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过年夜 [原创]

左立文

<h3>  2018戊戌狗年正月初一是母亲的新年,大年三十,我将母亲的遗像从县城家里捧回老家牛车河,安放在老屋中堂上,又上山到父母的坟前祭拜后,就在老家过年夜 。<br></h3> <h3>  老屋已多年无人居住。我坐在火炕边,凝望着静静燃烧的蜡烛,时过境迁的一幕幕就不由自主地呈现在眼前---<br></h3> <h3> 儿时,还在殷家桥小学读书,队长明权哥就安排我每天放学后给大人们记工分,那时,谁的工分多,年底分的谷物就多,全队大人小孩都盼着腊月间队里办结算,因为办完结算就要开仓分谷物过年了。此时,队上会计巨生叔叔的大算盘要在他的吊脚楼上清脆地响上好几天。现在,他拨算盘的声音还在我记忆深处清脆悦耳……<br></h3> <h3> 但是,无论巨生叔叔的算盘拨弄得如何响亮,队上的人们还是缺衣少吃。<br></h3> <h3>  那年,二哥家负责喂养的一头大水牛摔死在牛栏湾,队上的大人们嚎啕大哭,那是队上的主劳力啊!而我等一帮不谙世事、一年四季望不到两餐荤腥的伢儿,一天到晚守在队屋里等着吃牛肉!<br></h3> <h3>  每年腊月间,生金爷爷带着队上的壮劳力到古风雨廊桥那头榨房里榨油的日子,也是我们这帮伢儿快乐而幸福的时光---中午,我们从河对岸大队部大木楼小学里跑过古桥,一窝风地钻进榨房,我们不仅可以坐在水碾上转圈玩,而且还可以看到生金爷爷抱着撞杆的头部,和几个壮劳力喊着号子、“嘭”、“嘭”撞击榨油的惊险刺激场面,但最重要的是,大家知道:没有中饭吃的我们,却可以在这里吃到生金爷爷他们为这帮伢儿省下的那碗金灿灿的茶油饭!<br></h3> <h3>  古风雨廊桥另一头的裁缝铺子,也是我们这帮伢儿向往的地方,能进那个地方,就意味着父母要为我们缝一身新衣服过年了,但是,我一、两年也不能进去一次。时常在课间,我跑到裁缝爷爷的门外,远远地望着,静静地听他手中那把大剪刀在门板上裁剪灯芯绒布那沉闷而果断的脆响……至今,裁缝爷爷拿着尺、戴着老花镜仔细为我量身时,那种将有新衣穿着的心跳仿若昨日……<br></h3> <h3>  此时,骨瘦如柴的大姐和她的一帮发小已经被队上看成是整劳力了。她们在打柴必经的太平寨垭上就地采来桐子树叶、粽子叶和棕叶,包上泥土做成三角形的发粑粑、长方形的蒿子粑粑和尖尖的粽子,又将发粑粑和蒿子粑粑规整地码放在垭口的路边,粽子则五个一窜大大一摞挂到垭口路边的桐子树上---传统的形状内虽然透不出粑粑香甜的味道,但她们饥肠辘辘的憧憬,就已经让从垭口路过的每一个劳作的人,眼睛里都大快朵颐! <br></h3> <h3>  我可怜的二姐却没能撑过饥饿。二姐腹部脓疱疼痛的哭声让人撕心裂肺,但父母包括全队人都没有办法,父亲照例到万家栋帮人拣瓦。那天,母亲的心再也装不住二姐的痛哭,跑到万家栋将父亲拽回家,父亲见状,一把将二姐抱起就往牛车河送,想去那家去了几次的医院寻找二姐的希望,可连走带跑只到殷家桥,二姐就在古风雨廊桥上、就在父亲怀里离开了我们!父亲肝肠寸断,七尺汉子抱着女儿瘫软在古桥上,不止的恸哭惊动了古桥两头的乡民,还是桥头的蒲池和昌林叔叔用门板将二姐单瘦的遗体抬回左家……那年,二姐只有九岁!<br></h3> <h3> 或许,古桥承载着父亲太过沉重的记忆---父亲到古希之年,都在每年腊月间,背着小青瓦攀上长木梯爬到古桥屋脊上拣瓦止漏……<br></h3> <h3>  现在,保存完好的古风雨廊桥已被国家作为文物古迹保护起来,它全木结构,不事钉铆,翘檐悬廊,雕梁画栋,横跨溪涧,连通古今,见证悲欢,已成为著名的乡村休闲旅游景点;殷家桥村也被列为历史文化名村进行美丽乡村建设;可惜的是,村部大木楼、水碾、榨房均已作古,但古桥两头为民服务中心和村委会办公楼及体育健身设施修缮一新;农村电子商务平台已经开通,村民们在村子里就可将自己生产的生态美食销往山外的世界,并且,我们儿时憧憬的腊肉、腊猪蹄、腊猪头、蒿子粑粑等各类传统美食,村民自给有余,各家各户已于去年腊月间搬上了村里举办的首届年货节---琳琅满目的绿色食品已让来村里采购年货的城里人应接不暇!大姐那帮年近古希的发小,已站在时尚的前沿,她们在年货节上跳起平时爱跳的广场健身舞蹈,为村子里破天荒的年货节助兴;我儿时上学,赤脚走过的青石板羊肠小道早已长满青苔,没入草丛,取而代之的是水泥铺就的宽畅公路通村达组入户;当年领着我从原木上锯下四个木柄做“汽车”的明主哥,现在全家买了三辆汽车;黔张常高铁就在离古桥三公里处、我小学毕业的丁家坪设站,2019年就要通车!大山深处的老家一下子就被国家拽进高铁时代……老家现在的模样,是许许多多父老乡亲做梦都不会想到的! <br></h3> <h3> “嘘……轰!”新年的开门炮早已由一挂不足尺长的鞭炮换成了礼花弹,响彻云霄,将我从万千思绪中唤回---放开门炮是老家正月初一清晨迎接新年的传统习俗---我将老屋所有屋门打开,从中堂抱出礼花弹到前坪燃放。此时,老家的时空,春雷滚滚,绚丽多彩,美不胜收!---我凝望着,默默地告慰我的父母、我的二姐、还有生金爷爷、昌林叔叔、裁缝爷爷,以及老家那些已逝的父老乡亲:一个新的幸福时代已经到来! <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