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那些事儿】之三——不信赢不了你

白皓

棋

        宋•刘克庄

十年学弈天机浅，技不能高谩自娱。

远听子声疑有着，近看局势始知输。

危如巡远支孤垒，狭似孙刘保一隅。

未肯人间称拙手，夜斋明烛按新图。

作者简介：

        刘克庄(1187-1269) ：南宋诗人、词人、诗论家。字潜夫，号后村，谥文定。福建莆田人。宋末文坛领袖，辛派词人的重要代表，词风豪迈慷慨。在江湖诗人中年寿最长，官位最高，成就也最大。晚年致力于辞赋创作，提出了许多革新理论。林希逸《后村先生刘公行状》说当时人“言诗者宗焉，言文者宗焉，言四六者宗焉”，在南宋后期号称一代文宗。

注释

        1、天机：天赋的灵机，即灵性。

        2、谩：徒，空。

       3、巡远：张巡、许远之并称。唐安史之乱时，巡、远二人协力死守睢阳而垂名后世。

4、孙刘:三国吴蜀。

赏析：

        后村此首是咏学棋。古代文人，要掌握的生存手段远不止“六艺”范围内的那些内容，除了“六艺”里的规定动作硬指标，还要有许多其他本领需要学习，比如茶道、棋道等等这些人际交往中必不可少的东西。常言道“艺不压身 ”，多些功夫总是好的，否则，连附庸风雅的机会都没有：人家不带你玩！

        后村先生允为一代学宗，文坛领袖，影响力不谓不大，跟在身后的文艺青年大约也是不计其数。但在学棋上，人家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毕竟术有专攻。所以，这首学棋诗就写的比较谦虚，谦虚之外，是自我解嘲，解嘲而后，是自我励志。当然，还有其他。

       看他首联：我的天分不高啊，学棋十年没长进，只能是半瓶子咣当自我娱乐。这些话倒也很能俯下身段接地气，丝毫不摆架子，显得亲民，谦虚诚实里透着可爱。按理说，首联如此写来，应该是放开手脚了的，顺着这个路子，写一首豁达大度、笑傲江湖的豪放诗应该不成问题。然而不，我们且往下看。二联基本是首联一路，没有跑太偏，写自己棋艺如何地差，继续谦虚的面目，而且也很见些情趣：每每听见人家落子就怀疑对手是在放大招，每每下到中盘仔细一看自己还是个输。说明后村老先生并不迂腐，偶尔也会在诗作里“自娱”一把。毕竟，平日里往来，大约也是要弈棋的，大约也是要输棋的。不过，二联的句子已经开始有些不那么畅快了。再往下看，就觉得后村先生莫名地拘束了，突然正襟危坐起来，抛开了放松、自我、率意而板起了面孔呢。看他用张巡许远、孙权刘备的典故，虽然也是借此形容盘面棋势的尴尬，继续嘲弄自己的棋艺之差，但多少还是有些与首联的轻松率意不大协调。毕竟 “支孤垒”、“保一隅”两句并非一气贯之，有些生涩突兀，而且关涉巨大，非一般小民能体会得到，显得有些太过高端了。究其原因，应该不关作诗而是其他，让老先生的心神有了片刻的游离，而且连句式需要变化的规矩也忽略了去更让人费解，你看他“远听”“近看”、“危如”“狭似”，几乎落入四平头大忌，读来颇觉凝滞。这些姑且不表，来看他收束一句，后村先生毕竟是大家，自己学棋，苦乐自知，虽然棋臭，却不甘笨拙和落后，也还是经过了努力的，看他只着一个“按”字，便神情俱备，把个深夜点着蜡烛还在打谱的形象刻画得高大丰满。五代西蜀欧阳炯有棋诗曰：“诚知此道刚难进，况是平生不着功”，是为自己开脱，而后村先生却反其道而言之，“未肯人间称拙手，夜斋明烛按新图”， “未肯”俩字，透着一股子执拗的不服输劲头。至此，一首励志诗已浑然天成。

        全诗到了尾联，模样也回到可以亲近的味道上来，总归是围绕学棋来递进，既有自知，也有自嘲，更有自励。特别是最后一句，在追求技艺精进、不断攀登新高的含义上寄意深远。所以我们不妨把这首诗当作励志诗来读，从他十年老生还在不断琢磨棋艺的精神上汲取一些发奋的力量。

        回头再说三联的问题，虽然也在说棋臭，总是一不小心就把自己走进死胡同，弄成僵局，扣着“技不能高”的前句，但其用典的选择看起来与调侃的基调显得不太协调。我们只好通过其他因素来理解后村先生为什么会这么写以及他的用心良苦。作为文坛领袖，显然不能只给他人展现自己的谦虚，也不能只给他人激发励志的精神，总要符合自己身份和地位，引导大家放眼家国，关心世事。南宋偏安，是大宋臣民心头永远的痛，好不容易出了张巡许远一样的干城之将岳飞，还落得冤死风波亭。此后也只有辛稼轩、陆放翁等一干人在诗词里反复抒发“英雄无觅”、“北定中原”等光复神州的执念。刘后村爱国之心热切，对偏安一隅的痛楚感受必定深于他人，每每流下“白发书生神州泪”（刘克庄《贺新郎·九日》）就是证明。只惜乎报国无路，于是无奈之下趁着写诗旧事重提，有意地表达出对“保一隅”的愤恨，不外是提醒人们神州金瓯尚缺，诸君时刻莫忘，同时也存心摆朝廷一道，刺挠当朝皇帝一下也未可知。这大概就是三联所含有的棋外之意吧。由此可见，后村先生还是非常可爱可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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