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5>汪泰</h5> <h3>高邮人就爱吃个阳春面和饺子。这里的饺子是指馄饨,只不过当地人就把它说成饺子。高邮城上,这种以阳春面和馄饨为主的小店,走几步就是一家。
门面不大,一两间,十几二十平方,客坐从屋里延伸到屋外。没坐,寻一空档站着,路边蹲着,不管不顾,筷头上下翻动,拌得匀了顺了,躬着头,呼噜呼噜,一丝不苟地享用。好容易等得一个位置,桌面上汤水,未及搬走的碗盆,一团团擦了嘴脸的面巾纸,虽狼藉一片,却动摇不了坐下来的决心。<br></h3> <h3>里里外外都是人</h3> <h3>早上,人们来到这里,是吃早饭,其实更是为了每天的约定。阳春面,配以青椒肉丝,荷包蛋、煎鸡蛋,豆浆,时令小咸菜不等。各家小面店,自有各色人等对号入座,吃惯了哪家的,自己的味蕾已有了默契,别人家的再好,也难得去。常听得单位同事,相互交流门户,切磋口味异同。听得我深感自愧弗如。哪一家的面,如此魅力,竟吊得人嘴如此专一,别无二心?我于阳春面的追求不太主动,缺少自觉。偶尔吃一碗面,感觉还不错。只是觉得,咸面配咸菜,高邮人不怕齁。
下午,两点钟后,这面店就成了饺子店。你如果愿意,不妨到处转转,可看到,哪处的小店不是里外都是人?下午是为享受晚茶。这晚茶不是茶,是中午饭与晚饭之间的一顿小餐。以前劳动强度大的人,是要加一餐的,粗茶淡饭,为了填肚子,不然挨不到吃晚饭,谈不上茶不茶,说不上温文尔雅。但人们偏偏就把这一顿说成是晚茶,于是就多了几分雅致。
晚茶当然是碗饺子。(有人偏好一口饺面,一半饺子一半面,阳春面不单调,既饱了口福,也填饱了肚皮,乐哉乐哉。)没事的来一碗,上班族瞅个空,约好了到某店小坐,来一碗。小长假里,小店里来的又多了那些在外地上学的孩子们,这些孩子身在外,舌尖上的魂却被这些小店勾着。他们到家一放下行包就急不可耐地奔向各处,陶醉于热气腾腾充满那独特的黑胡椒香味的饺子,边吃边问带来的男朋女友,怎么样,怎么样?
那么多的小店,味道是不是都一样呢?是大同,可有小异?可能会有人说出某某店的饺子比某某店的味道好,可怎么个好法,定是种朦朦胧胧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觉。
原料都是那个原料,肉馅,面皮,汤料。肉馅定是有讲究的,什么部位的肉,肥瘦各几分,是机器粉碎还是人工刀斩,葱姜配料,有的还加上竹笋。陈小五家店面广告上写着:加笋馄饨。有讲究说,笋丁不可太细,细了牙齿找不着,它的存在要能让牙齿触碰到,咬下去,牙齿切入笋丁,变成了那个叫“口感”的东西,让牙与舌尖在肉与面之间,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儿的清新与透明。笋价不贵,贵在于舌尖与味蕾间留下的那一丝与其它食材不同的感觉。因而,才特意有了这“加笋”二字。面皮也是有讲究的。和面的水里加碱吗?是机擀还是手擀?当然是手擀。说手擀的筋道,有嚼劲儿。包好的馄饨,透过薄且韧的饺皮,可看到里面淡红的馅。我至今不忘当年下放的小镇上的小店,那店里的饺子皮儿。店主人说:不用机器,为的是正统筋道,吃一次,包你还想来。现在看来,手擀过于费事,难以大量供应。<br></h3> <h3>包馄饨的</h3> <h3>那汤料里有什么,机不可泄。都说酱油是自家熬制的,里面有虾籽什么的,大同小异,这小异,可能就在里面了吧。
下馄饨,最有气势,整个流程一气呵成富于节奏。灶台上,猪油,酱油,胡椒,味精,葱花,都用大碗装着,用起来方便、爽手。一摞十几只小盆,一只只撇到锅里,飘在一大锅热水上,分别放入油(有猪油,素油,各人所需),红酱油、白味精、黑胡椒、绿葱花,加开水兑成汤,没见过放醋!<br></h3> <h3>放油</h3> <h3>放酱油</h3> <h3>放胡椒、味精</h3> <h3>撒葱花</h3> <h3>兑开水做汤</h3> <h3>馄饨下锅,稍等片刻,用铁勺搂两下,激冷水,再搂,再激,团团热气,升腾而起,对面见不到人。馄饨都浮起来了,一色儿半透明,再稍等片刻,好啦!用漏勺盛起,放入盆内,熟能生巧,不多不少,都是定数。
