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

欧阳海海

　　秋风习习，落叶纷纷。看着眼前这一切满目凄凉、渐显肃杀之情的景物，心里是万般的无可奈何。满心凄凉于落叶对大树的不舍与多情：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这种场景使人倍感秋意袭人。在寂静的只有落叶声的校园里，那一声声亲切、温柔而又羞涩的“汪老师……”时刻萦绕在耳边，久久回荡在心田。那一张俊俏而略微泛红的脸颊上镶嵌着一对幸福的酒窝，浓密的眉宇之间流泻出一种无忧无虑的快乐，使人一见就显轻松，轻盈的步履和袅娜的身姿开始浮现眼前。那个曾和我情同手足的兄弟随着我的回忆慢慢走进了我的脑海，那情景随着帷幕的拉开开始上演。在这个秋天，在这个落寞的秋天我用思念来填补我那颗孤寂的心。

二十一岁那年，我高校毕业，怀着一颗对教师的崇敬、对教育事业热爱的心，我被分配到了一所偏远的山区小学。学校规模很小，所有的教员加上我只有五个人。而除我之外，其他的都是本村的。学生人数不多，但年级倒还算齐全，学校给我安排了六年级的所有课程，外代班主任，算是包班，虽然一天七节课，一整天都在上课，但对于刚参加工作的我来说不算什么，因为好奇，因为新鲜，因为心里的那份理想和信念，我干劲十足。六年级里学生不多，只有九名学生，四名女生。由于农村的人们不重视教育，再加上传统的保守观念，不让孩子上学，他们认为念书没有什么出路。也因为小学毕业了就不能到离村子很远的乡镇上去继续念中学，更不用提什么大学了。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和当地艰苦的条件，村民们供学生上学就要花费额外的费用，并且在农忙时节指望不上学生来帮着干农活。还有上大学、还要参加上岗考试才能工作等等。所以农村的人们在供学生上学时付出的总是很多的。而且由于有些学生和家长在上学期间不能坚持到最后，所以半途而废的很多，结果还是沦为庄稼人，就算到外面打工也挣不了几个钱。所以在他们的心中与其这样供一个没有前途的学生还不如跟上自己种庄稼或者外出打工，一年到头来还有一些收获，而念书在他们眼中是浪费时间、浪费钱财，而且还耽搁了务农时间，外出务工挣钱乃至于娶妻生子的最佳时机。更让我吃惊的是这里不让女孩上学，说女孩子上学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还说女孩子长大了终究是别人家的人，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而更让我可笑的是还有这样的说法：村里让女孩上学的家长在别人面前低人一头。我只能为他们能很好地继承和发扬“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传统封建保守的观念而感到心酸。

　　无论那些老教员们怎样委婉含蓄地让我理解这种思想，还应为他们的守道德而感到光荣，我无言以对，默默地为那些守道德的人的孩子们而感到惋惜。我不是新政权，推不翻这座牢固的封建王朝。也只有保住我的那些学生，让他们来代替我冲破束缚走向光明。

第一次，面带笑容走进六年级的教室，但那九双眼睛却像盯着一个怪物一样，目不转睛地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透彻，那眼神里充满着好奇、疑惑、不信任外加羞涩，此起彼伏，复杂的心情却掩盖不了从眼神中流露出的单纯。四名女生在打量了好久之后脸上不同程度地显出那少女应有的韵致和情愫，有的两腮绯红，有的不知所措的相视而笑，五名男同学也若有所思地目光游移不定。那一刻，我感觉我肩上的责任很重。

由于农村娃上学迟，不断辍学和留级，他们都成了超龄生。从外表看大则有十六七岁，小则也有十三四岁。而最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学生的学习很差，尤其是基础知识。经我了解和调查才明白其中的缘由；因为他们是打工、种庄稼、学习三不误。每年春季开学时，学生在学校里还不到一个月，就跟上父母到外地挖药材挣钱了，这一去就是两个月。回来到学校里也没有心思上课，无论在上课或是在下课总是沉浸在挖药挣钱上。懵懵懂懂的一学期在他们的念念不忘中结束了。到第二学期也是一样的。九月份又跟上父母到外地去摘棉花了，这一去又是两个月不来上课，再加上平时如果家里忙农活或有个什么小事情也会找个理由不来上课。当然这种在家长允许而老师不理解中成了家常便饭，时间久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这样算下来，其实他们在校时间大约还不到两个月。其他学生一年的知识在这里的学生看来两个月九搞定了。是佩服？还是可叹？这是我从那些老教员的口中得到的这里的一些基本的信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我知道这些，我也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了他们将要我怎么做。此时，我也只能为他们丰富的阅历而可叹，为他们荒废学业不尊重知识而感到可悲。怎样能使他们学点文化知识？怎样使他们成为名副其实的学生？怎样改变他们的农民意识重视文化成了我的头等大事。而重中之重则是怎样与他们相处，因为他们已不是小孩子了。

　　课堂上，首先我做了自我介绍，还鼓励他们也做个自我介绍。五位男生虽很害羞，但还是吞吞吐吐地含糊不清地说了一点。而四名女生中除了一名叫冠雪的女生在我的问话中显得大方，很顺利地介绍了她自己，而冠雪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细条的身材，鸭蛋型的脸庞上一对樱叶眼如珠子般炯炯有神，四处滚动，浓密的眉宇间流露出万分的喜悦，脸上似上了腮红有点红晕，但无一点娇柔之态，“唇未起而笑先闻”给人一种清爽、亲切之感。其余的三名女生无论我怎样劝说鼓励就是一动不动，只是坐着红着脸笑，头埋得更低了。也许……也许她们也很想鼓足勇气站起来，可在一次次地犹豫和可是这种心理障碍下不得不与机会失之交臂。而后也许会后悔，因为她们的表现欲是那样的强烈，但是没有冲破胆小的防线，我不再勉强她们了。接下来，我开始选班长，当我问他们谁来当班长时，他们谁都不说话，只低着头。这时，冠雪站起来说：“我当吧！我一直是我们班的班长。”这也很合我意，她也很适合当班长。这节课，我认识了冠雪，并选她当六年级的班长。

　　我的教书生涯就这样拉开了序幕，在毫无准备，没有任何渲染和修饰下。从此那些冲动、不负责任、轻浮及不可一世的青春也渐远渐行。只剩下那些很陌生或偶尔打一声招呼的责任、使命，教师职业陪着我这颗年轻的心还有我那个开始萌芽的梦想一起启程。就这样，我丢掉那些孩子气、剪掉我的长头发、抛却我的小脾气，走在乡间求知的小路上，浇灌那些花儿，牵引他们走向梦的远方。同时也应该给我的学生时代画上圆满的句号了。十年寒窗苦读，庸庸碌碌。脑海中的那些梦想离我很远。也只有用“园丁和工程师”来解释我的所得，虽然这种回报有点微不足道，但也至少可以安慰自己有了一点成绩，只是有点对不起我的那些远大的理想。如今我的教书生涯只能是问号和省略号了，因为一切都显得那样束手无策。

第二天，我起个大早，呼吸着乡下新鲜的空气，聆听着那些不知名的鸟儿婉转动听的音乐，心情异常愉快。而当我走出操场时，并没有见到一个学生，我很吃惊，想这么大好的时光怎么就这样白白流逝呢？我在心里面责备学生，怪他们不会珍惜时间、怪他们太懒、怪他们不好好学习……也想不通这种情形与我想象中的相差甚远，此时多么想看看那些美丽可爱的身影，多么想听听那些朗朗书声和着鸟儿的啁啾声，那不是一副优美的画卷吗？我很生气。可后来的经历使我明白我的想法是多么的单纯。在课堂上，我批评他们早上来的太迟，他们把头埋下去，不说什么。我以为他们听到了，就不再说什么，开始上课，等待着明天的变化。第二天，我仍早起，来不及呼吸新鲜空气，聆听音乐，一门心思地走向操场，我望眼欲穿却见不到一个学生。我有点愤怒，也很失落。虽昨晚下了点小雨，但这点小雨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思忖着，很恼怒，因为他们不但不听话，而且还变本加厉。因为这一天他们来得更迟，还有一名叫季雨的女生旷课。上课时，我想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表情很严肃，用责备的口吻来质问他们，却没有人回答我，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并在不经意间会瞟我一眼。我决不罢休，叫冠雪来解释，她只是说：“路很远，路上很滑，不好走。”但我认为这是不成理由的借口，我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们，并决定下午要到季雨家看看，同时也想揭穿他们的“谎言”。下午放学后，我让冠雪和几名女生来给我带路，我信心十足，昂首挺胸的跟上了她们。就这样，我们一边走，一边聊这里的一些情况，而更多的是我在问，她们在回答。还有一些默不做声的人。

　　“你们平时上学就这么迟吧？”

“嗯。”

“那你们这里的人们早上起床很迟吧？”

“村里的人和我们几乎一块起床，天麻麻亮就已经起来了。”

“那你们怎么来得这么迟？”

“因为我们起来后还要帮家里干家务：铲苜蓿、挑水、做早饭，有时还会放羊……“眼前一幅挑水图展现出来，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延伸开来，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一位大辫子姑娘颤颤巍巍地逶迤着，前后两个桶子左右摇摆，那景那情……“哎哟！”我很惭愧，居然在学生面前来了个仰天翻，和我一行的学生们笑得很夸张，那种表情内容很丰富，使我无法捕捉，加以解释。而冠雪两眼瞪大，嘴微微翕动着，很吃惊的样子。怔在我的左侧，动作有点僵硬而不自然。我知道，她想拉我，但出于她自己的心思却又不敢行动，还好，我的惨象还能使人接受，我用两手向后支住了整个身子。使得衣服保持干净，只是受到惊吓而有点松懈。没有费多少力气我站起来了，但我步伐更加缓慢而沉稳。才发现脚下的路是那样的凹凸不平，踩在上面就像踩在香蕉皮上一样，很滑。而也才发现脚下的土是红色的，像糨糊一样，真的很难行。

