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那些事儿】之四——鸟都被惊到了

白皓

观楚上人陈处士夜棋

宋•赵湘

对局清宵解客醺，坐窥玄妙杳难群。

势侵孤烛和秋冷，声隔高梧带雨分。

关外散飞星出汉，水边斜起雁穿云。

无人得见争先意，时被西林宿鸟闻。

作者简介：

赵湘(959-993)，字叔灵，祖籍南阳，居衢州西安(今浙江衢州)。淳化三年(992)进士，授庐江尉。其后以孙赵抃贵，追赠司徒。

赏析：

这首咏观棋的诗，绝对是一首相对纯粹的文人诗、才子诗，无论内容和形式都透着高雅的格调，真个是“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是内涵和外在的完美统一。其情景转换、情景交融的本事几近极致。大概因为是写观棋，所以就有王国维所说“入乎其内，出乎其外”的自由自在，若即若离，而不必纠结于过程、结果、得失、体悟等等这些围棋之外的东西，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把弈棋本身的魅力和意境用文字完美地展现出来。

首句入题，七律正道。“清宵”二字言明时间、约定气氛，同时也定下整诗清峻超逸的基调。“杳难群”三字，一说楚上人陈处士进入状态，专注弈棋，心无旁骛，卓荦不群；一说自己只是“坐窥”，并不敢与弈者为伍，保持距离，超然其外，旁观者清。

其下两联承前句，既写“对局”也写“清宵”。先看颔联，“势侵”，棋势涨也，却以“孤烛”对之，更伴以“秋冷”，是他清宵秋冷还是弈者为形势所迫自冷已不甚分明更无需分明。“声隔”，棋声旷也，再以“高梧”应之，且连带“雨分”，是他寂寥中雨声清远还是棋声悠远已浑然莫辨。此一联以棋带景，以景喻棋，高蹈如斯，令人慨叹，与王摩诘《送国棋王逢》里“羸形暗去春泉长，拔势横来野火烧”如出一辙，俱是秀出他人者。 再看颈联，“星出汉”，既是实景，又是棋招，盖围棋之占得星位并以此布局也；“雁穿云”，或是虚景，也是棋路，盖围棋之双飞雁定式大飞小飞穿过之手段也。“散飞”、“斜起”，棋法之飘逸也。这些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妙不可言的诗句，把棋艺与自然环境的结合发挥到了极致，使弈棋变得可观、可闻、可感。通观中二联，意象纷繁，情景互见，用笔清癯，意境深幽，视觉、听觉、触觉皆有调动，非辨得棋中三昧、识得景中况味者不能道也，非才调秀出者不能绾二者而为一也。特别地，这二联句法灵活，对仗严密；虚实变换，情景交融，显示了高超的语言组织本领和巧妙运用律诗诗法的能力。

尾联转合，复以景语收带全诗，乃诗家寻常路径，但又不落窠臼。前句是转，先说“无人得见”，其实是自己有所见，更无旁人得见，则作者何其幸也。对句是合，以“时被西林宿鸟闻”收笔，荡开一层，言有尽而意无穷，一下子又将意境带入更为幽远之处。而且，不言敲棋之声惊动宿鸟，反言宿鸟偷闻他争先之意，是化被动为主动、化客观为主观的妙笔，给人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再者，宿鸟闻得棋声而被惊起，则必又有鸟声之啾鸣，所谓“鸟鸣山更幽”，此时此刻，越发地衬托出弈棋之人神游物外的清寂，也就越发地强化了诗境的旷远和不俗。

这首诗在艺术形式上有非凡的创新和突破，因之也就有较高的美学价值。其描写下棋，不板滞、不拘泥，用笔灵巧，不着痕迹，将寻常所见巧妙融入弈棋中，以事带景，以景喻事，情景互见，杳渺灵动，营造出不同寻常的意境，创造出“清峻超逸”的艺术风格，颇见其“深美闳约”的艺术追求，也是对一切艺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诗意阐释。沈约《棋品序》中谈到棋与艺说：“体希微之趣，含奇正之情，静则合道，动必合变。若夫入神造极之灵，经武纬文之德，故可与和乐等妙，上艺齐工。”而赵叔灵的诗无疑又为沈约的话作了注脚。后人评价作者的诗作“风骨苍秀”，这首《观楚上人陈处士夜棋》也恰恰代表了他的艺术特点。可惜的是这位诗心独具的诗人去世过早，他的大多数诗作也已佚失，没能给后人留下更多的诗篇，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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