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给我带来光和热的女人

周小

屋外，阳光照在石板上，合着石坑里的水，晕出七彩的光，一小束一小束。坐在竹椅上，喝着白开水，和奶奶说着家长里短，天空分外清明。

记忆里，这样的时光不常有。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说她闲不住，或许也只是一种视觉上的习惯吧。其实我知道，她内心很渴求一份平静，一份安稳，可是上苍“赐给”她的却是一生的操劳。

小时候，尤其是夏天，那会热，蚊子又多，我们小孩打闹，烦躁，睡不着，于是总是喜欢缠着她给我们讲她小时候的故事。那时乡下还能见到萤火虫，夜晚的星空非常漂亮，我们就这样经常听着听着进入梦乡，然后她就这样抱着我们睡在竹席上，手中的蒲扇在晃啊晃。再长大点，就记住了很多有关她的事：她出生在一个还不错的家庭，在40年代，她家已经有一家小店铺，而她的母亲长的很秀气，会写一手漂亮的小字。于是她早早地进入了学堂，那时她说她每次考试都能拿5分（在当时已经算是满分了），先生教的算数她能在算盘上流利地算出来，草纸上的字也遗传了她母亲书写时的秀气。后来家道中落，又赶上了那个年代的动乱，学校经常上一天课停一天课，她家里就不再让她去学校了。所以直到现在，她也时常和我说起，那会要是坚持读下去，读完初中该多好。她说这句话时，从她的眼眸中，我感受得到她对书本，对知识的热衷。

或许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倘若当年的她，坚持读完初中，高中，或许后来就不会嫁给爷爷了。

“爷爷”，在我的脑中，一直都只是个名词，一个清明节扫墓时，刻在碑上的名字。我每次问起父亲对他有没有印象，父亲总说不记得了，那时还太小了。是啊，父亲8岁那年，他就狠心地把他的几个小孩就这样丢下，撒手人寰，把所有的苦难就这样扔给了她。所以，即使是没见过面，我对他的离开是带着一丝丝“恨”的。

一个寡妇带着七个孩子，在那个动乱，饥荒，算工分的时代生存下来，她的一生所遭受的是常人所无法感同身受的。

往后我在严歌苓的小说里读到类似的故事情节时，总是会泪流，仿佛故事的主角是她，会莫名地心疼。

她是一个坚强能干的女子，但又是个把所有的爱，毫不吝啬地又传给了她子女的子女的女子。

我是她带大的，确切地说是记忆开始明确后，14岁以前，我并没有太多关于父母亲的记忆。只知道为了生计，他们打从我8岁那年起，就常年在外谋生，那时依稀记得有关于他们的记忆，总是电话那头父母亲对我们的叮嘱，而对于父母的常年在外，从最开始的不习惯到后面的习以为常。

所以，她对我的好，我便全记在了心底。第一次上学时的书包，是她在街上买的我喜欢的颜色布，在缝纫机上做的；第一次过十岁生日，是她用璎珞串好的红鸡蛋；第一次去镇上参加作文比赛，是她给我压得麻花辫；第一次来月事时不知所措，是她帮我买好纸，教我使用；第一次去县城读初中，是她用罐子装好我喜欢的菜让我带去学校吃； 第一次参加县城演讲比赛，是她守在崇仁电视台看我的直播；第一次高考失利，复读，是她隔三差五地嘱咐我压力不要太大，并一直地在身后鼓励我；第一次上大学，是她亲自送我去的车站，看着父亲和我离去的背影，她竟然偷偷流眼泪……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到自己一件件数起来，眼角总是溢泪，而有时远在他乡，总是心生愧疚……这个带给我光和热的女子。

我一直和父母亲开玩笑说，我可能是她的第8个儿女，而非孙女。而父母亲也自知早年的亏欠，总是想去弥补些什么。其实，我都知道，任何一种爱的缺失都是不好的。只是在往后的日子我可以陪父母亲的时日还长，而陪伴她的，却在害怕时间的流逝。

坐在竹椅上，晒着太阳，耳边响着奶奶的声音，亲切而苍老，我有意无意的搭着话，就这样山高水远的絮叨。岁月忽晚，白发满头，这样的时光害怕没多少，想时间停滞在这刻，又想抓一把回忆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