路蜿蜒曲折，伸向远处，好几次我差点又摔着。但看着她们沉稳而矫健的步伐，我有点羞愧。一路上很静，远处传来一些牲畜的声音，我感觉有点累，脸上涔出了汗。但为了保护老师的尊严，我坚持紧跟着她们。

　　但得夕阳无限好，何许惆怅近黄昏。我们进了一条很大很深的沟里，很远的前边是一座高山，在树林的陪衬下，山显得饱满而有活力。冠雪说她们的家就在半山腰上，抬头之余，树林中炊烟袅袅，感觉像是进了仙境。一行人中也只剩我和冠雪了，心里有点后悔此行，谴责自己，过于自以为是。渐渐发觉我错怪了他们。同时内心中一股同情之流涌上心头，肃然起敬。他们这种在求学路上的吃苦精神使我震撼，让我无法与他们进行相比，假如我生在此地，也许我的生活会是另一番模样。而作为女孩子，做到这一点，使我有点刮目相看。“前面就是了。”冠雪指着眼前的一座房子，抬头望去，老式的两扇旧大门依附在历经岁月而略显沧桑的两块土柱子上，上面是门头，有些单调，门扇离地面很高。由于没有放门槛，几只鸡步履匆匆地穿梭其间，门半掩着。我和冠雪推门而入，院子里静悄悄的，冠雪喊道：“季雨，季雨。”没有人响应，东南面两排房子，很陈旧，但还很紧凑，屋檐下挂着一串串干菜和蒜辫子，别有一番风情。台阶上零零星星有几堆鸡粪。

“谁呀？”一位神态疲惫的中年妇女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东边屋门前。我和冠雪有点吃惊，四目以对，手足无措。我突然感到自己有点弱小，语调很急促的说：“阿姨，您是季雨的妈妈吧？我是季雨的老师，由于季雨今天没有来上学，也没用请假，我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季雨母亲走下台阶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后才说：“您就是汪老师吧？快请屋里坐。”我说：“不了，时候不早了，况且还有……”我回头一看，冠雪已不知去向。
“季雨不在家吗？今天怎么没有来上课？”
季雨母亲不慌不忙地说：”季雨他爸外出打工了，地里的活没有人干，我和季雨今天去下地了，这会她又给牛羊铲苜蓿去了。”

　　我听了后虽不能接受但慢慢地开始理解,因为,他们有太多的理由使我理解得五体投地，不容置喙。但我感觉很惋惜，为他们的无知，为他们的短见，更为他们的思想而深表同情。为了不虚此行，我还是向季雨母亲灌输了我那点浅薄的思想：“阿姨，您让季雨帮你干活很好，这样可以锻炼一下她。让她从小懂得劳动的重要性，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但现在更重要的是让她上学，多学点知识，多识些字将来对她本人也很有帮助。”这时，季雨母亲拿来一条小凳让我坐。她说：“老师，你说的也在理，但是我们家里没有人，而且庄稼也很多，我一个人顾不过来，还有两个小孩没有照看。我想季雨现在也大了，等这学期完了，就不让她上学了。念了也念不出个啥名堂，能算个帐识个钱就不错了，庄稼人没有必要学那么多，学了也用不上。说实话，我对这种被土地和世俗的观念打上烙印封建式农村妇女那种头发长、见识短，说话没有远见的思想观念而感到悲哀，我有点憎恨她。而我此时也只有这点权利了。多么微不足道呀！我连这么小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以后还怎样保护我的学生，为他们分忧解难呢？天渐渐的暗了下来，远处淡淡的几丝云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一样，孤单无助地在空中飘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带着一点念想进入暮色之中，粉红的霞也已消失，高高的天空亮起了繁星。可繁星只是眨着眼，说着自己的悄悄话，并不理会。我想我该走了，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待在这里了，因为我很迷茫，就像黑夜里的探路者，纵有月光，而我已找不着方向。

第二天，我仍似往日，漱洗完毕。站在校园里望着苍翠的山峦，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边等待他们一边充实自己。手里拿这着一本《古代文学作品选》，在“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中体味别样的的情感。操场里出现了除我之外的第二个身影，我很高兴冠雪在全班乃至在全校学生中做了表率，第一个拿起书和我一起发出了朗朗的读书声，和早晨的阳光一样，我们彼此温暖着、照耀着，明亮了校园、明亮了前方、明亮了心中的目标，我不再孤单。就这样，在时间的流逝中，九名熟悉的身影陆陆续续的出现在我眼前。我很欣慰，虽然他们读得很别扭，很令人喷饭，但我已很满足。我坚信在我的带动下他们明天会更好。每天七节课，充实中有些忙碌，但依旧很快乐。每一天都会看到不论是精神或是内在的变化。对于他们的每一点进步我忘记了疲倦，忘记了孤独。自信自己将会是一个辛勤的园丁，在我的精心栽培下将会有收获的希望，等待秋天的丰收。

　　在班会课上，我还给他们讲述外面精彩的世界和大学生活的快乐，信息时代的变幻莫测和神奇。鼓励他们好好念书，到大学里体验别样的学生时代。但却引来了他们好奇甚至是怀疑的眼神。一名男生在我讲完之后小声说：“汪老师在哄我们呢，哪有那么美的事。”虽然我听到了，但我不去和他计较，因为时机尚未成熟。

我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语言来解释时间的流逝。似水流年？光阴似箭？白驹过隙？也只有用曾经的流逝和今日的回忆来怀念那一去不回的美好时光。冠雪是我的常客，通常会有意无意地在任何场合下见到我就会喊一声“汪老师。”而通常又说不出什么理由。但让我欣慰的是她的那股不论学习或是干活的劲头。不论在什么时候她的表现都很让我满意。每一次来抱作业时，她都会把我乱七八糟的办公室整理得井井有条，还不时的和我搭讪两句：“汪老师，这周回家不？”

“不回。“

“汪老师，这次的作文题目是什么？“

“等上完这一单元再说吧！上次的作文我还没有阅完。”

“噢。”

也许这就是青春期的萌动吧？是那么单纯，那么直接，又是那样的畏畏缩缩。没有人能猜透她们心中那狭小而神秘的心思，也许这句话是对她们最好的解释：“女人的心思，你别猜，猜了也白猜。因为女人心，海底针，看不着，摸不到。”就像树林里的风分不清东西南北。也只有在她们诡秘的嫣然一笑中猜度那份不为人知的情感；也只有在她们的回眸一笑中才能看出那份独有的楚楚动人；也只有在她们慑人的眼神中感觉那份风流和妩媚。像激流，像山洪，含苞待放、蓄势待发、锐不可当。当她们在脑海中认可了自己和自己的真理时，世界上所有的真理几乎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多么的叛逆和不可忍受呀！而也就在这情感的波动与冲撞中人才真正了解了对方，定格了对方，多么残忍和无可奈何呀！

“我是冰川上的一朵雪莲；我是海风中的一只乳燕；我是蓝天下翱翔的雄鹰；我是黄河边鲜嫩的山丹丹，我们是是神州大地上生长的希望，我们是中华的少年……今天，我们来学习第八课《中华少年》。”

“那我们是什么？算不算中华少年？我们这里既没有冰山，也没有海风。我们既不是花，也不是燕。我们肯定不是中华少年。”底下有同学在议论着。

　　“不，同学们！你们虽不是冰山上的雪莲；不是海风中的乳燕；也不是翱翔的雄鹰；更不是鲜艳的山丹丹。但你们是山沟沟里的洋芋花，山沟沟里的山蛋蛋。虽然它没有芬芳的香味，但它从不会因为自己的无名而感到卑微。它不像樱桃，苹果那样，向人们炫耀自己的功绩，把鲜红嫩绿的果实高高挂在枝头，使人一见便生爱慕之心。而它却默默背负着土地的使命，给人类带给最有价值的果实。任何人不会因为它没有华丽的外表而嫌弃它。相反，由于它的实惠和醇香赢得了许多人的赞叹。无论走到哪里，“东乡手抓”有金城一绝、享誉全国的美名；“东乡土豆片”更是以它特有的口感和美味引得人们的赞赏；“东乡铁军”顽强的精神传遍了青藏高原。希望同学们都做一朵山沟沟里的洋芋花，山蛋蛋，沐浴阳光，吸取养分，向人们奉献自己的果实。不论到江南或是塞北，以艰苦不怕吃苦的精神挺起我们大山不屈的脊梁，做祖国的中华少年。洋芋花，洋芋花，我们是山沟沟里的洋芋花，不争春来不争夏，不争名来不争利，只是默默结果实，奉献人间换真情。现在请同学们把课文默读一遍。” 叮铃铃，叮铃铃……身后传来“洋芋花，洋芋花，我们是山沟沟里的洋芋花。

新的一轮艳阳升起，而我也以新的面孔要面对大家了，宿舍里又响起了那熟悉的旋律和节奏，“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报告”

“进来”

一张熟悉的脸庞上映衬着一对酒窝，瞳孔里流露出深邃的深情。

“汪老师，我给你拿了些洋芋。”

我很不好意思，很难为情，但说实话也很感激她。因为在这里特殊的地理条件限制着我的一些活动：包括饮食。方圆五里没有一家菜铺和小卖部，更别说饭馆啊、商店啊什么的。每到双休日我就爬上一座山上去赶集。说赶集也无非是去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及蔬菜和馒头，提前一星期买来放着下一星期食用。有时，抽不出时间就让走城里的学生家长或那些开兰驼的人捎带上自己所需的用品。这当然还要看天气的脸色了，如果双休日天气高兴了，艳阳高照，那我就可以顺利的赶一趟集了，顺便也可以散散心。如果碰上天阴沉着脸或流泪的时候，我也只能和天气保持一样的脸色了。整整两天出不去，只能整天吃面，有时一星期都吃不上馒头，一日三餐都是白花花的面片。而有时因为担心未来的天气买多了之后又让馒头或蔬菜给发霉了。

　　所以冠雪的这个举动犹如雪中送炭，我接过了洋芋说了声谢谢，她微笑了一下转过身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回教室，那感觉如释负重。

