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新兵时的各种没出息

华哥

<p class="ql-block"> 离开部队30多年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回想起来,许多往事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动机和目的参军的,反正我当兵的动机和目的就是想跳出农门。</p><p class="ql-block"> 老家那地方爱吃生鱼片,体内大都肝吸虫,所以很多适龄青年都过不了这一关,我们大队已经连续剃了几年光头。那一年全公社共有13名应征青年体检合格,有一个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未能通过政审。到公社集中的时候,公社武装部蒋良世部长就任命我为班长。</p><p class="ql-block"> 这12人中,有10个是小学和初中的同班同学,我至今仍然记得他们的名字:柏宏尧、雷保钦、王善利、王黑则、郑纯科、郑纯耀、郑桂生、谭田生、李冬生、李进发。</p><p class="ql-block"> 全县新兵集中地是祁阳二中。在那里换上军装,发放棉被床单腰带挂包毛巾和口缸等,吃了一餐饭,就告别了前来送行的亲人和朋友,由部队的接兵干部带领,徒步前往黎家坪火车站。</p><p class="ql-block"> 我们乘坐的运兵军列是棚车,上去后车厢里面有一股刺鼻的马尿臊味,熏了好久才适应。车厢装了四五十个人,里面铺了凉席,摊开背包就睡在草席上面。车厢里放了一个撒尿的木桶,尿满了拉开车厢门往外倒。如要大解,就只能憋到兵站停车了才行。</p><p class="ql-block"> 到了部队的新兵连,我就降为班副了,班长是步兵363团的一个老兵,山东人,姓王。</p><p class="ql-block"> 新兵连的那些兵其实还不能算兵,仍然是一群老百姓,只不过穿着统一的军装而已,而且还是帽子和衣服都很不合身的军装,也没有帽徽领章。要是单独提溜一个出来,可以说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从头到脚没一样合身的,帽子咣当咣当的,风稍大点就能吹跑了,衣袖长得挽上一道还不能露出手指来,裤脚都拖到地板上,看上去就是个脓脓耸耸的熊样。可是集中站在一起的时候,却是显得非常的整齐美观威武阳刚。</p><p class="ql-block"> 刚到部队的新兵基本上都是由着性子来,常常是一言不合就打架。刚到新兵连我就跟邻铺的胡党生打了一架,这家伙把我的被子滚散了。</p><p class="ql-block"> 新兵们没什么教养的表现就是抢饭抢菜吃,全不懂客气礼让。大饭锅一抬出来,围上去就抢,筷子就像长了眼睛似的,专捡猪肉夹。常常是几对眼睛几双筷子同时瞄准一块肉,同时伸出,同时夹住。</p><p class="ql-block"> 我这个班副倒是从不凑热闹去扎堆抢饭,也不抢肉。老兵王班长看不过了,就委婉的跟大家说:“不要急,是吃饭饱,不是吃菜饱。”他还私下里跟我说不要太客气总让着他们,首先要保证自己吃饱。我还跟他说,没什么啊,我没有觉得自己讲客气让着他们啊!</p><p class="ql-block"> 师里分兵时,是军务股的大个子黄股长来领的,到团大操场点过名后他告诉说这是炮兵团,我一听就有点泄气和失望。《南征北战》里面的小胖子兵说大炮不能上刺刀,解决问题还得靠步兵。打起仗来炮兵连敌人的面都见不着,哪有拼刺刀炸碉堡当英雄的机会?这兵当的一点也不威风。而且,同来的12个人,就我一个人分到炮团,落单的感觉也让我有点怅然。</p><p class="ql-block"> 所以分到榴炮一营刘信木副营长在骄傲的对我们说,我们这是榴炮一营,榴弹炮,懂不懂的时候,我是一点也不激动兴奋。榴弹炮还不是不能上刺刀?只是刘副营长接下来说的话让我稍稍的有了一点优越感 : 炮兵不用走路,都是坐车。</p><p class="ql-block"> 是哦,坐车,娘卖的,那就威风抖抖了,到时候我们坐在车上一溜呼呼地飞速开过,扬起满路满地的灰尘,让走在公路两边的步兵老乡吃灰,到时候我就在车上跟他们招手,看不羡慕死他们去。还有,到打仗时,老子们一顿炮弹将敌人全打死了,你们去冲上去也是看光光,立个屁的功!</p><p class="ql-block"> 心里意淫着,总算找到了炮兵的优越性,于是内心里也就阿Q似的感觉自己赢了。</p><p class="ql-block"> 是司务长梁惠新把我们领到三连,是第一波,共6人:平江的方泗生、方守安,凌龙飞,徐闻的陈堪建、我和唐名好两个祁阳兵。那一年到连队的新兵比较多,满满的三个班。排长张庭柱,河南泌阳人,69年兵,团警卫排下来的,队列训练和轻兵器教练是他的看家本领,教新兵算是专业对口。可惜张排长对调皮捣蛋这项业务不怎么精通,常常被新兵们气行够呛。特别是对河南内璜的程新田毫无招数。程新田这小子高瘦高瘦,背不驼,却总是极度放松地哈着,满口河南话不靠一点普,口头禅就是“靠他姐——的”。