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亲写一本书

房子

前言

      一张四十五年前的父亲高中毕业照，引发了我无限的深思。这张久远的照片拍摄于一九七三年七月二十日，早于我出生六年多。为人子，相信大家都有迫切想知道自己父亲年青时相貌的心理。父亲的前三十年对我来说是空白，也没有留下任何一张照片。我当然更是源于这种迫切，怀着好奇激动的心情，拿着手机翻拍的老照片，笑嘻嘻神秘地走到父亲跟前，不断反复的将照片放大一个个一排排的让父亲辨认哪个是他自己？父亲戴上老花眼镜吃力的看着，但从父亲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疑惑，父亲居然没有辨认出自己。也许是照片模糊，也许是去年年底父亲患病中风，记忆力衰退的缘故，无论我如何用像素调整照片，但父亲还是不能确认哪个是自己！

      我将照片发到家族群里，让母亲，舅舅等长辈们辨认，甚至找到了父亲当年的同学，几经周折才确认了那个后排左四高高瘦瘦的秀气小生是父亲的模样！那年父亲二十岁。这几天有空坐下来就和父亲一起回忆他的往事，回忆他的青春，回忆他的同学，回忆以前过往的艰难生活，我问他说。聊着聊着，不禁感叹父亲一生的不易，吃过太多苦，也经历了许多梦想破灭的惆怅。于是，就想着要写点什么给我挚爱的老父亲，文字的留念可以表达太多丰富的情感，也不枉父亲含辛茹苦地把我培养成人，让父亲感受儿子的爱！随着我自己也步入中年，父亲一年年的老去，才感觉岁月蹉跎，沧桑百变，总有一种怕“来不及”的感觉！有时想着想着，也会潸然泪下！不敢面对那天的到来。

父亲平凡、朴实、知性、忠厚、重情义、责任心强。父亲没有轰轰烈烈的事迹，但经历的波折却也不少！不是每个人都有丰功伟绩可以载入历史，也不是说平凡的人就不值得歌功颂德，父亲在芸芸众生中是最最平凡的人，沧海一粟。而在儿子眼中父亲却是别人无法比拟的高大。

第一章 心酸求学路 憾之付东流

一九五三年农历十一月三十日，父亲出生在波阳县饶埠乡袁边村，一个当时只有四十几户人家的小农村，村里中心位置有两个池塘，一大一小，池塘里面的活水源于离村庄不到一华里直线距离的乐安河。本村虽小但周边的自然村较多，基本都紧挨在一起的，有五房村、林舍村、饶埠村、前门村、袁边村五个自然村组成当时的一个饶埠生产大队。大队周边没有山，全是乐安河圩堤内的良田，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农作物主要种植水稻，闲时捕鱼。

父亲在兄弟中排行老五，是他这辈男儿最小的一个，也不知道爷爷请了哪位先生给兄弟五个取名，名字取的确实有水平，依次是庭孝、庭顺、庭善、庭泉、庭江。孝顺善泉江，前面三兄弟把孝顺善全霸占了，剩下的就是与水有关的名字了，上善若水！取名先生还真是别出心裁，也正如取名先生所期望一样，这个大家庭就是一个本本份份、老老实实的普通农民家庭。父亲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爷爷德雨的兄弟也有德和、德宝、德文、德武、。爷爷也是他这辈中最小的一个，这样一来，本来就小的袁边村，父亲家的兄弟和堂兄也就占了整个村子一半。勤劳本份靠种地为生的大家族却因人多地多，在当时却戴上了地主、富农的帽子，就因为这个成份关系，给父亲以后的生活设下了太多的障碍，可以说是影响了他的一生。