由于天气很好，中午吃过午饭，我想洗一下床单和被套。当我正待下手时，冠雪带着季雨、仲夏、孟春向我走来，其她三名女生显得有点羞涩，趑趄不前，而又在冠雪的带领下又不由自主地往前挪。

“汪老师，我们帮你洗吧？”

“不用了，你们去做作业吧！”可是冠雪一蹲下去手已伸进了盆子里。我连忙站起来，很尴尬，不知所措。这时一位老教师见了说：“姑娘们，把汪老师的床单和被套要洗干净了。”

只听冠雪说：“肯定要比你的干净。”我只得走到老教师的身边和他谈话，任他们干吧！因为在这里这种事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的。我有点不理解，但她们也似在维护自己的“权利”般那么理直气壮和勇往直前。老教师说：“这还好，我们的床单脏了，叫她们帮着洗洗，她们很不情愿，而你却不一样了，看来在年轻人眼中还是年轻人好啊！”我只得讪讪的接受这沉重的语调所带来的伤感和不甘心。

清风洗涤心肺，天籁拨动心音。高天、淡云、远山、近树、鸟鸣，幕天席地，交响耳际。望着这一切由秋天带给我们的美景和好心情，想着是该去看看秋了。此刻，更应该说是去探秋，去留恋秋韵吧！细细品味那炊烟袅袅、轻舞飞扬，依依不舍的诗情画意。为了写作的要求，更是为了培养学生的观察能力和善于探索的习惯。在一个星期六的早晨，我带领学生进行实地观察秋天的景、体会秋的情、表达秋的意。他们也显得兴致勃勃，而我感到他们的这种浓厚的兴趣不是为了将来的写作，而是想和我近距离的接触，来了解我及达到一种快乐的目的。因为一路上他们总是爱和我提一些与此次旅行不相关的问题，并且还要不时地逗我开心。但不管怎样，我依然很高兴，因为他们很听话。一路上，我们一边观赏风景，我告诉他们秋的风景应包括山的景色（花草树木及落叶）、小溪泉水（突出那种落寞中的热闹）、天空（阳光及天空的颜色，这样就显得色彩鲜明）、庄稼（体现出田野里硕果累累及农民伯伯们丰收的喜悦，领略秋天凄凉中透出的欢乐）、秋天的傍晚也是一处独到别样的风景（黄昏、晚霞、雾气、阴影、月色）。

　　一路上，我们一边唱着《乡间的小路》一边传递着浓浓的师生之情，同学们有的讲笑话，有的做怪动作，逗得整个山谷也显出了甜蜜的笑容。那些野草也不甘示弱地在我们的歌声中一个劲地摇摆，似在给我们伴舞。此时，它忘记了自己已风烛残年，忘记了这个季节掠夺了它的青春带给它的伤痕，忘记了自己将要怎样面对这个寒冷的冬天。在我们的歌声中它仿佛在召唤着春的到来。是啊！秋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微风把一片片杏叶吹到我们身上，那黄澄澄、红彤彤的叶子虽有点舍不得大树，但也在我们的歌声中似蝴蝶般翩翩起舞，似乎也在述说着《春天的故事》。不知不觉中，我们已走到了半山腰上，我看每个学生都气喘吁吁地，就找了个平地和大伙儿一起坐了下来。但我此时才感觉有点渴，几个男生也似看出了我的心思说：“老师，那边有一口小泉，我们去喝些水吧？”就这样几名男生带着我们走进一小山坳里，忽然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没走几步就看见一泓清澈的泉水，泉口很小，但还是映出了秋天天空的色彩——蔚蓝。从周围的环境看这是一口很久不逢人迹的泉，但也在这幽静的环境里它才显出了自己的超凡脱俗和与世无争。与天地之生灵为伴，最是风景这边独好。我们几个都围着小泉喝水，洗脸，也不知是哪个调皮蛋一把水泼向我们这边几个男生脸上，男生也奋起抵抗，以牙还牙，把缓缓的水流声弄得更嚣张了，原来泼水也这般地酣畅淋漓，山谷里顿时响起了一阵阵欢乐声，把几个野鸡给惊吓了，齐身扑棱棱掠过我们头颈，留下美丽的倩影。于是我们喝饱了，玩累了。就围坐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开始做游戏。词语接龙是学生们最爱玩的，我们制定了一条规则：若有人在五秒钟之内接不上来就表演一个节目：或唱歌、或讲笑话、或猜字谜，孩子们都欢呼着，一致赞成。从我开始：欢乐——乐趣——趣味——味道——道理——理……（1，2，3，4，5)时间到。白林答不上了，急的脸涨红，嘴里还在支支吾吾，但却吞吞吐吐的说不上话来。几名女生一致要求他出节目，只见他两手使劲地搓，双眼不停地看着我，奢求我给他出个主意。从这眼神中我看出了一份信任，一份希望。我很触动就开口道：“老师起初教过你们一首歌，什么歌？”他们回答说：“《精忠报国》”“这首歌气势很豪迈，只有我们男生才能唱得出来。让女生们欣赏一下这豪迈的动人之处吧！同时也帮一下的男同胞白林，有难一起当嘛！”男同学激情满怀，白林更是信心十足，山谷里响起起了很有磁性的男重音“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

　　曲尽人不散，词尽意未兴。掌声不断响起，每一首歌，每一个笑话。都使我们笑弯了腰、笑红了脸、笑涨了肚子，在冠雪的提议下我也不得不给他们唱上一曲。我知道这是冠雪的一个想法。但我不知道她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秋日的黄昏来的很快，在我们的欢笑声中我们又把太阳送下了西山，此时，虽没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江南诗情，也没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塞北意境。但是这里仍有晚霞照耀下的玉米好似边疆的战士昂然挺立着，为农民伯伯们带去最后的丰收及喜悦，金色的洋芋蛋在农民的锄头下一个个探出了脑袋，在养育了它的这片土地上炫耀自己，似给这块土地以完美的答卷。衰黄了的叶片在微风中摇曳着，发出耀眼的色彩，抹去了秋的凋敝和萧瑟。一群爱秋、探秋、送秋的孩子在晚霞的映射下各自领略了秋韵之后满载而归。

又是一个欢乐的星期五，下午有两节作文课，在第一节课我给他们讲了一下作文，第二节课我让他们动手写。我随手拿过作业本开始批阅，在不经意的抬头中发现只有冠雪一个人心神不宁地望着我，当看到我时又迅速地低下了头，我也没甚在意，又开始批阅，当冠雪的作业呈现在我面前时，我突然感到一丝不安，突然抬头看看冠雪，只见她六神无主，坐卧不安的望着我。触到我的目光又迅速的低下。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从她那慑人的眼神中我意识到了本子里肯定有东西——书信。这下，我可慌了，该怎样处理此事？说实话，由于经验不足我真的不知道怎样去很好的解决摆在我面前的难题。为了以后自己的教书生涯不受影响及不伤到一个青春期少女的自尊心。我突然很用力地抓住拴在本子上的绳子使劲一翻，里面的一张纸条就像飘舞的蝴蝶缓缓落下去并反扣在地上。这时我神情严肃的大声说：“冠雪同学，作为一班之长，今天我可要批评你了。”只见冠雪的脸像熟透了高粱，上身几乎成了一条抛物线，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作为班长，应该在各方面起表率作用，而你在作业本里垫的纸（为了不让字迹印在下面的纸上，写字时经常在写字纸的下面垫一张纸，使下一张纸保持干净）却那样皱和脏，快上来把垫纸拿下去，以后可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了，记住了啊！。”冠雪快速走上来，弯下腰去，把书信揉成一团装进口袋里了，惊慌失措地又走了下去。“希望她能理解我，因为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既荒唐又直白的感情，为了你的现在和将来，为了让你好好学习，不分心。

　　同时也为了我们纯净的师生之情。请理解为师的一番良苦用心吧！也只有深深地祈盼安拉给她一个能理解我的想法，也让她从此打消这些无法逾越和成为现实的杂念。只希望她好好把握自己的青春年华，去实现自己远大的梦想，而这也是我的抱负——培养出一些优秀的人，纵然当不了科学家、明星或者什么大人物。但我想能走出这个山沟沟，能做一名有责任心、爱心和有作为的人，那我也就知足了。

每当夜幕降临，学校里很寂静，心里总有一种空荡荡的落寞感除了一两声鸟叫和远处传来的牲畜的声音外听不到其它任何的声音，看着远处被夜色笼罩下的氤氲之气包围着的大山，使人心中不免有些伤感，这个冬天我不知道将怎样度过，也许在这个冬天里，我不再拥有美好的冬天。心情和身体犹如冬天里的阳光，使人有点黯然神伤。

真是一层秋雨一层凉。也许也是对冬季的召唤吧！早上下了一点小雨，我一边听着秋雨落在烟囱、树上发出的滴答声，一边写教案。哐哐哐……马校长微笑着走了进来，后跟着三个白帽子。我连忙站起来让坐。

马校长说：“汪老师，这是新搬到这里来的一户人。”我向那个大约有三十五六的中年人点头微笑了一下，一顶白帽子和那张烙着土地和太阳颜色的黝黑的脸色不太协调，看起来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的脸上浮现出那种难以言表的神情，似乎有点惊慌。身边约摸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和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看起来是他的两个儿子。小儿子紧贴在父亲的侧边，两只手紧紧地抓着父亲的手，似乎要从中抓出一点什么东西来保护自己，好奇而略带惊慌的眼睛却在忙着搜寻着宿舍的每一个角落。“今天，他把两个孩子送到学校里来念书，这个大一点的娃，就让他插在你的班里，你就多幸苦一下，操个心。这个小的就让他到二年级班里上课。我顺时打量了一下那个大的孩子说：“没事，您别这么说，教学生是我们的职责。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何况学生多了心里也充实些。”这时，那位农民向我走来，伸出双手抓着我的手说：“那就麻烦你了。”我回道：“你快不要这么说，你把你的娃交给我说明你很信任我，我也希望你放心，我会像其他孩子那样看待他的，让他尽快的融入进来。”校长开口了：“好了，那这个娃就先交给你了，我再给明辉老师说说。”说完他们出去了。

　　这时我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孩个头差不多跟我一样高，乌黑的头发上面扣着一顶白帽子，按俗语来说很素热体（英俊，显得很体面）。额头很高，两弯月牙形的眉毛下面一对眼睛显得炯炯有神，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地显得很有灵气。脸庞略窄，从鼻子两侧略削落下去。由于脸很瘦，两只耳朵像一对喇叭样很匀称地嵌在两侧，嘴唇有点厚，微微翕动着，想要说点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看起来不善言表。黑色的略旧的运动衣把那张脸衬托得有点发亮，裤子很宽大，使得整个身体不太自然。虽低着头，但也不时地瞥我一眼，我一边给他整理课本，一边问一些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亚云。”

“以前读几年级?”

