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路上……

林月儿

　　为了维护好社会治安环境，单位所有人都加入了“大巡防”活动，看了一下值班表，今晚轮到我夜巡，巡查的范围刚好就在单位和家附近这一片，到办公室领取了值班用的红袖章，走在了这一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上……
没想到从带上袖章得那一刹，心情却截然不一样，平时走路都是自顾自，无暇顾及周边事物，如今一种守土有责、保一方平安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打量了一下看似柔弱的自己，联想到与影片中健硕威风的警察形象相差甚远，不禁抿嘴一笑。不过好在有几位同事一起，又有红袖章的光环在，心中也淡定了不少，一来能为维护社会治安尽上些绵薄之力，二来也能走走路健健身，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一出单位门不久，就到了市中心群英路。各式金碧辉煌的店门；流光溢彩的显示屏；车水马龙的道路；川流不息的人群，加上各类激情的促销音乐，彰显出商业街特有的繁华与兴盛。
拐角上了一个坡就到了公园和体育广场，虽然灯光比不上大街上的炫目，不过人气依然很旺，跑道上，球场里，树林中到处都有前来健身和散步的人群。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也越来越注重健身，有跳广场舞的、练太极拳的，有带着孩子来散步的，有打篮球、打羽球的，还有正在慢跑的，从他们生龙活虎、热气腾腾的身影中可以感受到一股股勃勃的生机和向上的力量。
再往下走，就到了菜市场，白天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菜场，到了夜里呈现出了难得的静谧。路两旁的商铺大都关门了，只有两三户小超市和小吃店的柔和的灯光映照在光洁的马路上。两旁居民楼上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和一盏盏路灯交相辉映，好一派祥和的景象。
平日里锻炼不够，两三圈走下来，已有些力不从心，经过单位，到办公室喝口水，休息片刻又继续上路了走了几圈。夜色越来越浓，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少了，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巡查任务接近尾声，我走在了回家路上。

