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百年

丹江梅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ed2308"><b>父亲的百年</b></font></h3> <h3>2018年10月12日,是我们的父亲白刃百岁诞辰。遗憾的是,父亲已于2016年5月15日辞世,据百岁只差两年零五个月。</h3> <h3>父亲,1918年10月12日出生在福建晋江永宁卫。图上就是他们家的老宅——典型的福建民居,如今已经破败不堪几乎倒塌了。老宅是他的父亲,我们的爷爷下南洋(菲律宾)一辈子攒下的钱,从邻家手里买来的。</h3> <h3>  邻居家盖了两栋一样的房子,一时钱紧,有期限地卖给爷爷,到期后有权赎回,期限到时,邻家已无赎回之力,所以……(上图右侧的那栋完整的是邻家的房子一角)<br></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167efb">第一章 童年时期 </font></h3><h3><br></h3><h3>父亲白刃,原名王寄生。论辈分是年字辈,所以又叫王年送。这两个名字中,有一个“寄”字,有一个“送”字,深藏着父亲的身世。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旅居菲律宾的姑姑和四叔回国探亲,我们才逐渐整明白父亲的身世。<br></h3> <h3>  爷爷那辈,有兄弟五个,老三在菲律宾溺水而亡,三房无后,于是买了父亲延续三房血脉。所以排辈名中有个“送”。父亲买过来时年纪幼小,只好寄在长房抚养,所以名字中有个“寄”。这两个名字一直跟随父亲,直到他取了个笔名“白刃”。祖上起的名字反倒被人遗忘,除了永宁的王家祠堂。<br></h3> <h3>十四岁那年,父亲跟随祖辈的足迹“下南洋”。家人为他买了个“大字”(当时的护照),换了个名字,扮成别人的儿子,乘船去了菲律宾。 <br></h3> <h3>  后来他写了一部小说《南洋漂流记》就是这段经历的写照。<br></h3> <h3>父亲到菲律宾后在怡朗菜籽店当学徒,小商店倒闭后,流浪到马尼拉。一边在同姓人家做工,一边在华文学校半工半读(卖报),为了免交学杂费,每年都考第一。这是当时穿童子军服的照片。<br></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167efb">第二章 青年时代</font> </h3><h3><br></h3><h3>七七事变后,父亲一心想回国参加抗战。无奈没有盘缠,正巧族人响应宋子文号召,回海南岛种橡胶支持抗战,但由于不懂国语,请父亲充当翻译,父亲才有机会从菲律宾回到祖国。<br></h3> <h3>在海南种橡胶失败,父亲回到福建老家,约了几位好友,跑到南京,找尽所有的机会,未能投军。(当时怕日本奸细混入,入伍需要有保人,这几位华侨青年在南京举目无亲,何来保人?) <br></h3> <h3>最后只好返回福建老家。听说陈嘉庚办的集美学校免费让穷人的孩子念书。于是已经18岁的父亲 ,投奔了集美。上图是父亲(第二排右三) 与集美的校长老师合影。<br></h3> <h3>在集美父亲还参加了“血花日报”的编辑工作。图片第二排左四是父亲。后来因为父亲写文章抨击驻军旅长钱东亮在泉州鱼肉乡民恶行被通缉,于是辍学,又走上了投奔抗日之路。</h3> <h3>辗转来到广州,和另外几位集美同学寻找八路军办事处,申请上延安。办事处的同志看他们都是华侨子弟,怕他们吃不了苦,没有同意。期间遇到日本飞机轰炸,父亲在照片上写到:轰炸不死的我 “九一八”七周年于广州 王寄生<br></h3> <h3>经过三番五次的申请,广州八路军办事处看他们决心大,终于同意开介绍信。为了路上安全,几个人穿上童子军服,装成求学的学生,踏上了北上的列车,目的地:延安。<br></h3> <h3>  照片上的三人一同从广州出发:前排左是林有声(马来西亚归侨),三人中年纪最小。延安抗大毕业后在129师,参加过抗美援朝,离休前任江苏省军区司令。前排左是白刃(王寄生 菲律宾归侨),抗大毕业后分到115师, 2016年病故。后排是陈耕国(马来西亚归侨),抗大毕业后分到115师三四二旅,离休前任交通部广州海运局副局长。2002年病故。同去延安的几位集美同学,抗大毕业后分配到不同的部队,长时间失去了联系,直到抗美援朝一次偶然的机会才重新联系上。</h3> <h3>  父亲分配到115师,任化学参谋,跟随部队开赴山东。(他在抗大学的是防化)。