“五年级毕业后就开始忙着搬家，就没有再去上学。”

“那你们为什么要搬到这里来呢？”因为我很好奇，这里的条件和交通是我认为很差的，我很不理解他们的这种在我看来是不明智的做法。他说话声音很小，有点抖。“因为在那里我们没有太多的地，而这里地很多，听我阿大说这里庄稼也长得好。”噢，是呀！我怎么忘了农民的财产是土地，这些对土地抱着依恋和希冀的人们千里迢迢不为别的，只为壮大他们农民的行列，多么殷实和纯朴的想法呀！而那些为土地而生的人们呀！你们可曾否想过，你们在得到土地的同时在失去了什么或断送了什么？你们的下一代难道又要重蹈你们的覆辙吗？就算要当农民，难道做一名有知识，有思想的农民就比你们差吗？让他们在年少时期多学些文化知识会错过当农民的时机吗？我很愤怒，但面对着亚云，我无话可说，毕竟他也是一名受害者，何必用他人的错误来惩罚无辜的人呢？冷静之后，我便把课本交给了他：“这时六年级的课本，你拿好。现在就跟我到教室里去。”“汪老师，那以前的那些课怎么办呢？我落了这么些日子，肯定跟不上其他同学了。”

他的这番话使我不得不对眼前的这个学生刮目相看了，我心里很激动，因为和班里其他同学相比，这个人又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啊！说实话，我打心眼里开始喜欢他，他那种渴求知识的欲望，不甘落后于人的雄心壮志使我触动，我转过身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番，认真地说：“如果你是真心想学习，那你每天下午放学了到我房子来，我给你补课，但要坚持到底。”只见他脸色发红，双眼睁大：“嗯。”

　　班里九名学生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身边的这位高个子男生，并发出“啧啧”声。“同学们，今天我向大家介绍一名远道而来的客人，说是客人，其实也和你们一样，也是到这里来求学的，今后要和大家坐在一起学习了，并将成为我们的朋友，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加入我们的集体。”九名学生情绪很高，巴掌也拍得很响亮。“下面让这位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吧！”只见亚云很不自然地走上讲台，说：“大家好！我叫亚云，很高兴和你们坐在一起学习，希望我们能和睦相处，共同进步。”在询问了他的眼睛有没有问题之后我把他安排到最后一排，因为他的个头很大。

亚云和冠雪在今后的日子里成了我的常客和希望。冠雪经常会给我拿点自家产的水果、蔬菜什么的。不论是问问题还是抱作业，总会把我的宿舍整理的整齐而明亮，好像是她份内的事一样，几次曾劝阻她，可她依旧那么执著，因为从各方面来讲，如果我拒绝她的一切的话，那会深深地伤害了她的自尊，甚至会使她陷入困境，在没有想出更好的方法之前，我就没有跟她坚持。尽我所能地鼓励她好好学习，并不时地把我规划好的美好前程转移到她的生活中去了，我不知道这种潜移默化是否给她们的人生转折送上契机，但我相信他们会是一个有梦想的人。

亚云是个很守信的孩子，每天下午放学回家，他就单独来我宿舍，而我也在做好准备等他。因为我们彼此的信赖。我首先给他补习语文，完了再给他补习数学，而尤其是数学，我必须从“位置”开始，再到“分数的问题”。当然这中间还有以前的一些数学知识，我们共同商量、共同探究、共同进步。由于他基础很好，再加上认真的学习态度，几个星期后就跟上了其他的同学，而这时期中考试也临近了，在给他们扎实的复习了之后，他们的成绩很让我满足，无论是平均分还是及格率都超出了以往的数字。而冠雪语文第一，亚云数学第一。使我再一次的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希望。我很高兴，因为我对这十名学生有很强的自信心。

六名男生都很喜欢打篮球，他们总是叫我和他们一起玩篮球，在他们的再三劝说下，我也开始慢慢地学着玩，因为学校里除了一副篮球架以外，再没有别的体育器材了。

　　我们的生活很单调，几乎很少涉及到运动。亚云时常教我怎样投球。怎样踏“三大步”，说实话，让我现在学打篮球，那真是赶鸭子上架了，可他总是那么有信心，总是有耐心地笑着和我一起投球，而当我的身影开始频繁的出现在篮球场上时，为我第一个喝彩的人却是冠雪，打篮球使我改变了吃了就睡的生活习惯，每天中午，他们都来喊我和他们“ＰＫ”一场。为鼓励我，锻炼我的球技，在打场时亚云总是把抢到的球扔给我，而每次都是我的缘故我们队输球，而在这时，就会看到亚云一脸的喜悦。我很不解，而他却说：“老师，今天你很出色，虽然没有投中一个球，但你的几个动作做的非常好，很到位。”此时，我觉得我更像是个学生，他宽广的胸怀是我无法用我们的身份来衡量和定格的。从他身上，我感觉到了输赢无所谓，只要开心就好，在以后的每场比赛中，也只有我们俩才能懂得彼此的快乐和默契。

每个周末，亚云都会来学校找我，或是问问题，或是来陪我聊天，我们有时爬山，站在山上领略冬的无情，有时躺在枯黄的野草上沐浴阳光，闭目养神。我给他讲我的故事：讲我高三毕业后打工的经历，讲我大学里那些充实而美好的快乐时光。他总是静静地聆听着他似乎近在咫尺之间的美好生活。有时，他会发出一声长叹：“你很幸福，浪也浪了，学也学了。最后还有了工作，而我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许多梦都无法实现。”而这时，我总是在劝说和鼓励他：“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我们却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只要你好好学习，将来一定比我更优秀。”他很高兴，用怀疑的眼光望着我。“只要你心中有梦想，只要你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拼搏，相信自己肯定会成功的。我不是一个很好例子吗？”他皱起的眉头随着我坚定而富有诱惑的话语渐渐地舒展开来。就像初冬的阳光，虽然不很火热，但使人舒服。而最让我开心和难忘的是：和亚云一起烧地锅锅。有时周末，亚云把家里的羊赶上，来学校把我叫上山。我们一边放羊，一边烧地锅锅。一般是他在做，我只有给他打下手，而像挖槽、生火这样的活绝不让我干，我知道这是他在尊重我。当他把弄好的洋芋第一个送到我面前时，我感动他对我的尊敬和兄长般的关怀。我吃得格外香，因为这个洋芋里包含着一个人多重的思想，而这恰恰成为我吃洋芋的佐料。

　　第十三周里，学区安排了六年级语数单科联赛，我让冠雪和亚云承担重任。在竞赛前一周里，我又在每天下午给他们俩加紧补课，时刻都在告诫他们要给自己和家长争个光。考试那天，他们很早到我办公室来和我道别，突然感觉有点舍不得，好像要和他们分离一样，心里真不是滋味儿。但还是哽咽地对他们进行再三嘱咐：“答题要认真、仔细，答完了要认真检查，不要忙着第一个交卷，考试完了不要到处乱跑，听校长的话，不要和其他学校的学生发生矛盾。”我就像一位母亲似的在唠叨着。“老师。您怎么了？平时是您教导我们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今天你自己怎么却哭了？老师，您放心吧！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此时冠雪的眼睛也很湿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望着我却把想说的话同着泪水埋进了心底。此时，沉默是最好的表达，眼泪是最好的宣泄。整个一天，我感觉我失去了什么，到班里看到空缺的座位，我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原来，在我这位老师的心中他们就像我的兄弟姐妹一样占据着不可衡量的地位。才发现，学生对于老师是多么的重要呀！

第二天，在我即将要起床时，听到亚云很急促的叫喊声，我迅速收拾好，急忙打开门，看见眼前的亚云心花怒放，满头大汗，脸色发红。

老师，您看。“亚云同学荣获全县小学语数双科联赛第一名”一张华丽的奖状呈现在我眼前，我很激动。莫名的感动使我在学生面前表现出了脆弱，亚云笑的很灿烂，很动听。而我却哭得很沉闷、很猥琐。但我们却有同样的思想都在心里默默地接受着彼此的馈赠，彼此感恩着。此刻，没有附和，没有劝慰，但在那一片刻的沉闷中读懂了彼此那份师生之情。“老师，给我发了一个装照片的盒子，我本来想送给你，可我妈妈说她要装照片，这是我在那边念书的时候学校奖给我的一只杯子，我还没有舍得喝，送给您，希望您能收下。”

“这，这是你的……”

“老师，这一切都是你的，是你们的谆谆教导和无私付出让我们有了今天的荣耀，同样这份荣耀是属于你的。”我还在推辞着，因为在我心中他们的付出、他们的荣耀、他们的感恩就是馈赠给我们的最好的礼物，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所求，只求自己心满意足、问心无愧。

“老师，如果你看得起我就请你收下吧!”“快不要这么说，人与人之间没有看得起与看不起，别人没有资格来看得起或看不起我，只有自己看得起自己那才是重要的，那冠雪呢？”“她是语文组第一名，那老师我先下去了。”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就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看到了一丝光芒。

这不但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作为一名老师的自豪，这里承载着老师对学生的付出，是对自己教学的评价和认可。这也是每一位老师在付出之后换来的收获，我有种失落感。

