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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乖,宝宝乖。”粉粉的梦幻婴儿房里,我轻轻摇着摇篮,好不容易哄睡了还未满月的儿子,转身去了母亲房里。
冬日的暖阳透过橘黄的窗帘洒在飘窗上,整个房间氤氲着一种暖暖的阳光色。偌大的床上,母亲睡得很安稳,呼吸均匀,嘴角微微上翘,也不知她在做什么美梦呢!
我带上门出去,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拿起一本育儿书籍慢慢看,享受这静谧的午后时光。
将将翻了几页书,困意来袭,我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回想着这十多个月来发生的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与老公路洹经历了十年爱情长跑,才步入婚姻殿堂。我们结婚三年,双双步入而立之年,事业也小有起色,却一直没有孩子。时间一长,抱孙心切的婆婆开始说三道四,嫌弃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那段时间,我在网上查阅了很多资料,煲汤熬药悉心调养我和老公的身体,还去健身房增强体质。一年以后,我与老公都强壮了不少,我的肚子却依旧扁扁。
黑夜里,我与老公欢爱后相拥而眠,他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轻声说:“没有孩子也挺好,我们俩就可以一直这样过二人世界。”
我把耳朵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不觉泪湿眼眶。我知道,他在安慰我。每次上班经过幼儿园门口,他频频张望,眼里流露出无尽的渴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长久以来,他夹在我和婆婆之间左右为难,已是不易。他那么想要一个孩子,如今却这般迁就我,只为不伤害我的自尊心。我想我上辈子大概拯救了银河系,才能遇到这样的绝世好男人。
“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沉默许久,我提议道。
“我,我已经检查过了。”他吞吞吐吐,“没,没有问题。”
我瞬间浑身僵硬,好像五雷轰顶,心里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也一定没有问题。<br></h3> <h3>02
检查结果出来那日,是母亲陪我去医院的。白纸黑字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先天不孕。医生犹豫半天,才看着我们母女俩,解释道:“你这种情况,没得治。”
“啊?”我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我呆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白炽灯的光惨白惨白的,落入眼中,周遭都朦胧起来,模糊不清。
泪痕满脸,我下意识伸手去擦,惊醒了趴在床沿熟睡的路洹。他扯了纸巾轻轻柔柔地为我擦脸,连沾湿的睫毛都一根根擦拭。整个病房里就只有我们俩,相顾无言。他越擦,我的泪越多,止不住地往外流。
终于,他一把搂我入怀,泣不成声。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却趴在我的肩头呜咽难言,心底该是何等难过!
我给不了他孩子,我是个罪人,将他拖累到现在……愧疚感铺天盖地而来,将我紧紧包裹,勒得我喘不过气。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泪渐干,于是鼓起勇气开口:“我们离……”
“我们找个代孕吧!”老公突然正视着我,眼眶红肿,眼里似乎有无限疲倦。
“我……”一句话噎着,我却不敢继续说下去,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他没有再说话,耐心地等着我回复。可是如果婆婆知道我们找代孕,让刚刚奔入小康的家庭一夜回到解放前,还不得气晕过去!
代孕太贵,我请不起。风险太大,我担不住。生而为女人,若是孩子不能从自己的肚皮里出来,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代孕这条路,我顾虑重重,愁肠百转。病房里只剩下我和路洹浅浅的呼吸声和时钟滴答的清脆声音,一声一声,敲打着我的心。<br></h3> <h3>03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空气似乎静下来,我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破现在的沉默。
“我赞成路洹的建议。”母亲的声音突然传来。我和老公相视一眼,都看向门边。
母亲走过来,坐在床边,执起我的手,一本正经地看着我。我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里面水光晃动,定是才哭过。
“不用担心太贵,我替你代孕。”母亲的声音浅浅淡淡,却激起千层浪。
我睁大眼看着她:“妈,您开什么玩笑!您都四十九了,高龄产妇多危险,您不知道?”
