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想起我的外婆,</h3><h3>眼前就会出现这样的场景:</h3><h3>瘦高的外婆挑着两只黑胶桶,</h3><h3>桶里放着锅铲筲箕水瓢等七七八八的厨房物件儿,</h3><h3>白色的粗布衣服有盘扣,</h3><h3>花白的头发用老式的发簪盘成圆圆的发髻,</h3><h3>一丝不苟, </h3><h3>脚步轻快的外婆走在田埂上,</h3><h3>两旁的禾苗正含穗,</h3><h3>黑胶桶划过禾苗叶,</h3><h3>发出沙沙的声音,</h3><h3>外婆的前面,</h3><h3>跑着我们几兄妹,</h3><h3>男孩一丝不挂,</h3><h3>晒的黑不溜秋,</h3><h3>女孩穿个小内裤,</h3><h3>风一样刮过,</h3><h3>"你们这些砍脑壳死的,跑那快,河里的水鬼淹死你们",</h3><h3>外婆边走边骂我们~~~~~~</h3><h3><br></h3><h3><br></h3><h3>我的外婆一共生了7个孩子,</h3><h3>养大了6个,</h3><h3>我妈是老大,</h3><h3>据我妈说有个舅,</h3><h3>我妈背着他玩儿时从一个很高的岸上摔下来,然后就一直生病,最后夭折了.</h3><h3>我妈说这事儿时轻描淡写,</h3><h3>我就在想我外婆怎么就没收拾我妈呢?</h3><h3>后来想想,估计是那时生活条件不好,</h3><h3>少个人就少个负担吧。</h3><h3><br></h3><h3>我记事的时候,我大舅二舅已经结婚了,分家另过了,三舅刚参加工作,在小学教书,四舅在武汉精米厂打工,小姨也20来岁,在家干农活,帮外婆操持家务。</h3><h3>外公是个泥瓦匠,在那个年代算是个老手艺人,带了一帮徒弟,外公为人正直,在周围的村子也算是个德高望重的人,那些个校长医生啥的,看到外公都恭恭敬敬。</h3><h3>积善人家必有余庆啊,经济条件好,再加上两个舅舅年轻,家里新鲜玩意儿多啊,自带彩色功能的电视纸,带有灯光效果的双卡带录音机,还有铁罐的橘子汁,还有那些人送给外公的龙须酥和各种好吃的,……………馋,我就像长在外婆家一样,通常是我住了好些天后,外公或是我舅舅送我回去,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又跟着来了。孩子多啊,大舅家的大表弟小我40天,还有一个小表弟,二舅家的三个表妹也比我小不了多少,孩子多闹腾,外婆在家也是烦得不得了,经常就是在大声的骂那些鸡啊狗的"你这个钳毛死的""你这个短寿死的"………遇上表弟表妹哭闹,她也一样的大声骂"哭你娘老子的头"…………</h3><h3><br></h3><h3>记忆中的外婆,嗓门大,绝对的一家之主,舅舅小姨都听她的,她每天都分配好一家人的工作,今天薅哪块地的草,明天割哪块田的稻子,她说了算,她自己不下地的,每天就在家洗洗涮涮,煮饭洗碗洗衣服。这些都要用到水的活儿,其实是些很累人的活。那个时候没有自来水,没有液压井,吃的用的水都靠肩挑的,所以一日三餐后,外婆都雷打不动的挑着那些碗筷盆瓢,去离家一两千米的河里洗,再加上早上的两大桶衣服,基本上一天最少四趟去河里,更别提洗被子床单的时候………所以,文章开头的那场景,如同电视里高价的广告,一天无限次重播。</h3><h3>用水紧张,多一个人就多很大一个负担,我到现在都在想,我妈当年怎么那么不负责任的任我在外婆家,折磨老人家呢?夏天还好,洗澡都去河里解决,冬天不经常洗澡,但每天都洗脚啊,一盆水的宿命,呵呵,不说了,那块粗布毛巾的气味,我记忆深刻啊~~~~</h3><h3><br></h3><h3>湖北属中原地区,有麦子,每天三餐,两餐米饭一餐面粉,晚上差不多都是吃面。夏天的晚上,天热,面条很烫,外婆装完每个人的碗后,把我的洋瓷碗放在石头门槛上,大声说:"快来蹭ceng"Ceng,是我的家乡话,意思是吃,一般说的是牲口。我屁颠屁颠的搬着我的小凳子坐到门槛边,开始吃我的面,外婆或是小姨会坐过来,拿个老蒲扇,边吃边给我扇几下,或拍打几下,赶下蚊子。如果吃的面条里面放了葫芦瓜或是苋菜,她们边吃边往我的碗里夹几筷子,一边还吼几句,"快吃,要去洗碗"…………</h3><h3>晚上我跟小姨睡,睡的是竹铺,一种用竹子编的简易床铺,夏天睡光的,冬天上面铺稻草。