那腰带扎的松松垮垮能插进去一个拳头。他们班长李亚旺常骂他“屌基稀”。张排长训他的时候,总是先扭转头咳嗽一声,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再回过身来,极力地做出恶狠狠状,可惜总是不争气,常常骂着骂着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要说程新田那屌姿势,就是叫人讨厌不起来,油盐酱醋受得,班长排长骂他时,他脸上还做出各种表情。张排长的一笑既没倾国也没倾城,只是使之前所有的狠话恶话的疗效倾刻间丧殆尽,一笑回到解放前,“屌基稀”继续“屌基稀”。</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新兵分到连还有个检疫期,要重新体检一次。我是最怕验出肝吸虫来退兵。后来连里卫生员程三宝告诉说,我有肝吸虫和痔疮时心里就慌了,忙问会不会挨退兵?他说这些毛病不会退兵,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没想到不久后一个晚上,我上铺的河南兵赵有志突然间猝死了。在部队死人是天大的事,师里团里都来调查了。后来说是急性胰腺炎死的。连里开了个简单的追悼会,最是何副连长去他老家处理的后事。</p><p class="ql-block"> 新兵有几个特点,第一是找老乡。那时不像现在这样管得严,营区是没有围墙的。节假日和课余时间是可以在营区内随便走的,去哪个连玩都行。在本团营区无须请假,去别的团找老乡跟班长说一声就行了。离开部队营区比如上街,就由连里批准了,而且每个星期天每个班只能出去一个人。</p><p class="ql-block"> 刚到部队的新兵由于还没有适应环境,没有交上新的朋友,总感到很孤单。一有空就一个拉一个的去找老乡。老乡见面一般就是诉苦和吹牛逼,没想到他们对我这炮兵倒是很羡慕: “我们12个人就你的命好,行军都不用走路,净坐车。”</p><p class="ql-block"> “你娘卖的什么命好,炮兵是要有文化才行的,你们没文化当然要走路了。”</p><p class="ql-block"> “当侦察兵要学打拳吧?以后打架不是好狠了啊?”</p><p class="ql-block"> “卵毛,炮兵这种侦察兵不学打拳的,就是那种……嗐,讲了你们也不懂,反正不是电影里面的那种侦察兵,一点都不威风。你们还学刺杀,我连枪都没有。”</p><p class="ql-block"> 最牛逼的就是开车了,我们同时分到三连的只有唐名好分到司机班。部队里绝大多数的兵都来自农村,当兵前不少人连汽车都没有坐过,火车更是连见都没见过。交通基本靠走(连我们都已经入伍了的新兵,去火车站乘火车还得走十几公里的路去)。当司机那不是牛逼的问题,而且牛逼虎虎,牛逼轰轰。说起话来中气都比一般人足。</p><p class="ql-block"> 当时去贵县是走路去的,新兵蛋子进城想搭部队买菜的顺风车,门都没有。有的老兵可以,守在团车辆检查站,凡外出的车辆,都要在那里停车检查,也就是检查站的值班人员拿个摇车手柄在四个轮胎上嘭嘭地敲几下,记下车牌就放行。这时候脸皮厚的老兵就趁机给司机递根烟,套个近乎就可以上车,我们那时候却是不敢。</p><p class="ql-block"> 可见在部队有个开车的老乡是多么的重要。</p> <p class="ql-block">  第二是照相。在那个年代当兵的人都知道,照相是件很稀罕很隆重的事。全团只有宣传股才有一个海鸥牌120相机,那是宣传报道用的。照相必去照相馆。师部有个照相馆,还有61那边有一个,叫峡山照相馆,此外就只有贵县才有了。</p><p class="ql-block"> 我到部队后照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去贵县照的。春节放假,我得到了一个去贵县的机会,就是为照一张戴了帽徽领章的相片寄回家去给老子娘看。</p><p class="ql-block"> 后来分到63的老乡谢小胖搞到了一架相机,跟同时分到63的老乡郑纯科两个,兴冲冲的跑来炮团,拉我出去照相。听说他们竟然借到了照相机,我也兴奋得不要不要的。立马拿了班长周国生的望远镜,跟排长郭斯锐借了手枪,又在无线班借了台《英雄儿女》里王成背着大叫“延安延安,我是851”的那种电台,叫小胖背着就兴冲冲地去了大操场。</p><p class="ql-block"> 到操发现,跟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个湖南兵,相机就是他借来的,摄影也是他(那时我等土鳖连见都没有见过照相机,哪里会拍照啊)。这几个王八蛋不仅带了冲锋枪,还带了一具40火箭筒。这就不是拉风的问题了,简直就是他娘卖的抽风,发羊癫疯啊!</p><p class="ql-block"> 需要说明一下。79年以前,武器装备保管远没有现在这么严格,都是由使用者个人保管的。炮兵是每个班都有个器材架,器材就放在器材架上。