上课时，我没有见到冠雪，我很纳闷儿，以她的性格，她应该比亚云来的更早给我分享她的荣誉和快乐。可是……“报告报告，”气喘吁吁的冠雪站在门口，感觉很仓惶，但却掩盖不了她内心喷射出来的喜悦。今天，我无论如何是不问任何的理由的，也不会骂她的，包括其他在座的每一位学生，因为今天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胜利者，我不想因为以迟到的理由而抹去同学们脸上那一份光彩。

下课了，当我走进宿舍，办公桌上一个黑塑料袋映入眼帘。从外观上看，里面装的像是果子，旁边放着一张纸条：“老师，我没让您失望，也没令家人失望，我也拿到了第一名，这是我六年来第一次拿到的奖状，如果没有您深切的教导和关怀，我不可能获得这份荣誉，这些鸡蛋是我和妈妈给您的奖励，让我带给您，为了我们，您真的很瘦了。老师，能否给我一张您的照片，我想放在奖给我的影集里？”“这丫头。”当我打开塑料袋时才发现里面是十个煮熟了的鸡蛋，似对我微笑。我又何德何能来接受你们的这一片爱心呢，这都是你们努力的结果，我也拿回了本该属于我的那份——你们对我的敬重和回报。同时，又一个问题摆在了我的面前，我应该怎样处理这份无法抗拒的要求呢？下午，我把冠雪叫到房子里做了一次慎重的谈话。“今天的鸡蛋我收下，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你这样做其他的老师会生气的，比起他们我还轮不到你们这样的回报。至于你的请求，我这里暂时还没有照片，只要你听老师的话不要胡思乱想，认真学习，把握自己的青春年华。等下学期我送给你两张相片好不好？”她低着头的突然抬起来盯着我说：“真的?你说的可是真的，没有骗我？”“老师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嗯，谢谢老师。”脸上又泛起了红晕，两只手不停地相互抠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却不再说话，站了片刻就走了。看着眼前这位单纯而活泼的女孩，我真的不忍心给她任何的伤害，因为脆弱的情感和幼稚的心理经不起任何的撞击和沉重的打击，因为我深信她对我只有好感，更谈不上爱情。

　　第一场大雪在人们的期待和季节的轮转中如期而至了，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顿时，给远处起伏的山峦轻轻地披上了冬衣，把秋的那份萧瑟、空旷和荒芜给掩盖了。雪令人向往，莫名的喜欢，因为它的默默付出——装点万物。但对雪更有一份向往，因为它用自己的身体遮住了这个世界上那些肮脏的东西，把那份纯洁、那份清净、那份单调呈现在人们面前，给人以无限的遐想。那些杏树在寒冬里向人们炫耀它们的身姿，披上嫁衣的树木更是多了一点残缺美和精神美，纵在冬风里有点发抖，但依然袅娜，那种裸体美更使把它的妩媚流露得淋漓尽致。此刻，大地也不甘示弱般在人们面前展现了它的洁白和纯净，此刻，人们再也看不到那些肮脏的东西，眼前一切使人更加舒爽，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路的尽头，一个个雪人从那一片雪海中蹒跚而来，学校的操场上留下了大小不一，深浅各异的脚印，往日低调灰色的屋顶焕然一新，显出一点浪漫的情调，神话中的白宫就是这个样子吧？而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又在哪里呢？

渐渐地，雪有点小了，为了使他们心甘情愿的快乐地扫除教室门前的积雪。我想和学生们堆雪人，就到教室里叫他们。他们有的刚来，有的在扫教室门前的雪，听说要堆雪人，他们就来了兴趣，热血高涨，大家都放下手中的活，赶紧出来加入我的行列，其它年级的学生也闻声赶来。首先，我让他们把雪扫成一堆，再把雪往高里堆并削尖，学生们七手八脚的忙活起来，争执声，欢乐声混成一体，使早晨的校园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有了雪的冬天，不再沉寂，不再寒冷。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一个胖乎乎的身材出现在我们大家面前。接下来就做头，学生们用嘴里的气哈着他们那一双双冰冷的手，有的同学在跳，有的在打颤。但就是不肯回到生着火的教室里去。亚云和冠雪表现出的兴奋劲和积极性使人感到阵阵暖流，流入心田。亚云塞给我一只手套。很快一个圆形的雪球也不负众望地呈现在了那副很滑稽的身材上面。此时的雪人没有眼睛、鼻子、嘴巴。有小同学在七嘴八舌地谈论着“眼睛放什么好”“鼻子放什么好”。亚云也在问我。我说：“把你们玩的玻璃球拿来两个当作眼睛，黑色的很好。”约摸四五分钟后，亚云拿着我要的东西，放在我的手里，我们开始搭配小雪人的五官，眼睛有了，鼻子嘛？哦！我跑到宿舍里从红辣椒上摘下有尖的一半，迅速跑下来放在了合适的位置上，这时同学们有的在说：“这只鼻子怎么弯着呢？不好看。”我说：“这就是鹰钩鼻，既潇洒又英俊，既独特又个性。

　　你看你们的鼻子哪有雪人的好看？”我打趣学生。“哈哈哈哈……听汪老师说的。”在我们的齐心协力下雪人拿着扫帚很威武地立在我们的眼前，但我感觉有点单调，正在四处张望，冠雪把自己的红围巾围在了雪人的脖子上，哦!这才是点睛之作呀！学生们都很喜欢这个雪人，每节课下了以后都跑出来在雪人面前逗留一会，虽很冷，但每个人都在感受那份莫名的幸福。

中午，吃过午饭，看着晶莹、耀眼的雪，我忽然想起了曾经和高中同学们一起打雪仗的情景，我想在这样的环境里重温那份愉快。就信步走到操场里，看见他们都在完擦溜溜，看到我出来，都围过来问我：“汪老师，你蹲下，我们来拉你，很好玩的。”我说：“我们来分队打雪仗，最后哪一对投降了就来拉赢的那一对。”他们都高呼着说：“好。”

我、亚云、白林、冠雪和季雨五个人一队，他们剩下的为一队。首先各归划领地,然后互相强占领地.谁失去领地就算输,我给他们说:

“能不能打赢不要紧，关键是不能后退，摆出那种勇猛作战的架势，用我们的气势来吓唬他们。把他们吓跑，我们五个人不要离开群体，从一个方面直接进攻，强占领地。”雪仗在我们的周密计划下开始了，双方的动作是多么敏捷，雪球在彼此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像手榴弹一样飞溅过来并炸开了花，浑身上下都被这可爱的小精灵缠绕着，但却依然在厮杀着对方，叫喊声、呻吟声、欢乐声交织在一起。冬天，沉睡的山谷被我们欢乐声给喊醒了，偶尔听到一声鸟叫，似在怒斥我们的吵闹。学生们的那一股冲劲锐不可当，奋不顾身。谁也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哪里，热血沸腾、汗流浃背。终于，大伙坚持不动了。全都瘫在了雪地上，嘴里冒着急促的白气，氤氲在上空，这是才发现谁也并没有把谁打败，只是对方把距离拉近了而已。我和亚云眼睛一眨，手里捏一把雪迅速向他们攻去，其他的也很快反应过来，又是呐喊又是近距离发射导弹，等对方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在他们的领地上了，还把马军、王强、子龙几个人给压倒在雪地里让他们投降，把其他的给赶出了领地，战争宣告结束，他们很不服，虽已筋疲力尽，但还要说我们违反规则，我说：“俗话说‘狼吃狼，冷不防。’这就叫做偷袭战。”他们还在嘟嘟囔囔着，七嘴八舌地给自己辩解着，我们谁都没有不甚在意，因为我们都很快乐。又何必注重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呢？当、当、当、上课铃响了，我们一边拍雪，一边往教室里走去，这时才发现头发上已结了冰，像珍珠掉在头发的末梢。

　　第一场雪，第二场雪也随之而来，而我们却没有再去感受雪天的快乐，因为期末考试快临近了，我不但要做好我的工作，还要给他们抓紧上完课程并全面复习，但最近感觉心里闷得慌，说不出那种滋味，好像有事要发生似的。虽然也经常向安拉祈祷，祈求平安，早上我给同学们讲授了《伯牙绝琴》，让他们深深地体会到了人间纯真、高尚的友谊。在上课时我好几次发现亚云和冠雪在默默地注视着我，他们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们两个理解了课文。

放学之后，校园里很寂静，我坐在宿舍里批改作业，嘴里哼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士为知己者死”。“相识满天下，知音能几人。”哐……

“进来。”迎面出现约摸五十来岁的男人，见了我讪讪地笑着说：“您，您是汪老师吧？”

“是的，请问您是？”

“哦，我是冠雪的父亲。”“你好！你好！请坐。”我给他倒了杯茶，

“请喝茶。”

“汪老师，冠雪还听话吗?”

