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历史尘埃中走来 总第88期

老马

<h3>  我从尘封历史走来 这是中国教育史上大学教师蒙难最多的事件,然而却尘封在历史的尘埃中而不为人知。 献给蒙难的一百二十八位昆明工学院教师职工及家人 记云南通海峨山大地震 刚刚经历珍宝岛中苏冲突的中国。战争的乌云笼照在文革后期沉寂的上空。空气易常的紧张,疏散下放,备战……。朱元璋的《深挖洞,广聚粮,缓称王》成了新时代的政治术语。为了备战,即将毕业的我们来到军工企业二百号。来此的任务不是实习专业技术而是打山洞。工作是枯糙而乏味的。人们总是焦急的等待分配,打听着每个从昆明回来的人带回分配的消息。只有星期六生活会发生一点变化。 星期六傍晚全班每人湊五毛线,共十五元派人到海口边买鱼。夕阳的余辉,将西边的山脉勾出金亮的金边,晚霞咉红整个群山和原本湛篮的湖水。而未被污染的湖水泛着金色的波光。回帆的鱼船前前后后在码头落下了布帆。我们七前八后跳上木船。用密识的网兜向内挑捡着肥美的白鱼。白鱼平均比手掌略长,肥肥厚厚的七毛一公斤。回到宿舍,全班几组就忙开了,破鱼的只见小刀肚子斜花一刀,顺势将肚杂拨入小碗,交由下拨人洗,煎,炸煮。这样星期六晚到星期天一整天,加上小菜就夠星期天的全鱼宴了。星期天的露天电影全厂七千职工和家属是与星星一起一共享的。都是些样板戏和地道战之类。<br></h3><h3><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h3><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 <h3>  一天半夜大约一点多钟突然觉得房子摇晃得十分利害,同学们披上衣服纷纷跑到路边。大家议论着不知那里发生了地震。第二天上工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路边停了几张解放牌的货车,学校的负责人叫大家上车说救灾。但奇怪的是凡是女生上车,一律拉下来。在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女生们並不示弱,总是拉下这张又爬另一张。返返复复直到下死命令,任何女生一律不准上车,凡有女生不准开车。总祘才开车上路。车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奔跑着,虽然昆明四季如春,但一月的冬天在敞开的货车迎着寒风,总还是拨凉拨凉的。幸好穿了一件从高一穿到大学的又紧又短旧棉衣,总挡住了些许寒冷。车快到玉溪时已看到了路边裂成大口的土基墙,慢慢越来越严重。路边用来写政治标语的横墙,整个齐根倒地,迎面开来的绿军车,虽顶上有车棚,但车后看出一排排受伤的战士,有的包着头,有的扎着脚,有的捆着手,有的身上渗出鲜红的血迹。仅作简单包扎,躺在车箱里。迎面而来向昆明方向送。一车接一车。好象一场大战,前面是战场,在住后方运送伤员。此时我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原以为救灾仅是去抡救埋在屋下的公家财物。现在看来远非如此。越向峨山方向走,情况愈严重,房屋倒塌愈严重。到达当时峨山抗震的指挥中心一一街乡子已惨不忍睹。全乡(镇)倒塌房屋十之八九。一片狼籍,幸存者廖廖,平时喧嚣而热闹的街子变成一片瓦砾和壘土的坟场。幸存的人们呆滞而麻木的反复听着喇叭传来的:自力更生,奋发图强,发展生产,重建家国的中央十六字方针。播音员沙哑嘶叫声念着中央指示和各地慰问信。我真想象不到地震如此惨烈。一方面这次震级巨大,通海峨山据说地震为7.8级?(而当时广播说是6.9级)为解放至当时最烈一次。而更要命的是云南滇中一帶的房屋结构。建造的是土撑房。也就是四牆由土基或土夯实,楼板搭牆,再土基或夯垒土到二楼。屋顶由碗口粗原木排紧。上盖一层厚泥抹平。天晴时屋顶可晾晒谷子和其它农作物。因滇中雨水少且缺树。故不能象其它地区用真正的土木结构。反倒象西北的农舍。平时问题不太,但遇到地震那就真要命了,俗称盖大被,完全被顶楼的木块,泥块压死。而农村的习俗,老人,孩子在楼上,而年轻夫妻住楼下。这样死的更多是年轻壮劳力。