<br></h3> <h3>这是父亲1944年秋的自拍照。并赋诗一首:</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39b54a">枯树下望白云 忆往事乱方寸 </font></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39b54a">故国尚沉沦 胸中烈火焚 </font></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39b54a">何日驱强寇 转乾坤 </font></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39b54a">枯树新生 洗雪心头恨 </font></h3><h3 style="text-align: right; "><font color="#39b54a">一九四四年最后一天,自拍像并题诗</font></h3><h3 style="text-align: right; "><font color="#39b54a">于上东莒南山区 白刃</font><br></h3> <h3>后来,因他有过办报的经历,于是被调到《战士报》,一份创办于红军时代的报纸。<br></h3> <h3>战时上前线,战后写报道。部队攻打白彦时,与鬼子拼刺刀。父亲写了一篇报道,署名白刃(白刃战即“拼刺刀”),后来白刃这个名字跟随了他一生。<br></h3> <h3>抗战胜利后,1945年10月10日父亲母亲喜结连理。不久便随部队从山东龙口渡海到东北安东。<br></h3> <h3>安东(现改名丹东)一片废墟,身后是鸭绿江大桥。父亲接收了日伪的安东广播电台,成为第一任台长。母亲任广播电台指导员。<br></h3> <h3>在广播电台工作时的党费收据<br></h3> <h3>解放战争中,父亲参加了辽沈、平津战役。跟随第四野战军一路南下,回到了他走上革命征程起点的那个城市:广州。<br></h3> <h3>1950年9月,在北京召开全国战斗英雄和劳动模范大会。作为四野战斗英雄出席大会代表的领队,父亲列席了这次大会。这是张剪报,右第一人是白刃。<br></h3> <h3>父亲白刃与四野战斗英雄赵兴元同志、三野战斗英雄张明同志,会议期间参观故宫,在故宫门外缴获的一架战斗机前合影<br></h3> <h3>9月26日上午,在中南海怀仁堂聆听毛主席的开幕词。下午六时,毛泽东主席在北京饭店宴请所有与会人员。周恩来总理在大门口与参加会议的代表一一握手。朱德总司令致祝酒词。 <br></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167efb">第三章 为社会主义建设笔耕不缀</font><br></h3> <h3>1955年,父亲参加了丁玲举办的文学讲习所。结业后,脱下了军装转业到地方。开始了他的创作生涯。这一生风风雨雨,几经磨难,都没能让他放下手中的笔。战争中,写报道、诗歌、唱词、小小说;解放后,写剧本、长短篇小说。无论写什么,父亲都要去体验生活,拿到第一手材料,天南地北,无论东西。<br></h3> <h3>四届作代会上,丁玲与参加会议的在文学讲习所的学员合影 。丁玲左后是白刃。 <br></h3> <h3>跟随丁玲到农村去采访,体验生活。</h3> <h3>长篇小说《战斗到明天》共两部。第一部孕育在解放战争,诞生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因为写的是革命队伍里的知识分子(而非工农兵)受到批判,还牵连了为书写序的茅盾先生。为此多次修改,很难过关。 <br></h3> <h3>《战斗到明天》第二部 “文革”后才出版。友人评说:这部作品影响了父亲一生。这部作品从开始到完成历经30年。<br></h3> <h3>父亲的第二部长篇小说,诞生在改革开放初。当时为了重返菲律宾探望还健在的兄弟和姐姐,父亲在香港滞留了一年,除了友人帮助,只好为报社连续写回忆录,最后集结成长篇小说《南洋漂流记》。<br></h3> <h3>《南洋漂流记》在本世纪初,由施华谨先生翻译成菲律宾语,并荣获2007年菲律宾最佳国家图书奖。</h3> <h3>父亲在香港时,武侠小说盈市。应报社友人的要求,还杜撰了一部名为《龙真人出山》的小说。与其他武侠小说不同的是,通过故事鞭笞了社会上的一些问题。<br></h3> <h3>父亲的作品品种繁多,不拘一格。他还写了很多优秀的剧作。<br></h3> <h3>2007年,当中国话剧百年时,作为部队的剧作者,受到表扬和嘉奖。