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游加拿大之三

秋水散人

9月30日，会议如期举行。地点就设在滑铁卢大学孔子学院小会议室内。没有繁文褥节，没有官样文章，只有低调的奢华。与会的中国学者来自东西南北中，民族身份有汉、藏、蒙；加方的学者民族身份更加多样，印第安人原住民后裔、熊族人(!以前只在人类学著作中看到过）后裔、华裔移民作家和学者、阿拉伯穆斯林博士后、美国学者等，济济一堂，发言精彩，讨论热烈。因专注参会，基本没拍照，且主办单位已有官宣，故此处不赘。只说两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细节。

根据加拿大政府制定的有关法律，任何官方会议正式开始前，必须宣读一个文件，确认并强调印第安人对这片土地的所有权。之后才能进入会议议程。

巧的是，这次会议的主办方，滑铁卢大学瑞纳森学院院长傅文笛（Fletcher Wendy)正是印弟安原住民的后代 ，据说这位女学者尚有八分之一的印第安血统。由她出面主持会议，并作主旨演讲，来谈后多元文化时代的民族身份，恰如其分，用中国古话说，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备了。

另一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加拿大学者名叫朱丽娅（Julia Williams），是瑞纳森学院文化与语言研究系英语教研室主任。发言没有PPT，却带来一套道具，像个变戏法的。一上台先取出一套婚纱礼服，征集两位志愿者，让他们分别扮演新娘和新郎。然后让与会代表猜他们的年龄。数轮猜下来，一个问题冒出来了：尽管不同背景的学者猜出的年龄不同，但总是默认新郎的年龄比新娘大。这是为什么？男女身份认同与角色分工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文化传统潜移默化地起作用？

朱丽娅变的第二个戏法需要三个志愿者参与互动。有三位与会者响应了。本人也是其中之一。朱丽娅给每人发了三张小纸片，让我们任意在上面填三个与自己身份相关的词语。我填了“教师”“父亲”和“丈夫”。穆斯林女博士多阿（Doaa）填了“穆斯林”“女儿”“学生”。我的已经在滑大工作的学生华萍则填了“华人”“母亲”“女儿”。我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为什么她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民族身份，然后才是个人的身份。而我则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呢？因为在加拿大这样的多元社会中，民族身份对于一个人的生存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而我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只是短期来加拿大访问，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记得已故的加拿大著名媒体专家、“地球村”概念的提出者麦克卢汉曾说过一句名言：鱼只有在离开水的时候才会感觉到水。信哉！

下午四点半左右，会议讨论圆满结束。今晚是校长在自己家里请客。大家都兴奋不已。李彦老师建议，吃饭尚早，先去林间漫步如何？当然，第一个响应的是我。另有七八个学者也表示愿意前往。饕餮之前先运动一下，岂不美哉？

暮色苍茫，林间静宁。小路时隐时现，溪流声若有若无。走在沙沙作响的树叶间，美好的回忆和梦想油然而生。

此时此刻，弗洛斯特那首著名的小诗《雪夜林边小驻》(Stopping by Woods on Snow Evening）的第一节不由自主地跳出脑海：

Who’s woods these are i think i know.

His house is in the village,though:

He will not see me stoping here

To watch his woods fill up snow.

这片土地原本是属于印第安人的。但被殖民者闯入，占为己有了。现在总算给他们留了一块保留地，但大片的土地是失去了。徒留一纸空文，在官方场合宣读一下，又有何用?不过是些词话罢了（又想起了哈姆雷特的那个并不著名，但很有现实意义的台词：just word，word)！

印第安人的树林可爱、黝黑而深邃。但是他们哪里去找当年的殖民者，要他们兑现承诺呢？

The woods are lovely，dark,and deep.

But i have promises to keep.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但是血脉中尚流淌着八分之一印第安人精神气质的傅文迪校长的承诺是实在的。晚上六点半，家宴开始了。十道大菜热乎乎的摆上了餐桌，有牛肉、土豆泥、小胡萝卜、玉米糊等等，姹紫嫣红，青绿蓝白，色彩搭配非常和谐。都是文迪自己亲手做的。要知道，这位女校长也是一位艺术家，主要从事油画创作，墙上挂满了表现主义意味极浓的作品。

临别时我送了一本自己的画册给她，她很开心，翻了几页，看到的大都是日常用品的写生，恰与她的狂放的表现主义绘画形成对比，表示要好好观赏。我则用英语恭维了一句：您做的食物太美味了！简直就是艺术品。把她高兴的，连声说谢谢谢谢！

【倒时差夜不能寐，作打油诗一首遣怀】

加国水城枫叶秋
赤橙黄绿紫青稠
东西文化言谈汇
本土多元身份留
会上交锋朋辈乐
林间漫步风景幽
觥筹交错晚来醉
直认他乡作九洲

2018.9.30 夜－10.1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