父亲九岁之前估计也是在地里摸泥巴，因家里贫穷，九岁才开始读书，也许父亲读书还算有天赋，小学读书六年毕业后，奶奶发善心让小儿子继续读书，父亲的四个哥哥都是小学都没有毕业就下地务农挣工分了。那年正是一九六九年春，根据毛主席的“五七”指示精神，教育要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要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饶埠初级中学迁移到离饶埠生产大队十几华里的塔湖农场，学校与农场合并，从此该学校升格为高中，更名为：芦田公社五七中学，因为属地在芦田公社，人们又常叫它“塔湖中学”。父亲在当时由于奶奶的决定，他是幸运的，整个饶埠生产大队也只有两个人可以继续读书，而且这两个人都是我们村的，另一个是同家族的哥哥徐祥栋。父亲在塔湖中学度过了那“半是读书半似耕”的四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也就是当时人们开玩笑的说，老师是队长，学生是农民。期间的辛酸，听父亲口述过，当时在塔湖中学读书是不需要缴纳学费的，学生自备口粮，因家中兄弟姐妹多，想每餐喂饱肚子是根本不可能的奢望。父亲每周回家一次，周六中午放学，舍不得在学校吃，就饿着肚子走十几里回家吃，依稀记得父亲回家的路是条羊肠小道，沿着田埂，路上有两座小木桥，和一个中途休息的亭子，弯弯曲曲需要经过七八个村庄。在家休息一天，周日赶到学校上晚自习，奶奶每周给父亲五毛钱生活费，当然每周回家也要带些腌菜、咸菜之类的食物作为补充，不然五毛钱一周生活费根本难以养活一个半大小子。学校每周安排两天到农场劳动，本就食不果腹的学生还要参加体力劳动，饥饿也就成了他心中的恶魔。学校条件极差，只有一个仓库和两栋教学平房，自然仓库也就成了他们的宿舍。两个班八九十名学生睡三排通铺，两边靠墙两排，中间一排。炎热的夏季是对这些学生的折磨，农场炎热不说，最让父亲记忆深刻的就是蚊子叮咬，仓库这种条件的蚊子就更是多如牛毛了。当然也有极少数家庭条件稍好的学生，从家里带了蚊帐来。年青的父亲和同学们也有过恶作剧，在大家被蚊子咬的无法入睡时，偷偷地拉开一位胖同学的蚊帐，据说不到一分钟，这位同学就转展反侧的被蚊子叮醒坐了起来，父亲和其他同学坐在一边观看此情景也惹的大家捧腹大笑。可见蚊子在那些可怜的瘦如柴骨的学生身上得不到满足，居然可以饱餐胖子的血，这都归功于恶作剧的父亲。

时间转眼到了一九七三年七月，父亲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习劳动了四年，有苦有乐，酸甜苦辣，也只有当时的人才能体会其中的百味。父亲回忆时说过，在快毕业时，曾经尝试过如果一天下来三餐都吃饱肚子，究竟能吃多少粮食，早上稀饭，是用大铁皮做的圆柱形筒勺，一勺就是能装满一个大洋瓷碗，父亲早上吃了四碗，平常都是一碗或半碗了事。中午吃了一斤三两米饭，晚饭吃了一斤五两米饭。这就是当时父亲的饭量，也是父亲最幸福的一天。接下来就要饿肚子，因为一周的口粮被他一天糟蹋完了。可是父亲高兴，因为他饱餐了一天！七月毕业季，同甘共苦的师生们在四年的光景里也建下了深厚的感情，七月二十日，曾经饱受苦难的学生们高中毕业，可他们去向，不论学业优劣，均是面临广袤的农村土地，因为那时距离恢复高考还有五年之久。父亲的学业是优秀的，在同学之中也是小有名气的优等生。可又能怎样呢，大家都要回归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局面。毕业了，在条件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学校还是组织了学生们合影留念，这也就是那种珍贵合影的来源。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有次去好友好同学蔡有华家吃饭，饭桌上同学的父亲问我是哪里人？我如实回答，接着同学父亲问我是否认识某人？这某人居然我是我父亲，我如实说，同学的父亲兴奋了，什么也没说，居然放下碗筷，从房间里面拿出一本毕业留言册，翻开找到其中一页说，这是你父亲写给我的毕业留言，我和你父亲是要好的同学，同学的父亲叫蔡良生。我一看留言“愿你在广阔的土地上展翅翱翔，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落款正是父亲的姓名。农村人究竟是离不开土地，教育要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学生毕业就是走向农村，继续劳动生产，这也就是当时读书人很少的缘故吧。

