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杖蓑衣，莫问归期

Caesar•Hong

我走了，不是因为我不再喜欢你，而是我没有能力再守着你。

2018年10月4日上午10点07分，彼时的我在生活的旷野上横刀立马，放眼望去却满目慌愁。

狠下心来把屁股塞进西安城北到北京西的高铁14车厢17A座，大国重器复兴号逐渐提速，刚久别重逢的三秦大地又逐渐变的模糊。想起33天前在列车上，用心急如焚形容也不为过，恨不得下一秒就踩在关中平原的黄土地上，而如今不得不再次坐上祖国的复兴号，感叹一句：复兴号，你真的很快！

两年里只要一想到就嘴边趟口水的那一碗面，"老板，打一盘素拼，给咱下个4两面，油泼加哨子，辣子醋重，再开个9度，冰的。"夜市眼镜家的、文远家的、北转盘百成家的，还有西街的、人民路的……仿佛户县大街小巷遍地都起着老式的炭火炉灶，遍地都是会擀面的人，遍地都是光着膀子吃面的人。这里不是北上广，大家都不愿意穿上西服、扎上领带坐在高档西餐厅里，吃一顿光刀叉就好几套的西点。这里，几十年了就是这样。

三爻地铁口再熟悉不过的"户县户县！差两位了啊！"，想回户县的直接上车就行，不用担心有人黑你，这里不是北上广的火车站，风里雨里，户县司机在三爻接你回家。

在户县的街道甭管想去哪，抬起手，不用等太久，喊一声"三轮！"就行，这里不是北上广，不用你行色匆匆的去赶公交、挤地铁，没有车厢里的那无休止的埋怨、白眼，谁也踩不到谁漂亮的鞋子。

这里不是北上广，没有每天在耳边呼啸着飞驰而过的列车，没有高昂的房价，不用担心在二环上班，却要租着五环外的房子，不用每天闻鸡起舞做地铁老鼠，不用担心那令人望而却步的物价。不必在烈日下，在写字楼里，从早紧绷到晚，唯唯诺诺，深夜躺在出租屋里的床上，却还是一脸迷茫。不必在夜里与三两兄弟把酒言欢时，担心着明天还有做不完的数据报告，堆积如山的待处理文件，声色犬马的时刻，你可以尽情的放肆，会有人告诉你："吃吃吃，喝喝喝，万丈深渊当平坡。"

这里是朝九晚五的慵懒，一份逼仄的慢，慢到你忘了怎么去快起来。

千百年来任尔东西南北风，始终吹不散这份慵懒的艺术味道，这是一座安逸、洒脱围起来的城，城里的我们看不惯城外的世态炎凉、诚惶诚恐，曾都想坚守这座城，做个老坐地户。

而如今，我却不得不劝诫自己一句，有梦为马，随处可栖。向这座城说一句，山高水长，我们来日再见。

有一种鸟，天生没有脚。

33天，从兴奋，到茫然，后来忐忑，最后与其说是从容，更准确的是认清现实。

身边好多人劝我，好不容易回来了，别跑了，别折腾了，这边多好，不求大富大贵，稳稳定定上个班，过两年成个家，安安逸逸的，多好。

是啊，是真好啊，可是，就像我走之前想起的《阿飞正传》里那句话，"世界上有一种鸟天生没有脚，只能不停的飞啊飞。"

走前的半个月里是最煎熬的，每天有两个自己在掐架，一个叫现世安稳，一个叫你凭什么安稳，那段时间里，心里每天在抛硬币，一直也没抛出个正反面。

就像卡耐基说的那样，做决定前，我们通常会理性进行反复的演算，像一台电脑一样进行无数次的大数据分析，可最终到做决定的那一刻，控制情感的右脑始终胜出。

九月的上旬，西安依旧像个桑拿房一样，太阳强势的像个老虎，我在街道漫无目的的转悠，路过公交站，公交车来了后，一个准妈妈挺着大肚子，热的满头大汗，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淹没在挤公交的人群里。

就在那一刻，折磨自己这么多天的问题有了答案，"难道你以后也要安逸地让自己的老婆挺着大肚子去挤公交吗！"

没错，离开安逸的老家，开始北漂，自己当下会很紧迫，以后可能也不会混出名堂，但是，我坚定的是，自己不想过上安逸的、毫无争取心的生活，失败的几率有九成，但是，起码那一成的希望足以让自己不甘心，这么稳定的庸碌下去，这么心安理得的惬意下去。