记得有位老人,六十年前峨山也地震她幸存下来,而此次地震她在楼上又幸存下来。可怜儿女都死了,她活着的意义有多大呢?学院的领导这才告诉我们。我们学院基础课和后勤的老师有两叁百多位在前面小街乡五七农场。这次可能有人遇难,我们的任务是赶去救他们。大家心都提上来,来不及吃饭巴不得车飞到老师身边。车在崎岖的山路摇摇晃晃的前行,已看到地下裂缝有一尺之宽,即30来公分。车也不敢开快,怕轮子陷下去。 </h3><h3><br></h3> <h3>这是唯一一张通海峨山地震照片。</h3> <h3>这就是震前土撑房结构。</h3> <h3>顶平时可哂农作物。地震就最惨裂盖大被,伤亡惨重。</h3> <h3>所谓的小街乡五七农场主要是做战备疏散。69年11月底系里领导宣佈了林彪的一号命令后。我们机械系大部分同学就蔬散到海口200号去劳动。院里的后勤部一、二部门即老师、家属等就蔬散到峨山农村去办农场。70年1月5日1时另5分就发生了地震。当时收音机播放的新闻是:云南省玉溪峨山通海华宁建水五县发生6.9级强烈地震、震中在通海县城附近。而当时的学院五七农场就建在峨山小街乡,属丘陵半阳坡的地帶。当时老师们都住农舍。由於土撑房结构,在如此巨大烈度的地震下已几乎全部倒踏殆尽。其惨状很象经历一场原子大战。一片废墟,唯一不同的是没有火烧和硝烟。因为一般的战争总会有残墙断壁,总会有未被完全毁坏的建筑。而这里一切全无。层层倒踏的屋舍一层一层叠满整个山坡。唯一挺立的是几稞稀稀拉拉村头村尾的老树。冬天树叶全悼完,粗糙而扭曲的树技,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老师们在地震后通过自救已集聚在靠公路边的谷场平地。先期到达的是当时三班一个小分队和机械系的部分老师正在玉溪教改办721工人大学。住在玉溪的农机大楼,地震发生时大家都翻墙跳窗逃出大楼。随即向玉溪地委要了两个大卡车,急忙奔向重灾区。由於没人阻止,这些同学中有部份女生。也是整个救援中的少数女性。通海峨山,沿途的险景惨状令人惊愕让人痛心。来到峨山工学院教师住地。最先看到的是横七竖八躺在田地里,坐在路边。 幸免遇难的老师们,有的披着棉被头破血流。印象最深的是昆明工学院有名的机械震动学教授屈维德满脸是血奄奄一息的坐在的人群中。当我们跳下车,一幕让人震惊的场景定格了。平时熟悉的基础课老师,一身灰头土脸。个个呆若木鸡,毫无表情。目光呆滯,面如枯槁。与原来想象的大哭大悲完全相反。整个山峦,大地,人,一切定格寂静得只剩下远树的老鸦刮燥声。良久,教俄语的老师才从他干裂的嘴唇中轻轻地说:”你们来救我们来了!”眼角边泪水沿着灰黑的脸留下长长的两道泪痕。慢慢地人们象被解除魔咒般苏醒了,受伤的老师们认出了我们激动地高呼*****,共产党万岁。老师们叁叁两两向同学们讲述着如何死里逃生的惊险时刻。我们政治辅导员李朝民老师说:“当地震产生时有如山崩地裂,我以为是苏修投原子弹,赶快套上防毒面具拿着手电往窗外跳。(当时经常进行反苏备战动员。弦绷得太紧)。当时跳到空地尚未回震。过了没多久回震过后,房子唏哩花啦开始倒踏。能在回震前跑出来的大都检了条命。几次余震后房屋就全倒了。幸存的老师用捡来的脸盆和一切敲得响的东西呼喊着其余被埋的老师。由于系土坯房,只要被埋的老师有回声还是能刨出来的。怕的被唔住嘴发不出声那就没救了!就这样由几位年轻教师组成的自救隊,一救二,二救三,慢慢打着手电在这漆黑深夜用双手和简单的工具创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新得救的又加入去救人的行动中。其余的生命在一分钟一分钟的流失。其余生还的可能性越来越小。<br></h3> <h3>此时生命展现奇迹,有的死里逃生,有的生而向死。著名教授,全国机床震动学权威屈维德先生。本睡上铺,下铺睡是苗仲华教授。地震时屈先生,从高层滾下来滚到床底,而苗先生却从下铺滚到空处。回震时反而是睡下铺的苗先生遇难,而睡上铺的屈先生在床底死里逃生。我们班张同学的堂嫂廖鸿芬是化学系的老师。当时她和另外三位同系教师一起住在一户农民家,房东一家四口住楼上,嫂子带着一岁的姪子和同事住楼下。地震中除一岁的姪子存活,其余全部遇难。姪子是他妈用身体保护他才幸免于难。受难的画法几何老师姓黄。虽然那么多年了,但他的模样历历在目。