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早

段王爷

<h3>  七十年代的汉丹厂天还没亮,父母们已经起床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早饭了,已经是初冬的季节了,平房房顶的红瓦上、屋后的枯草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离开热呼呼的被窝真的很需要勇气,母亲还是义无反顾的从被窝里爬起来,摸索着找鞋的时候,脚触到了冰凉的地面,忍不住打了个冷噤,母亲穿好了棉袄,在两个手掌中间哈了一口热气,使劲的搓了搓手。点燃了煤油灯,轻手轻脚向厨房走去。</h3><h3> 那个时候烧的还是土灶,先要用松毛引火,母亲拿出火柴,因为手还是凉的,第一下没划着,又使劲划了第二下才点着了,松毛噼噼啪啪燃烧起来,母亲又往灶里添加了一些劈好的木材、然后用嘴对着灶里使劲吹气,如果木材不是特别干燥的话就要憋足气吹很久,清瘦的母亲有时憋的太阳穴那的青筋都突出来了。</h3><h3> 柴火终于燃起来了,母亲蹲在灶炉边,随着火焰的忽高忽低,母亲的脸颊也跟着火势变的忽明忽暗,在我永恒的记忆里是一幅很朦胧、很柔美、很温暖的画面。</h3><h3> 邻居家也陆续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若大的汉丹厂都醒来了,有了她应有的温度,袅袅炊烟和清晨的薄雾交织在一起慢慢弥漫开来,像一幅静美的水墨画 ,勾画出着了汉丹人家永恒的人间烟火。</h3> <h3>  父亲开始喊我们起床了,他披着一件军大衣帮我穿衣服,秋衣塞进秋裤里,秋裤塞进棉袜里,再一层一层给我套上妈妈给我织的线衣和毛衣,穿上棉鞋。把我抱着到屋后的水管上刷牙,刚开始学刷牙时父亲总是站在我的身后,扶着我的手教我刷。然后再打来一盆热水帮把脸、耳根、脖子都擦洗干净。</h3> <h3>  这时母亲的早饭也做好了,那个年代我们的早饭一般是吃炒油盐饭和烫饭,油盐饭可不是现在的花饭或是扬州炒饭,就是单纯的用猪油和盐炒出来的米饭,没有鸡蛋。烫饭则是用前一天晚饭剩下的米饭和菜混合在一起放在锅里兑水煮,你别看这些食材很简单,但经母亲神奇的双手做出来,真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人间美味。今年七月份我们去广州看望刘建祥老师,刘老师招待我们在一家地道的粤餐厅喝早茶,女儿吃了一道海鲜粥,立刻赞不绝口,忍不住又要了一份,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我刹那间就想起了我儿时依偎在母亲身边吃烫饭的情景......</h3> <h3>  一年中最期待的早饭还是过生日的那一餐,每次快到过生日的前几天对我来说真是一种煎熬,在坐卧不安中盼着日子能过快一点,马上又可以有好吃的了。好不容易到了过生日的那天,清晨我和母亲一起起床,扒在灶边看母亲做早饭。其实盼了那么久,也就是母亲专门煮四个荷包蛋或煎四个荷包蛋而已,两种吃法完全不一样,煮的荷包蛋我会把白色蛋清的群边一小口一小口吃完,蛋清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最后吃鸡蛋黄,蛋黄糯糯的沙沙的在口中慢慢的融化了,那时土鸡蛋的浓郁味道会在唇齿间停留很长很长时间。吃煎鸡蛋我先把中间琢个小口子,埋头把糖心的蛋黄使劲吸进嘴里,因为头低的太厉害鼻尖上也沾上了一点蛋黄,稀稀的蛋黄在舌尖上反复吸允,满口留香,再把煎的焦黄的蛋白一丝一丝的扯着吃完。早餐的美好经历能让我幸福整整一天。</h3><h3> 在那个清贫的岁月里,我们拥有最朴实,最纯粹的快乐,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历久弥新,终生难忘。</h3> <h3>  </h3> <h3>  又长大了一些,这时候过早更多的是从食堂买馒头、花卷、包子、发糕回家吃了,那时候的面粉没有现在这么细腻,做出来的东西看像没那么好看,但味道绝对比现在面点口味地道纯正的多。馒头用手一点一点揪着吃,根本不用就着菜已经非常好吃了。花卷有点淡淡的咸味,偶尔吃到一点葱花心中有种小小的欣喜。包子非常实在,有萝卜粉条和青菜的两种,拿在手上走一步咬一口是最过瘾的。发糕是用米磨成粉做的,加的有白糖,吃在嘴里是那种软软的,很自然的清甜味。</h3><h3> 我们吃着这种简单的早餐,简单的长大了,简单的快乐着……</h3> <h3>  后来一个叫蛤子和一个叫青皮的武汉人娶了一对姐妹俩,因为没有固定工作便在食堂的台阶下面摆了个早点摊,这就是汉丹厂第一家私营卖早点的。他们刚开始只卖一种早点:武汉热干面,早点的设备非常简陋,一个炉子上架着一个铝制的大鼓子,里面水烧开了可以冒面条。旁边一张破旧的长桌子,上面摆的碗、筷子、调料。靠食堂台阶下面摆了两个小方桌子,几个颜色不一样的小凳子。他们非常辛苦,每天清晨大家都还没起床,几个人就把家伙式用扁担挑过来,生火烧水要忙半天。</h3><h3> 刚开始母亲不让我去吃,嫌外面的东西不卫生,但经不起我软磨硬泡,给钱让我出去过早了。</h3><h3> 你还别说 蛤子热干面味道真的非常好吃,价格也很便宜,五毛钱一碗。把钱递给老板后在旁边观看一碗面的整个制作过程是一个很惬意的事情,老板抓一把碱面放在一个冒面的竹篓里,揭开锅盖,乳黄色的碱面水在鼓子里翻滚,竹篓放下去,拿着长长的竹柄在开水中上下捞几下,提起竹篓翻过来把面条扣在碗里,先倒入一点酱油,再撒入少许味精、盐和葱花,舀两勺芝麻酱,一碗香喷喷的热干面就递到你手上了。你用筷子上下左右拌匀了就可以开吃了,当时都是原生态的东西,古法纯正的芝麻酱瞬间让你的味蕾兴奋起来!三两筷子就把一碗面条干完了。</h3><h3> 不是每个家长都会舍得拿五毛钱给小孩子过早的,所以那时候吃一碗蛤子热干面是一件非常奢侈和有面子的事了,每次有同学在学校说早上过早吃的是热干面就会引来一片羡慕的眼神。我每次缠母亲好几天才有一次出去过早的机会,约上郑国一起坐在蛤子那的小桌子上吃热干面,看见上班上学的人从我身边走过去很久了还回过头来看我们,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h3> <h3>  随着条件越来越好反而越来越不想吃早饭了,儿时的那种味道和快乐再也找不到了。我们对早餐的食欲和胃口早就被现代的化学添加剂,工业盐和地沟油败光了。</h3><h3> 母亲已经离开我四年了,昨天晚上我又梦见回到了汉丹,回到我们的第一个家,那个将军楼对面的小平房。母亲在炉火边清晰的脸庞,她的面容还是那么白皙,她的容颜还是那么年轻,她笑着对我说:三三,过来吃早饭了……蓦然惊醒,在城里的月光下,想起再也吃不到妈妈为我做的炒油盐饭了,我不禁泪如雨下。</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