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搅团

李永强

<h1>  去过很多地方,吃过很多美食。但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却是家乡的搅团。从儿时吃到现在,百吃不厌。因为它曾经是我们的救命饭,每每想起,眼前总是浮现母亲在厨房做搅团的身影……</h1> <h1>  那时候粮食短缺,全家七八口人就指望生产队里分的那点可怜的口粮度日。包谷是主食,少量的包谷面就可以做出一大锅搅团,供一家人吃几顿。搅团的水分含量大,吃了饭不久就觉得饿了,尤其是庄稼人,戏谑地称之为“哄上坡”,意思是说它不耐饥。</h1><h1> 我的母亲是做饭的能手。隔三差五就会给我们打搅团(关中民俗中把做搅团叫“打搅团”)。父亲烧火,待提前和好的极稀的面水将开未开之时,母亲站在一口大锅前,一只手拿碗,把包谷面有节奏地抖动着倒进锅里,另一只手拿着擀面杖搅动着。倒完后,母亲就会双手紧握擀面杖,使劲地搅动。俗话说“搅团要好,七十二搅”,而且必须朝着一个方向,因为黏稠,搅动时真的是一件体力活。要做到锅里没有一个面疙瘩才行。等搅到锅里此起彼伏地冒泡时,母亲就会把擀面杖横在空中,判断稀稠,看搅团能在上边吊片儿,像光滑的绸缎一样挂在擀杖上才会停下来,顺锅沿倒一点水,盖上锅盖烧开,焖一会儿,再次用擀面杖搅动均匀就好了。</h1><h1> 打搅团时,烧火也是有讲究的。一会儿大火,一会儿中火,最后要用小火。只有火候掌握好了,搅团才会更可口、更筋道。搅团出锅后,锅里剩余的那层薄薄的锅巴才不会糊了,我最喜欢吃那个锅巴了(我们叫“九九儿”)。母亲会在吃完搅团后,在锅底用麦秸火烘烤,待麦秸点燃以后,马上用碳铣把火在灶膛里散开,均匀加热。一会儿,锅里的“九九儿”就磳好了。抓住边缘,能够一下子就把整个锅巴拿下来,锅底一样的形状,金黄金黄的颜色,干而脆,咬在嘴里嘎嘣作响,香脆可口,满屋子都是一种汆香味。能缓解因吃搅团而引起的肚子胀……</h1><h3> </h3> <h1>  在父亲用悠悠儿火为搅团最后加热时,母亲就会麻利地准备搅团的调料,我们叫“水水儿”。她从腌酸菜的缸里舀半盆浆水,兑一些开水,切一些酸菜放进去,加入盐和酱油。然后切两三棵蒜苗或葱,有时候是灰灰菜或者人汗菜。给一种长柄的铁勺里倒一点点油,让父亲放在灶膛里烧煎,炒很少的一点带油星的菜加入“水水儿”里。那是很香的调料,是搅团的“绝配”。</h1><h1> 搅团出锅时,母亲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做一碗“胡抡”(这是我母亲发明的的专利)。因为我不喜欢吃黏稠的热搅团,她就先在碗里加入“水水儿”,然后把热搅团<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0, 0, 0, 0);">慢慢地绕着碗吊</span>成片儿,搅团入水自然分层,吃的时候一片一片,吃到最后水水儿也是清亮的,不会变浑。而其他人吃的就是把热搅团舀进碗里,再加进“水水儿”,上边放些红辣椒,用筷子夹成一块儿一块儿的,吃的时候不能咀嚼,囫囵咽下,所以一定要对着搅团块儿吹气,否则吃下去就会“烧心”。据说小孩子被烧了心个子就不长了。这种吃法叫“水围城”。</h1><h1> 还有一种吃法叫“漏鱼儿”。提前在盆里放入半盆凉水,让人拿着一个铝制的箩箩,底部布满了圆形的眼儿。母亲把搅团舀在碗里,倒入箩箩里。持箩箩的人慢慢地绕着盆子转圈,搅团就会从那些眼儿里漏下去,长长的,像鱼儿在水中游一样,叫“漏鱼儿”非常形象!漏完后,再换两次水,放一会儿,让鱼鱼儿“收丝”——变得筋道一些。就可以用漏勺捞出沥干,倒入碗里,浇上“水水儿”,调上辣子,尽情地享用了。鱼鱼儿光滑爽口,一入口,就滑进了肚子,那是怎样的一种享受啊!</h1> <h1>  母亲把案板洗干净,把剩下的搅团全部倒在案板上,用刀摊开抹平,有一厘米左右的厚度。吃完饭后,案板上的搅团也晾凉了,母亲就把它切成方块儿收起来。吃的时候,再用刀切成很细的条,放在碗里浇上汁,筷子夹起来柔软而富有弹性,不会断的,吃进嘴里像凉粉一样光滑,比凉粉还有味道。 </h1><h1> 如果家里来客人了,母亲一定会不征求人家的意见,默默走进厨房,调满满一碗搅团。端出来塞到客人手里,这时候任是你怎么说自己已经吃过了,或者任何别的客气的话,都不管用的。母亲会坚持让客人吃下那碗搅团。这在粮食困难的时期,真的是难能可贵的。邻居们都说:“你妈打搅团能吃半个村!”这话一点儿也不夸张。</h1> <h1>  到了傍晚,我就自然而然地想起搅团的香味儿,忍不住走进厨房给自己调一大碗鱼鱼儿,端出去,蹲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滋滋有声,旁若无人地享用,嘴上留下一圈辣椒红。吃完后,感觉五脏六腑都是舒坦的,心里升腾起一种幸福的惬意,觉得世上除了搅团,再无美味!油然想起童年的歌谣,“吃饱咧,喝胀咧,跟财东他二爸一样咧……”</h1><h1> 光阴荏苒,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可始终没有忘记家乡搅团的味道。那时的搅团救了多少人的命啊!如今,爱吃搅团的习惯没有改,可能这辈子也改不了了。所幸的是,我的姐妹们和我的爱人都继承了我母亲打搅团的传统,都做得一手好搅团,能够满足我嗜搅团如命的习惯!</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