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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b> 在我老家,日子过得稍殷实的人家,总会筑一道墙把院子围起来,墙外的那部分叫圪塄。圪塄的面积不是很大,能容一辆平车与人并排通过。当然,农村土地面积大,没有人会一平米一平米地计算,掐个正好。</b></h1><h1><b> 我家圪塄路旁有两棵小果子树,一上一下并排站立着。在我最初的记忆里,树长得很茂盛,树干一米多高,一个小孩都抱不住。在一米处斜分出很多杈,向四周延伸出去。分杈的树枝也粗,两个小孩坐上面都没事。</b></h1><h1><b> 春天,小果子树沉着冷静,不与桃花杏花争艳,待到桃杏花开败,它才悄悄地出现。先是满树出现灰绿色的小骨苞,在乌黑的树枝上,不仔细看,还真不好发现。过两天,骨苞把头绽开,如同害羞的新娘,露出一点点粉红,这个时候走过树旁,就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再过几日,花骨朵就大胆起来,五片花瓣次第绽放,花蕊上的浓香,招来了许多的蜜蜂蝴蝶,也招来了我“勤快”的手,每一次路过,我总会四下里瞧瞧,看见没人,赶紧摘一朵,匆匆走过。</b></h1><h1><b> 再过一两天,花朵开始凋谢,孕育新生命,主人就用酸枣枝把整个果树围住,就算我家路面比小果子树高出一米多,站在路上,我连一片叶子都够不着。就算这样,每次走过我都会放慢脚步,留恋地看上几眼,再离去。</b></h1><h1><b> 小果子树不是我家的,这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是很大的遗憾。我无数次问母亲,为何我家的圪塄上长的树,是别人家的?母亲不忙的时候,就说,咱家打窑的地,是你爷爷和别人兑换的,人家当初只把地兑给我们,树还是人家的,忙碌时就不理我。多么遗憾多么遗憾呀!要是爷爷把树也兑了,我不就拥有了两棵小果子树!</b></h1><h1><b> 只可惜这只能是我的幻想。我看着花朵一片片从树上飘落,有时春风会把她们送到我家路上,我总是会拣几片放手心,闻一闻,再闻一闻,仿佛嗅到了果子的香甜。闻过后,一想到果树是别人家的,又会恨恨地掐碎,撒落在路上,再喜欢也不是我的,喜欢它有什么用?</b></h1><h1><b> 过几日,一个个小果子,顶着灰绿色的脑袋,摇头晃脑地探出了头,它们五六个长成一簇,摆成一朵更大的花,在春风的抚慰下,开心地成长。此时,枝干上的叶子也开始茂密,小果子隐藏在树叶中,时而抬头,时而颔首,竟露娇憨可爱之态。我才没心情去欣赏它们的美,只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摘一簇,那就心满意足了。</b></h1><h1><b> 可惜呀,我只能想想,酸枣枝把果树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鸡崽子都进不去,更别说我这个一米见高的孩了。我念着它,又恨着它,日日搅得我心情错综复杂。有时夜里刮大风,我在清晨总会偷偷跑出去,梦想着风婆婆行行好,刮一簇飘到路上,好让我满足一下拥有它们的渴望,只可惜,每一次都只有失望,这些小果子太顽强了,它们依旧得意地站立枝头,只是比前段日子更大一些。</b></h1><h1><b> 春去夏来,几场暴雨过后,小果子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一个个如玉皇那么大,圆圆的,如同一颗颗饱满的翠玉珠子。暴雨过后,总会有那么几颗掉在地上,我透过酸枣枝的缝隙,探头探脑地数着地上又多添了几个新果子,若是此动作被父母发现,肯定会训斥一番,若是被主人发现,父母又不在身边,那就要挨骂了。我只是看看,想吃也吃不上呀,但没人会听我一个小屁孩的解释,大人的世界里,没有小孩插嘴的份。</b></h1><h1><b> 夏末秋初,小果子越发地招人喜欢了,它们由深绿变浅绿,由浅绿变黄绿,最后露出粉红的笑脸。