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三十年后,致敬《平凡的世界》
郭晓枫
曾经,最幸福的午间时光是这样:全家在一起吃午饭,窗台上的收音机里传出著名表演艺术家李野默深沉而极有磁性的声音,孙少安、孙少平、田润叶、田晓霞……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他的声音里走出,随即走入那平凡的世界。那是90年代初期,好像没有播完,随后央视还播过十多集电视剧,只是原著的一部分,但我就此记住了这部小说和它的作者路遥。
94年暑假,我借到一本盗版的《平凡的世界》,五六厘米厚,字体很小,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因久仰其名,看盗版也津津有味,心情随人物命运而起伏,尤其读到田晓霞因公殉职的章节时,久久不能接受,反复做着假设,希望只是个误会。直到孙少平遵守两人的约定到了古塔山,仍期待路遥能给读者一个奇迹,但田晓霞最终没有出现,我这才相信田晓霞确实是死了,之前悬的心终于沉入谷底。再读剩余文字,打不起精神,我以这样的方式和路遥怄气。
两年前听牛老师说,写完田晓霞之死,路遥给自己的弟弟打了个长途电话,路遥带着哭腔告诉弟弟:“田晓霞死了!”听闻这个插曲,我很受震撼,为路遥对笔下人物的热爱也为他写作的投入而震撼。说起悲伤,读者怎及作者?读者的悲伤是从作者那里发源,一条支流甚至几朵浪花而已,路遥的悲伤是条大河,清澈而又开阔,不含泥沙。
新学期转学到了外地,某一天晚自习上课前,在温暖的烛光下,我和同桌孙焕伟聊起了《平凡的世界》,共同为田晓霞的死长吁短叹,为孙少平的自强叹服不已,原本陌生的我们迅速熟络起来,说到投机处,颇有些惺惺相惜。
再读它,是两年后的暑期。已将田晓霞之死的不快沉淀很久,更多地关注孙少平和那个充满生机的时代,加之自己正在建筑工地打小工,连续十多天搬砖铲灰的高强度劳作,让我“近距离”感受孙少平的不易。想到孙少平就住在四处跑风的工地还秉烛夜读,我心中似有一盏明灯点燃,潜意识地视他为榜样。围绕他展开的兄弟情、同学情、老乡情、师徒情以及那段让人唏嘘的爱情,潮水般拍打着我青春的岸,那同频共振的独特感受,令我至今念念不忘。
《平凡的世界》在60后和70后中有大量拥趸,小说背景是从文革结束到改革开放初期的十多年,恰好为他们所经历,说起那段岁月,谁都如数家珍:十一届三中全会、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恢复高考、1984年于洛杉矶举行的第23届奥运会、《读者》创刊、电影《追捕》风靡……甚至于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或《祝酒歌》,介乎主旋律和流行之间,充溢着浩然之气。故事在农村和城镇之间不断转换,两种环境都极接地气,绝对真实地再现那个年代广阔生活场景。没有“时差”的优势,让60后和70后近水楼台先得月,最容易走入小说,可谓轻车熟路。
主人公孙少平是路遥从黄土高原上吹来的西北风,自进入读者视线,就在他们心中扎下了根。一则,少平的家境代表着当时全国众多普通家庭的生活水准:子女多、压力大、为温饱而奔波;二则,少安少平的自我奋斗与时代精神高度契合,欣欣向荣的80年代,奋斗、自强是普世价值,因而兄弟俩的故事才有让读者愿与之同呼吸共命运的魔力。
《平凡的世界》问世于1988年,几年后开始大规模流行,第一批读者当时正处于青年阶段,近乎写实的风格旋即赢得他们的心,路遥备下的“这杯酒”让读者如醉如痴,它总能从成堆的武侠和言情小说中脱颖而出。三十年来,应有千万读者从中受益,无论心灵的震颤还是人生的启示,一本好书能具备的特质,它都有!
三十年转瞬即逝,三十年却也沧海桑田,最早读它的那群年轻人已年近半百,孙少平仍在各地书店最醒目位置占着一席之地。他代表路遥,代表那个火热的年代,也许,还代表田晓霞,透过书的封皮,深情地凝视着烟火人间。每一次在书店的书架前,我都能看到他不变的眼神,即使三十年已过,仍如铁坚毅!
(2018年10月23日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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