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恋春天的风景

沧海桑田

陈年旧事之九

　　少年的时光从来不需要刻意去想起，但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它不但属于自己，还属于岁月，只要时光不老，美好的记忆就会镀上一缕金色的光芒。少时的田园生活给我带来了无穷的欢乐，在一年四季里都有写不完的故事。

北方的冬季是懒散而又漫长的。小孩子进了冬天盼过年，过了大年很自然地又开始盼望春天的到来。南方气候温润春天来得早，那里早已春暖花开，可我们这里依然是冰天雪地。

在庄稼院里过的是二十四节气。立春以后天气就开始逐渐变暖。惊蛰前后，阳坡上的雪在太阳的照耀下，白天开始变软融化，晚上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屋顶上厚厚的积雪，开始慢慢地融化，变成了无数个珍珠般的小水珠，顺坡流淌。到了下午遇冷后又冻成了冰，在屋檐下挂满了一排排整齐的冰溜子，晶莹剔透的珍珠慢慢地顺着冰溜子滑落下来，又一串串儿地掉在地上，在阳光的呵护下，不时地闪着耀眼的银光。

俗话说得好，春打六九头，冻人不冻水。在乍暖还寒的日子里，农家院里的大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修犁、栓套、买种子、备草料，一样都不能少。大人们忙着备耕，我比他们还着急，因为春天候鸟北飞，快到了捕鸟的季节。季节不等人。叔叔和爸爸在宽敞的院子里修理农具，我在一旁拽着叔叔的衣襟，让他为我做弹弓和捕鸟用的夹子。

爸爸抬头瞪了我一眼，又低头忙着手中的活计，狠狠地说：“没看见忙着吗？捣什么乱？一边玩儿去。”我害怕爸爸生气的样子，不敢顶嘴，可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坐在旁边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叔叔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看爸爸严肃的脸，又回头看看我的可怜样儿，掂量一会儿，一声没吱，忽地站起身来，领着我回到屋里。叔叔比爸爸小十多岁，在爸爸眼里，他还是个大孩子，玩儿的心也很盛，看着这情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低头干起活来。

叔叔的嘴很笨，说一句话都能把脸憋红，可他心灵手又巧，做起事情来头头是道。姑姑小学毕业后在镇子里的皮革社当出纳员，每天早出晚归。不久就被姑奶奶托人调到省城里上班，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叔叔就成为了我家中的知己。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儿，到他那里，再难都不是个事儿。

叔叔拿了钱，领着我到街上买回了六号铁线和细钢丝，还有上好的胶皮。回到家里为我制作捕鸟的用具。他给我做的弹弓，有铁柄的，铁柄上面缠了一层线绳，也有木柄的，木柄用砂纸磨的发亮光；捕鸟的夹子有带扣网的，也有不带扣网的，带扣网的是捕活鸟的。同伴们看了都赞叹不已，还羡慕我有个好叔叔。我有点儿飘飘然，不禁自鸣得意起来，笑得合不拢嘴。嘴上不说，心里在想：哼，好马配好鞍，好人配好抢，咱们战场上见高低。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有了弹弓，没有子弹还不行。弹丸要小巧坚硬。镇子的西面山上有一座日伪时期废旧了的黄土矿，那里的黄土是上好的材料。

天气渐暖，我和同伴们拿着锹和筐到矿山的断面上取回黄土，在院子里加上水合成泥团团。一群淘小子，哪儿个都不是稳当戚儿，竟然在地上摔起了泥呱呱，随着一个个清脆的响声，泥水四溅，崩得满身满脸都是黄呼呼的泥巴。大家你瞧瞧我，我瞅瞅你，相互指着对方的鼻子，笑得前仰后合。妈妈闻声赶来，看见我们一个个弄得像泥猴儿似的，又生气，又好笑，只说了一句“这群孩子淘没边儿了，晚上回家等着挨揍吧。”话音还没落就开门进屋了。

玩儿了一阵后，我们静下心来，把泥团团揉成小手指肚大小的泥球球，整整齐齐的摆在地上晾晒，做出的弹丸比石头还硬。泥球球晾干后，我们在房子的后墙上贴上一张纸，在二十步开外画一条横线，引弓射弹，进行战前练兵。

说起这个不起眼儿的黄土矿，颇有一段奇怪的经历。在日伪时期，一群日本专家来到这里勘探。发现了矿山后雇佣劳工挖矿取土，晒干后装袋运往国内。说是做颜料，这样兴师动众的，鬼才相信呢。两年后日本无条件投降，这里才恢复了宁静。1978年改革开放刚刚开始，日本人又以合法渠道来到这里，使用机械进行露天开采，两年后又离开。他们为何对这里的黄土情有独钟，有的说黄土中可以提炼一种稀有的元素，在国防工业上有大用场；还有的说是利用其合法身份从事间谍的勾当。各种传说莫衷一是，都无人去求证。

