走，去名古屋

睡莲

清晨，窗外雾气弥漫，正在酝酿着一场秋雨。

走，去名古屋。因为郁达夫和他诞生在名古屋市的代表作《沉沦》，名古屋在我的印象中就是阴雨不开的样子，秋雨中漫游名古屋正合心意。

7:45分，火车离开长野站。

日本爱知县的名古屋市，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都，日本三大名城之一。位于本州中西部，濒临伊势湾，在东京和京都之间。曾经，这里古迹遍布是历史名城；如今，这里因为有发达的工商制造业而名闻天下。

秋雨朦朦，薄纱一般的云雾笼罩着远山，田野里金黄与翠绿交错纵横。火车急驶而过，九月田地里的一片金黄是水稻？只把大地当作成一幅水彩画欣赏。

三个小时后，琲儿一梦醒，火车已到名古屋站。

从夏到秋，从日本北方到中部坐着飞机火车跑来跑去，不但拍飞机火车，还要和火车合个影，铁路子弟的火车情结与生俱来。一个老兄更是投入，把包往地上一放，直接把手机交给刚从驾驶室里出来的司机帮他拍照，而且动作超酷，不知道他是喜欢名古屋市还是热爱火车。

出站的楼梯上从下到上就是一幅名古屋城的图画。耐心等待着一个个旅客离开，仰拍下这张照片。日本，每到一地，传播当地历史文化的不同形式随之而来，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了游览。

换乘地铁名城线，地铁站墙上绘制着五颜六色的抽象人物图案，没来及看懂其中的故事，地铁风驰电掣般到站了。

在市役所站下车。出站，已经行走在护城河边。

（拍摄：蛙宝）

秋雨飘过，地上湿漉漉的，毛毛细雨似有似无。沿着护城河走一小段路，拐过大石头砌的护城墙，三五游人，有些人撑伞有些人淋着小雨。

进城买票，成人500日元（人民币约25元），16岁以下儿童100日元。日本每一个地方包括火车站都有盖纪念章的，琲儿早就给我准备好一个专门盖纪念章用的小本本，走一路盖一路。一段行程的另一种记录方式，小小的一枚纪念戳，寓意深刻，通常就是一个地方的文化历史。

城内宽阔，碎石子铺路，没有积水，一眼望不到边。

名古屋的历史吸引着人们的脚步。

（拍摄：蛙宝）

橹在小雨中隔着护城河高高耸立，大片的梅林孕育着花期。

瞭望和防卫据点功效为一体的橹，原为储藏武器和兵粮的“矢仓”。

遇上一男一女黑衣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忽然明白這不是「忍者」嗎？回頭正看見一位女士請求「忍者」出境。「忍者」欣然應允。拔出短刀的剎那間，「忍者」眼睛炯炯有神，一個亮相，拉開了架勢。

「忍者」是日本特有的一種特殊職業，「忍」即「隱」。是古代日本一種受過特殊機構施以特殊「忍術訓練」而產生出來的特戰殺手、特戰間諜。

“忍者”，是日本标志性的文化符号之一。起源于中世纪，明清时期开始叫“忍者”。近代，已经不需要这个职业，但做为一种文化一直存在，在各种艺术作品中重获新生。

“忍者”中国人并不陌生，通过一部部电影早已了解了“忍者”。

“忍者”挥舞着短刀，动作干净利落，几下完成了一套电影里常见的动作。“忍者”的刀法俗称“背影一刀”，出其不意地一刀攻击对方眉心的要害。

现实中忽然遇见神出鬼没的“忍者”，恍如在看拍电影。

一场秋雨，满树的小果子掉落了一地。秋景，落英缤纷，你站在那儿回首，浅笑。

日本的“城”为领主及其武士所居之地，有近2000多年的历史，见证了日本从古至今的军事变革，记录了日本的战争历史。建城的初衷就是为了御敌于外，人类历史本就是一部战争史，哪个国家都不例外。

了解日本历史，必须走访城，研究城。日本有100多座城。我最初去的是大阪城、二条城、五棱郭，然后到了金沢城、上田城、彦根城，这次来到了名古屋城。

1612年，江户幕府将军德川家康修造了名古屋城，到1867年政治改革幕府倒台之前，它一直都是德川三大家族之一的尾张德川家族的居城。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军空袭，战火纷飞，名古屋城几乎夷为平地。1959年在废墟上重建天守阁，为了防火，改为地下一层地上七层的钢筋混凝土建筑。

