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时间过得飞快,2017年10月27日的乡亲大聚会活动马上就要过去一年了。不由的,思绪常常飞回到去年筹备这个活动的情境中,也不由的会想起厂里很多的人和事。有一件事,一个人,最近常常从脑海中浮出,挥之不去。
那是在2011年的春节前,回厂去陪父母过年。在外工作多年,回老厂的次数不算多,但每次回到厂里,都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每次一回到家,必要去厂里生活区那条最热闹的小街上走走,走在那条熟悉的街上,心,就如同落到了一团软软的棉絮里一般,温暖踏实。
好久没回厂了,到了家中稍做歇息,就按捺不住热腾腾的心情下了楼。天气阴冷,空中飘着若有若无的雨丝,一阵寒风吹过,不由紧了紧身上厚厚的大衣,山区的气温比主城还是要低一些。楼下那条长长的林荫道还是老样子,只是两边的树似乎又长得高大了些。一路上和久未见面的熟识的邻居们笑着问好,有相见不相识的人侧目,也报上一个微笑,在厂里,见到任何人都是亲切的。
厂里虽比不上盛景之时,但因为要过年了,街上也还是比平日热闹许多——街两边挂了彩灯,卖水果、鞭炮、干果零食的摊主们笑容可掬的忙碌着;小超市、菜市场里,人们一边采购年货,一边打着招呼说着吉祥话。走在街上,不时能碰到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水酒菜肉的老邻居老同事,停下来打个招呼,聊上几句;碰到老同学更是开心,老远就喊起来,然后相约着找时间一起吃饭唱歌……回厂过年的感觉和在外面是不一样的。
逛着逛着雨下得密了,赶紧往回走,远远见雨中有个瘦小的身影一瘸一瘸很费劲的走着,待走到近旁扭头看一眼,好面熟,这好像是……伟伟?他见我瞧他,也咧开歪斜的嘴冲着我笑,没错,是他,我曾经的小邻居,那个天生残疾的孩子。</h3><h3> 只见大冷天的,他只穿了件单薄的旧工作服,领口露出看不出颜色的毛衣,在寒风中瑟缩着。我问他:“是伟伟吧,你还认识我吗?”他费力地张开嘴:“认……认识,你是……是……光正的……姐姐……”我很吃惊也有些感动,这么多年不见,他居然还能认出我来。我又问:“下雨了,你这是去哪里?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他用冻得青紫粗糙的手举起一个小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个馒头:“买、买点……吃的”他说话很吃力,每说一个字,脑袋、脖子包括扭曲的五官都跟着一起使劲,摇头晃脑的,但那一对斜睨着的小眼睛却努力的透出笑意。“快回去吧,外边冷……”我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叮嘱了他几句。
见到伟伟,突然勾起许多更久远的回忆……小的时候,我家还住在厂里家属区三村二排两层楼的干打垒房子,伟伟住我家楼下。家里四口人,他爸爸整日大声地说着陕西话,他妈妈则每天沉默寡言地操持家务,他还有个姐姐名叫华华,生着一对黑黑的漂亮的大眼睛,伟伟比我小大约七八岁,生下来就是个残疾儿,几岁了都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还记得他儿时坐在推车里的样子——浑身软软的,耷拉着脑袋,斜着眼睛,脖子上厚厚的白布围巾总是被嘴里流出的口水浸的湿漉漉的……
回到家里和弟弟说起,问:“伟伟走路这么不方便,怎么自己出来买吃的?他家里人呢?”弟弟叹气道 :“他家里哪还有人!”原来,他爸爸很早就离开了他们,他妈妈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许是积郁成疾,不久就患肝病去世了。这期间姐姐华华精神上又出了问题,后来被老家的姨姨带回陕西农村嫁人,再后来也就没有了音信,据说是失踪了。</h3><h3> 姐姐离开厂里那天,雨下得又急又密,伟伟拖着残躯送姐姐到汽车站,车子开动时,伟伟歪歪斜斜、踉踉跄跄地跟着车子跑,没跑几步就摔倒在雨地里,他一边拼命地朝着车子开走向方向在雨水里爬,一边含混不清、撕心裂肺地哭喊:“姐姐……姐姐……”伟伟知道,这一别,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与他相依为命的姐姐了。从此家里就剩下伟伟孤零零的一个人……</h3><h3> 听了这些,心里忍不住一阵心酸和难受。我们同是三线子弟,一起生长在这偏僻的山沟里,但我们是健全人,还可以用自己的头脑和双手去努力,去打拼,去争取好的生活。可伟伟他天生残疾,无法上学求知,无法劳动,命运又让他失去所有亲人,没人关心没人疼爱,在大家合家团聚热热闹闹吃年夜饭的时候,他却只能孤零零的守着寒夜,吃个馒头果腹。难受之余也很是后悔,早知他是这种情况,我就应该去给他买点好吃的,哪怕是一份卤肉,一袋水果……让他也能吃顿稍微像样一点的年夜饭,感受到一点点的温暖。
自从去年的大聚会后,多了很多机会和厂里的朋友相聚,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非常开心,常常为咱们是三线人感到自豪,为咱们三线人的二代三代中出了不少佼佼者而骄傲,也为大家生活还算平安顺遂感到欣慰。大家在推杯换盏之时,可能很少会有人想起伟伟,这个被遗忘在工厂角落里的残疾孩子,包括我这个老邻居。
也许是这次乡亲聚会将自己带回了益民的氛围,唤醒了沉睡的乡情,让自己这颗离家太久,被生活打磨得粗糙了的心渐渐柔软了下来,这件已经淡忘了的事情又重新回到脑海,伟伟的样子也不时会出现在眼前。回想起那个在雨中踟蹰前行的单薄孤寂的身影,想起那张挂着雨珠的“丑脸”上真挚的笑容,不禁为自己当时的麻木感到有些惭愧。平日里,自认自己也还算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可是见到伟伟,我却没有给他任何的帮助。</h3><h3> 是的,伟伟只是一个厂里不起眼的残疾孩子,也许很多人都不记得他了,但他也是三线子弟中的一员,是我们这个群体中最弱小的一个,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更需要得到亲情和温暖,我们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付出,对他来说就会是莫大的安慰和帮助。
如果下次再回厂,再有机会碰到他,我想我会多和他说会儿话,可能的话和他一起吃顿饭,伟伟的笑容可能会更灿烂一些吧。<br></h3> <h3>伟伟</h3> <h3>伟伟</h3> <h3>三村曾经住过的干打垒</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