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想当初上帝造人不过用了七天,那十二个日夜该有多漫长呢?也许你会感慨:每天辗转于职场与家庭,按部就班的步调将生活的节拍放缓、放轻、放到我们渐渐忽视的角落……这一个十二天又能与下一个十二天有多大分别?这是现实的状况,你是这样,其实我也一样。</h3><h3> 只不过与你不同的是,我有一段嵌进生命里的十二天,让我想起王国维笔下的三种境界,真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说。</h3> <h3> <font color="#010101">“<b>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b>”</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 其实直到不久前在外出旅行时谈起16年前的首次探险之旅,被一票资历颇深的“驴友” “噢、啊”惊叹之后,我才知道那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菜鸟,居然穿越的正是传说中的“鳌太”。鳌太穿越被列为国内十大最刺激户外探险路线之一。探险者趋之若鹜,以穿越过鳌太作为某种标志。那里如恶之花,诱惑与凶险并存,成为多少生命的绝命之旅。<br></h3><h3> 2 001年半冷半暖的秋天,一个朋友告诉我要随一个专业登山队穿越未知无人区,短短几句话极具蛊惑之力,平时对登山索然无趣的我起了魔心,软磨硬泡非要随行,不顾家人朋友的强烈反对与劝阻,只准备了一双貌似专业的登山鞋和一颗吃了豹子胆的心,便自信满满出发了。后来回忆起来,朋友那句“你行吗?”,其实并非嘲弄,而是对我友善的提醒。冲动与蒙昧绝不是勇气,而是对生命的不敬。随后的逆境和窘境,让我一度对豹子胆的一时之念起了悔意,也更深深体会了经历生死之后生命的平静与坚韧。</h3><h3> 我清楚地记得,出发是在秋高气爽的9月30日。我们的队伍庞大,女性偏多,如我这般的首次登山的也不在少数,年龄跨度极大,从20岁到62岁。62岁的驴友是首位登顶珠峰的汉族英雄—侯生福老师,而那位名叫陈铮的队长也是带病同行,传说跟着他就是绝对安全的,让我内心既感踏实又兴奋。似乎还没出发,自己便是勇士。<br></h3><h3> 四辆面包车载着我们兴高采烈出发前往黄柏塬,只带着一腔热血的我连去哪里都不清楚。路是那样遥远,天已黑车还在崎岖颠簸的山路上轰轰慢行,两辆车相继爆胎,从一辆车再换到另一辆车上,又被解放军举枪包围,诸多不顺预示着什么,没有想,也想不到。到达露营地点已是凌晨一点。深山、徒步穿越、睡袋、地垫、登山包…一切如此新鲜,让我完全忘记30升的背包已不能让自己平稳的走出十步。现在想起当年队长怎么会让一个不能平稳行走的女人跟着一起生死穿越。</h3><h3><br></h3> <h3> 顺水而行,没有路,一側无路可走就要涉水到溪流的另一边。登山包在我身上如同巨大的蜗牛壳,水中的每一块石头对我都是考验,频频滑倒、落水,成为全队第一个湿身的人,水灌到鞋里脚上很快起泡。望着背工们背着沉重的锅碗瓢盆、米面油如同舞蹈般轻盈的在石头间跳跃,突然惭愧觉得自己这么大还没学会走路,更加慌乱。不觉日光隐退,已是黄昏,思虑重重要怎样从急流中穿过到达彼岸的营地,还没反应就被挂在粗绳上,河水在我身下穿过,原来这是滑索,在第一天痛苦的行程中增添一丝淡淡的快乐。<br></h3><h3> 今天是中秋节,捏着那块带给我惊喜的月饼,望着穿过林间的清月,真的发愁自己会不会被抬下山。“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h3><h3> 才第二天,上路对我来讲已是痛苦不堪,体力不支,每次走不了几公里就想赖着不走了,更痛苦在于别人分担了我所有装备,自己仍会身不由己落水,摔跤,情绪低落至极,根本无暇顾盼左右风景。