大约50岁,中䓁微胖、和蔼可亲、谢顶。上课时满脸微笑,嘴角有颗硕大的志。温润而严谨,授课不习不慢。同学很喜欢他授课。1944年毕业于天津北洋大学工学院。教我们的老师还有一位教金属学的张宇坤老师。全教研组同仁也在地震中全部遇难。个子高大教高等数学的陈老师,脚骨折。可惜夫人及子女都蒙难。而最惨的学院的政治部主任乔庭梅是位女的领导,埋得很深。几天才刨出来已经变形有味,惨不忍睹。有的一直在农场的。由於元旦不久,近百多人未返农埸,又幸免於难。有的刚从昆明下来不幸遇难。命运弄人呵!最可怜是一对宝宝,由于在昆无老人帶领,随父母下五七农场。双双遇难。第二天我看到他俩婉如熟睡未醒,红红的脸,象一对红蘋果。我热泪盈框,强压自已,鸣咽失声。…………。黑夜在下着霜,幸存的老师全身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此时显得分外寒冷。慢慢东方开始破曉,薄雾弥散在整个山岗。震后的日出象鲜血一样血红,染红了整个无声的山峦。一片壘土层层叠叠,布满整个山岗。劫后余生的老师将遇难的同事,排放在路边,尽量找些棉制品盖住他们的遗体。等待着我们的救援。 第二天我们的任务是将遗体抬到公路边我们聚结的空地。后勤的老刘赶紧递给我一付单架,(后来才知重要)我幸好带了个口罩。我平时胆大些,我来抬后,叫我同舍的同学抬前。他就见不到亡者。只有我面对整个过程。遗体是从对面小山坡下山,过田路,再抬到路边平场的。由于只有少量几付单架。大多同学是用震后的门板来抬人的。门板抬遗体,由於无捆扎之物,下坡就遭罪了。有的遗体的头就紧顶着抬前同学的头,有的是两脚跨在同学两肩。最遭罪的是抬一孕妇的遗体,由於体园,滚滑下来。真真遭罪呵!而三班贾孔和等女同学将一个被盖四只角四个人拉着就这么抬走四位老师<br></h3> <h3>开饭的时间到了,肚子真的太饿了。从昨天上车,就没好好吃过什么东西,好象是随便塞了点什么干粮之类的。原回族食堂的老米师付他们挑来了一大甄米饭。这甄子可能要三,四个人手拉起来才围得住。大半人高,和一缸卤腐。(原来食堂是草棚搭的故未伤人和物。)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因为没碗,无从下手。看来我适应力还是强一点,我到旁边的水塘洗洗手。双手捏成饭团,向中间塞块卤腐就吃将起来。大家一看纷纷效仿。(这一招还是小学时上二部制,来不及吃饭老娘想的办法,但夾的可不是卤腐,是一大块烧干巴。)人抬到傍晚总祘抬完,就放在我们住地用布裹起来。就在我们身边,紧捱着我们。主要怕其它动物来伤害着他们。同学们去废墟里捡了一些木板,木条,木框架起火露营。累了一天了,大家背靠背迷迷糊糊睡起来。突然大地有如千军万马。从远及近,从弱到强。轰轰隆隆,如排山倒海,如天崩地裂推向高潮。突戛然而止。这就是余震。大地在剧烈地摇晃,地动山摇。仿佛未日降临。天是潻黑,无月,繁星佈满整个天穹。同学们都被震醒。才感到烤火的一面很烫,而另一面又很冷。於是换了位置。这样每隔一阵。就重演一次千军万马,排山倒海,天崩地裂。“老马,给我们讲的什么吧,反正醒不着。你就当给我们催眠!”同学们要求着。於是我就天南地北,真的,假的。书上写的,我自已瞎编的不停地讲,伴随着余震进入梦乡。 震后第三天,主要是帮老师们在废墟中寻找遗物。同学们走在震后的废墟上,松软而七高八低。一遇余震,人人自危。记得当时整个地区就剩半片楼未倒。一位教英语老师的皮箱和行李在楼上。由于倒了一半,敞开着,在下面就能看到。我们班的老任,老李就上去帮老师拿。刚要拿到箱子,突然余震,两人在上十分惊恐。下面有人叫他们跳,有的叫不要跳,一会儿余震过后。他们总祘拿到东西小心下来。大家都为他俩捏一把冷汗。 滇中地区的冬天,温差很大。白天是小阳春,而夜里温度较低。三天了埋在房屋废墟下的老乡。由於无人救助,屍体在阳光暴晒下发出腐臭。我们在帮老师刨遗物时,整个山岗弥散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我一直以为糞便臭。其实腐屍的臭味比其臭几倍,是很难令人容忍的。部队终於赶来,大面积消毒,整个山岗顺序喷洒消毒液。於是从大地到天空无处不弥散着浓浓的涞苏消毒液味。部队来得十分及时,如不及时消毒,必将产生震后温疫。部队为什么前两天未来呢?其实部队也是重灾区。