春天的脚步向我们悄悄走近。春风徐徐吹来，像妈妈温柔的手。她抚摩着河边的柳树，柳树苏醒了，扭一下细软的腰肢，睁开了朦胧的睡眼，长出了嫩绿的秀发；她抚摩着冰河，冰河苏醒了，化作涓涓秀水，唱起金铃般的歌声；她抚摩着田野，田野苏醒了，小草露出一片灿烂的新绿，向着风儿点头致谢；她抚摩着小朋友的脸蛋儿，红嘟嘟小脸蛋儿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我们沿着河边走，在柳树林子里穿行，寻找鸟儿的踪影。左顾右盼，找了好久，一只鸟儿都看不见。索性折一根细嫩枝条，轻轻一拧，抽出里面的木质部分，把剩下的圆圆的表皮截成小手指一样长，稍加修理后做成柳笛，放在嘴里吹，学着鸟儿的叫声。大家各吹各的音儿，没有一个着调儿的。这哪是鸟语呀，这不是变着法子给鸟儿报信吗？七腔八调儿一出来，只听见呼啦啦一声，一群鸟儿从林中飞起来，在空中打了个璇儿，飞向另一片林子。

我们顺着鸟飞走的方向，蹑手蹑脚来到林子边躲起来，相互递了眼色，一同拿起弹弓向树上的鸟儿瞄去。我刚拉开弓，还没来得及瞄准，不知道是谁抢先打出一弹，我心一跳手一抖，一颗子弹也射了出去，鸟儿就在我们眼前轻松地飞走了。于是我们改变了打法，决定化整为零，各自为战。

　　 我一个人静静地蹲在一棵树下，仰着头往上看，发现一只鸟正在树杈上蹦来跳去。我拿起弹弓，屏住呼吸，做精确瞄准。可那鸟儿在树枝上跳个不停，弄得我眼花缭乱。一颗子弹射出去，它又飞到另一的树杈上又跳起舞来。我断定它没有发现我。我不停地打，它像捉迷藏一样，在我的视线里飞来跳去。越打不上心里越着急，越着急就越没准儿，一会儿工夫一兜子子弹就打光了。我心里不由得犯了嘀咕，在家里训练的时候打的准准的，怎么到了真枪真刀的时候就不中用了呢？等到大家聚到一起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们也都一无所获。我暗自庆幸，好歹也算没有输给你们。

　　转眼就到了谷雨的时节，家家忙着犁地播种。昨晚，当人们已经沉睡梦乡的时候，一场小雨伴随着春风来到这里，悄声无息地洒下久违的甘露，滋润着萌发的万物。第二天一大早儿，叔叔就把我从被窝里揪起来。吃过早饭，叔叔带着我，我带着捕鸟儿的夹子，跟着爸爸一起到自家的田地里，他们干的都是正事儿，可我自有自己的打算。

　　我家的田在西山脚下，离家只有三里路，中间隔着一条铁路。漫步在田间小路上，放眼望去，春景春意尽收眼底。西面的山坡上微风拂煦，大树挥动着刚刚长出来的嫩叶向我们招手； 小草摇摆着柔弱的身躯悄悄地东张西望；一朵朵小花竞相开放,有蓝的，有紫的，有红的，也有黄的……像一个个害羞的小姑娘，在绿草间东躲西藏；蝴蝶和蜜蜂挥舞着多彩的翅膀在花间飞舞；蓝天下，田野间，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鸟儿在碧空中盘旋，唱着动人的歌儿，还时不时地扎进草丛中与花儿共舞。春天把这里打扮得像花园一样，我爱这里的春光、春风、春雨和春色，我留恋这里春天的每一个风景。

　　春天，是静与动完美结合的季节，如梦般甜蜜，如酒般香醇。春耕，是春天最美的歌，让我听到了希望的音符在肥沃的泥土中搏动跳跃，欣赏到了淳朴勤劳的乡村人演奏出幸福的旋律。叔叔赶着牛走在前面，嘴里一边吆喝着，一边哼着听不出调来的小曲儿；老牛仰起脖子，瞪着两眼，拉着木犁，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爸爸双手吃力地扶着木犁，一会儿抬眼看看前方，一会儿又低下头来调整犁铧的深度。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襟，头上的汗珠儿一滴滴落在地上，融进黝黑的泥土中……

木犁翻过的地方，黑黝黝的泥土盖住了地面上的枯草，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股特有的芳香。昆虫们从松软的泥土中探出头来，睁开迷离的双眼，好奇地看着这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世界。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时而从空中俯冲下来，扎向刚刚翻过的黑土地上啄食。

我从沉醉的景色中醒过来，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在刚犁过的田里，捡来头一年秋收时留下的玉米茬子，用小刀抛开根部，抓出生在里面又白又胖的小虫子，把尾部固定在夹子上，作为捕鸟的诱饵，再把夹子埋在松土中，让只露在外面的小虫子不停地蠕动，诱惑鸟儿前来啄食。

说起下鸟夹子，还颇有一番讲究哩！放在夹子上的诱饵，不能高，也不能低；不能往里，也不能往外，必须恰到好处。要凭经验，根据夹子的大小，用手反复衡量和比对才行。埋夹子要夹口朝上，诱饵朝天，做好伪装，周围不留任何痕迹。打理好了，我躲得远远的，只等鸟儿就范。半天下来，收获不小。捕获的鸟儿有烙铁背儿、黄肚皮儿、三道门儿、红顶子……

时光荏苒，岁月无情。转眼间六十年过去了。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的观念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环保意识不断增强，野生鸟类也受到了特有的保护。别说在广袤的农村乡野，就是在城市林荫路旁和小区的花园里，伴随着春季百花盛开，都能耳闻目睹各种鸟儿清脆而又欢快的歌声，走到哪里都能享受到大自然赐于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