天守阁是城的中心建筑，是坚固的军事防御设施，有瞭望塔的作用，也是城主的居住地，是权利和地位的象征。

名古屋城的天守阁五层飞檐，是德川家世代居住之地，最耀眼的是屋顶脊梁两端一雄一雌的金色兽头鱼身铸像。

（拍摄：蛙宝）

走过一个个日本的城，终于明白日本的城和中国的城概念不一样。

中国的城是一个地方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士、工、商都住在城里，一道城墙把百姓跟政府都圈在里面。而日本的城只是一个军事据点和城主与家臣的住所。在城外有城下町，才是农工商和老百姓居住的地方。

参观过一个个古城上的天守阁，终于明白，每个古城都有一个天守阁。天守阁就是一个城的中心建筑，城主就居住在城里的天守阁里。

名古屋城搭着密密麻麻的脚手架，正在翻修，不能登城。

远远看见复建完成的名古屋城主体建筑本丸御殿端庄典雅，在烟雨濛濛里更显得簇新华丽。

琲儿说：本丸御殿于1615年建成，作为德川家康的第九个儿子尾张省第一任领主德川吉永的宅邸，以完整的书院建筑风格，百年柏树建造的全木结构，以及优雅华丽的宫殿内饰和大量绘制于金色壁纸上的狩野派画作，成为日本古建筑、绘画艺术和手工艺领域的典藏级文物。

1930年与天守阁一同被指定为国宝。1945年5月，金壁辉煌的本丸御殿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遭美军空袭与天守阁一同毁于战火。

曾经的辉煌烟飞灰灭。万幸的是曾经的记忆存留在空袭前转移出来的1049 张狩野派壁画、309页建筑史料、700多张实景照片和 2000 块基石上。百分之百的复原有了可能。

2009年，世纪大复原工作拉开了序幕。2018年6月，总面积约3100平方米的昔日被称作近代城郭建筑最高杰作的本丸御殿终于浴火重生，对外开放。

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许多人在小雨中排队。脱鞋、鱼贯而入，轻步禁声。

无声无息走在大殿里，色泽柔和的百年扁柏白木散发出淡淡清香，全木榫卯结构。木色的墙壁、地板、隔扇、格窗和天花板的装饰，至简、素雅。

手工精工细雕的德川家“三叶葵”家徽闪闪发亮。

门户上有各种不同造型的金具部件，装饰在墙壁上。

《竹林豹虎图》

本丸御殿的每个房间都由狩野贞信、狩野探幽等狩野派绘师们，以不同的题材创作出大量障屏画。

优雅华丽的宫殿装饰和大量绘制于金箔壁纸上的“狩野派”障屏画，是日本古建筑、绘画艺术和手工艺领域的典藏级文物。

进入殿内，只觉得金壁辉煌金光灿烂光芒万丈光富丽堂皇，又一次梦回唐朝。

在国内流传着一句话：看唐朝去日本。看这隔扇、栏间，中国不是叫“屏风”？再看这一幅幅金光闪闪的作品不就是唐朝遗风？

果真，日本人狩野正信正是在中国唐代屏风画的基础上，融入了日本符合武士审美趣味和感情基础的表现方式和绘画内容，强化了唐朝屏风绘画中金色的存在感，创造出一种富有日本特色的室内装饰壁画“障屏画”，形成了日本历史上最大的画派狩野派。

“障屏画”是以特有的技法切开金银箔，屏壁上贴金作底，描上唐代绘画风格样式，彩绘上日本的风景和民俗，再加以大面积的金银点缀而成。

复原，谈何容易？

爱知艺术大学日本绘画保存复制研究会的专家团队早在平成4年（1992年）就开始了临摹复原工作。他们潜心研究幸免于难的障屏画，用400年前绘师所使用的素材及绘画技法，运用显微镜、计算机、历史资料等以微米为单位进行研究和再创作，竭尽全力挑战着江户时代绘师们的技艺。

绘师先把原作轮廓细致入微地临摹在纸面上，再依照原作，将所有的细节手工绘制完成。春去春又来，二十二年的时光里，他们夜以继日孜孜不倦地伏案绘画，这项耗时最久，难度最大的修复工艺，终于不负众望完整再现了400年前江户时代的文明。