荣获“国家有突出贡献话剧艺术家”称号。<br></h3> <h3>《糖衣炮弹》父亲的第一部剧作,剧名取自毛主席的讲话。话剧上演后影响广泛。但也有人说,这个名字有明显的“取悦”意图。于是将名字改为《后方的前线》。<br></h3> <h3>  1962年,父亲与人合作写了一部话剧《兵临城下》引起轰动。周恩来总理亲自到剧场观看,并与演职员们合影留念,并提出修改意见。<br></h3> <h3>前排中是周恩来总理,前排右二是邓颖超,前排右三是白刃<br></h3> <h3>父亲本是部队培养的干部,因为写了一本被批判的长篇小说《战斗到明天》被迫脱去军装,又因写了一部后来在文革中被江青指名批判的话剧《兵临城下》又穿上了军装。这就是“戏剧性”吧。<br></h3> <h3>  “文革”期间,关进牛棚,下放干校,都挡不住父亲手中的那杆笔。<br></h3> <h3>1971年,父亲被解放,下放湖南“五七干校”。湖南省军区战士演出队为参加汇演借调他去修改演出本。湖南省委宣传部想拍一部农业学大寨的电影,为此,已经年过50的父亲,考察了洞庭湖区、湘西大山……<br></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167efb">第四章 充实而幸福的晚年</font><br></h3><h3>改革开放之后,父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申请回离别了40多年的菲律宾,看望还健在的兄弟姐妹。<br></h3> <h3>1983年,希望成真,父亲携母亲回到了久别的第二故乡。在菲律宾与家人合影。左起:四叔王年增、父亲王年送(白刃)、姑姑王红纱、二伯王年恰、母亲冷克<br></h3> <h3>40多年后重返菲律宾,回母校“探亲”。</h3> <h3>自此到2005年,父亲前后回去菲律宾四次。最后一次是姑姑90大寿,父亲也已87岁高龄。为了照顾父母亲,我第一次踏上了那块陌生的,但又千丝万缕纠缠不清的土地。<br></h3> <h3>图片上中间是姑姑,其他都是他的后代,加上还没有到场的,大约有五十多人。<br></h3> <h3>  1985年,父亲离休后,全家搬进了干休所。父亲终于摆脱了“运动员”的身份,除上面提到的几部作品外,还出版了小说《永不凋谢的花》、散文《香港见闻》和《野草集》<br></h3> <h3>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末,父亲似乎清闲了许多。不是去菲律宾、香港看望亲朋好友,就是回福建老家参加集美校庆和厦门大学每年举办的东南亚文学会。到江苏约上林有声战地重游,到广州看望一起去延安的陈耕国、李金发。</h3> <h3>李金发,1938年到延安陕北公学,后转入抗大。毕业后分配到八路军120师三五八旅,参加了百团大战。1981年离休,时任广州军区联络部副部长,2009年5月31日去世。</h3> <h3>罗荣桓元帅是父亲的领导和老师,也是他做人做事的表率。在罗荣桓的领导下工作,父亲是幸运的。“文革”后,总政治部组织为老帅们写传记,父亲分在罗荣桓传记组,合作出版了《罗荣桓元帅纪事》。受少儿出版社之托,为青少年写了《罗荣桓的故事》。<br></h3> <h3>时间进入二十一世纪,原本有点“清闲”的父亲,突然又“忙”了起来。他开始计划出一套作品全集,大约有四五百万字。<br></h3> <h3>在市场化的今天,父亲的作品已经“过时”,出版一套文集的结果就是:自费出书、自己发行(送书)。<br></h3> <h3>为了这套书,母亲将几幅大师的画送给了资助的亲友。<br></h3> <h3>在“四人帮”倒台之后,黄永玉(集美学弟)将这幅画着三公一母四只螃蟹的画送给了父亲 <br></h3> <h3>白刃学兄笑纳 螃蟹四只 秋菊二朵 白酒自理可也 黄永玉 丁巳秋 <br></h3> <h3>父亲的书由广州军区《战士报》印刷出版,印数1000套,也就是7000本。大部分送给了部队,主要是38军(前身是八路军115师)。曾任38军军长的刘海清听说后,亲自陪父亲去38军送书。还有一部分书送给了各类图书馆。<br></h3> <h3>刘海青去世后,父亲母亲去看望他的夫人。</h3> <h3>集美校友会听说后主动购买了100套(每套100元,这是这套书发行后收到的最大一笔赞助)。 <br></h3> <h3>2005年,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也许是因为“剩下的人不多了”,采访的,约稿的……<br></h3> <h3>父亲把这一年写的所有关于抗日战争的文稿集结成册《血战敌后的115师》。 