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回忆 ～我的"中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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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民族有近5000年的文明史、文化与民族的发展从未中断、今天炎黄子孙超过14亿人。这三项指标在世界史上無与伦比。注1.

文化是民族的魂、民族的根，那承载着中国文化的方块字是中华文化的基因！民族认同的本质是文化认同，文化断了民族便散了。

当我们谈到古埃及文明与古巴比伧文明时，并非当今的居住者的先民所创造，也不知道那古埃及方尖碑上圣书体文字创造者的后人今在何处？而古希腊文明与古罗马文明也分别遭到了历史的变故。

但一说到甲骨文到方块字，说到西周先秦时期的诗经楚辞及诸子百家，到两汉的史纪汉书及汉赋乐府， 到造极的唐诗、宋词，再到具有民本思想的元戏曲及明清小说；到民国、中华文化与现代文明～德先生（民主）与赛先生（科学）完美结合涌现了一批灿如星河的大师、再现了既春秋战国之后第二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化盛世，古老的中华文明来了一个华丽的转身、迎头赶上了世界文明潮流！

再从万理长城、京航大运河...，说到都江堰、乐山大佛…。

面对这悠久的文化、伟大的工程、辉煌的历史时，我们可以自豪地说，这是一脉相承的中华文明。

是我们的先人:

一代代父亲、

一代代母亲，所创造。

正是他们一代代续写着中华民族的文明与辉煌。

因此，我们毫不谦虚的说。中华民族的一代代的父亲、母亲是伟大的！

但我们民族有这样一种传统，家庭之爱的感情表达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特别是父亲与儿子之间尤为如此。双方把爱埋在心里、深而沉；仅用责任来表达对对方的爱，总是有些遗憾。说一声“我爱你！”、来一个亲密的“拥抱”，为何如此艰难！

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统久也，已成民族痼疾。

我与父亲的关系也是如比，我和他之间很少语言交流，也无哪怕一次的促膝长谈。特别是我长大后，父子关系总时是显得尴尬。通过52年共同的生活中那枝言片语的交谈，在我的脑海中勉强拼装成了父亲一生经历的构图。

1915年，父亲出身于井研三教乡、与乐山白马乡相邻的一个贫苦农家。他上有两个兄，下有一个妹、两个弟。

父亲年轻时，经常父子几人一早不吃早饭，每人一挑米，从三教出发，穿白马、石龙，翻五里山、经土主、裕农, 到乐山交了米才吃早饭。空着肚子、近百斤的担子、八九十多里的山路，这是何等的艰辛！

中华民族不愧是筑长城、挖运河人的后代，我们民族与生俱来的刻苦耐劳无人能及于天下。 当年美国修建横贯东西海岸的洲际大铁路、在西部高山峽谷施工因工程艰巨受阻面临夭折时、不得不靠华工来完成。这，让以吃苦耐劳而出名、筑同一铁路的爱尔兰人相形见绌。这条铁路的建成，对处于南北战争后，南北方，东西部都面临分裂的联帮制美国后来发展成为幅员辽阔、世界第一的现代化强国其意义非凡，而对参与这条铁路建设的壹万肆仠多名华工对美国的贡献如何评价都不为过！

上世纪2～30年代，是中华民国发展的黄金时期。乐山著名的华新丝厂、嘉裕碱厂、嘉裕发电公司、嘉乐纸厂等众多的工厂如雨后春笋般兴起。那时乐山管辖之地东到荣县、威远，从那方到乐山城打工下力的人很多，被本地人统称为“东山人”。

因父亲的一个幺老爷在乐山帮人，在他十六岁时的1931年便下乐山谋生，成为20世30年代农村进城的打工者。历史总是如此机缘巧合，父亲下乐山的第一入住地与他晚年的住地都是同一个地方～上河街福泉门。其区别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那里是卢作孚的民生轮船公司宿舍，50年代那里变成了搬运公司机修车间，80年代一场大火又变成了宿舍。而当年福泉门码头上那栋孤傲耸立、俯视四方的三层楼的房子是民生公司在乐山的办公楼。当时，民生公司里面的熟人要推荐父亲去民生公司当水手。这条人生的讯息源于1987年我带上72岁的父亲乘火车去重庆出差，列车停站"小南海"播音员報站名时，他突口而出: “当年，我差点进民生公司去小南海当水手"。后来为什么没去，选择在肖公嘴码头当码头工人，由于沒有深谈，不知其由。

