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柿子皮

张淑霞

<h3> 作者:张淑霞</h3><h3> 配图:来自网络</h3> <h3> 作者:张淑霞</h3><h3> 配图:来自网络</h3><h3> 经霜的柿子被卸回家后 ,立马就被加工成了柿饼。</h3><h3> 每一家都有专门削皮的工具,这种工具平日里被用来削土豆和红薯之类,现在又被拿来削柿子。</h3><h3> 这时,母亲会把家里最大的蒲篮从土墙上取下来,放在场院向阳的地方,再把靠在樱桃树上的一背篓柿子,使劲挪过来,斜着放好。我和姐姐拿来几个小板凳,大家就开始忙碌了。奶奶颤颤巍巍地挪动着小脚,也凑到我们跟前帮忙。</h3><h3> 我和姐姐的削皮技术不好,有时削到最后关头,一个不小心,那脱光衣服的柿子就如光滑的泥鳅,一下子就钻进蒲篮里或者干脆滚到泥地上,变成个大花脸,引得我俩呵呵大笑。每当这时,母亲就会嗔怪我们,而奶奶却总是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俩,干瘪的嘴巴微微张开,笑而不语。等到我或姐姐把逃跑的柿子重新逮在手上,她就耐心的做示范给我们,教我俩怎么一手把柿子抓牢一手如何去转动削皮刀。</h3><h3> 削好的柿子堆放在奶奶编织的芦席上,金灿灿的一大堆,特别喜庆亮眼。接下来,母亲就去忙别的活儿了,只剩下我们三个来串挂柿子。</h3><h3> 挂柿子,最常用的是麻绳。麻,在我们这里长得漫山遍野,是樱桃沟人缠绑东西的利器之一。在卸柿子之前,奶奶总会提前安排哑巴叔叔上山割上好多回来,把皮蜕好后放在水里浸泡,然后将之搓成许多长短一样的细绳,挂在墙上备用。</h3><h3> 串柿子也是一项技术活。使力太大,容易将果蒂蹭掉,缠挂不齐,看起来又不美观。我们是手忙脚乱,奶奶则不慌不忙。她有条不紊地态度,慢慢影响到我和姐姐,我俩也渐渐做得有模有样了。最终,我们把所有的柿子都串成了串儿,挂在屋檐下,让阴风晾干。眼看着这一组漂亮的红色珠帘在我们的手下诞生,我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好像已闻到淡淡的柿饼的甜香。</h3><h3> 涩涩的柿子皮被孤单地留在蒲篮里,薄薄地铺开一层,放在阳光下,晒干。</h3><h3> 等到珠帘上的柿子由硬变软,橙红变成褐红,就被整串取下来。麻绳此时已完成使命,奶奶就让我和姐姐用剪刀把它剪断。此时变得坚硬而布满褶皱的柿子,比之前缩小了一半,被堆放在奶奶用桃树枝编成的篮子里,然后又一个个被我们狠心的压成饼状。</h3><h3> 柿饼做到现在,就只剩最后一道重要工序了。被冷落在蒲篮里的柿子皮,此时终于派上大用场。母亲先在干净的瓮底撒上一层柿子皮,然后再撒上一层柿饼,就这样一层层交错排列,将它们码放均匀,最后再用较厚的白色塑料纸封口,盖上木盖。</h3><h3> 父亲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一下。他先把木梯斜靠在阁楼门口,然后歪着脖子,弓着腰身,扛着这个吃得有些撑的大瓮,小心翼翼地踩着梯子,慢慢趴到阁楼上去,放下让它自行发酵。剩下的事,就交给漫长的冬日。</h3><h3> 腊月的某一天,下午放学回家,趁着屋里没人,我和姐姐赶紧央求哥哥帮忙,上阁楼拿柿饼吃。大哥与二哥就一起一点点地挪动笨重的木梯,然后爬到黑乎乎的阁楼上,摸到那个被我们牵挂已久的大瓮旁,掀开木盖,解开塑料纸,探手进去找柿饼。我和姐姐就在下面放哨。奶奶有时突然进来,她会虚张声势吓唬我们,但我们是完全不用怕的,偷拿下来的柿饼,非得叫她吃些我们才让她走。</h3><h3> 这些柿饼,从来也没有叫我们失望过。