那一瞬间，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力鸡血，我来过，我战斗过，我不后悔！

不逼自己一把,对不起这一份份厚重。

9月1号回到家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给爸妈磕了九个响头，前三个响头，爸妈不再年轻，均已年过五十，在部队两年，为人子，未能在双亲膝下尽孝，且让二老时常牵肠挂肚，邀隔千里嘘寒问暖，此乃为人子之不孝；从小父母对自己寄予厚望，严格要求，然这两年仍有未达成父母期望之事，再磕三个；自己大学毕业，携笔从戎，在部队敢打敢拼，不敢说有多大成绩，出门在外，终算没给双亲丢脸，此番回来，力争尽人事，听天命，用奋斗不辜负父母的养育之情，最后再磕三个。

回到家那天中午我看的出来，眼泪一直在老妈眼里打转，中午吃饭的时候，拉着我的手问我："你看盼了这么长时间的面还行不，妈擀的面还好吃不？"

"我妈擀的面就是世上最好吃的饭。"

我四妈在我走之前，听我无意中提了一句回来还没吃过饺子，第二天就叫上我妈给我包了一顿饺子，我妈后来给我说买肉的时候四妈非要自己掏钱，说是："我要给娃包顿饺子。"

三妈七十岁了，我走之前，从柜子里拿出两双自己一针一针纳出的鞋垫，让我带上，我都不敢想那密密麻麻的，我看着都费劲的针脚，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戴着老花镜得赶了多少天的工。

你说，我要是安安逸逸的待着，不求奋斗，不逼自己一把，对得起这一份份厚重吗？

兄弟，别哭，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走的那天，出发去西安北站路上，我的结拜兄弟发过来视频聊天，很难想像，接通后，这个平日里雷厉风行、大大咧咧的大小伙子竟然哭了，两个人一个沉默着掉着眼泪，一个沉默着沉默，仿佛此时此刻，沉默才是最好的表达。

兄弟，我也想与你们在同一方片空气里尽情挥舞着青春，晚上一人守着一箱9度，互相吹着我们的牛逼，咱俩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把兄弟，任我们再遥隔千里，这是变不了的。

原谅我天生心肠硬，因为分别的时候不该有泪水，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其实舍不得的兄弟很多，回去第一天晚上一起陪我喝到凌晨3点的那几个虎X，尤其是大头，一瓶一瓶的吹，一直是沉稳人设的老王也不稳了，还有猪，一如既往的怂……我都明白，不是因为大家有多能喝，而是大家想喝，说句俗的，兄弟间那些都喝在酒里了。

还有刚结完婚的我高中时候最好的兄弟，结婚前一天晚上硬是叫上我夺走了婚床的第一次，当然，只有我俩，此处略去一万字，哈哈，不解释。

还有和我一样守着黄金单身汉这块金字招牌的那个傻逼，在遇见爱情这条路上，坚守原则到固执，善良到成为自己口中的傻逼，同样不懂得如何自己的态度握手言和。傻逼，咱年纪不小了，这份固执的傻，能以一种和自己和解的方式坚守便是最好了，若不能，还是那句话，别他妈自己都过不去。

还有那个找到爱情的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黑妹，请继续肆无忌惮的幸福下去，接着轰炸我们的朋友圈。

还有我"对象"肖臭臭，哥会为了你保持六块腹肌的，请别忘了，曾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咱们和那个傻逼，把两张床拼到一起也要睡一块儿，两个黄金单身汉把你夹在中间睡了一晚，完了，此处又得略去一万字。

刚结完婚的那个我碎叔，同样刚结婚的我佳俊哥，还有眼看也要修成正果的李老师和刘老师，嗯，你们都早生贵子。

……

还有太多人，太多事了。

来日方长，我们江湖再喝。

那是你烂醉如泥也不会说出的秘密。

国庆前一天晚上，喝到深夜，喝到舌头发直，心里藏了许久的那股冲动瞬间爆发出来，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在想把自己藏了那么久的一句话发出去之前，多余问了自己一句话，"你凭什么"，瞬间比喝了白开水还清醒，一如既往地拾起自己的冷静，劝了自己一句，宇宙这么大，自己算哪颗星星，有太阳搁那里挂着呢。

一觉睡醒，有些话会庆幸自己当时没说出口，那可能将是你自己烂醉如泥也不会说出的秘密。

幸运的是，这里还有我一个家。

来北京之前，没想和这里的兄弟打招呼，原因很简单，也很自私，不想让大家就觉得自己又这么灰溜溜的回来了。

可下了高铁，满心想的第一件事，还是回那个家看看，满脑子还是那栋又破又烂的小楼。

走在那条自己曾闭着眼也知道哪块儿有坑，哪块儿改拐弯的出操路上，仿佛自己就还没离开过。

那个家还是那个样子，那群兄弟，我的家人，都还在。

送我走的时候兄弟们一个个从扶梯上飞奔下来抱着我的那一幕，依然犹新。

那位我可亲可爱的领导，我的长辈，我的师友，还会真切的说上两句我受益无穷的珍言，还会告诉我，这里还是你的家，没事儿就回来看看。

好不容易陪千里迢迢赶过来的老婆逛个街的两位大哥还会飞奔过来见我。

那几个我走的时候抱着我嚎啕大哭的兄弟还在。

那副自己一个一个螺丝拧上去的，像亲儿子的杠铃也还在。

曾经的雪茄兄弟的另一位，拉着我的手说，"兄弟你回来了，我们的情怀又回来了！"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还是自己熟悉的那样，就像自己就没离开过。