《竹林豹虎图》原件在空袭之前被取出转移。本丸殿今年6月把经过战火洗礼的原件和临摹复制作品放在一起公开展出，对比之下，人们不能不惊叹：和真的一样。

日本在江户时代，豹子和老虎被当成同一种动物，母的是豹，公的是虎，所以就被画在了一起。

金光闪耀的底色上，虎豹一家子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或在瀑下竹间嬉戏玩耍，或两虎相斗威风凛凛，有百兽之王的霸气又有温驯的憨态。

表书院，五间屋子连环套在一起。站在走廊往里看，房间里光芒四射，华丽耀眼。

（拍摄：蛙宝）

一幅幅花鸟图上松树翠绿、樱花盛开、野鸡碎步，大片的金箔光芒四射，绚烂夺目，宛如太阳升起时满天金色云霞，万物生辉。

“天地不言，而四时行焉，万物生焉”。中国道家的思想也被渗透在一幅幅精美的作品中。

一组雪鸟图，画面简洁，寂静，简单到只有一只鸟几缕树梢，却散发着诗一样的空灵，深远。大美至简静无声。

老子说：“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以为天下正。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複。”中国画至静至远的精髓，调和天人的意蕴在金色背景下被挥洒的淋漓尽致。

墨与金的相融，一幅障屏画有了水的阴柔温润，也有了金的质地光泽。

“墨”韵来自中国的“宋元”，狩野派绘师成功地将宋元淡雅水墨画的韵味运用金箔的底色上，墨色和金色相映成趣，韵味天成。

中华绘画艺术在日本狩野派的画作中不是含蓄的流露隐于细枝末节中，几乎就是局部照搬，如同照搬中国文字一样。

看见狩野探幽的代表作《雪中梅竹鸟图》的瞬间，感觉到一种静，一种远离尘凡的寂静。

领导日本画坛近四个世纪的狩野派绘师，把源于中国山水画素简静谧的意蕴挥洒成如此华美璀璨，却依然不失中国山水画静谧婉约的大写意。

上洛殿曾是招待到访京都的江户将军的迎宾馆。德川家国运永祚兴隆昌盛时的辉煌不用去想象，已然明了。

日本近代小说家，唯美派文学主要代表人物之一，《源氏物语》现代文的译者谷崎润一郎曾经在《阴翳礼赞》中这样描述金色屏风带给他的震撼：“那反照的阳光宛如夕阳西坠地平线似的，纤弱的金色光线沉入周围的黝暗之中。我从没有见过黄金能显示出如此深沉的美。”

是的，身处极尽华丽的万丈光芒之中，在一种摄人心魄的大美之间，心却寂静无声。这种静，来自几千年前的文明。

走出本丸御殿，秋风迎面吹佛，小雨已停歇，眼前一片朦胧，似乎刚从几百年前穿越回来。

几个月来，行走在日本，一次次感知着中华文明在日本的传承和发扬光大。日本人的学习精神，模仿能力，认真精细的做事风格，尤其是对文化的珍视，让人肃然起敬。

日本的每一处旅游景点，都会有一个出售纪念品的商店。店里出售的是各种各样的与当地历史文化景点相关的纪念品，许多东西都是限量版。

德川园，一座池泉回游式典型的日本庭园。最早是德川御三家户主尾张藩的第二代藩主光友的私人隐居宅邸，历经变故，后来捐献给名古屋市，在第二次大战中化为乌有。

不大的一座庭院，走进来就翻开了一本历史书。

入园，行不远，即闻水声轰鸣。沿着鸣凤溪往里走，乱石浅溪，浓密的树荫里竟藏着一个瀑布。这就是根据中国的传说“鲤鱼跳龙门”用大石头建成的龙门瀑布。

山石之间，瀑布依势层叠而下，不大，轰鸣声却大。青山不墨千秋画，流水无弦万古琴。无时无处不想起中国的古诗词。

青枫飒飒雨凄凄，秋色遥看入楚迷。阳光下的枫叶已经红了，瀑布边的枫叶绿的如一抹春色，迟到的秋天终会染红这一片翠绿。我来早了吗？

园子里很安静。谁是我镜头里最美的风景？又开始下雨，你独自撑着伞走在碎石子铺成的小路上，一步步渐渐行远，千般滋味涌起……

清霜醉枫叶，淡月隐芦花。德川园的秋色在一树花红中。秋渐深，脉脉人千里。念两处风情，万重烟水。此情此景，秋愁无端又来。

龙先湖里五颜六色的锦鲤已经成精，不知它是听到了人的脚步声，还是小小的眼睛看见了我们。我们刚走到湖边，一条条美丽的鱼儿争先恐后张大着嘴就游到了池边。

百般景物堪图画，丹枫万叶碧池边。远看，这堤，这桥熟悉吗？日本模仿中国的建筑，取名中国的意蕴一点不含蓄不隐藏，从来都是明明白白地告知。“西湖堤”，就是中国杭州西湖堤岸断桥的缩影。