我去步兵连队玩过,步兵的枪也是放在枪架上的,每班一个枪架,摆放得非常整齐,根本就没加盖上锁一说。我们排长的手枪就挂在他床头的墙上。记得第一年我们站岗时,枪里是有子弹的,只是不准上膛,不得打下保险。后来是只能将子弹放在口袋不准压进弹仓,再后来就呵呵了。所以那时候背着枪枝器材满营区走,根本就没谁在意。</p><p class="ql-block"> 看着家把戏弄的这么齐全,我实在是佩服他们死了。接下来不用说,就是各种摆姿势,各种装逼,狠狠地过了一把照相的瘾。</p> <p class="ql-block">  新兵的第三个特点就是老兵崇拜。由于什么山礼山规都不懂,新兵几乎没有没被老兵忽悠过的,老兵讲什么就信什么。所以不管是新兵班长还是连队首长,对刚到连队的新兵都要特交代警告,不要听老兵的忽悠咋唬,千万不要跟老兵换鞋子换被子换口缸什么的。可一些新兵蛋蛋就是缺心眼记性差,总是有那么几个傻蛋将自己的新被子新鞋子换给快复员的老兵。有一次有两个老乡来连队玩时,我发现他们穿着洗白了的解放鞋,就好奇地说,你们好像老兵哦。他们一脸的得意,“跟老兵换的。我穿着这双鞋子出来,哪个都不知道我是新兵,新兵看到了都不敢惹我。”操,你个娘卖的,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最新装逼模式?“老兵说,解放鞋每年都要发一双的,发新鞋的时候旧鞋子要上交,鞋子那么新,交了很可惜。我觉得有道理,就跟他换了。有的新兵把被子也换给老兵了。”听两个猪伯伯这样一说,我也懒得给他们“涨姿势”,只好任凭他们将装逼进行到底。不知道我那几个同学怎么样。说实话,我们公社的那几个人中,除了李进发、柏宏尧、王黑则、王善利这四个王八蛋比较灵活,其他几个当兵前没出过远门,老实本分没什么心眼,我还是有点怕他们吃亏上当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新兵的第四个特点是喜欢戴炭篓子(高帽)。其实不只是新兵,人都喜欢表扬,也正是因为人性的这个弱点破绽,才有了马屁市场的欣欣向荣长盛不衰,行情屡屡看涨。只是新兵尤爱表扬。表扬代表着认可。新兵最希望也最需要被认可。我当新兵那时候,只要受到班长的表扬,立马就云里雾里难找到北了。要是在晚点名的会上得到连长指导员的表扬,那是绝对要给大哥大姐们写信报喜的,“今天晚上点名时,连首长表扬我了。”接下来就是大丈夫理想抱负雄心壮志之类梦魇。只是,这种机会好像幼儿背三乘五等于多少的乘法口诀——太难了。不是我不优秀,而是那时候优秀的士兵太多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起来,我们那一代和之前的兵,绝大多数实实在在都是好兵,不论是思想觉悟还是心胸境界,基本上都是高尚的,都是真心实意地为人民服务,都愿意为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作贡献。</p><p class="ql-block"> 呵呵,说着说着,一不小心牛逼吹大了。</p><p class="ql-block"> 为了能得到表扬,新兵们干活基本上都很下米(努力)。公差勤务争着报名,“今天连里要我们班派一个人去挑猪屎,谁愿去?”班长话音刚落……我等四个刚分到侦察班的新兵蛋蛋全部装聋,没有一个吭气的。没有想象中的踊跃场面出现,老兵李海青和刘召瑞就发觉大大的不妙了,班长周国生见状一脸黑线,只好点名:</p><p class="ql-block"> “华哥你去猪圈挑猪屎,挑到什么地方听副业组的安排。”</p><p class="ql-block"> “是!”感觉出了危险气氛的华哥赶紧利索地答应,转身就走,趁机逃离现场。</p><p class="ql-block"> 娘卖的,刚才怎么忘了自告奋勇啊?现在被点到了,出了力也得不到好了,看这这记性。华哥到底看不开,一路上患得患失起来。</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班务会的时候,班长竟然表扬了华哥,又让华哥仿佛发现北极在哪个方位了。我更佩服是班长那厮,他在表扬我的时候,夸大我的积极性和主动性,搞得我们四个傻逼乎乎的新兵全都不好意思起来。娘卖的这个湖北佬真是大大大大的狡猾。不带这门旁敲侧击的变着方式教育新同志的吧?</p><p class="ql-block"> 果然,从那以后,凡有公差勤务派下来,几个新兵都抢着喊“我去”。从那以后,凡见到这个预料之内的竞争场面,狡猾的湖北佬都是一副阴谋得逞的表情!</p><p class="ql-block"> 话虽这样说,周国生老班长对我讲的有一句话却是我终生铭记在心的:要你干活时先要爽快答应,干得好不好是能力问题,去不去是态度问题。能力不行可以提高,如态度不好,讲价钱,干了等于白干不说,还会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影响进步!</p><p class="ql-block"> 就此打住,再说下去就成长篇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