毕业后，父亲回到生产大队参加劳动挣工分糊口粮，期间大队领导也安排父亲在乡村教学，但没有编制，父亲就拒绝了教学。征兵政策下来，父亲积极参加体检，一切都符合要求，但因政审原因，父亲的成份是富农，家族的成员有地主，大地主，资本家，政审不合格就与参军入伍无缘了。父亲其他的同学在这次征兵中有些参军了，也有些政治成份较好的被推荐到工厂上班，还有些做教师了。父亲就因为家庭成份问题，一切可以脱离种地的机会都被挡在了门外，我想父亲那时的心里也受到过创伤，无奈命运的安排，他就只能种地了，文凭学历只成了废纸一张纸。

 第二章 回归农田地  迷惘成家记

     父亲始终没有逃脱农村种地的命运，就这样学业也荒废了，跟着村里的人们和他的兄弟们发小们在田间劳作，此时离文化大革命结束还有三年，正是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之时，重农轻教育，人民公社，生产大队，集体吃大锅饭体制还在延续，期间作为知识份子的父亲已经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了，不过闲余之时，喜欢看些书籍，尤其是《三国演义》、《西楚霸王》较为精通，据村里的人说，很喜欢听他说三国里面的典故。也许是因为父亲有些知性，懂得做人的道理，他在村里的人缘极好，当然也少不了同年代女人的钟爱。此时，父亲的前面三个哥哥已经成家立业，五个兄弟就剩下老四，老五是单身了。

       该是母亲出场的时候了，母亲是同村人，也是同家族的人，但是并没有血缘关系。父亲的岳母其实是他的婶娘，也就是父亲的伯父的妻子，父亲的岳母陶氏水娥，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为人善良，忠厚老实，吃苦耐劳，也是苦命的女人。在陶家做闺女时是个大户人家，见过大场面，年轻时应该是个大家闺秀。但后半生命运多舛，一生嫁过三个男人，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我们徐氏家族，第一任丈夫是父亲的二伯父德宝，因病去世后，第二任是外姓王氏入赘女婿，也就是母亲的生父，故而母亲姓王。也因病逝世后，第三任丈夫是父亲的大伯父德和。后面两任丈夫本是陶氏所不愿的婚姻，但耐不住父亲的姑姑劝说，因外婆和姑奶奶两人关系密切，就想亲姐妹一样，姑奶奶见外婆陶氏守寡不易，总是劝说外婆招亲。说起姑奶奶是个女强人，解放前就在外跑江湖做生意，开过作坊，应该也挣了不少钱，喜欢打纸牌（是那种长条类似麻将打法的纸牌），对娘家人特别关照。姑奶奶在我们这个大家族里面，地位很高，说话很有威望，爷爷们都听她的，所以母亲和父亲的婚事就是这位姑奶奶做的主，起先，姑奶奶是准备将母亲嫁给老四的，但母亲特别有个性，也很有眼光，说什么也不同意，母亲暗暗地喜欢上了父亲，就自己和姑奶奶说，要嫁可以，但是不能嫁老四，不是母亲看不起老四，是母亲早已心有所属了老五（父亲）。母亲是个文盲，没有读过一天书，但人长的漂亮，乌黑的长麻花辫，浓眉，丰满，勤劳，人特别机灵，最大优点就是她认定的事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努力做到，坚持就是胜利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姑奶奶拗不过母亲的性格，同意了这门婚事，外婆也对母亲的选择赞赏有加，表示支持，尤其是外婆的第三丈夫临终遗言，将父亲叫到身边，叮嘱父亲要照顾好当时只有十岁的舅舅（庭雷），外婆的第三任丈夫膝下仅有一子，他是个先生，有文化，读过私塾，和父亲感情特别要好，也许是文化人的那种投缘，对父亲也特别关照和信任。以后的日子里也证明了三外公的睿智，并非所托非人。