在没有铁路而公路运输不发达的民国时代的四川，水路船运是当年物贸流通的主选。乐山为岷江、大渡河、青衣江三江汇流之处、且与长江相连；处于横穿中国三大富庶区域之一的成渝地区的黄金水道上。当年“作为物资集散地仅亚于重庆”，其水运之发达今天不可想象。注2.

从铜河的斑竹湾、李码头、西门口、湖泊所、铁牛门、肖公嘴，到府河的新码头、柑子码头、盐关、迎春门、福泉门、大码头、皇华台、三圣教、河咡嘴、九码头、王浩儿；再从从沟儿口到篦子街、到马鞍山、杜家埸:

河中: 干帆尽竞，棹歌不辍;

沿岸: 码头密布，船桅林立。

绵延几十里水岸的饭馆、酒肆、茶堂、棧房中，客来人往、人声鼎沸。

水运、是当时乐山最大的产业，船工、是当时工人人数最多的行业；发达的水运，也伴生了众多的码头、及码头工人。

在民族危亡的抗战中，不少沿海、下江企业、学校等的西迁，与抗战物资的筹措出川，更显抗战大后方乐山水码头的繁忙。这一景象延续到上世纪五十年代，为我等親眼所见。

国立武汉大学西迁乐山，那些书籍、仪器、设备、甚至车床…。在乐山码头的起运、上山，是父亲与他的工友们所作。

故宫文物精华～九仟多箱中路文物在乐山的卸货、上货，也是父亲与他的工友们所为。

为了保存与延续中华文化的文脉，他们出了一份力流了一份汗。这些都是从父亲偶尔谈话中得到的历史碎片。由于缺乏系统的交流，很多历史的细节随父亲的生命，遗落在历史的尘烟中，至今令我遗憾终身。当年好多与他同在码头、又是街邻的父辈们均已辞世，但他们姓甚名谁、他们的音容笑貌、还有好多他们的往事至今还留存在我的脑海中。

人生苦短、草木春秋，山河依旧、人却已非！

人生总是: 活得匆忙，来不及感受，徒留遗憾！

在国难当头的伟大的抗战中，为抵御日寇而筑的新长城是用几千万中华儿女的骨岳血海铸就！派壮丁去当兵是常理、大道。父亲兄弟多，父亲被派了壮丁，成了350万抗战川軍的一员。他当兵是在刘文辉的辖区、西康省的德格县、与前藏仅一金沙江之隔。当年刘文辉的军队与青海的马家軍曾联手对西藏分立势力进行过打击。以至当年尽管国事艰难，但民族空前团结、同仇敌慨、共同御敌！象有些人一样父亲也曾把这段历史雪藏，晚年后才从他含糊言辞中知道，我大妹常常开他的玩笑：为什么当年不穿草鞋当红軍去？其实那时，红军也参加了国軍，被整编成第八路軍，新编第四軍。哪有红军？

伟大的抗战中，父亲尽了自己的本份。

以后，又回肖公嘴重操旧业～当码头工人。

1949年后，进入新组建的乐山搬运公司。

上世纪50年代初，大佛寺山上建志愿军荣军学校；所建的那么多幢楼房与大礼堂，是靠父亲与他的工友们肩挑背扛，将一砖、一瓦、一木运上山所建。之后，荣軍校又改办过: 乐山大学、川剧学校、乐山党校。

1960年我考入乐山一中初中。初秋第一天入学，与同时考上一中的邻居同学宋光荣，背着铺盖、坐着父亲的三轮车、趁着黄昏、从肖公嘴穿通城到达王浩儿的乐山一中、入学住校，开启了人生新的里程。

那时，处于大饥荒中每个家庭、每个人，都面临着饥饿甚至死亡的威胁。十三岁的我虽然每月有27斤口粮，但终年几无油荤与付食终日饥腸辘辘，到了上午第三、四节课时精力再难集中。而十八、九岁的高中学长们生活、学习的艰难可想而知。

