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是儿子出生以来头一次陪我看病，而且是深夜的急诊。</p><p class="ql-block"> 仲秋的圆月高悬在蓝黑的苍穹。羊城里市区的公交车仍在运行，街灯依旧烁亮，行人却渐稀疏。</p><p class="ql-block"> 一家三甲医院的候诊大厅里亮如白昼，等候就医的大多是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在挂号、发药的窗口前或者徘徊在内、外科急诊室门外，病患人群较之白昼是少之又少了。</p><p class="ql-block"> 尽管已经服用保济丸和黄莲素数天，时急时缓的拉肚子症状仍未彻底消失，屈指细算再过几日就该返渝了，总不能把闹肚子的事拖到动车上去吧？！于是便动了立马去医院查清验明的念头。平时儿子下班回家均是接近深夜时分，今天不知为何到家早了许多。儿子听到我的话语，连忙说，老爸我陪你去。你还是去健身吧，免得打乱你的生活规律！我说，这点身体不适的小事能对付。老爸，没事的，我陪你去吧！走，走，走。儿子一连串催促充满了真情实意。</p><p class="ql-block"> 医院距家仅三站路，说到就到。</p><p class="ql-block"> 取急诊单、建档、挂号乃至缴费、取药等环节均由儿子操作，他那经过常年不间断健身锻炼的壮实身躯就在炽亮的灯光下，不断的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睹子体壮之时，一股怀旧的思绪潘然湧起。</p><p class="ql-block"> 时光倒回去三十余年，我不是也抱着他或背着他，不管刮风下雨或者白昼黑夜数不清次数的往医院奔吗？儿子幼时体弱，出生后养了一个月体重不增反减，面色蜡黄，瘦若皮包骨，整日啼哭不已……送进市儿科医院医生便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诊断结果：新生儿败血症！需父母亲中任何一人立即对他输血。当时我是头次听说此病名，着实为才面世三十余天的他惊吓不已。我儿就该这么不幸么……</p><p class="ql-block"> 幸运的是儿子闯过了鬼门关。半月之后将他从医院接出来时，儿子的脸庞圆了一大圈，颊润唇红，体重了许多。是不是应了“大病不倒必有后福”的箴言呢？我暗自忖度。凡夫俗子对后福是不敢想的，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平安和健康才是做父亲对儿子一辈子的祈盼。</p><p class="ql-block">初三的时侯儿子也遇到过急性肠炎，等我们赶到离学校不远的重庆南岸区一院时，他已经躺在病床上正输液呢。此次病疾来势凶凶，儿子又吐又泻，面癯神暗，时不时浑身冷颤。此情此状令父母好不心疼！老师叫回家养病。我便对斜靠在病榻上的儿子说，待会咱们打的回家吧！不，爸爸。我们还是坐公交吧！你病成这样行吗？儿子用执拗而坚定的语气回答：我行的，不要多花钱。那次我们仨人真是坐公车回家的。</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十八年前父陪子治病，而且还是同样的病患：肠炎，在儿子而立之年有四的时候，又重新演释了一次，只不过患病的主角是夕阳中的老爸，陪伴是如日中天的儿子，角色变换好似老天在冥冥之中做出的安排。</p><p class="ql-block"> 夜色愈更浓厚，诊室里的病人群却有增少减。不管是医生问诊还是等候验血的结果，期间儿子出出进进诊室，工作电话的铃声在这夜深人静之时照样不管不顾地在他身边响起，好在此地是医院，医患者都是些夜游神，才不怕你吵闹哩。大凡手机来电儿子无一不是仔细倾听，小声回复，其状一丝不苟，庄重有余。</p><p class="ql-block"> 儿子素来上进心极强，初中时曾为未拿到“奥林匹克物理竞赛”一等奖而在老妈及同室的学友面前悄然落泪，自责不已。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就为一个“奥物赛”的奖便伤心不已了吗？物理课的任课老师是位“老太太”，她深知我儿的学习能力极强，在电话里提前告诉我，好好安慰他，并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每每忆起这些细节做父亲的我心里便会泛起阵阵感动的涟漪。</p><p class="ql-block"> 果不其然，半年多后在全市初中升高中的联考中物理拿下100分！全年级仅他一人。</p><p class="ql-block"> 如今他在单位上早已成干事的骨干，独挡多面。为养家糊口和还房贷而奋力工作，他倍加珍惜这份工作是必然的。就他一周的工作时间而言，"五+二"和”白加黑"是常态，这些现象是那家不知赚了多少钱的房产国企的传统文化吧！连老妈也大发怨言，儿子，你是不是把自己卖给越秀(指单位)了喔？！</p><p class="ql-block"> 月色稠浓得把街景调和成了残缺的暗影，就诊的患者在如同白昼般的诊室前候诊排队全无倦意。儿子继续要么埋头手机里信息阅读，要么对着手机轻言细语的答话。</p><p class="ql-block"> 直到拿到化验单，红、白血球皆正常，我才大舒口气。医生瞧着单子说，你的肠炎基本上好了嘛，回去注意一下饮食就行了。这时儿子轻拍了我的肩膀说，老爸，没事了，这下该放心了，语气轻松而欢愉。</p><p class="ql-block"> 月光如泻的深夜，为一场有惊无险的肠炎，儿子陪我去医院走了一遭。此地非老家，此刻已万籁俱寂，然却我的心始终是暖融融的，毫无异域之感。</p><p class="ql-block"> 如今儿子虽已为人夫为子父，但在我眼里他照旧是勤思好学家务活却手生的小子！儿子，老爸真不愿疾病缠身，但却情愿在福尔玛林味浓浓的白色就医环境里与你如影随行，独处单聊，手臂相挽肌肤相触！因为在这一刻我好似才深深地感受到父子间情同手足，因为在这一地我好似才能找回当年你中学时期咱俩如兄弟般的情义。其实老爸真正想的是与你无话不说，平等的交流和招之即来的天伦之趣，虽然这念头这情感在当下兑现起来有些奢侈，如同买彩票中个大奖般的不容易。但我压抑不住内心的向往，会长久的留恋着急诊室之夜的点点滴滴，这个夜晚在老爸心里是永远温馨的。</p><p class="ql-block"> 返家时大街上行人稀落，月色如水银般的泄地，它静悄悄地撒落在父子俩并肩前行的身上，走着走着月光把俩人倒映在地面的身影越拉越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8年10月27日完成于广州至重庆1853次动车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