在秋风的吹拂下,一个个跃跃欲试,似乎在争着让人看它们的美颜,这个时候,我的心几近绝望,从前我还可以天天看着它们,可以和小伙伴说说它们的模样,往后它们被主人摘下,我连看的权力也没了。若非要说还有什么幻想,就是希望在主人摘它们的时候,我恰好路过,也许主人会发发善心,递两三个给我,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了。只可惜,这个也是白想,我没有遇到过一次,好像只是在某个上午或者某个下午,我从学校回来,原来果实累累低垂的枝头,突然抬头挺胸,只是枝头空空。就算如此,我还是不死心,满树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希望主人疏忽,遗漏点什么,只是到最后,连这点幻想也会熄灭。果树在我的期盼下完成了它的一年使命,只是一切都与我无关。</b></h1><h1><b> 当然,这一年我也会吃到小果子,但仅仅一两次机会,爷爷会和村里其他人家买一点带回来,我就可以解解嘴馋。不过,这种情况在小姑出嫁后就改观了,小姑嫁的村里临着河,小姑家自己有果子树,每到果子收获时节,赶着上集的日子,会给我们带一大包来,有时我一个暑假很长时间都呆小姑家,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酸酸甜甜的味道,满足了我味蕾的渴求。再也不用心心念念惦记圪塄上的那两棵小果子树。长大后,我也在外面买的吃过小果子,但味道总不如故乡的小果子好,长得也不如故乡的好看。</b></h1><h1><b> 小果子树有个规律,结一年果子歇一年。歇着的这一年,主人就不理睬它了,也就成了我们的乐园。星期天,我总会吆五喝六地叫一群伙伴,爬果子树上,我从小恐高,一米多高的果树站上面都眩晕,但为了不在小伙伴面前丢脸,总是硬着头皮爬上去,然后抬着头看上方,或者和小伙伴说话分散注意力。我们各自占领一个枝头,大概会说一些小孩说的浑话,或者听一个人说他掏鸟窝掏到蛇了,又或者谁家的老牛生了一个牛犊子。小果子树的树皮本就光滑,在我们每天上上下下的遛滑下,更是没有一个骨节。</b></h1><h1><b> 又过了几年,小果子树完全歇下了,每年只长叶,偶尔开几朵零星的花,但并不挂果。主人也完全抛弃了它,任它自生自灭,我和小伙伴已经长大,不屑于再爬果树上玩。果子树成了鸡的乐园,大公鸡带领着一群母鸡在树底刨食,吃饱了就飞到枝头,一只占一枝,枝头布满了鸡粪,我有些嫌弃它了。慢慢地,果树的一边枝叶开始枯萎,再过一年,另一边也没有长出多少叶子,果树到了风烛残年,垂垂老矣。连鸡都不愿意去它的枝头停歇了,我每次路过,总有一些心酸。</b></h1><h1><b> 再后来我去外地求学,我们家搬离了村里,回村的次数屈指可数。突然某一次路过那里,感觉缺了什么,再一想,是果树没了,不知何时,它已被人连根砍伐,果树坑填了土,和我家路面一样高,小果子树的影子无处可寻,我的心中黯然伤神。</b></h1><h1><b> 总以为,小果子树就此永远与我告别,哪知它竟然深深地种在我的心里。很多次午夜梦回,我总是会梦到它们,要么满树灿烂花开,要么枝头累累果实,我有时观望,有时摘取,有时摘不到心急,儿时的故事在我的梦境里一幕幕回演,醒来总是免不了一阵心酸。</b></h1><h1><b> 我还年轻,正是成熟的时节,这个时候总是会给人以希望的幻想,但最后果实结的如何,不可而知。总有一天,我也会老去,也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只是不知,会不会也出现在别人的梦里,演绎着我的繁华与落寞,热闹与萧条。</b></h1></h3><h1><b> 生命的来临和消失,是偶然,也是必然。既然无可选择,就安心接受,努力开花,结果,成熟,绽放自己的能量,不留余地,待到枝枯叶落,也不后悔此生在尘世里走过。</b></h1><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