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首届全国实力作家擂台赛249号‖提尿盆『作者:张志刚』
原创: 王世辉123 作家文苑 5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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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h3> <h3><br></h3><h3> 文/张志刚
刚嫁到这个四世同堂的张家,我还真有点受不了。特别每当夕阳偏斜红霞满天,六十来岁的爷爷就要抱上柴草捆,给八十来岁的老妭蹴在炕筒门口烧炕,无论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无论春夏炙热还是秋冬寒冷,总会有袅袅炊烟从院子房顶的屋脊上缓缓升起,和红彤彤的晚霞紧紧交融相依相偎久久不愿离散。未进张家门前,就听说有位瘫痪在炕长达三年之久的八旬老妭,我对自己的婚姻一度都发生过质疑,可经不住爱死的他以往情深的穷追不舍烈火酷烤,最终还是心甘情愿俘虏给这位年迈老妭做了重孙媳妇。爷爷烧完炕槌跐煨好,又弓腰弯背从后院茅房提回瓦瓷尿盆放在上房老妭卧室的脚底,这才洗手安顿净当后,伴着星星陪老妭入睡。<br></h3> <h3> 小妭是在生了姑姑三年后,因产后风恶疾含恨离开了人世,爷爷为了照顾公公、大伯和姑姑没有再续婚缘,说是嫌儿女受虐老娘遭罪,便和老妭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经营的还算滋润。大伯娶妻生子后另立门户搬出了老宅,公公娶了婆婆,也就有了老公和俩位姐姐,几年前她们分别嫁到了离村子不远的南北两个邻村,如今也生有儿女躬耕田地务作果园。公公婆婆为了家中几亩苹果树,长年累月辛苦在瓜棚架下,疏花疏果、套袋喷药、施肥修剪忙的䖳螺转,照顾老妭吃喝拉撒的责任自然落在瘦骨嶙峋的爷爷肩上。有时我要上前帮忙总被爷爷犟着脖子拦挡,“忙你的活去,她能照料我小,我就能陪伴她老,这是每个做儿子该尽的本份。”</h3> <h3> 有次爷爷掇掇老妭撒尿,裤子没脱利索让尿液浸湿了衣裤,我和爷爷给老妭换上干净的裤子时,老妭浑浊的皱眼里滚动着清澈的泪水说:“怎么就不挤眼窝,把娃娃都害苦了。”爷爷眼里瞬间填满了责备和愤然,拉着猪肝子似的长脸说:“这说的啥话吗?您能给我和娃娃们擦屎挖尿,这点碎事算个啥事吗。”说罢,便拿了老妭尿湿的裤子,在正午的阳光中蹴在门楼下的院子里开始搓洗,那满头的花发在明晃晃的光照里一闪一晃一晃一闪,我急忙上前和爷爷争洗,爷爷瞅瞅我隆起的肚子不紧不慢地笑着说:“快去、快去,保护好我的大重孙才是主心骨,别为这点小事动了胎气。”我没能争执过爷爷,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门框,看他一遍又一遍地搓洗、换水、扭摔,最后将洗净的裤子凉晒在门外的树杆上。我落泪了,这泪是为浓浓的亲情而流,为人间不曾氓灭的孝道而淌,流得那么酣畅淋漓,淌得那么滋心润肺。</h3> <h3> 在老妭病重的时日里,公公每天傍晚便替爷爷烧过老妭的炕,并提回那个永不改色的瓦瓷尿盆。很多时候,公公要求和爷爷同陪老妭过夜,都被犟牛般的爷爷拒绝了。“你们累了一天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就行。”记得那是将近年关腊月末稍的一个深夜,爷爷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打破整座冰冷院子的宁静,也打破了寒冬腊月冰天雪地山村的孤寂。我们慌忙跑回上房老妭的卧室,只见爷爷鼻涕眼泪早流成了河,“娘——您咋就这么狠心地走了?