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那天是二〇一一年五月十四日,星期六,我从内蒙古办完案子回到上海的第二天。下午三点多钟,我正准备出门去游泳,突然后背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这种疼痛是我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像是有一把尖利的钢锥在我身体里狠狠地剜着,剜着,一下,又一下,刹那间,我体会到了“锥心刺骨”这个词的含义。这是一种来自身体内部的酷刑,一个回合就能把一个生龙活虎的男人打倒在地。视线已经模糊了,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好在我的大脑还算清醒,我明白我的身体出了要命的大问题,今天,我可能过不去了。妻子和儿子都不在家,我告诉自己:要镇定,要冷静,争取时间。我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妻子,我说:“赶紧回来。我疼得要命,今天可能过不去了。叫辆120急救车,送我去医院。”在等待妻子回家的那段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我忍着疼痛,慢慢地把自己放平,努力让自己的思想游离我的身体,这样,也许可以稍微缓解一些我的疼痛吧。今天我可能真的过不去啦。我又一次这样想。从来没有考虑过死亡的问题,但死亡就这样突然逼近了。下一分钟,也许我就不再属于这个世界。我问自己,如果我就这样离开这个问自己,如果我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这辈子我有什么遗憾吗?没有遗憾。我回答自己。如果让我的人生现在画上句号,虽然仓促,但绝不遗憾。我这一辈子,过得很值。从小,我的理想是做画家,或者做警察。没有想到,两个理想有了一个完美的交集,我做了一辈子画画的警察。依靠这支心爱的画笔,我实现了人生的价值。一九九九年,公安部首次聘任八位刑侦专家,我用手中的画笔赢得了其中一席。那年我三十九岁,是专家中最年轻的。凭借这支画笔,我获得过铁道部劳动模范、上海市劳动模范、全国优秀人民警察、二级英模、一级英模,还先后受江泽民、胡锦涛两位总书记的接见。我从事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并且取得了让我自己满意的成绩,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我不知道死神留给我的时间还有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半个小时,也许几天,也许几十天……人生的倒计时仿佛已开始读秒,我的头脑里闪现的是一张张我亲手画下的模拟像,一起起我曾经协助侦破过的精彩案件,他们从我记忆的百宝箱里连绵不断地跳跃出来,让我在最后一刻,体会到生命的意义。疼痛依旧,但我的心平静而安详。<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