“妈,我们请一个代孕就好,您这样太冒险。”路洹也反对。
母亲着急道:“你们瞎担心什么,大不了剖腹产呗!请一个代孕,你们还要亲自照看她的衣食起居,你们想卖车还是卖房?以后又拿什么养孩子呢?”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几分。
“富养穷养都是养,我宁愿苦孩子也不能让您冒险!”我撅起嘴。
“说得容易,你们这些年的积蓄都投入了公司,如今公司才刚刚起步,哪里来这百八十万的流动资金?”母亲的手一下一下刮着我的手,同我小时候拿我的小手去刮她的大手一样。转眼间,我们的手掌已一般大。
“萍儿,别犯倔,妈身体底子好,扛得住。再说啦,自家人才更放心,不是吗?”她苦口婆心劝道。
“可我想自己生宝宝。”我耷拉着脑袋,眼泪簌簌落下,哽咽道。
路洹抱紧我,母亲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才开口:“萍儿,我们不认命,可我们得接受现实。妈知道你难受,妈心里更难受,可事已至此,就别再强求。”语重心长的话语,像极了童时她对我的谆谆教导。
路洹沉吟很久,看看我,又望望我妈,最后冲我说:“萍萍,妈说得有道理,伺候咱妈,总比伺候一个外人要好吧。”
“你!”我死死地瞪着他,一时语塞。
“萍儿,听妈的吧,咱悄悄的,不让你婆婆知道。”她总是这样懂我,将我心里的小心思猜得明明白白。我在她面前,永远无可遁形。
母亲看着路洹,温声道:“亲家母那边你想个法子瞒过去吧。”
老公郑重地点点头。<br></h3> <h3>04
年初的时候,路洹借着开分公司的名义,带着我去了外地,母亲也悄悄跟来。
胚胎植入母亲体内那天,医生再三强调要照顾好母亲,高龄产妇不容易。
路洹在医院打电话给婆婆报喜,说我怀孕了。婆婆喜上眉梢,当即决定要来照看我。路洹拒绝了她的好意,说丈母娘正好在呢,妈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我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扶着母亲,开玩笑地说:“婆婆也真奇怪,听说您在,还就真不来。”
母亲听后笑开了花,最后一脸高深莫测地问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她问这话何意。
“我前阵子随便寻了个由头跟她吵了一架,说她对你不好,是个恶婆婆。你婆婆这人,心气高,现在才拉不下脸呢。”
路洹正好打完电话,转过身来对母亲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千古以来,婆媳关系是个难题,婆婆与丈母娘又何尝不是水火不容呢?母亲居然连后路都想好了,也不知她私下是怎么瞒着我跟路洹商量的。
新公司起步,路洹日日忙进忙出。我就在家照顾母亲的饮食起居,陪母亲说话,跟着她一起听音乐,做孕妇运动。
夏末的时候,母亲的肚皮已经凸起来,圆鼓鼓的,我总会靠在上面,听听里面的小娃娃是否在淘气地踢脚。
母亲时常说她怀我的时候经常被我踢,踢得她哎呦直叫唤。
我讪讪笑着,嗔一句:“哪有?”
路洹回来,看着我们娘俩笑得欢畅,也舒展眉头,傻呵呵地跟着笑。
十二月初的时候,我们送母亲进了手术室。门关上,灯亮起以后,我在外面来回踱步,两手交缠,手心渗出许多汗。
路洹坐在墙边的长椅上,双手合十,口中喃喃:“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大小平安!”他的鬓角额间都有密密麻麻的细汗,他却未曾发现。
我在心里祈求上苍:我愿折寿十年,不,二十年,换母亲与孩子的平安。
焦灼的等待,度秒如年。
终于,灯灭,门开,我两赶紧凑上去。
一身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扯下口罩,笑着说:“恭喜恭喜,大小平安。在这个年龄生孩子真不容易,还好平安。”
随后母亲被推出来,许是麻药的原因,她睡得很沉,我俯下身子吧唧在她脸上亲了她一口。
保温箱里,小小的人儿在呼吸,胸口起起伏伏,显示着这是个鲜活的生命。
隔着玻璃,我摸着他的小手小脚,眼泪不自觉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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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萍?萍萍?”刚从外面回来的老公唤我,“宝宝醒了,该喂奶了。另外给妈再熬点汤补补吧。”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往婴儿房走去。
如今,年关将近,母亲也快出月子了。我们将回到我们原来的城市,继续着波澜不惊的生活。
婆婆不会再为难我,而发生在这座城市的事,是我们夫妻俩与母亲的秘密,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