“嗯，她是个好丫头，你们教育的也很好，我想以她的聪明伶俐，只要你们坚持让她上中学，等考上大学了就是你们和孩子的福气啊!这辈子孩子再也不用和你们两口子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日子了。”我一边给冠雪设计她的未来，一边拼命地劝说着，而他一直心不在焉的点着头。等我说我完了他才放下手中的杯子说：“汪老师，今天我来呢，是想跟你打听个人。”我心下很纳闷，我来这里还不到一年时间，怎么能知道你要打听的人呢？但我却说：“谁呀？”

“你班里个子最高的那个小伙子人品怎么样？”这是他此次来的目的，我思前想后也没有想到他要问亚云干什么？我说：“怎么，他出什么事了吗？”“没，没有。汪老师，是这么个事，有人想托我给他说个媒。”我听了不由大吃一惊，几乎要喊了出来，“可他还是个孩子呀！你们怎么能让他这么年轻就失去学业、失去青春去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呢？他能肩负得起成家立业的重担吗？”你们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孩子呢?你们多为孩子考虑吧?”
“汪老师，你别误会，我这不是才考虑吗？还没定呢。再说汪老师，你可能不了解，我们这沟里都这样，有的像他们这般大的都已有孩子了，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如果为了学习再过几年就很难找对象了。”我在心里冷笑着他说话时的无理和可笑，我在笑我自己难道会打光棍不成，同时也很为这一番谬论而恼怒。为了不再和他纠缠此事，尽快结束我们的谈话，让他消失在我眼前，我说出了他要的答案：“孩子人品很好，憨厚、善良也很聪明。如果让他继续念书的话，他肯定是个人才。”我还在奢望着，就像祥林嫂一样，给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诉说着阿毛的故事。“噢，那就这样，汪老师，打搅你了。”如果不是看在冠雪的份上，我真的想痛骂一顿，然后赶出我的宿舍。冠雪父亲走后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亚云的两种形象出现在我的脑海，我真的不想让他变成封建传统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可农民形象的亚云为什么那么明显。

　　我烦透了，头有点疼，出去转了一圈，外面很冷，回来倒头就睡。“汪老师，汪老师，救救我，他们要把我抓回去。”看着他被那群很熟悉的陌生人捆绑着，看着亚云痛不欲生的样子，我想去救他，可无论我怎样拼命地去接近，我使尽浑身力气就是动不了，我很愤怒，嘴里喊着：“亚云、亚云、”可亚云在那一群人的拉扯下离我越来越远。“亚云、亚云、”我终于喊出了声，同时也醒了，我头上身上渗出一层汗。我很恐惧，心咚咚地跳个不停，看看时间，已经是早上8点多了。我赶紧穿好衣服，但校园里却是静悄悄。正在出奇之时，朋友打来电话，叫我上他那儿坐坐，叙叙旧。直到接完电话，我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六。思绪很紊乱，心情也很糟糕，就想到外面散散心，和朋友们在一起总能忘记一些过去，换来一些快乐，总能使人心情愉快。给朋友们说说我的欢乐和烦闷，也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些见解。就这样我又要爬上一座山了，虽然有点气喘吁吁，虽然在向上爬的过程中因外冷内热而感觉很不舒服。但是习惯了这样的山路；习惯了往前一步是幸福，是希望的期盼；习惯了走上山顶，眺望远方；习惯了这种心胸开阔，心旷神怡的感觉；习惯了抱着有一天能走出大山的希望。见到老同学，亲切感油然而生，甚至有点感动，也许有许多的委屈要倾诉吧，也许因为看到他们我感觉我的力量很强大，不再因孤独而彷徨，因无助而恐慌。在和他们聊天时他们劝说我：“在乡下你不可能实现你的抱负，你就对他们不要抱上大学的希望。比你文化程度高，教学经验丰富的老一辈们都几乎没有培养出一个人才来，你？就算了吧！还是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吧！”他们很理性的说出这些让我意想不到的话，想想也是，我感觉我的希望是我即将要看到的绝望。“不要那么辛苦，年纪轻轻的看你瘦成什么样了，在那里你的梦想永远实现不了的。”我说：“我已二十多了，我可能找不上对象了，我要打光棍了。”听了之后，他们不禁捧腹大笑。因为有点太荒唐吧，他们问是谁说的，我说我们那里的村民，哈哈哈哈哈……

整整两天，我们在欢乐中度过，没有烦恼，没有惆怅，星期天晚上我回到了学校，冬天的天很早就黑了，而今晚的夜更黑。在我刚要开门时，突然隐隐约约的听到几声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我很害怕，因为学校里很静，何况此时在学校里没有一个人。

　　我小心翼翼地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蹲在墙角里，背对着我，我看着有点像亚云，但不敢确定，“谁？”那个身影很快的转过身来，慢慢向我走来。“汪老师，你终于回来了。”

“亚云。”他已扑到我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呜呜呜”我一动不动，就让他好好发泄一下吧，也许痛哭出来更好一些。我感觉他在抖动，身子很冰冷。我才意识到不能这样站了，才用沙哑的声音劝他：“孩子，不哭了，有什么事就给我说，我帮你。外面很冷，跟我到屋里来，冻了吧？”

“嗯”多么催人泪下的回答呀！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肆意的流淌下来，冰冷着我的脸。但我没有放出声来，因为此时我要像一个港湾一样把这个受到委屈的孩子包围并要给他温暖。我要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的面前，让他感觉到安全和可靠。由于两天没有生火，屋子里很冷。他停止了哭泣，帮我又把火生着了，然后我们俩面对面的坐着，他开始述说他的委屈：“今天，爸爸给我说要给我娶媳妇，让我不要念书了，帮家里多干点活，早点撑起家。我说我要念书，还要上高中，上大学，像汪老师那样做一名有知识有思想有作为的人，他听了后摇着头说那是不可能的，以我们的这个家庭怎么能供你上中学，上大学呢？现在重要的是你要多挣钱，娶媳妇，再买一些土地，好好过生活。我坚持说我要读书，他就气得打了我一巴掌，我就跑出来了，在这儿等了你两个多钟头了。”此时，除了心疼这个既是学生，又是朋友;既是弟弟，又是弱者的人外，我还能有什么能够来帮助他扭转局面呢？他接着说：“汪老师，今晚能不能麻烦您到我家劝劝我爸？”

“我……”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我很吃惊，赶紧俯下身子扶起他，“孩子，不要这样，这样我很为难的，你快起来，有事咱们好说。”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无奈，我答应了。出于他的敬重和信任及我们之间的友谊，我让他把脸洗了后就去他家了。一路上，我很彷徨，我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调和他父亲说话，我不知该用怎样的理由来劝说他的父亲呀！我不知我这个既是老师又是哥哥的人能否给予亚云一点希望。我很矛盾，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一路上，我俩都不说话，心里各自想各自的事情，只有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哀叹声。已没有闲情来感受祥和宁静的夜晚。门没有上锁，屋子里面灯亮着，发出微弱的光。我俩径直走到屋里，昏暗的屋里坐着亚云的父亲母亲，都低着头，眉头紧缩着。好像在等或者在思考着什么。

　　谁也没有料到在这样的夜里我会走进他们的家，他们俩都很吃惊，他父亲很夸张地站起来说：“汪老师，您怎么来了？”他媳妇见了我之后赶紧走向她丈夫的身后，此时在这种局面感觉我们好像要打架似的，每个人后面都站着一个人，形成对峙，似战争即将爆发。 “我闲了就随便过来转转，一个人在学校里呆着也很急。”

“哎，你闲了就过来，虽然家里没有什么好吃好喝的来招待你，但你来了和我们聊聊天，也可以解解闷。一个人在学校里挺冷清的。汪老师，快，炕上坐，地下很冷。”这时亚云母亲才缓过神来，行动很麻利的走过去给我倒了茶，在夫妇俩的热情拥戴下我逼迫上了炕，亚云父亲坐在炕沿上陪着我，亚云坐在椅子上给我倒茶，他母亲一转眼就不见了，也不知去了哪里。还没有等我开口，亚云父亲就先开口了：“汪老师，也许娃已经跟你说了事情的经过，这种事情本来不该让你费心的，我也知道您挺忙的，娃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可您既然碰上了就帮我劝劝亚云吧，也许你的话更管用，我呢，是个农民，也不大会讲话，只会干农活。”我思忖着，好一个不会讲话的农民呀！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先发制人了。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了。我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居然在一名农民面前显得哑口无言了。“其实，今天这么晚了，若不是看在亚云的份上，我肯定不会来的，因为娃是你们的，你们想让自己的娃干啥都行，我没有权利过问。但是自从亚云来到学校后，我从亚云身上看到了大山里的孩子的希望。从各方面看，亚云是个很出色的孩子。当然，这与你们良好的家庭教育是分不开的，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有出息，过上幸福的生活。而重要的是亚云在学习上肯上进，很有出息，很自觉，也很伶俐。所以我认为他将来肯定能成为一个人才，只要好好让他上学。我相信他肯定不会辜负您二老的期望和为他所付出的心血。我想你们已经尝到了没有文化知识的苦头，在文化上已经吃了亏，难道还要他们来尝试那种滋味吗?”

“汪老师，您的这些话我也懂。但是，第一，我们是农民。没有那么多的钱来供他上大学，就算上完了高中，照现在人们说的，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既浪费了钱又浪费了时间，到时连农民也不会当了。再说娃现在也大了，等大学出来了都老了，连个媳妇也找不上了。大学是你们城里人上的，我们农村的娃上不起，我很气愤也很可笑他说的这一番不合乎逻辑的话。但我为了能改变他的这一想法。

　　我说：“先让娃上学吧，如果以后出现困难我可以帮助。”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想他应该转变一下思想吧，不料他说：“汪老师，你的情意，我很感激，但是，在农村里我们是个特殊情况，你也知道我们是外来户。搬到这里希望日子过得好一点，可也会处处碰壁的，为了以后不受本地人的欺负。所以我想尽快壮大我的队伍，再和这里的人做个亲，以后也有个照应。”啊！原来这就是问题的根源，他所考虑的不让亚云上学的重点也是这个，想不到昭君出塞的故事在几千年后的今天又一次搬上了现实的舞台上，多么可怜的人呀！成了人们和亲的牺牲品。虽然我不太了解农村里外来户与本地人的这种事，但也有所耳闻。亚云父亲的打算和想法，穿透了问题的本质，仅仅了解表面现象的我不仅为亚云父亲的良苦用心和深谋远虑而感到佩服。这一刻，我体会到了作为人的不易和生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苦痛。安拉赐给我们健壮的身体和健全的灵魂。但我们却有时无法随自己的意愿来驾驭，多么可悲呀！我不再说了，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没有任何的希望了，只低着头喝茶，虽有点苦，但也只有往肚子里咽了。这时听到亚云母亲在喊亚云，亚运出去了，不一会儿，亚云端着一碟黄灿灿的油香放到了桌子上，我很尴尬地说：“亚云，给你妈说去，不要再做了，我吃了晚饭。”

“汪老师，您吃吧，我想您很少吃到这么新鲜的油香吧？今天就换换口味吧！”在自己还陷在泥潭里得不到被救时还能想到我，这就是让我不顾一切为他说情的原因，使我有点崇敬的我的学生、我的朋友、我的兄弟——亚云。我望着亚云有点惭愧，因为在他真正需要人帮助时，我这个他心中的靠山却不堪一击。他父亲一个劲地也催着我多吃一点，我也顺手掰了一半给了亚云，而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多么卑微呀！我有点恨我自己，鄙视我自己，作为学生的老师在学生遇到困难时却无法给他力量来战胜困难，可怜天下老师心！