此书名,取自抗战时115师出版的一部同名文集。<br></h3> <h3>遗憾的是,那本珍贵的原版书,2005年在印过同名的文集之后“消失”了。<br></h3> <h3>书是由石狮绿洲书社资助印刷出版。绿屋书社社长蔡有谋先生是一位热心传播文化的当地名人。<br></h3> <h3>  2005年8月13日,父亲受邀前往澳门,参加澳门举办的“铭记历史·热爱和平”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周年专题讲座。<br></h3> <h3>讲座前,澳门特首何厚铧先生向三位当年参与抗战的老将领何灵光(印尼归侨)、白刃(菲律宾归侨)、欧阳慧(泰国归侨)赠送纪念品。<br></h3> <h3>2006年11月8日,中国作家第七次代表大会召开。根据规定,第六届理事直接为本届代表,父亲参加了大会,当选为名誉委员。<br></h3> <h3>2007年中国话剧百年,4月17日,接到总政通知到人民大会堂开会。事先父亲对会议内容一无所知。会场上有父亲姓名的标牌和一块大奖牌。<br></h3> <h3>在老舍先生当年投湖的太平湖(现名青年湖)公园设立了中国话剧主题公园,父亲母亲在公园的主题雕塑前合影。<br></h3> <h3>2009年7月17日,在纪念“中国文联成立60周年”大会上,父亲和其他几位作家代表全国从事文学创作60年的会员上台领奖台。<br></h3> <h3>从左至右:邓友梅、李希凡、李瑛、屠岸、白刃、朱寨、袁鹰、高莽、玛拉沁夫、张炯 <br></h3> <h3>父亲的作品很多,这里是我们保存的一些版本。</h3> <h3>2009年10月1日,国庆六十周年阅兵式。时年91岁的父亲在天安门西侧观礼台上。征求他意见时,他说:我马上就91岁了,还能参加几次呢?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我一定要去。<br></h3> <h3>2011年11月23日至25日,参加中国文联第九届文代会,与几位代表合影。父亲右边是:秦怡、才旦卓玛,左边是:叶文玲、贺捷生<br></h3> <h3>  2012年6月,父亲自费出版了他最后一部著作《归国七十年》。 父亲在这本书里回忆了自己的一生。5月份,样书从福建石狮寄来后,他和母亲非常高兴。<br></h3> <h3>特别是母亲,这本书激起了她也想出一本自己的画册。不幸的是,6月11日母亲突然去世。 <br></h3> <h3>  母亲与她在军事博物馆展出的作品《祖国万岁》合影。<br></h3> <h3>父亲和母亲既是夫妻,又是战友。一生相互扶持、不离不弃。</h3> <h3>父亲母亲金婚纪念。<br></h3> <h3>父亲九十大寿,夫妻已过钻石婚。<br></h3> <h3>自从母亲突然去世,几乎从来不生病的父亲开始与医院打交道了。2013年春节后,因心脏不好住院七八个月。<br></h3> <h3>出院后,父亲坚持到墓地看望母亲。</h3> <h3>  2013年9月,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那天,父亲执意要到卢沟桥抗日战争胜利纪念馆,那些熟悉不过的展品和图片,父亲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并听完所有的讲解。<br></h3> <h3>当年国庆节期间,父亲提出要去天安门,这是他最后一次上天安门了。<br></h3> <h3>  2014年春节,父亲参加解放军艺术学院团拜会,彭丽媛亲切问候白刃。<br></h3> <h3>  2015年春节,父亲在干休所联欢会上,高歌一曲《我们在太行山上》。<br></h3> <h3>大年初五,父亲突然脑梗,被送进301医院,我们还盼望他能和前几次一样能走出医院。事与愿违,他住了一年多医院,2016年5月15日平静地走了。<br></h3> <h3>父亲母亲养育我们兄妹姐弟四人。这是五十年代全家福。<br></h3> <h3>60年代全家福。 <br></h3> <h3>  70年代全家福。<br></h3> <h3>  90年代全家福 。<br></h3> <h3>2018年10月,我们去墓地为父亲过百岁寿诞。<br></h3> <h3>2018年全家合影。岁月无情,已是天上人间。</h3> <h3>编辑:白安丹</h3><h3>校订:王涛</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