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那些事儿】之一——送你一副棋盘

白皓

石棋局献时宰

        唐•李中

得从岳叟诚堪重，却献皋夔事更宜。

公退启枰书院静，日斜收子竹阴移。

适情岂待樵柯烂，罢局还应屐齿隳。

预想幽窗风雨夜，一灯闲照覆图时。

作者简介：

        李中：五代南唐诗人，生卒年不详，约920-974年在世。字有中，江西九江人。仕南唐，中主时为上蔡令，后主时为淦阳宰。有《碧云集》三卷。《诗学渊源》称:“为诗略似元白，辞旨蕴藉，文采内映，五代之际，得此殊不易矣。”

注释：

        1、岳叟：泛指封疆大吏朝廷重臣，这里指时宰。

        2、皋夔：皋陶和夔的并称。传说皋陶是虞舜时刑官，夔是虞舜时乐官。后常借指贤臣。

        3、樵柯烂：用王质观棋烂柯典故。南朝梁·任昉《述异记》：“信安郡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数人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以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而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质起视，斧柯尽烂。既归，无复时人。”

        4、屐齿隳：屐齿折断，隳，毁坏。用东晋太傅谢安典故。《晋书·谢安传》：“玄等既破坚，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棋，看书既竟，便摄放床上，了无喜色，棋如故。客问之，徐答云：小兒辈遂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此。”

        5、“预想”两句：化用杜牧《重送绝句》：“别后竹窗风雪夜，一灯明暗覆吴图”。覆图：围棋术语，今谓打谱或复盘。

赏析：

        这是一首进献之作。投人雅好，向位尊者进奉礼物大约也是唐朝官场旧例，附书一札，献诗一首，更是唐人风尚。诗作和礼物一起进献他人，可以称颂功德、表达仰望、申明诉求。关键在这诗要得体，也就是说称颂功德不能太过，太过则近乎谀；表达仰望不能太俗，太俗则伤人伤己；申明诉求不能太显，太显就不是文人做派。李中这首诗基本把握住了火候。

        所送礼物是石棋局，棋局者，棋盘也，杜工部曾有诗曰：“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古人下棋讲究，对棋盘和棋子的要求也比较高，王维《送国棋王逢》诗里说：“玉子纹楸”，由此可见一斑。所以，拿石棋局做礼物，应该是比较珍贵的。宋人《山堂肆考》里曾记载一个关于“棋局”的故事：“宋陆象山少时，常坐临安市观棋，初未有得，乃买棋局一副，归悬于室，卧而仰视之。忽悟，曰：河图数也。” 刻画了一个如痴如醉把玩棋局的形象。

        回到这首诗，首联当然是要立即进入主题交待进献石棋局的，诗人一点儿也没有耽误工夫，而且，在第一句就表达了自己对时宰的感激和仰望。“得”字，表示机缘难得自当珍惜，“从”字见二人地位关系，“诚堪重”三字在表示谢意的同时又婉转地表达了希望被看重的内心期许；“皋夔”两字，是明确称颂时宰，“事更宜”三字说自己进献礼物是应当的，含有不要推却的请求。可谓字字匠心，没有任何废话，透着合乎情理的意思表达，丝毫不见低三下四。“皋夔”二字虽是称颂，却也含蓄，至于时宰是否当得起，因为无从考证时宰到底历史上何人，也不好妄说就是谀辞。

        颔联“公退启枰书院静，日斜收子竹阴移”足堪涵咏，更见诗人本领，是进一步解释“事更宜”三字，寄望时宰在繁忙公事之余，能够利用这副石棋局调剂生活，适当休息。这一联，预设合理、造景幽美、表达含蓄，一派平和之气，既见身份，又不卑不亢，颇能打动人心。三联更进一步展开，延伸作者对时宰的一片恳切，略带有议论的成分。“适情岂待樵柯烂”是说公余下棋并不一定纯粹为了打发光阴，更不是一味儿好仙慕道，只是陶冶性情而已。“罢局还应屐齿隳”则巧妙运用谢安的典故表达了自己的愿望：希望时宰您能像东晋谢安一样建功立业。这两句仍是文人面孔，运用典故表达心情，把个送礼写得既平实到位，又文雅十足，句句把握着分寸，生怕流露出些许的不妥。特别是最后一联，作者在此前表达期许的基础上，步步递进，用一句合理想象的虚拟之景来作为全诗的结尾。在这个想象里，周遭环境绝对诗意，是“幽窗风雨”之夜；人物形象大范儿十足，是“一灯闲照”从容不迫，便是读者读来，也不禁要被他打动，迫不及待地想打开棋局摆上一盘。不过，李中这句尾联所营造的意境，却是“偷借”。杜牧写给国手王逢的《重送绝句》诗中就有“别后竹窗风雪夜，一灯明暗覆吴图”；稍晚于杜牧的郑谷郑都官也有《寄棋客》诗曰：“覆图闻夜雨，下子对秋灯”。写诗借用前人意境古来常见，所以尽管尾联脱胎前人，但作者稍加点化，也见幽寂，且上承前面三联，化用水到渠成，不着痕迹。

        文人送礼，进献诗能到这个地步，已属难得。曾有批评这首诗谄媚的，是苛求太过，但看他下字谨慎，虚字“得从”“却献”“岂待”“还应”等，的确用了心思推敲，不失身份，不失文雅，并非毫无节操地一味奉承。全诗在布局安排上煞费苦心，从进献说起，又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却匠心独运地设计了礼物的用途，再表达对时宰修身养性建功立业的期待，最后以想象结尾，起承转合步步稳健。全诗意味隽永，别具一格，确是进献诗中的典范之作。如果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第六句“罢局”和第四句“收子”在意思上倒是重复了，作者完全可以避免这种重复为第五句的“适情”找到一个更合适的词来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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