观仙楼上寻神仙，不见仙人只见花。观仙楼无论从哪个角度拍摄，都是一幅醉秋图。不知道从前这里是否有过神仙，不然怎么叫观仙楼？

德川园里的故事也许会更有意思，一百年前这里是什么样子？郁达夫在名古屋留学的四年中遍历山水，写诗赋章，可曾来过这里？

一树花红，穿着夏日的长裤走在湿湿的小路上慢慢欣赏。秋雨淅沥沥下个不停，冷暖正适宜。从夏到秋，我们同在一个画面，同穿一个色系，我是你镜头里的主角，你是我生命中的主角。

残荷听雨，诗意的词来自池塘边。秋风吹干了莲蓬，荷叶依然碧绿，只是卷了边角。草木知秋，在异国的庭院里，想起开花的日子，莲已不在水中央。

你在桥上回眸，我在桥下拍摄，溪水流长，前方的路还遥远，愿你每走一步，步步生莲，绽放出光芒。

出了德川园，就是德川美术馆和蓬左文库。

馆中陈列着当年德川家康日常使用的刀和甲胄和重要文化遗产，展示着日本国宝“源氏物语绘卷”和河内本日本平安时代女作家紫式部创作的世界上公认的亚洲文学十大理想藏书，日本最早的一部古典文学名著长篇小说“源氏物语”。

日本三大电视塔：东京、札幌、名古屋电视塔。今天我终于都已抵达。不用问路，高高耸立在夜空璀璨夺目的名古屋电视塔就是路标。

名古屋电视塔是日本最早的电波发射塔。1953年9月动工，1954年年7月开始发送讯号，2011年这座塔高180米，内藤多仲参考埃菲尔铁塔设计建造的电塔结束了广播电塔的使命，成了人们从90米的高空欣赏360度名古屋夜景的去处。

离电视台不远处的像宇宙飞船一样的“绿洲OASIS 21”在夜空中熠熠生辉。绵绵秋雨不断，秋夜微凉，琲儿说无限风光在顶层。

绿洲21，是名古屋一个炫丽的复合式地标建筑物，集休闲、观光、车站、购物于一体。飞船底部一圈儿的餐馆、商铺、咖啡厅灯火辉煌，人影憧憧，很是热闹。

盘旋而上，再坐电梯，到达14米高处。一出电梯，眼前赫然开朗。中间的“水之宇宙船”，全由玻璃建造，雨水滴滴落在水池中，不溢不漫。原来这就是个承接雨水的大水池，水深7cm，雨水可以让底层使用。

走在被雨水打湿的透明玻璃地面上，秋风佛面，夜色融融，如同漫步在停在空中的宇宙飞船上。
原来，如此美妙。

“水之宇宙船”在夜空下如同一面镜子倒映在名古屋电视塔。刚才在地面把相机横着竖着，人蹲着站着都无法拍出一张名古屋电视塔的全景照片，原来这里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全方位的拍摄电视塔。

夜幕降临，天空从橙黄渐变成蓝调。站在距离地面100米的空中瞭望台上，名古屋市灯火阑珊流光溢彩，铃鹿山依稀可辩，伊势湾模糊不清。

绵绵秋雨里游名古屋，一把伞是雨中的风情，一片枫叶红了又红，名古屋的白天故事多，名古屋的夜晚浪漫而温情。

宇宙飞船上，甩着湿湿的裤脚和琲儿慢慢欣赏……

伊势湾头水拍天，日和山下女如泉。
嬉春我学扬州杜，题尽西川十万笺。

这是郁达夫写的伊势湾，他在名古屋四年，从他留下的诗词里，蛛丝马迹中看不出我走过的地方他也走过，看得出他走过的地方我都没走过。

雨里来，雨里回，眷恋着名古屋的秋天，一天的行程还是太匆匆。

（拍摄：蛙宝）
作者简介：
杨丽，陕西人，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海洋摄影协会福建分会理事，立雪书院鼓山分院理事。
用文字记录人间百态，用镜头定格美景。
出版散文集《露润清莲》《行走的诗意》及台湾版《人间自有真情在》《潮落还有潮起时》。文章散见各杂志、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