我还想寻找一丝生机：“说的是哪家的姑娘？怎么样？女方有什么条件？”这时亚云父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面前的亚云，有点迟疑地谁：“哎哟，这名字我还叫不上来，但听说姑娘很麻利，各方面条件也都很好，听说那家家底不错，关键是女方家看上了我娃，如果成了，他们还要给我们三亩地。”我彻底崩溃了，这是什么世道呀？这是新社会的人吗？也太现实了吧？我的最后一线希望终于在他所谓的利益下破灭了。

　　所有的一切都有利于他，也正是在这暂时的利的诱惑下他才放弃了长远的打算，让年轻的生命过早地进入痛苦生活的轨道。而那里的痛苦又有谁能明确的诠释一下呢？我无法想象亚云是即将走向天堂还是走向地狱？但是那个梦，而末日就是对那个梦的很好的应证。

茶，倒满了，喝少了，倒满了又喝少了，屋里虽然坐着三个人，但都在低头思考着自己的事情。如果没有那一声声沉重的呼吸声，也许人将不再有思想，有烦恼。就这样静静地安详的辞于人世，也许是最好的解脱。但就是这一进一出的带着无数数不清、道不明的沉重的呼吸声就是人们所受的苦难的唯一见证。此时，才发现人有时真的很伟大，把内心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化作了一丝沉重的气息发泄出来。也发现人真的很渺小，就算那一丝或轻或重的气息在进出的轮流循环中也不能把自己从那些痛苦中永远的解救出来。我从来不喝这么多的茶，可今晚……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其实细细一想，亚云的父亲想的也很有道理。除亚云的父亲外，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被“物质”所诱惑，有的在物质面前丧尽天良、恶贯满盈、众叛亲离、兄弟相残、情人无缘、朋友陌路，多么卑劣呀！相比之下，亚云的父亲以一位农民的角度来说，他还是在为自己和下一代考虑，也许这就是农民的实在之处吧！我怎么能埋怨他呢？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许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或许好一点。

　　夜深了，我们三人都依然沉浸在深深的沉思之中。安静而空旷的房子里我们每个人的均匀而略带伤感的呼吸声在向彼此诉说着我们的困惑，而又有谁能拯救我们？我起身了，这时亚云父亲站起来说：“汪老师，今天很晚了，你就不要回去了，就睡在这里吧？也顺便帮我劝劝亚云，使他断了念书的念头吧！也不要想不开。因为人总是会长大的，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又看到亚云那张泪水纵横的脸颊，我的坚持又被那副无辜的神情被击溃，我没有再坚持只好听从他们的安排。今夜，我辗转反侧，无论怎样也睡不着，在我的左边那双晶莹闪耀的眼睛在眨巴着。穿过我，望向远方，但前方漆黑一片。“亚云，别怪老师，老师不能实现我使你唤起的梦想，但我希望你能做一名有用的人，你也不要怪你爸，因为他们也很不容易，他们的良苦用心是我们现在无法理解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是爱我们的，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希望你不要辜负他们对你的一片真心，做一名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虽然你与学习的缘分已尽，但我希望你在其他方面活出你的人生，趁着年轻，学会一门手艺，靠自己的双手来过幸福的生活，不要对生活失去信心，相信安拉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如果在生活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就来学校找我，我永远是你的老师，你永远是我的好学生。”“呜呜呜呜呜呜”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起身走了，胡桃似地眼睛紧闭着，脸上一道道沟壑里流露出百般的痛苦。我没有惊动他，就悄悄走了出来。一路上，很冷。一阵阵冷风迎面袭来，透心凉。此时我就像这冬季一样，凄凉，哀伤，树上几只鸟雀也似在安慰我，用沙哑的喉咙发出一种撕心裂肺，悲痛欲绝的声音。一行泪水滚落下来，好像是证明我的脆弱。

　　期末考试快到了，亚云的状态不是很好，不是在课上发呆，就是睡觉。整天寡言少语，一脸的忧郁和痛苦，校园里再也听不到那一声声“汪老师”了，我感觉有点寂寞，更让我纳闷的是冠雪连续两天没来上课，放学后我嘱咐季雨到冠雪家里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这两天天气很干燥，还有两名学生也因感冒请假了，教室里一下子缺的缺，病的病，睡的睡，看了心里真不是滋味，很难过。也没有心情给他们复习，就给他们布置作业，让他们自己复习。

第二天，季雨说她见到冠雪的父亲，她父亲说冠雪生病了，到城里去看病了，等过一阵子，病好一些了，再来上学。我急问：“得了什么病？”这个……我没问，她爸爸也没有说。”“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呢？”当我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自己太冲动了，也许是太过于激动吧！也许是因为在她身上我倾注的心血较多吧！也许，因为我也只有对她抱有希望了，因为我经受不起双重的打击，“你下去吧！”请不要怪老师，因为老师也是人啊！

又过了两天，冠雪仍然没有来上学，我再也忍不住了，无论派谁去，都和季雨的答案一样。放学了，我和季雨一起去看看到底怎么了。我很害怕，走这么长的路，况且路上很冷。但是，也许，我还是去了。季雨把我领到一座黄油漆大门跟前就走了，门的两面都是砖墙，大门上还带有葡萄样的吊柱，这样的建筑在这沟里是很少见的。我推门而入，看见院子里站着冠雪的父亲在看着羊吃草，看到我之后，笑面迎上来，引到堂屋里，只见正面摆着崭新的亭桌，右侧面是双人木头沙发，前方有一小茶几，侧后面一个大衣柜站立着，亭桌的左侧面立着一冰箱，看来这个家庭还算富裕。冠雪父亲热情的招呼我上炕，我说我不上了，就顺势坐炕沿上了。冠雪父亲开始想给我倒茶，我挡住了，他也就顺势做在了炕沿上。 “听说冠雪病了，好几天没有来上课。我今天来看看，病好点了没有，快期末考试了，可别耽误了学习。”这时她父亲才缓缓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病，既然这事已成局了，纸包不住火，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更何况您是冠雪的老师。其实，我把冠雪已经聘人了。”

　　晴天霹雳,我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有点昏昏沉沉。为什么会这样？此时，我才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冠雪的父亲一直在我耳边述说着他的重大举措，可我脑海里却一片空白。我想起了我们的过去，那么的清晰。那场景，那欢乐声犹如刚刚发生或者即将要发生似的。我突然意识到我是多么的傻,直到现在才明白事情的真相,多么可悲呀!我喃喃地说：”可冠雪才十七岁呀!你们这是害自己的孩子呀!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呢?依你们的这个条件供娃上学是没有问题的,为什么要让娃当农民呢?”我奢望着。“冠雪是个聪明的孩子，等上了大学，我不相信找不上对象。”“汪老师，我们庄稼人也有自己的打算哪！虽然我们不愁吃，不愁穿，粮食至少也有上万斤，土地就更不用说了。但我也有我的苦衷呀！我这样做也是不得已的。”冠雪父亲脸上显现出痛苦的神情：“哎，我本来有三个孩子，一个男孩，两个女孩。可谁知……前年儿子出去打工，不幸染上白粉，死的不明不白。现在我只有她们姐俩了，媳妇也丧失了生育能力，你说我们庄稼人没有个后人怎么行呢？我这所做的一切不是白费了吗？如今，我也只能把期望寄托在这两个人身上，现在我渐渐上了年纪，媳妇也常年多病，那么多的地种不过来，也就想找个好娃，为了女儿和我们的将来，我也只有忍痛割爱了，现在我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我明白了，彻底的明白了，但我却无法将亚云和冠雪拉在一起，这太荒唐了，但又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我的希望在这一次彻底破灭了，消失在这茫茫夜色之中。我坐不下去了，不然我会窒息的，难道这就是我的遭际吗？冠雪她父亲苦留我吃了晚饭再走，但我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外迈去，走向大门。“汪老师，一声久违的亲切的声音把我从梦境中拉了回来，我猛然转身，冠雪已在我眼前，“扑通”一声已跪在我眼前，紧拉着我的衣袖，哭着说：“汪老师，求求您，劝劝我爸，让我上学，我要上学……老师，求求您了，劝劝我爸吧！老师……“呜呜……我何尝不想劝你爸改变主意呀可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拉起冠雪，哽咽道：”好孩子，不哭了，听你爸的话，好好孝敬你父母。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们家，因为我已无法控制自己，泪水肆意的敲打着这块冰冷的土地，身后传来一声声肝肠寸断的哭喊声，而我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二天早上，季雨来到我办公室，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说：“昨晚冠雪偷偷让她的妹妹送来的，说要我交给您，我留下了小纸条，却无心打开看，因为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无法已挽回了。当我的泪水敲响了办公桌时，我却情不自禁地打开了纸条皱皱的纸条上写道：“汪老师，求求您，今天下午到我们家再劝劝我爸，求求您了。”字迹很模糊。我放下纸条，已不再做出什么决定，因为我不抱任何希望了，因为有太多的问题是我解决不了的，就算我再去也是徒劳的。目光望向窗外，几片树叶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啄木鸟把老树干啄得“喳喳喳”响，好像在发泄似的。也只有把我的祝福送给他们吧。

期末考试那天，由于学校安排我去培训，没等考试我就走了，也不知道亚云和冠雪来没来参加考试，整个假期，我像行尸走肉。心里只有冠雪和亚云，虽然有时很欣慰他们的结合，为他们彼此的性格和为人而感到高兴，但那也只是苦中作乐，短暂的假期在我的度日如年中很快就结束了，我时刻都在幻想着事情发生转机他们两个依然回到我的六年级来，仍然像以前一样一起看春天、爬山……这样的设想几乎是一天一次。心情很矛盾，同时也很害怕开学，因为希望已破灭，信心已成灰烬，在那儿我的天空将会一直阴霾。我有点害怕，临开学前我突然提前接到上面的通知，才明白我被调到离学校很远的另一所学校了，是一所集镇中心学校。我很庆幸，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不然我将一直呆在那所一无所有、连希望也破灭的学校里，我可能会堕落下去。但不知他们已怎样？他们还在吗？他们还好吗？

离开学两天，我回去拉我的行李。熟悉的校园，熟悉的宿舍门，熟悉的六年级，是那样的亲切。而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我再也听不到那一声亲切而深情的“汪老师！”了。当我打开门时，我发现地上有两张纸条。

　　我急忙打开一看，分别是亚云和冠雪写给我的：

汪老师！您还好吗？假期过得好吗？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没有让您失望，我来考期末考试了，但却没有见到您。告诉您个好消息，期末考试我考了全学区第一名，但这也是最后一个第一名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考虑我也想通了，而我要告诉您的是，家里给我说的是冠雪。虽然我早就看出了冠雪是喜欢你的，在校时她总是带着一脸的笑容在我跟前常提起您，说你的好。没有想到事情却成了这样，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我会听您的话，做一名有责任心的男子汉。我结婚的时间是2月20号，您能来吗？我希望您能来，在这里我再次谢谢您给我的关怀和欢乐。我没有什么要送给您的，我爸这首诗送给你，虽然是抄的，却能表达我们之间的友谊：

昔日去年春，江边曾会君。今日重来访，不见知音人。但见一掊土，惨然伤我心，伤心伤心复伤心。不忍泪纷纷，来欢去何苦，江畔起愁云。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
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您的学生：亚云
X年X月X日

　　三天前... ...

