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父

乔福俊

　　岳父卧床已经半年多了。一直不服输的他，起初还挣扎着坐起来，但这次腿上落下的毛病真的严重了。后来大小便不能自理的时候，自己也感觉真的不会再起来了。因此他常常叹气，甚至不愿意和别人说话。
84岁高龄的岳父，记忆中的他一直在村里应着事。从小队队长、大队队长、村副支书直到村支书，大大小小的村官当了个遍。后来由于腿脚不方便，不再是村支书的角色，但村里的一些事情还有人和他请教。毕竟是老干部，干什么都有原则性。
妻子家兄妹六人。由于家境不济，二女儿出生后就寄养给了邻村的曹姓人家了。其余5个孩子中，除了大女儿嫁给知青后回城生活外，其余的孩子都没有离开农村。不是没有条件离开，而是岳父觉悟高，有指标总先让着别人。

　　我和爱人是她二姑介绍认识的。相亲那天，我一大早骑着自行车到了相隔40多里的她们村。到家后，岳母热情地接待了我。坐定喝茶后，岳父和我聊了几句就很少言语了，后来索性不再说话。从岳父的沉默可以看出，他是一百个不愿意，但碍于路途较远，又临近中午，还是留我吃了午饭。岳父的不言语，让我紧张而羞愧，脸憋得通红，虚汗直往外冒。我知道，爱人是他们家最小的，选择对象时，岳父“把关”很严，而我的家庭条件不好，又是个不谙农事的落魄书生，不愿意也是极其正常的。后来，二姑在岳父面前极力说我的优点：勤劳朴实、不嗜烟酒、有文化、性格好等等。也许是二姑的努力打动了岳父的心，他允许了我和爱人“单独谈谈”。我把我的情况和爱人实事求是，和盘而出，她不吱声，只是低着头抠着指甲，也没有说一个不字，我感觉她是愿意的。

　　订婚前，我给过岳父承诺：一定要对她好，一定要好好劳动，一定要过上好光景。我的真诚打动了岳父，他默许了我们的婚姻。婚后，岳父也很少来，但我和爱人经常回去看他。一年后，女儿出生，我用自己的摩托车载着她们娘儿俩回家。岳父看到崭新的摩托车，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我可以感觉到，他心中默默地为我们高兴着。他看到了我们生活的发展和变化，看到了当年那个衣着寒酸的文弱书生如今已经成为当地机电维修行业的技术能手，他听到左右邻居、本家亲戚夸我是个“好女婿”的时候，他打心眼儿里认可了我。

　　五年之后，儿子出生，我们已经是一家四口的大家庭了。爱人除了在家拉扯孩子，还得侍弄近20亩的责任田。我在外面搞机电维修个体，日子过得很充实，一改过去那种捉襟见肘的局面。经过几年发展，我成为村里科技致富带头人，荣幸地当选为村主任。岳父得知后特别高兴，但也没忘提醒我说：“当了村干部，就要带头让人们致富，要多听群众的意见。”我遵照岳父的教诲，把村里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上缴的公粮和各种税收都如期完成，成为了全镇的文明村。后来因为我被聘为农电工，辞去了村主任的职务，岳父又和我谈了一次话，让我踏踏实实做好工作，争取让村里的老百姓用好电。

　　近20年过去了，如今的我已经越过了天命之年，岳父则到了耄耋之年。他和父亲一样，从敏捷到迟缓，从健壮到衰老。迟暮的他，像深秋的衰草，逐渐枯萎。这个中秋节，岳父躺在炕上，连翻身也需要我们帮助。我摸着他皮包骨头的胳膊，想起五年前和父亲过最后一个中秋节的情形，心里一阵酸楚。但我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只是强做欢笑，聊一些他感兴趣的事情。比如，内蒙古电网建设的飞速发展，旗里面图书馆建的很大，我编辑出版了几本书，曾经的知识青年又回来看望过去的老支书了，还给捐赠了钱物等等。每当这时，他总会盯着我认真地听，脸上泛起满意的笑容。

　　岳父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我深知，他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我这个女婿从不认可到逐渐被认可，又到满意，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改善着我的生活。我们一直也没有让岳父操心过，因为我一直信守之前对他的承诺，爱人也尽到了相夫教子的义务。我们一直没吵过架，更没有挥拳动手过。家境虽然不很殷实，但也没有和别人悬殊过太多。和和睦睦，从成家之初的困难，逐渐走向幸福而稳定的现在。

　　摸着岳父的手，有些冰凉，我尽力用拇指搓他的手心，想让他的血液循环快一点，从手心到手指，还是没有让他的手掌变暖。人老了，也许就是这样吧。他的指甲有点长了，指甲缝里有了脏东西。我让爱人找了指甲刀，小心翼翼地给他剪。他也非常配合我，不小心剪起的一块小指甲，溅到他的眼皮下，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捏起后，他又睁开眼睛看着我，然后满意地睡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给岳父剪指甲，第一次用指甲锉为他磨平剪起的毛刺，怕他挠痒痒时划疼他。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看着岳父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我知道，他是非常满意我的。此时此刻，我心里默默地祈祷：但愿岳父一直把这个笑容定格在他的脸上，陪我们到永远，永远。

乔福俊简介：

中共党员，就职于呼和浩特市供电公司土左旗供电局分公司，土左旗政协第十二届委员会常委，内蒙古作家协会、内蒙古诗词学会会员。现任呼和浩特历史文化研究会秘书长，土默特左旗土默特历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秘书长，内蒙古电力公司文协理事。喜欢文学摄影，偶有作品发表在纸媒及网络。以“蒙电乔福俊”注册的《今日头条》、抖音、快手及视频号获得众多粉丝点赞和认可，欢迎百度搜索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