这种感觉让我放下了所有的包袱。

竹杖蓑衣，莫问归期，最好的自己，在路上。

和许多北漂的铁子们一样，来了后面临的头等问题就是住在哪儿。而且来之前，身边好几个常年飘在北上广的兄弟姐妹都把租房过程中的九曲十八弯以及各个妖魔鬼怪向我升华了一遍。

老铁，你看就咱这身体，像挨欺负的吗？实在不行，不还有警察叔叔呢吗？

走前两天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网上联系了一家，到了后签合同、交钱、入住，没有漫天要价的中介，没有想的那些坑，整个过程很顺利。

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被想象中的困难击倒了，真正硬出头皮迈出第一步了，也就那样。

搬进来第一件事，给房间来了个大扫除，看着我爬高上低一个死角也不放过的样子，房东都在怀疑我这么一个大老爷们儿是不是有洁癖，还说上一个租客是个妹子，人家走之前也搞得挺干净的。

我直接摆事实、讲道理："你看着马桶盖后面的灰，还有这床底下，还有这窗槽，还有这门框……"

"兄弟，你来北京应聘的是保洁吗？"

我没有洁癖，也没干保洁那个本事，只是觉得，不管干什么，别将就。再者说了，生活本就需要一点仪式感，打扫屋子也是洒家北漂过程中的一项重要仪式。

打扫完后去楼下饮品店买咖啡的时候，老板问我："要加糖吗？"

然后感觉自己特别矫情的说了一句，"生活本就苦，何不给自己加点糖。"

工作在西城，租住在在昌平，因为得坐1个多小时的地铁，每天早上6点起床，然后以自己当年在部队的作风，迅速穿衣洗漱，大门口离最近的地铁站两公里，切，哥们儿当年早操都3公里好吗，权当回炉出早操了。这里住的都是像我这样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的地铁老鼠，每天早上睡眼惺忪、晃晃悠悠的行走在去往地铁站的路上，注意划重点，哥们儿是用跑的！想想都觉得自己帅爆了。

踏往帅比路上的第七天，由于公司有个相当于临时出差的任务，日常背包里塞了5天的衣服、洗漱用品，还装了一双3斤重的马丁靴，手里还拎着一个笔记本，但是，头可断、血可流，踏往帅比路上不回头。哥们还是一如既往的，跑！

果真，人有时候就是被自己硬死的。

好久没锻炼了，跑了大概有快1公里，确实有点累，算了，今天走吧。结果没走两步，一个长发飘飘的妹子，骑着小自行车从我身边过去，回头特别戏谑地朝我笑了笑，哎呦我去！我这暴脾气立马就上来了，想当年咱也是个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轮开大腿就是追，快到地铁站的时候成功反杀，从小语文课本上就写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哥们儿回过头就是一个升级版戏谑的笑。

闹呢，姑娘，当年体能冠军可不是吹得！

好了，犊子就扯到这，以后再和大家慢慢分享我踏往帅比路上的故事。

每天在路上挤将近三个小时的地铁，每天和五湖四海的北漂铁子们互相说着"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下吗，换一下""没关系"。

北京的天冷的很早，地铁很挤，同样恰合时宜的很暖。

早上买早餐的时候，卖煎饼的大叔总会给你说一句，"小伙子，好好干，小心烫啊。"

在人情冷漠的世界里，萍水相逢的小温暖让我们不至于无处藏身。

每天提前半个小时到公司，收拾心情，一杯热水下肚，准备新一天的战斗，迎接新一轮的成长。给自己办了一张健身卡，放心我不是秀图党，也不是为了去看妹子，咱本来就是一身疙瘩肉好吗!和每天回去再晚、再忙也要硬挤出一个小时看书学习一样，是为了给自己建立一种平衡，一种状态的平衡，让自己足以单枪匹马成长的平衡。

最近特别粉逃跑计划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沉寂的夜，因为流星划过而赋予了无限的遐想和活力，也正因为夜的漆黑，才能映衬出繁星的绚烂。人生需要历练，没有经历过苦难的辉煌太过空洞，所以，所有的苦难都不能成为我们放弃的理由。

像来的时候告诉自己的那样，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最好的自己，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