每逢星期六回家、途经关帝庙等处那倒地的饿殍；以及久雨初晴后、在那泥泞的高北门外斜阳的余光照在那正变卖家当以换取食物的一群鸠形鹄面人那惨白的脸上。 是那段日子在我脑海中抹不去的定格。

"能吃一顿饱饭、涨死了也值！" 竟是当时百姓的口头禅 。 同学之间盛行借饭，凑得的二份甚至三份饭一趸吃。 到还饭缺顿时便装病缺课、躺在床上保持最低的新陈代谢挨时光。那是冬天的一个中午同学还我一份饭，我"奢侈"地一餐有了两份饭，于是我想到了经常停留在一中校门口、蹬三轮车候客的父亲。我拿着多余的一份饭疾步出了校门，天空铅色低垂，在瑟瑟北风中，在破败房檐下的街沿边，为了保存体力父亲正偎缩在三轮车上等客。我的出现让父亲为之一振，当我递上饭说明来意时，他尽管还未吃午饭，却一再推辞。经我再三解释，父亲终于接住了那份饭。此事一去五十多年，那事、那景、那情还历历在目。

文革中的1967年5月16日中午，因两派争斗，乐山城遭到了成千上万人手拿棍棒的武力围攻。乐山高级中学首当其中、二百名学生被围困在宿舍楼上拼死抵抗，我也困在其中。我校体育老师上前好言相劝，却遭到围攻者一阵乱棒击打、倒地几个小时血流殆尽；四周一遍血腥。城里的人从张公桥展开救援反攻，在这2公多里长的路上，双方用棍棒、石头反復撕杀；尤其是在几十米长的北门桥上，两派人马在旌旗指引下，胜进败退，数度回合！热血遍撒一地，生命陨落一路。直到下午5、6点钟城里的救援人员才攻到母校，解围获救的我们冲出了校园。 我在校门口碰见了父亲: 他手拿一根一米长的木棒、我不知他从城里如何一路到了这里；只见他胡子深长、眼晴布满血丝、脸上写满了极度焦虑。

父亲是以这样方式表达对儿子的爱， 让我永誌难忘。

父亲于1999年国庆前夕去世，至今十八年了！

三年后、母亲也随父亲而去，已十有五年了！

而我常常在睡梦中，又见到了父亲与母亲。醒来时、才知又是一场梦， 他们已走多年了！ 瞥然尘念、此际暂生、让人愁腸百转！

这，应该是我们民族的爱吧: 把爱沉在心里，放入梦中。

注1. 中华文明史有5000年（加上黄帝及尧舜禹的传说年限）、4000年（有充分考古证据）、3700年（以城市的出现为文明标志）之说。此处暂引用5000之说。

注2. 【巴蜀旧影】P163（作者是：日本国山川早水、曾为清末“四川武备学堂”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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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



　　1984年的全家合影。

　　小妹一家与父母合影。

上世纪七十年代，父亲兄妹合影。前排右起:大伯、二伯。后排左起: 父亲(排行四)、八爸(排行尾)、姑妈(排行五)。

　　19世纪60年代在美国西部内华达山脉中筑铁路的华工。 他们虽然身材单薄，凭祖先筑起万里长城的业绩，先50名华工赢得了修筑连接美国东西海岸大铁路的入场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近1万4仟名华工投入了这一美洲洲际铁路建设。是华工啃下了工程中最艰难的“骨头”，提前七年完成了美国东西大铁路这一世界级工程。这，对于刚结束“南、北战争”、东、西部若及若离的联邦制美国，后来成为土地辽阔、国力世界第一的伟大美国，意义非凡！

当年繁忙的乐山三江。

　　福泉门那栋方方正正的三层楼房原是民生公司在乐山的办公楼，后成为乐山搬运公司（社）的办公楼。

　　当年停靠在迎春门至盐关的货船。

大轰炸前的较场坝街。

　　武汉大学西迁乐山校址。

　　战时故宫乐山安谷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