　　再次经过菜场时，已近深夜，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垃圾箱旁边一位满头银发、颤颤巍巍的老奶奶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只见她一手扶着一辆锈迹斑斑、满是污渍的破旧婴儿推车，一手正在垃圾箱里吃力地寻找些什么，最让人揪心的是她的背已经驼成了倒u形，一步三晃地随时都有摔倒的危险。走近了，我才看清楚，婴儿车上放着几张脏乱不堪、大小不一的纸片。
原来老奶奶是在收集废品，因为急着赶回家休息，我看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可刚走了几步，我突然又想起了前几天整理房间收集的一大捆废旧包装纸盒。于是，我转过身，急步向奶奶走了过去。
“奶奶，我家里有纸盒，我拿给你。”我轻声地对她说。可能是始料未及，会有人对她说话，老奶奶吃惊地抬起头，慢慢打量了一下我，问了一句：“姑娘，你说什么？”怕老奶奶听不清楚，或是不信任我，我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奶奶，你不是在收集纸盒吗？你看，垃圾堆里没有什么纸盒了，我家里正好有一大包，我拿给你。”老奶奶愣了半天，说了一句：“姑娘，我不收纸盒，我只捡纸盒。”看我没太明白，老奶奶又补充说：“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买卖废品是力气活，我做不了。再说我身上也没钱。”
原来是我没表达不清楚，我又连忙说：“奶奶，我的纸盒不是卖给你，是送给你的。”我看了一下摇晃晃的老奶奶，继续说，“要不你在这儿等我几分钟，我回家给你送过来。”老奶奶终于听明白我的意思了，慢慢地裂开嘴笑了，眼睛笑得弯弯的，慈爱的望着我说：“闺女，谢谢你了!你家住哪？”我用手指了指道路前方不远的地方，“您看！就在那！”
“哦！我家也住在那边，夜深了，你一个姑娘家走来走去的不方便，”老奶奶又看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垃圾箱，叹了口气说：“这里也没什么捡的，我也回家算了，我和你一起去拿吧！”“好的。”我高兴地点点头。
老奶奶费力地转过身子，颤抖的双手好不容易扶紧了婴儿车的推杆，可是严重弯曲变形的背却怎么也直不起来，两只脚更像负担不起身体的重量似的，一瘸一拐的，晃动得厉害。陪着老奶奶一步步前行，我再次放慢了脚步，老奶奶也使劲挪动双脚往前走，生怕耽误了我回家。“奶奶不急，您慢慢走，我家就在前边。”我安慰道。“唉！”老奶奶边答应边点头，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今天，算是遇上好人了，好人会有好报的。”
看着若不是扶着推车，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奶奶，竟然在深夜里出来捡垃圾，我心中充满了疑惑。“奶奶，您多大年纪了，你有几个儿女？”奶奶虽腿脚不变，可思维和语言却相当清晰。她看了我一眼，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叹了口气，给我说起她的家庭。
“我今年七十有六了，生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大女儿在外地打工，二女儿和小儿子在本地做事。老伴在城边乡下种菜，白天挑到城里卖菜，赚点零钱补贴家用。”可能是一口气说的太多，老奶奶喘了口气，接着说：“想当年，想当年我身体好的时候……”说到这里，老奶奶慢慢抬起头来望着前方，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我在儿子家里住着，他家的家务事情全是我做，还有几个孙子、外甥都住在一起，他们上学都是我一人带着，那时我抽空还回去老伴一起种菜、卖菜，我们种了好多地，卖菜的钱足够办伙食，都没要儿女们交过一分钱生活费。”
“可是，人总是会老的……”
老奶奶眼里的光亮慢慢淡了下去，微微上扬的嘴角也慢慢向下，“前年，我的腰椎坏死，到长沙做了手术花了一万多元，手术后好了几个月，半年后又越来越不行了，你看我现在背驼得厉害，腰椎一点力都没有，脚的神经也被压迫了，走起路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走不稳，经常摔。”老奶奶不住的摇头，”现在不比当年，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奶奶，那您接着去治疗啊！”我连忙说。“孩子，你不知道啊，上次手术出几个孩子凑了一万多元，就不太乐意了，还怪我说做了手术也没用，到头还是这样。现在又到哪去筹钱啊！”老奶奶用手扶了扶腰接着说：“我现在除了腰椎不好，还有头痛、心血管病，发病的时候，痛的人都想死，可连药都没钱买啊！”
“不是农村也有医保吗，每年交一百元就可以了吗？”我生怕老奶奶不知道国家的惠民政策。“没用的！我问过，只有住院才能报销，买药报不了。”“那您就住院治疗啊！”“就算是住院，我连自己支付的部分，我也付不了啊！”听了这些话，我低着头半天不再做声。
“闺女，看你的穿着，你应该是在单位上班的吧，对了，我问你，我是乡村里几十年的老党员，你说说，我去找市委和政府，他们会管我吗？”“要不你去民政局问问，有没有相关的救助政策吧？”“民政局！民政局在哪？”老奶奶眼里再次有了些光亮，像是看到了希望，我详细地告诉了老奶奶的地址，奶奶高兴地不住的点头说好。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我家楼下，刚好早餐店前有几张椅子。“奶奶，您在这儿坐着，我回家给您拿纸盒过来。”扶着老奶奶坐下，我飞快的穿过马路，回家抱来了一大捆纸盒。
“这么多的纸盒啊，闺女，今天太感谢你了！”老奶奶看着有些气喘吁吁的我，似乎还有些话没说完，我索性在奶奶对面坐了下来。
“儿好不如媳妇好啊！”老奶奶反复重复着这句话，欲言又止，“如今，我再不能种菜挣钱、也做不了家务事了，儿子还没说什么，儿媳看我一天只吃不做，看不惯我啊！”老奶奶难过的摇摇头，“她嘴上不说，可一天到晚总是给我脸色看，事事为难我，我心里知道，这是要赶我走啊！我怕因为我的原因，他两口子闹得关系不好，去年我就搬到二女儿这里来住了，就在对面。”奶奶指了指菜场深处，那些低矮破旧的房屋。
“二女儿家里经济条件也不好，年初才买人家二手的房子，还欠着一半的房款呢，我在她家白吃白住，也不能增添她家的负担，能捡一点废品，卖一点钱算一点吧。”
“那您大女儿呢？”“大女儿家里条件也不好，在广东打工，前年我病了后，把两个孩子也带过去了，一家四口人租一间好小的房子。”
“那您怎么这么晚出来？白天暖和多了，垃圾多、废品也多一些。”我轻声问道。
“大白天人多，让街坊领居看见了不好意思，会说是儿女们不孝，他们脸上挂不住，”老奶奶眼里不知何时已有些泪光，“其实，也是我自己坚持要出来拣的，再说白天车多人多的，也怕碍着别人，所以我就只能是在晚上人少的时候出来……”
听到这，我的眼泪也快流下来了：这是一位多么勤劳善良的老母亲，是中国多少位平凡母亲的缩影，一辈子辛辛苦苦为了儿孙积劳成疾，到头来凡事都还是为儿女着想……
“奶奶，纸盒你推的动吗？我送你回家吧？”我站起身来。
“不用了，闺女，谢谢你！我家就在那边，我推得动。”奶奶挣扎着站了起来，“好久没人和我说话了，孩子们都忙，嫌我话多啰嗦……”
离别之际，我很想为奶奶做点什么，可又不知能做些什么，情急之下，我从包里拿出些零钱放在奶奶手里，“奶奶，您拿去买些东西吧！”奶奶说什么都不肯要，“孩子，你怎么这么好心啊！我已经拿了你的纸盒，这钱我不能收了。”奶奶连连摆手。
“奶奶，您别见外！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我们年轻人比您挣钱方便，这几天天冷，您在家里歇着，留着哪天犯病时，能买上点药也好啊！”我再次把钱折好，放在奶奶手里。

奶奶也终于不再推脱，微笑着双手拉着我的手向我致谢。“孩子，你真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好人会有好报的。”

“闺女，你早点回家！”老奶奶微笑着转过身来向我招手。看着奶奶一步一步蹒跚远去的背影，除了略有安慰，我心中充满了无限地惆怅……

　　“百善孝为先”。年轻时，或许我们还不能完全读懂“孝”字的含义，以为一张床、一口饭就是孝。还记得《论语》中，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意思是真正的孝顺，最难能可贵的就是要始终做到对父母和颜悦色。年岁逐增，有可能我们真正读懂“孝”时，却已经没有机会弥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突然间，想起了小时候经常唱的一首儿歌《只要妈妈露笑脸》：“只要妈妈露笑脸，露呀露笑脸，云中太阳放光芒，路边花儿齐开放……”在我们年幼时，我们曾是那么的依赖和依恋父母，母亲的笑脸就是我们心中的太阳，母亲的不开心就是压在我们心中的阴云。可我们渐渐成长，我们接触的人和事越来越多，身边的世界一天天变大，再后来我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关注重心慢慢转到了自己和孩子、伴侣、朋友的身上，时间也花在了挣钱、事业、前程上，母亲的微笑好像越来越被忽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慢慢变老，如何永葆儿时那颗对父母最纯真的赤子之心，如何让中华民族着最根本的美德“孝”代代相传呢？我想，答案应该就在我们自己身上。
我在心中默默为文中的老奶奶祝福，也为全天下的父母祈祷：愿你们笑口常开、微笑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