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旧事

слуга

美篇《小街旧事》取材于南昌一中书信集《一种春声浑难忘》(郭用庄编著)。配乐:走进兴安。演唱：云朵儿。2020年10月11日。

(庙巷小街)

庙巷小街地处城乡交界的抚河边，它既是交通要道，又是水运码头，为历来商贾们所青睐。

小街不过几十户人家，商店、小吃店、茶铺却到处可见，尤为称奇的是，小街居然有四座小庙，挨河边的是关帝庙，往里百来步是严公庙，再往里还有俩座庙，这可能就是小街叫庙巷的缘故吧？

小街还有一个风俗，每年三月初三（旧历），都要举行庙会，直到五十年代中期。庙会仪式一般在严公庙举行，到了这天，小街附近的香客还有慕名而来的远方的香客纷至沓来。

小街俩边摆满了卖年糕、卖豆腐、卖糖果以及各种玩具的摊子。

庙会开始，在喇叭锣鼓声中，庙主率众信徒跪拜在地，恭迎菩萨出龛，给菩萨沐浴完毕，换上新衣，抬进轿中。轿队在庙主的率领下沿着小街缓缓而行。小街俩边跻滿了虔诚的香客和凑热闹的看客。

到了河边，庙主携信徒们一起跪下遥祭远祖，点烛烧香，奏乐曲，放鞭炮，以求来年五谷丰登岁岁平安。祭祀毕，菩萨归位，善男信女们又涌到庙堂里跪拜还愿。庙堂里烛火通明，香烟缭绕......

庙会持续二到三天，香客们可以烧香拜佛，祈求好运，可以在茶铺里喝茶听戏听南昌道情，还可以尽情享受小街上各种各样的美食。      

庙会其实也是小朋友们的节日，路边的小摊子里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只有这天孩子们才能尽情地吃喝玩乐，尽情地享用父母宠爱。

在诸多小吃中，有一种水煮豆腐，特别吸引我。它以油炸豆腐为主，辅以豆芽辣椒五香，香飘四溢，令人垂涎。

后来回忆庙巷这段往事时，我曾在母亲面前流露过当时特馋这种食物。母亲说，你那时又不讲，你讲了我还不会买给你吃？我知道，母亲是心疼孩子，她哪有这吃零食的钱哪！   

庙巷的庙和一般寺庙不同，庙里没有和尚，平时和一般居民住宅一样。

我们家就住在严公庙，每年租金一担米（那时物价变化很大，庙主按一担米市价收房租钱），父亲月收入九斗米（一担多点），每年房租要化将近一个月的工钱。严公庙是四座庙中最大的一座，除了菩萨龛（里面住了几尊菩萨）、大堂外，还有四间房子，我们家住俩间。

刚解放的那会儿，有个叫梅香的找到母亲，想借一间住，母亲是一个极其善良的人，又没有心计，便满口答应了。母亲的好心并没有得到好报，后来由于此人的告密，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母亲不幸引狼入室了。

母亲脾气暴躁，不善言谈。我从小也是个顽童，经常在外面与人打架，母亲为此得罪不少人。每当回忆这些往事，我总感到内疚，觉得这一辈子欠母亲的太多太多！母亲也因此经历了人生的低谷。   

事情的发生，源于五十年代的一次评粮会。居委会主任在会上宣布每个人的粮食定量。母亲认为评得太低，不够吃，不同意。俩人便在会上吵起来，母亲的暴脾气让主任颜面大损。母亲根本不知道，主任是不能顶撞，不能得罪的。从此便与主任结下仇恨。  

过了没多久，居委会又召开大会。这次大会是针对母亲的。那形式很象现在的文化革命。主任在会上宣布罪行，然后群众批判。

平日与母亲有意见的人纷纷站起来发言，表现最积极的便是同屋邻居梅香，她把母亲私下流露的对主任不满说的话兜出来。母亲直此才明白这次会的由来，原来是此人出卖了她。这火上浇油的发言，让主任更加仇恨母亲。

这还正应了那句老话，“一碗饭报恩，一斗米报仇”。会后，母亲在家里边补衣服边抹眼泪。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见母亲落泪。    

事情的最后结果，是我们家搬出严公庙。然而事情并没有完。三年困难时期，主任又将母亲弟妹四人下放到郊区种菜，把我们家“一分为二”（我和父亲未动。主任的脑子大概进了水出了问题，把我給忘了）。

母亲此时脑子倒十分清楚，她没有屈服，每天在菜地里干完活后，便往区政府跑（原西湖区文化馆，绳金塔底下）找干部讨个说法，有点象上访。

开始区里工作人员并不理睬母亲，跑的次数多了，他们看到母亲穿得破破烂烂，产生了怜悯之心，最后一次便打电话给派出所，骂了所长一通，叫母亲不要来了。那天母亲特开心。

过了段时间，母亲四人户口又上回来了（原因不明，这看是玩笑，却是事实）。我们家又“合二为一”了。 

我有一个邻居，也是一中的校友叫方子华，他的母亲也遭此灾难，一同下放到郊区。他的母亲胆子有点小，不敢找上面干部，直到病亡户口还留在郊区。方子华现在是南昌市名记者、作家，南昌市作家协会会员，总算为自己的母亲争了一口气。  

 庙巷小街六九年修马路拆除了，虽然它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但我对它并不十分留恋，因为它让我经历了太多的痛苦，还有饥饿和贫穷。

唯一值得我留恋的，是那热闹快乐的三月三，还有让我馋涎欲滴热气腾腾的水煮豆腐，它是那样的香，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