“汪老师，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今天，我就把我心里的话说出来吧！汪老师，自从您来到我们班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了您。每次见您讲台上给我们讲课时，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地高兴呀！听您讲课就像听音乐一样，每天都盼着您来给我们上课。以前，我的语文不太好，但自从您给我们带上了后，我爱学语文了，也轻松多了。汪老师，虽然我知道我配不上您，您也不可能喜欢像我这样的农村姑娘。但是，我还是要说出藏在我心里的秘密了：‘老师，我爱你。’噢，不要忘了您曾答应给我的照片啊！

祝您工作顺利!

学生：冠雪

X年X月X日

我轻轻的放下纸条，走到窗外，天空依然阴霾，好像要下雪，下吧，下吧。让纯洁的雪花把我们的情意埋在地下，让它冬眠吧！

两年来，我再也没有碰到那样的学生和事情，但那件事却让我终生难忘，我依然记得六年级的那十名学生，那像兄弟，像姐妹，像朋友的亚云和冠雪的音容笑貌时刻在我脑海萦绕。两年来，从来没有间断对他们的思念。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突然心血来潮，想去看他们，主意已定。在一个星期六的中午我坐上了车，车上很拥挤，好不容易有了张座位，突然感觉我身边的那张脸很面熟，我不禁瞥了一眼。“汪老师，”“你是？哦，白林！”“是我，老师，最近可好？您这时要上哪去呀？”“还好，我想去我们学校转转，你在这儿上学吗？你一个人吗？”“是的，我今年初二了，就我一个人上初中了，其他的都辍学了。”“哎！可怜的孩子们，噢。有没有再见到亚云和冠雪？”“亚云在家呢，自结婚以来，他们的关系很好，可现在的亚云却变了样了，整天抽烟，四处溜达，也不干活了，还和他父亲打了几次架，冠雪嘛，半年前就无常了。”“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我忍不住捏着他的胳膊，激动地要求着他。“由于难产大出血没有能抢救过来。”此时，我看不清外面的世界是什么颜色，好像在下雨，雨幕挡住了我的视线，雨中模模糊糊的看见亚云又像是冠雪在向我招手，突然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亚云！冠雪！”我不禁失声喊出来。“汪老师，您怎么了？”车上的人向我投来奇异的目光。“停车！停车！车没有到站，而我停在了半路上，空旷的山岭上微风更兼细雪，到黄昏，点点滴滴，冷冷清清，这次第，怎一个哀字了得？孤单的我等待着那份尘封已久的情谊。此时只有这首诗来祭祀我的那些花儿。

殇

你们的情意

是阳春白雪 高山流水

是姹紫嫣红 鸟语花香

是默默无闻 无私奉献

像把犀利的阴阳双剑

深深地插进了我的心房

让我为之流泪流血

假如

没有那世俗的观念和偏见

你们也许是祖国的栋梁之才，创建着美好的未来

而现实中也不会有这么沉重而哀伤的葬礼

有人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确实，它冲淡了我们的童年，冲淡了我们在成长道路上的点点滴滴，但它却冲不淡我人生旅途中的那段往事。往事如风，随时吹到我的眼前，吹进我的脑海。虽有点伤感，但我却忍痛思念着和那些花儿一起走过的日子，在每个夕阳的余晖里，亚云和冠雪那熟悉的面孔时刻浮现在我的眼前，深切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原来是那般的美好！歌里唱到：“相见不如怀念。”而我却认为怀念不如相见，时隔多年，也许他们都大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时隔多年，却永远忘不了那一份手足之情。一直想和他说说话，看看他现在过的怎么样？多年来，一直在内心中谴责着自己——没有在亚云最需要我的时候站在他的身后；没有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向他伸出援助之手；更没有在他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安慰他。

为了使自己的心里好受些，我用实际行动来弥补自己心灵上的一丝不安，去见见亚云，给冠雪的墓上点根香。我再次走进了那所使我不愿再进来的学校，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校门、篮球架、花园、教室。除了从教室里不时地传出几声响亮的讲课声外，学校里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宁静。因为是星期六，校园里的一切还是显得很寂静，我径直走到那间我曾经的办公室，门轻掩着，从窗外望去，里面的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很整齐，洁净。不知是哪位伤心人在延续着那段伤情的故事。“请问你找谁？”循声望去，只见我身后不到三米处站着一个人，我转身向这位看来是校长的人说明来意。他笑着迎上来把我让到他的屋里。我们一边喝茶，一边在讨论这所学校，那话题就像扯不断的绳，就像流淌的河水。两个人满怀激情地述说着彼此的感触。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走进来一位二十左右的男子，手里拿着课本，我猜大概是这里的老师，站起来微笑着伸出手和他打招呼，而就在面对面的端详中我惊呆了，最不由自主地喊出了“亚云。”“汪老师。”沙哑的声音撕扯着房间的每一处角落；撕开了房间里每一个人的心扉；撕出了抑郁已久的泪水。两只手不是握在了一起，而是彼此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这一刻，任泪水汹涌而出；任心潮跌宕起伏；任情谊交织融化。我们就像迷失方向的小孩子，找到了已寻觅好久的熟悉的港湾。这一刻，就算时间走得很快，也无法风干我们的泪。这一刻，我们哭了，失声地哭了……

亚云成熟了很多，身子也结实多了，一路上他都在给我诉说着这几年来的痛苦经历：自你走后，我们都很想你，冠雪也一直在念叨着您，还说你曾答应过她，要送她一张照片，相册里至今还空着一张放您照片的地方。呜呜……呜呜……两个大男人像两只迷失了方向的羔羊一般，在空旷的山坡上抱头痛哭。“是我，我太无能，竟没能保护好一位善良的女孩，让她在含苞待放时经历了暴风雪，在希望中夭折，我对不起你，孩子。请原谅老师。”我痛苦的捶着大地。这时亚云把我扶起说：“老师，不要太自责，这是人的命。是我没有那个福气，承受不了冠雪的深情。看着他脸上数不清的泪痕，我的心在呼唤着：“脆弱啊，你的名字叫男人！”当我擦干眼泪，重新看着身边这位很健壮的青年时，又有谁能相信他曾经经历的那些堕落呢？不知不觉中，一块墓地出现在我们眼前，看着这些新旧不一，大小不等，长满青草和野花的坟墓时，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亚云和我走到了冠雪的墓前我们开始点香，墓地上插满了香头，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脸上滚下来，流进嘴里，很凉，有点苦。就让我的情感在这里得到宣泄吧！眼前冠雪的模样又浮现出来，那一声声深情的“汪老师”在脑海久久回荡，完了我们跪在地上又开始诵经。默默地为她祈祷：愿安拉饶恕那些已逝的人们吧！愿安拉也赐予我们在世的人健康、平安。

我们曾在这里沐浴阳光，曾在这里谈论梦想，曾在这里烧地锅锅，而如今带着一点悲戚又重返这块土地。“你怎么在学校里教书了，这双休日的，给谁上课呢？”他说：“给扫盲班上课，在你走后的两年是我最痛苦的日子，我曾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整天呆在家里，很颓废，和家里人也经常发生冲突。我想一走了之，但后来我被乡政府领导鼓励去上扫盲班。我想呆在家里只能加深和家人之间的仇恨，所以就到学校里躲避两天。在上课期间由于我的表现和以前的基础，我很快完成了任务。由于学校老师少，无法给扫盲班上课，所以现在学校和乡政府聘请我给扫盲班上课。

　　乡政府领导还选我当村扫盲专干，现在这一项工作由我来完成，虽与我的梦想还差很远。”“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也想过出门打工，但我呜呜……我……舍不得冠雪，我走了，她会寂寞的，没有人为她点香，没有人为她诵经祈祷，更没有人陪她说话。现在的我不想出门了，因为肩上的责任重大，我想要扫清村里的每一个文盲，为那些苦命的孩子多教些知识，给他们指明一条道路，使他们走上社会时少受些罪，同时我还承包了那些坡地，在那里已经种上了果树和花椒树。放眼望去，微风中一棵棵小树苗在摇摆着、舞蹈着，不知在迎接谁的到来。据我了解和考察，这两种树的效益还不错，而且成本也不太高，就是有点累。但我想试试，我想用我的双手来创造自己的幸福，我吃尽苦中苦。做一名人上人。”熟悉的画面，熟悉的声音，我为亚云的立志而深感敬佩。

第二天，我就要走了。亚云到车站来送我，看着窗外的他，仿佛看到了在他面前有一条伸向远方的宽敞大道。愿他能实现他的愿望，愿安拉保佑他。再见，我的兄弟；再见，我的那些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