所谓的风景更多是在溪水中穿行,在没有路的岩壁上爬行,在绝壁上使用绳索上升器。自己对穿越单纯理解为就是走路而已,一次次将自己推入狼狈境地。上升过程因为紧张没有抓到绳子,只能一手死命拉着上升器,一手胡乱抓着身旁的可以救命的草根、树枝,身体僵硬,腿在发抖,惊恐不堪的爬上去,瘫坐在黑黢黢的草甸,整个人灰淡发蔫,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痛苦的旅程。</h3><h3><br></h3> <h3> 穿越的每一天都有新感受,所谓的路是队员和背工们踩出来难以辨识的脚印,是我们借助四肢、借助滑索上升器、借助安全带下降器在山间穿行留下的脚步。四肢并用艰难行走在陡高不明的碎石坡,一不小心就会被前面队员蹬下来的碎石击中,听着前面的人喊着“石头下来啦!小心!”急忙躲闪着身体,马上大声喊着告诉脚下的队员 “有落石”,温暖就这样传递下去。</h3><h3> 记得那晚找不到平坦的地方做营地,点起篝火将整个身子裹在睡袋里。头枕大地怀抱星空,太疲惫了,没来得及看星星,便睡眠酣畅,梦中满眼繁星。</h3> <h3><b>“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b></h3><h3><b><br></b></h3><h3><b><br></b></h3><h3> 延绵的山路虽然崎岖不平,山势海拔变化、植被色彩的变化、天气阴晴雪雨的变化,牵动着心情的改变,时而轻松时而沉重,与生命历程相符。沉重过后,心会如微风掠过湖水般平静。<br></h3> <h3> 三天行走于层层叠叠的大山里,甘沟里的溪水越来越少,再往山上走已是完全没有水源。与天际相接的石海在无云的蓝天下白茫茫,显得格外刺眼,静谧的有些诡异。禁言无声,默默祈祷山神,借路而行,请保佑我们平安吧!</h3><h3> 造山运动形成大小不一、排列无序的石海走的困难异常,海拔在升高,迷糊的问同伴为什么我困得睁不开眼睛,同伴看到我发紫的嘴唇惊慌地给我口中塞糖,又连忙卸掉我所有装备,那时我不懂什么是高原反应。</h3><h3> 不知走了多久,乌云已是遮天蔽日,忽然间刮起的狂风上下左右的没有方向,被吹得东倒西歪,恨不得生出根来。眼睛被吹得无法睁开,没有背风的地方可以躲藏。所有的衣服都套在身上,仍是无法抵挡寒意。一位队员急匆匆从身边石头跳过,喊着:“今天必须走出石海群(鳌山西)到西塬,否则很危险”。艰难前行,迷雾遮住我的视线,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仅能看见自己脚下的石块,一脚高一脚低,生怕会一脚踩空滚入漫漫石海中摔死。心像攥紧的拳头,耳边狂风呼啸,脑子里一片寂静,除了疲惫、寒冷、惊恐,其他一切意念近乎消失。一队人没有一个说话,空气紧张的都要凝固,或许大家都想到生死问题。随队的电视台记者因为恐惧、寒冷、高原反应发生电解质紊乱。终于走到一处草甸,有人彻底放弃前行要求扎营休息,歇斯底里的狂躁透露出一种绝望,在这里停留只会更加凶险。中午过后没有进食,没有希望的麻木前行,狂风不止夹杂着雨雪,觉得更冷。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手电筒的微光带不来一丝脚下的安全感,还是掉队了,恐惧而慌乱的追赶着他们,终于狠狠的摔倒,至此我跌碎了,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压抑在心底的恐惧完全爆发出来,绝望到失控,大声哭喊着,冰冷的雨雪砸在脸上混着不断流下的热泪,抹一把,还要咬牙继续前行。