       一九七六年十月六日，怀仁堂事变，以毛泽东遗孀江青、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为首的“四人帮”被逮捕并接受隔离审查，四人帮倒台，动荡了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父亲和母亲终于完婚了。组建了自己的新的小家庭，与其说是新的小家庭，倒不如说是一贫如洗。当时父母结婚的婚房是一栋已经住了四户人家的共有十几人的大家族，其中只有一个不到十五个平方米的用蔴梗再糊纸隔出来的西边小房间，进门最里面靠蔴梗墙是横着一张老式木制简易床，床头西边紧挨一张双抽屉桌，桌子紧挨着是个老式衣柜（这个是新的，里面还有暗藏阁），床头东面是一个大米缸，挨着米缸是尿桶，房间没有窗户，白天也是黑漆漆的。从房间出来右边是个长不到三米的过道，过道对着房间有个鸡厨（养鸡用的，可以装十几只鸡），走过小过道就是临时搭建的厨房，靠着过道的右边是个水缸，水缸盖是两个半圆木板，水缸周边是有水缸架的，人多挤不下可以坐在上面，水缸边有个木制碗橱，靠墙就是灶台了，灶台边是一个低矮的小方桌，高不足三十公分，小方桌台面是长宽一致六十公分的正方形，相当于现在六十公分的地板瓷砖大小，这就是餐桌，还有一把和小方桌高低一般的木头椅子。以上这些就是父亲和母亲的所有家当了。就这样父亲和母亲开始了他们小家庭生活，日子依然是那种吃不饱饭的日子，野菜充饥，糠头米，记得母亲说过，吃糠头米经常便秘，文明的用开塞露通便，粗鲁的居然用蔴梗从肛门里面挑出来，苦不堪言。

       一九七七年农历九月十七日早上，这个小家庭迎来了新的生命，这就是姐姐开凤，因为是早上开门时所生，故而取名开凤，寓意开门得凤，多么美好的期盼和祝福呀。姐姐的诞生，无疑给这个本就难以维持的家庭更增添的许多负担，但也给家庭带来了许多活力与生机。庆幸的是母亲奶水比较足，可以吃母乳也是挺幸福的一件事情。为了维持家庭生活，大多数村里人在农闲时都出去找点小工做，以贴补家用，父亲也不另外，在他的兄弟们的帮助下带着他离家几十里路远的制瓦厂做事，挣些少的可怜的薪水。但是这些少的可怜的薪水却对家庭帮助很大，母亲很会持家，也很节省，在那个年代没有对自己有种狠劲是无法生存下去的。赚钱存钱母亲很有一套，对自己抠门，从不舍得花钱在自己身上，一分一厘的存，但对父亲和孩子她是舍得花钱的。如此会过日子的女人就是家里宝。父亲起初关于他的婚姻也是听从家里的安排，感情这方面或许要淡一点，母亲没有文化，在一个文化人心里多少会有些隔阂的。但母亲的爱心也正在逐步地融化了父亲的心，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感情也就越发浓厚了。前面就介绍过母亲是个性格非常坚强的人，只要她认定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实现，母亲经常会说，只要她勤劳肯干，省吃俭用，日子一定会过起来。正如母亲所说，父亲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母亲的影响，母亲每天都是很早起床，洗衣服，做饭等家务，都是在父亲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就已经做完了。父亲能有如此妻子也上天对他的眷顾，似乎感觉上天又是公平的，政治社会背景对父亲的不公，就让婚姻幸福来弥补吧。