外婆总怕我尿床,晚上都不让我喝水,睡前无论有没有尿意都要我去外面上个厕所,也难怪,洗床单好麻烦的。那年,二舅妈跟二舅吵架,喝农药自尽了,三个表妹,最小的才过完周岁生日三天,她们都跟外婆睡,一床的孩子都长虱子,晚上抓的头皮呱呱响,外婆用六六粉给她们药虱子,顺便把我的头也上了六六粉。六六粉是一种巨毒农药,田间地头灭虫的主力军,味道呛鼻子不说,还到处飞扬,那年头还没有假药,所以说,我们几个没有被药死,真是老天爷开恩,耶稣基督太上老君保佑啊,外婆没文化,也无所畏惧,或者是说孩子多了,没法儿讲究吧。总之,谢天谢地吧。</h3><h3><br></h3><h3>后来我读书了,住校了,我坚持每周三中午溜去外婆家炒一玻璃瓶咸菜,顺便蹭个午饭。那个时候三舅四舅都已经结婚了,三舅他们分家出去单过了,小姨也出嫁了,外婆外公还和四舅他们一起过。</h3><h3><br></h3><h3>我每次放学去都不够他们干活的饭点,外婆都是给我炒好一玻璃瓶咸菜后,给我煮碗面或者炒碗剩饭,有的时候会放个鸡蛋,有时候放点剩菜,我都觉得好香。</h3><h3><br></h3><h3>大舅家的表弟,二舅家的表妹长大了,三舅也添了小表弟,四舅也添了小表妹,外婆像跑接力赛一样,又开始带这些小屁孩,用以前对我们的方式。四个舅舅都分家单过了,不需要外婆再分配活儿了,但外婆的事儿丝毫没有减少。人就是这样奇怪,有个共有的资源,连用不上的人也想尽办法去用,说白了,有便宜不占就担心会被人家当成傻子,外婆就是那共有的资源,越来越多事儿了,大舅家插秧叫她去煮饭,二舅家收稻子叫她去煮饭,三舅家的孩子要她带,四舅家的孩子也要她带,……………我妈很好强,脾气又大,我估计我外婆当年要是跟她倾诉一下内心的郁闷的时候,她肯定是拒绝的,所以我外婆没人可倾诉。</h3><h3><br></h3><h3>后来,我去另外一个镇上上学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去外婆家。那个时候,外婆外公也和四舅分家了,睡房在四舅的新房子那边,厨房就柴房边。每次去,外婆的厨房那边总是给我准备了惊喜,都是人家送给她和外公的好东西,罐头橘子,饼干,麦片,月饼……厨房上方,,有一个部队淘汰下来的文件柜,杉木带玻璃门的,外婆用来当厨柜,里面好多东西都是人家送的,我每去一次都差不多要清空一次。说是厨房,其实是外公外婆的起居室了,最里面是火塘,中间靠墙有锅灶,最外面放张饭桌,饭桌旁边是个鸡窝,养着几只鸡,下的蛋都是计划好的,这周下的给大孙子,下周的给三舅家,再下周给四舅的闺女,不会乱,也不能乱,我想,外婆端着装鸡蛋的葫芦瓢时,会不会感觉像是端着一碗水,总尝试着去端平呢?</h3><h3><br></h3><h3>再后来,我离开家出来工作了,工作的第一年的冬天,我外婆中风了。期间我回去跟我妈去过一次外婆家,外婆拄着棍子在帮四舅家照看稻子,看见我和我妈很高兴,高兴到流泪了。我们给她洗了头,帮她剪指甲时,我那粗心的妈居然剪到外婆的手指肉,都流血了。那次,是我最后一次见我外婆,第二次中风后,外婆走了。</h3><h3><br></h3><h3>我妈说,走了好,走了好,再也不受罪了,可我分明看到她哭了,一瞬间,她也变成了一个没妈的孩子,外婆在,家在,外婆不在了,家也散了,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句话是对的。</h3><h3><br></h3><h3>外婆刚走的那两年,我曾在梦里梦见过她,她说有人抢她的东西,我特意打电话给我妈,让我妈去给外婆烧些纸钱,无论是不是真的,关于外婆的时候,我宁愿这是真的。</h3><h3><br></h3><h3>回忆起我的外婆,我会回忆起很多属于外婆那个年代的东西。<br></h3> <h3>外婆用过这样的发夹</h3> <h3>外婆用过这样的围裙扣</h3> <h3>外婆家的大笨钟</h3> <h3>外婆用过这样的纺车</h3> <h3>外婆穿过这样的衣服,粗布的,一样的设计</h3> <h3>外婆家打谷子打麦子用过的石gun</h3> <h3>。。。。。。。这是一个年代的印迹,也是关于我对我外婆的所有记忆,真真实实的存在过的,只可惜,这些印迹已经在慢慢变淡,甚至消失,再也回不来了。。。。。。。<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