具体死伤多少就不得而知,这在当时是密秘。只是听说有的女兵,已经穿着汗衣,汗裤跑出来了,在那个无比保守的年代,怕羞,又跑回去穿衣服反被回震压死。<br></h3> <h3>当时摆在大家面前的一个巨大难题是三天了:老师的遗体怎么办。当时的省革委下了死命令。一切遗体皆就地掩埋,更不能运回昆明。怕影响昆明人心。对此次震亡的情况严加封锁。当时我们班长老刘领着大家,挖了快一天、四人一个坑、当时告诉我们的是一共128人要挖很多个坑。后来又通知我们坑不挖了。而当时身为省革委付主任的黄兆其,本身系昆明工学院机械系屈维德教授的研究生。找到了一个两全的办法。叫我们深夜秘密地将遗体运回昆工的一处极秘密的英国花园洗洁入殓。 夜色降临,码放整齐的遗体放在敞开的解放牌车上。在车箱上只有我一个人伴随着他们的灵魂和躯壳踏向返昆的路程。冬天的夜晚,站在敞开的车头上是十分寒冷的。只能裹紧短棉衣。天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偶然飞过的流莹在前面飞舞。天空,大地黑咚咚地,万籁寂静。只有汽车发动机发的呜呜声与尖厉的风声混杂在一起。弥散在空气中,婉如无数的冤魂的呜咽声。在遥远的原野边,不时会看见星星点点摇曳的火光,婉如精灵在跳舞。那是幸存的村民的篝火在帮助人们渡过无边的黑夜。 总祘看到昆明的灯火。进入学院,将遗体摆放在英国花园已是深夜。所谓英国花园是在昆工校园的内用高高围牆围起来的一块外国公墓。沿着牆内侧种着参天大树。远远望过是一片森林。这里躺着的是昆明解放前埋在这里的传教士和其它欧美公民。这里大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古木森森。全校师生除个别人外。无人进入过。十分神秘。大家都不知里面是什么,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即便文革也如此。 为了对得起逝者,决定对每位逝者洗净,並穿戴衣服与家人告别,方能入殓。这又面临一个难题,男的逝者洗净问题不大。而女的逝者谁敢洗。这事又不能假手於外人。只能同学中来完成。试想一个女孩面对如此众多的屍体。不要说洗就是看一眼都吓死了!然而在那英雄主义,无私无畏的年代。真有一个女生,为了自已的老师及亲人,自告奋勇的站出来。这人就是机制70二班的谭庚富。此生跟我一大班。四川人,个子稍矮,肤白哲,园园脸,,剪短发,扎小马尾。象个娃娃。只因眼眶长了一大块黑色胎记。故人人称其为小熊猫,姑娘天生胆大,巾帼不让须眉。记得大一时,机械系参加冬泳的就管全新老师,她,我三人。大雪天往水里跳的主。有一次,操场有一裸马,也就是没马鞍,只有两根疆绳的马。不知怎地她居然骑上,一路在学校足球场上狂奔。<br></h3> <h3>  其余女生帮她做好准备,学校在周围安了几支一百支光的大灯,将洗案照得雪亮。全体人员撤出,关门,仅小谭一人。同学们在门外真是度时如年。直到大门支呀一声打开见小谭浑身是水汗出来。大家才湧进去。事后学校没一句慰问。没一絲表杨。一切都是那么朴实,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这一切只能发生在那个年代的大学生身上。<br></h3> <h3>注&nbsp;1 这是一次惊世大地震,但在那个特殊年代。这次比邢台地震。震级和震灾严重。死伤更多的地震。被人为的封鎖.甚至身在云南的人都很少知道实情.被严密地封锁了几十多年,几乎与公众绝缘。我无意写整个地震。仅写我真实记录。</h3><h3>由於缺乏史料其中除一张照片真实系当时照片外,其余为类似环景气氛。 云南省档案馆所藏1970年 6月15日《地震受灾情况统计表》,如下数据:总死亡数:15621人;死绝户数:836户;重伤人数:5648人;房屋全倒数:166117间;遗下孤老孤儿数:261人。&nbsp;&nbsp;</h3><h3>鸣谢!大学班同学补允许多珍贵细节,使该文能准确反映现实。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2018年10月24曰 &nbsp;北坡松庐马德祥<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