吃饺子就是吃饺子,吃饺子不玩手机,得一心一意。吃完了饺子,汤是定要喝光了的。吃饺子不喝汤,不是吃饺子,这话一点不错。<br></h3> <h3>馄饨浮起,用铁勺搂一搂,激冷水</h3> <h3>团团热气升腾起来</h3> <h3>一锅馄饨都浮起来了</h3> <h3>好啦,装碗</h3> <h3>你看那门里门外的食客</h3> <h3>为了把味道带在身边,小包装应运而生。一包包水面,一包包馄饨,配上小袋装好的作料。高邮人把原生的材料带到各地,却怎么也下不出那种原生的味道,真是遗憾。
</h3><h3><br></h3> <h3>装小包作料</h3> <h3>满足于本土的本味,却无法让这颇令高邮人自豪的风味走出去。南京街头,来了重庆小面,安徽汪家馄饨,镇江锅盖面,就是不见高邮饺面。高邮饺面,窝里香。是高邮人苟于现状,不思进取,疏于创意,还是高邮饺面格不高而走不出去?但吃来吃去,总觉得南京的馄饨清汤寡水的,南京的皮肚面、肥肠面、猪肝面,就是少等味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高邮籍作家汪曾祺先生是出名的美食家,会做美食,作品中更是美食不绝于眼,但却极少提到家乡的阳春面与馄饨。小说《大淖记事》里曾有一处提及饺面,说“老骚胡子”叔公黄海龙爱和年轻小媳妇开玩笑。“有一回,叔公听见卖饺面的挑着担子,敲着竹梆走来,他又来劲了:你们敢不敢到淖里洗个澡?敢,我一个人输你们两碗饺面!真的?真的!好!几个媳妇脱了衣服跳到淖里扑通扑通洗了一会,爬上岸就大声喊叫下面!”。饺面,如此大的诱惑力。那时的饺面一定就是当下饺面的前身吧。
汪先生还在《八千岁》里提到过“三鲜面”,这三鲜面该是有浇头的,断不是阳春面。
为什么好吃的汪先生有关美食的文中就不说高邮饺面呢?这似乎是个迷。但高邮人喜好阳春面和饺子,是不需要理由的。<br></h3> <h3>中行楼旁的明瓦廊</h3> <h3>明瓦廊小街里的一家小小门店</h3> <h3>店外</h3> <h3>店内</h3> <h3>老板在忙着</h3> <h3>你想吃什么</h3> <h3>阳春面加一只煎鸡蛋。怎么样,馋了吧</h3> <h3>终于,南京新街口向南一点的中国银行楼下,一个叫明瓦廊的小街里,有一家小小面店。门口广告牌书:正宗高邮阳春面鱼汤面。店面很小,室内室外,十几个坐。这是一对仲姓夫妇租房开的,孩子上大学了,两人在家闲着没事,兴趣使然,开了这间纯粹高邮特色滋味的面店。所需材料,每日物流而来。去吃了,嘿,就是高邮味!我问旁边一中年人:味道怎么样?中年人回道:很好!不夸张地说,这是我在南京吃到的最好的面,我就是南京人,到这吃好多次了,就是不知是不是正宗的。我说:应该是正宗的,正宗的。自从遇见这家小店,在南京工作的孩子再也没有从高邮带过面和馄饨来。孩子的一个朋友,是重庆一家美食杂志记者,来南京开会。孩子带他去小店吃了高邮饺面,记者大为赞叹,说要把这味道带到重庆去。此后几天,每日自己到这里,把店中食物尝了个遍。不知道这位记者有没有把这里的味道带去,带了什么,怎么带的?
如果,高邮饺面一碗,切只高邮蒲包肉,一块界首茶干丝,半个渗着红油红白分明的高邮咸鸭蛋,该是怎样的一顿味道?吃到这些,高邮人,还想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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