至少我的心还支撑着我,至少我的身体还不虚弱,不会拖累的别人也像队长,让他掉下石坡...</h3><h3><br></h3><h3><br></h3> <h3> 等我们到了所谓扎营之地已过午夜,从清晨出发已经过去16个小时 ,五十个人疲惫不堪的挤坐在三顶帐篷中,没有觉得一丝温暖,衣裤都湿了。西跑马梁的风声在嘶吼,令人恐怖,真害怕外帐会被撕碎。明天风会停下来吗?明天还会不会有刺冷的雨雪?我能不能活着走出去。死亡就在我们身边,但愿与它擦身而过</h3> <h3> 风、雨雪伴随我们一夜,体力全无,真的不想走。御寒的衣物全部上身,冰冷潮湿的手套怎么也伸不进去。听说要翻越跑马梁的山头,跑马梁,看字知意。无助、无望涌上心。我的身体如被掏空的容器,体内的力量似一股股的水在漏失。腿、脚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不停滑倒、摔跤,麻木的行走,手腕被划出大大的血口子。终于听到水声,朋友一直陪着我,从第一个从营地出发,坚持最后一个到达目的地。</h3><h3> 明月林间照,清泉石上流。终于可以安稳睡一觉。</h3><h3> 那一夜能平安渡过,与我们如小动物般挤在一起相互取暖不无关系。后知后觉的我才明白是为了不失温。很多时候,只有陪伴和温度,才能成全生命。<br></h3> <h3><b>“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b><br></h3><h3><b> </b></h3><h3><b><br></b></h3><h3><b> </b>随队的电视台记者高烧严重,急需下撤医治,有些人身心严重受挫选择下撤回家。我这个开始被预测将要被抬下去的人、这个总拖后腿的女人,坚定地选择留下穿越全程,不管后面的路有多艰险,因为今生我不会再有机会踏上这条绝命之路。15人走了,留下的11个都是勇士。</h3><h3> 等待补给的日子让我重回人间,无法与外界联系,时间变得漫长。打牌这乏味的游戏被玩出花样,输了的人会自觉的将不可降解的垃圾收拾起来。头发粘腻,突发奇想用煮饭锅烧水洗头发,发丝似乎散发着煮菜的气息。夜晚围坐篝火旁,喝着大锅烧出来的红茶,醇香甘甜。那味道舌尖至今仍有回味。</h3><h3> 仰望夜空,看到银河。有种想撕开帐顶沐浴星光的欲望。<b></b></h3> <h3> 两天悠然的日子内心并不平静,彻底的与世隔绝无法与家人联系,只好拜托下撤的队友带回口信一切安好,因为我不能半途而废放弃这次穿越。请原谅我的自私。</h3><h3> 原定的到达老庙子改为灵官台,一路的拔高降低紧的无法喘息,没有登山杖随路削根树枝就能让行走变得轻松。一路感受着翻山越岭、峰回路转,从寒冬回到惬意的秋天。漫山遍野的柔黄,听得到松涛在风中如同潮水此起彼伏,蓝天蔓延在群山间。阳光带走了身体的湿霉。那一刻时间、天地停顿,闭上双眼认真感受那份寂静与豁然,迷醉。<br></h3> <h3> 十天之间,如同脱胎换骨,从笨拙如牛到动若脱兔。离家的方向越来越近,从未离家如此之久,归心似箭。</h3><h3> 与世相隔十一天,终于看到袅袅炊烟,看到鸡飞狗跳,远处传来亲切温暖的陕西调调,脚步缓了,人也变得柔软,终于回到了这喧嚣的世界。坐在农家木篱笆上,望着苍翠起伏的山峰,那里有石海,有狂风,有迷雾,有彻骨的寒冷,还有恐惧,有绝望,但不会再有我的身影。原来我们所寻找的,蓦然回首,都在身旁。</h3><h3> 十六年后再翻开那本在帐篷里、在溪水旁、在篝火边、在拖拉机上写得潦草不堪的日记,穿梭回到那段时光,文字化作一帧帧画面,心情跌宕起伏,些许的快乐,更多的是沉重。如果当时队长决策稍有错误,如果帐篷真的被撕碎、如果这个团队不团结、如果当时失去士气,如果…,或许我已进入下一个轮回。<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