舔上一口,蜜一样甜,确定是白霜无疑了,再咬上一大口,直甜到心坎里。</h3><h3> 就这样一次次的偷吃,我们乐此不疲。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有些提心吊胆,但奇怪的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好像从来没有被发现过。</h3><h3> 记得一个冬日的晚上,父亲和母亲有事不在家,我们几个喝过奶奶搅得稀溜溜的玉米糊汤,睡前围在火炉旁闲聊。不一会大家肚子就饿了,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下,我们都笑了。奶奶就长叹了一口气,叫两个哥哥带着手电筒,上阁楼取几个柿饼下来。她一个人则摸黑走到厨房里悉悉索索半天,出来时拿着一双筷子和一个大铁勺,勺子里还盛有半勺香油。</h3><h3> 要知道,家里的油是特别珍贵的一种存在,平日里做饭都金贵的跟什么似的,每次只能用勺子舀上一点点,更何况是那么少又那么好的香油呢,轻易我们是吃不到的呀,只有在家里来客了才被用到。我们就有些吃惊,不知道奶奶要干什么,但看这架势肯定是要有大动作了。</h3><h3> 果不其然,只见她把勺子放到火焰上烤,等到柿饼取来以后,就指导我和姐姐把它们每个都撕成很多小绺,待勺子里的热油快要冒烟时,把丝状的柿饼就慢慢往勺子里放。只听“刺啦”一声,勺子里顿时泛起滚滚白浪,油的清香裹挟着柿饼的甜香,一下子扑面而来,顿时把我们兄妹四人的哈喇子逗引得就要流下来了。</h3><h3> 奶奶看到我们的馋样,就加快制作步伐,勺里的柿饼稍微炸焦一点就马上夹出来,给我们四个人轮着喂,简直是供不应求啊。就这样,红色的火焰,翻滚的香油,甜香的柿饼,组成了令我今生难以忘怀的画面。</h3><h3> 奶奶还说,这是她小时候听她的父亲说过的一个土方子,香油炸柿饼可以治疗咳嗽。可是,一到冬日明明最爱咳嗽的人是奶奶啊,但那个晚上,她却一口都没有吃。</h3><h3> 后来,等到终于翻遍大瓮,再也找不到一个柿饼的时候,我们就只好抓上两把长满白霜的柿子皮,在家明目张胆地吃。</h3><h3> 到了春日,白天见长,放学回家饥肠辘辘,又想起被冷落多时的柿子皮,我就斗胆与姐姐一起爬上木梯,小心翼翼地摸索到瓮里探寻,没想到却扑了一个空,里面什么也没有了。</h3><h3> 没有了就没有了吧,小孩子不会过于执着这一种吃食,我们会再到厨房里寻觅中午剩下的锅盔、馒头,或者把母亲房梁上吊着的竹筐,悄悄用木棍挑下来,以期找到正月走亲戚后被遗忘而放干了的麻花来吃……</h3><h3> </h3><h3> 回忆儿时,好多往事早已像剪断的麻绳,被时光湮没不见,但总有个别如挂霜的柿子皮,不禁引人回想,它们到底去哪里了呢?</h3><h3> 昨天和母亲电话闲聊,突然问起这事,她笑着说:“柿子皮配红豆沙,是你奶奶生前的最爱。每到过年,她总要蒸包子,会把你们吃剩下的柿子皮全部和着红小豆煮烂,然后包成玉米包子。你们过年吃食多,不吃玉米包,所以也就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h3><h3> 哦,原来这样啊。</h3><h3> 奶奶去世已经整整二十五年了。</h3><h3> 那香油煎炸柿饼的甜香又顿时漫过记忆的闸门,充斥在我的脑海久久不散,勾起我对童年的美好回忆。如果再用奶奶的法子炮制一次柿饼,还会有当年的那个味道吗?那甜蜜的柿子皮,再也吃不到了,真是让人怀念啊!</h3><h3> 2018.10.18</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