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的月亮(组诗)

骁歌美文

<h3>●桃树开花</h3><h3> 一棵桃树 被春天堵在山垭 缺牙的老人说 不要再开花了 这都是命呀,娃! 忍了好久 一朵桃花憋得满脸通红 像在送别的车站 那些欲言又止的话 在一个春雨绵绵的夜晚 那苦命的桃 悄悄地开了,她 一层一层地剥开自己 撕开一瓣伤 扯出一瓣恨 开出刻骨的牵挂 把一颗心 开得七上八下 真的好怕 一棵桃树开花 留在村里的就是一堆闲话 留守 是一个时代的篱笆 </h3><h3><br></h3> <h3>●天河 天河是一条铁轨 我把车票交给七夕 七夕却将它</h3><h3>交给了春运 天河是一条电话线 一头拉着城市</h3><h3>一头扯着乡村 扯得心口一阵一阵地疼 天河是一条鞭子 异乡的牛背血印纵横 怎么也挣不断</h3><h3>故乡这条牛鼻绳 天河其实就是一条河 在天上,在凡尘 在你心上横</h3><h3>在我喉咙里哽<br></h3> <h3>●梨花 梨花白 白不过五嫂的脸 自从五哥去年那次工伤 五嫂就严重失血 桃花的脸白成梨花模样 梨花开了</h3><h3>又在树下大哭一场 梨花白 白不过失眠的月亮 那天晚上</h3><h3>爷爷还在咳嗽 梨花就悄悄地开了 留守的老黄狗以为有人返乡 一直吼到了天亮 </h3><h3><br></h3> <h3>●夜行火车 火车把春夜撕开一条缝 缝里有 五婶断裂的梦 狗像一个浇地的人 一连串狂吠 顷刻填满村庄的漏洞 像开走的火车 几个孩子 纷纷向五婶递交了行程 月光交出铁轨 一些农具躺下来 目送远去的主人 兔子沉沉地睡去 公鸡对子夜肃然起敬 留守,是村庄的命 五婶的命是两列火车 一列用来恨 一列用来等 </h3><h3><br></h3> <h3>●比童年 ——致留守儿童 我的童年很近 在母亲那锄头够得着的地方 苦涩而温馨,像爸爸偶尔 从山里拎回来的一串野菌 你的童年很远 像一列提速的火车 像妈妈寄回来的陌生照片 她的故乡已瘦如歉收的秋天 我的童年很高 像爸爸肩头跳跃的星光 骑他在脖子上,我双手一举 就可以摸到月亮 你的童年很低 低于一只无眠的秋虫 你的童年是异乡的梦 是在流水线上那个妈妈 梦里的痛<br></h3> <h3>●春耕的女人 鸟鸣唤醒春天 田野顺着季节的心思畅想 留守的女人,卯足劲 开始了与五亩水田的较量 自从,外出的男人 把她们种在故乡 她们就在这泥沙俱下的稻田里 越陷越深。耕啊耕 耕来耕去,也只不过 把自己耕成乡愁的偏旁 每年春节 鞭炮扯起嗓子 赶走一年的寂寞 年后,火车的提速 又成了她们最大的忧伤 在祖国内地的广袤田野里 春耕的女人 是对男人最为震撼的模仿 她们一个个 像丰碑一样 插在稻田的中央<br></h3> <h3>●高山包谷 留守男人的血性 六十度烧酒的豪放 一个村庄的乡愁 一段被春运撕扯的爱情 都与一棵包谷有关 包谷是山里的十万大军 整整齐齐,精心布阵 盛夏,留守的男人 一身燥热 把山歌别在裤腰上 与烈日对着干 与每一个包谷棒子过招 最后,男人交出体内的盐 交出一年四季的关节炎 包谷杆子齐刷刷地倒下 天空就高出了三尺三 巴山夜雨 一箩筐激情,被来自 异乡的一个电话点燃 就着一碗包谷烧 留守的男人趁机倒下 那双为生活弯曲的罗圈腿 便慢慢地伸直<br></h3> <h3>●腊月的村口 腊月的村口最像村口 大牛开宝马回来了 二狗穿西装打着十元一条的领带 小黑瘸着一条腿回来了 小虎回不来了 传说他在异乡丢失了骨头 一年中 村口折叠了无数次的张望 在腊月里像被子一样抖开 再拿出另一个枕头 村庄就像初恋一样害羞 腊月的村口 从门缝里就看到了腊肉 那曾与炊烟一起抱紧的 留守的证据 就要毁灭了 腊月的村口 其实就是一张口</h3><h3>岁末把一些人吞进来 年初又把他们吐出去 在吞吞吐吐之后 村里就会剩下一些骨头 比如 中风的五婶,瘸腿的小黑 那些长冻疮的小手手 新寡妇王嫂的熊猫眼 李爷爷的烟圈和咳嗽 还有,还有<br></h3> <h3>●留守的月亮 去掉一些莫名的恨 你就是我的亲人 爱你 在村庄最冷的夜晚 我把月光披在身上取暖 回乡的铁轨已经生锈 星空浩瀚 留守的空旷好大,大得 我找不到一个人来哭泣 留守的月亮是一把镰刀 在割完麦子稻子后 一有空就去剜一颗心 有时,夜晚实在太长 我真想抓一只公鸡来 提前把天喊亮 2018年10月16日<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