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樱桃泉

丽心

<h1>早春二月某时某辰, 二爹院子里八、九棵樱桃树相约着一齐开了花。</h1><h3></h3><h1><br></h1><h1>樱桃树粉白的小花攒簇在枝枝桠桠间,繁密细腻;紫色的花蒂以精细的花茎和粗黑的枝干相连。花与枝相抱,树与树相依,连成一弘花泉。满院子的花,能结多少樱桃呀,孩子们都替二爹想着。</h1><h1><br></h1><h1>二爹家碗口粗的樱桃树我不知道谁栽的,从记事起,树就很大。所以我觉得二爹家历史悠久,我家连院子都没有,更别说花树了。</h1><h1><br></h1><h1>不知道樱桃树为什么不长叶子就开花呢?结果子的树好像都是这样的。没有绿叶衬托着花,为什么花反而更好看呢?我经常跑去看樱桃花,隔着篱笆,满树的花对我笑;隔着篱笆,我对着满树的花笑。相看两不厌。当我痴傻地想去摘一朵时,里面就有个声音传来:“小立啊,乖乖——”听到这声音,我手指惊索回,拔腿就颠了。二奶奶常坐在樱桃树后面,这次我竟然没发现。我害怕和二奶奶单独在一起,因为她有羊角疯,听长辈说她一和人吵架就口吐白沫,背过气去,吓死人了。俗话说,装羊角疯也能吓人,有人就说她是装的,但我不以为然,二奶奶一辈子没生小孩,她一定真有病。</h1><h3></h3><h1><br></h1><h1>二奶奶见到晚辈小孩子,尤其是本家几个,就一个劲儿地亲昵着:“乖乖,小嘴,心肝宝贝……”她没孩子疼,就把这些话加在我们身上,但没人愿意亲近她,总觉她热情太过,不如给个糖疙瘩。</h1><h1><br></h1><h1>照常了说,自己不能生孩子,可以抱养或领养或过继。有一年,二爹也领养一个儿子,六十多岁的二爹领养个二十多岁的儿子。这个接近三十岁的青年改名换姓,来到二奶奶家,但只过了两、三年,又回自己家去了,给二奶奶一场空欢喜。</h1><h1><br></h1><h1>农历4月8号,镇上逢会,樱桃先百果而迎夏,熟了。大概十来天时间,二爹二奶成了桃花源里的人,与世隔绝了,谁也看不到他们,他们谁也不见。</h1><h3></h3><h1><br></h1><h1>二爹卖樱桃去了。每天,他挎着盖上花布的篮子,走村串户,在南宋,北宋,白石,黄甲等地叫卖。其实二爹长得高高大大,白白净净,整天笑眯眯的,但眼睛是有点狸光。我记得二爹卖樱桃时间上个世七十年代,现在普通的烟台樱桃8元一斤,那时的樱桃,二爹卖的樱桃多少钱一斤呢,二爹一天能卖多少钱呢,我不知道。二奶奶在家看樱桃,成熟的樱桃,小灯笼似挂在枝叶间,玲珑剔透的,可招鸟雀了,哪个熟的好,哪个模样俊,雀儿们心里一清二楚。歌里唱的“樱桃好吃树难栽,不下苦工花不开”。不对,樱桃树很好栽,一栽就活,我家栽过;应该唱樱桃好吃树难看。</h1><h1><br></h1><h1>樱桃成熟的时候,我遇到事情需要经过二爹家时,都绕着走,怕嘴里流口水,还得往肚子咽,那种感觉实在不好。有的小孩忍不住,有事没事往那凑,总会有几枝出墙的红樱桃嘛。二爹家的门,一天到晚是关着的,都说“买盐的老婆喝淡汤”,此话应该不假。等樱桃的快要罢市时,卖不成了,二奶奶会用小罩(小黍秸梗编的用具)端点儿给她的几个本家,亦或还有能和她处得好的乡邻。</h1><h3></h3><h1><br></h1><h1>无儿无女的二爹算是可怜之人吧?但可怜之人怎么就必有可恨之处的呢!有年夏天,二爹给队里喂牛。一天下午,二爹邻家的一个小女孩儿到牛屋里玩,鬼使的二爹,居然猥亵了那个女孩。六十多岁的二爹被判了五年。贯常笑眯眯的二爹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被人骂成“该死的”,作为同宗,我感到耻辱。</h1><h1><br></h1><h1>那几年, 樱桃花依旧盛开,孤单的二奶奶养了条黑狗,所有的关于樱桃的事,她一个人做了。二爹回来后,就把满园的樱桃树砍了。长了几十年的樱桃树, 可惜了;那满院子的樱桃花,更可惜了。</h1><h1><br></h1><h1>以后的春天,小村少了只眼——婉约的眼。<br></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