有您在,我还是个孩子,您去了,娃我就成孤儿了!呜呜呜——”</h3> <h3> 公公和赶来的大伯硬是从爷爷怀里抢出永远睡去的老妭,大娘和婆婆为没有气息的老妭火速换上了寿衣,当家门户族的叔婶将老妭抬上早已支好的木板床并盖上苫脸红,堂屋的灵桌上点燃香蜡烧起第一张黄昏纸时,跪在灵前的爷爷竟哭的昏了过去,口中“娘呀娘——我受了罪的娘呀——我惜惶的娘呀——”叫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让我真真正正看到一位两鬓如霜的老人,在母亲离世时的那种悲戚和绝望,真真切切体会到血浓于水的母子之情。尽管在老妭弥留之际爷爷尽到了一个儿子该尽的一切义务,可他还是那样痛心疾首。第二天从外地打工赶回的老公,未进家门就扔掉肩上的包裹,连哭带爬到老妭的灵前更是捶胸顿足泪水涟涟。我们全家沉浸在无比悲痛的一片哭声里,送卧床多年的老妭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下葬入土为安。</h3> <h3> 从此,公公无论再忙,每到擦黑就从后院的茅房给爷爷提回那个爷爷提了多年的瓦瓷尿盆。天刚麻麻亮,他又去到爷爷的房间,端出半盆清黄碧波的尿液,倒在后院墙角粪堆上用土遮盖,然后抱回柴禾蹲在爷爷的炕筒门前烧炕扫地,和爷爷说着一句不搭一句的闲话。天大亮了,爷爷的睡处也安顿净当了,他便扛上农具下地干活了。日子在老公出门打拼天下,公公婆婆经营几亩苹果园单调忙碌中一天天度过,虽说清苦寡味,却也温馨怡人。不经意间儿子上了初中女儿也将近小学毕业,我也习惯了在擦黑之前替公公将尿盆提进爷爷的卧室,黎明早起,学着父亲端出爷爷方便了一夜的尿盆倒尿盖土。</h3> <h3> 生活原本就是波澜式前进螺旋式上升,生老病死新陈代谢乃是永不更改的自然规律,在一个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阳春三月,爷爷临睡前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完中国人民和小日本鬼子钻山涉水枪林弹雨的烽火战斗片后,乐滋滋地回了卧室去梦周公。推开晨曦的柴门,公公扶在老爹的头顶问再尿不尿,不尿他去倒尿盆,却再也没能叫醒长睡楠柯梦中的爷爷。进门多年,我从没见到过这位七尺老男人的公公,竟在爷爷的灵前将额头叩得鲜血直流,口口声声哭喊着“大——我不是个好娃,我到底没能给您尽上一天孝心,您咋走得这么绝然,我不配做张家后人呀——大——”</h3> <h3> 公公悲痛的自责和愧疚,让他在埋葬爷爷后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病疾。老公一再续假照顾公公直到病愈才离开家门又返征程,其间也少不了晚提盆子早倒尿的活计,有时为这提尿盆的这点事竟和婆婆争来抢去以至红脸。老公不在的时日,我早已熟练了爷爷延续下来提尿盆的习惯,尽管婆婆一再劝我别给他们提,说他们还不算老自己能行,可我觉着这貌似不必挂齿的提尿盆,其实就是晚辈给长辈夜间提供的一种解手的方便,他们劳累一天腿疼腰酸,漆黑的夜晚进出也不大活泛,对于身强力壮的我们只是多跑几步路那么简单。我也常常扪心自问,爱是什么?家风又是什么?在随着年龄不断增长的我看来,爱就是真心的陪伴和默默无闻的付出,让亲人感到小有人疼老有人陪的年年岁岁,家风便是一代代子孙延续相传的岁岁年年。</h3> <h3> 一个生病的黄昏,我憋尿懒在炕上不想动弹,尽管吃过药片仍觉浑身无力。“妈妈,”女儿一声甜甜的叫声,“不用出去,就在盆子尿,我给您倒。”看到女儿将尿盆弯腰放在我的脚下,两行热泪顺着我的双颊流出很长、很长,滋润岁月,温暖心海……
2018年8月23日於名仕花园【普洱茶庄】草成</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