      转眼两年过去了，时间跨度到一九七九年一月二十八日，中国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应美国总统卡特之邀对美国进行国事访问，中美建交，标志着中国正式开始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走改革开放正确道路的第一年。饶埠公社响应国家政策，终于打破了吃大锅饭的局面，分田到户，自主经营。父母有了自己的田地，生产大队把生产资料也分给了村里的人，牛是几家人共同拥有的，轮流饲养。父母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信心，更倍加努力的种植属于自己的田地，当然也要缴纳公粮，除了公粮就是自己的了。这时母亲特别勤快，家里的地母亲基本一个人就能包揽，父亲就和村里人一起去搞副业。这一年母亲怀着孕，父亲想留下来照顾母亲，但母亲不同意，说她自己可以的。农历九月十五日，我从母亲肚子里平安出来了，出生时父亲没有在母亲身边，而是在外搞副业。小舅舅庭雷在家，得知我出生特意跑到几十里远的地方找父亲，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父亲得知喜讯后匆忙赶回家看我，当天晚上，父亲为给我取名思索了许久，源于他对西汉时期的张良甚为崇拜，于是将张良的字“子房”赋予了我的名字！父亲的期望是我能像张良一样出类拔萃，聪明睿智，运筹帷幄之中 ，决胜千里之外。期望如此之高，也能看出父亲对我的重视。我的出生自然被家族人宠爱，外婆，舅舅们都在本村，所以我所有的外亲戚就在身边，当然是最幸福的。

       穷！依然没有改变，但有进步。此时父亲和母亲辛勤的劳动，除种地外，母亲会养几只母鸡，我和姐姐的温饱应该是可以保证了，但父母就不好肯定能吃饱了，因为都省着给孩子吃。鸡蛋也成了我和姐姐唯一的营养来源了。记得父亲笑话母亲说，你母亲是那种死了鸡比死了猪更伤心的人，原因就是鸡每天可以下蛋，看到收获的家禽，而猪每天吃的多又长得慢的牲畜。所以母亲喜欢养鸡，不愿养猪，（但是几年后母亲还是养过几头猪的，因为日子以后也慢慢好起来了，有些剩饭剩菜的喂猪。）我出生后，计划生育的就开始实施了，一对夫妇只能生两个孩子！估计父亲也不愿意再生了，毕竟已经有儿也有女了。何况生活还是依旧艰难，地里收成好，除了缴纳的公粮，还有些剩余，日子就宽松些，遇到旱涝灾害就麻烦了。青黄不接之时一天三餐会改成一天两餐，我儿时还记得，村里经常有外来人口到村里来补锅，磨剪子和锵菜刀的，一般是安徽佬和浙江佬。清楚的记得，有天母亲带姐姐去做客了，家里就我和父亲，有个补锅的安徽佬，到了中午时分，因为帮我家补了一口锅，说不要钱，想换一餐饭吃，父亲没什么好说的，热情招待，正好这天是父亲为我改善伙食，有蒸肉和青菜吃，就两个菜，蒸肉是骨头多肉少，也就是小碗，根本没有几块肉，父亲是不吃的，都是留给我吃。吃饭的时候，安徽佬见没有多少菜，父亲自己也没有夹肉吃，边上又有一个小孩我，就不好意思夹肉吃了，因为安徽佬心里清楚肉是留给我吃的，但父亲还是叫他吃肉，说不要客气，只见安徽佬依然没有吃肉，仅仅是拿起肉碗将里面的肉汤倒了点在白米饭上，他说，这肉汤拌饭挺好，肉留给孩子吃。父亲实意帮安徽佬夹了一块肉吃，他才勉强吃了。但父亲自己却没有吃。安徽佬的朴实和父亲的待客让我想起那时的人是多么淳朴善良。

       在我还没有读书前，父亲为了改变生活，去更远的地方搞副业，是大舅舅和二舅舅带他到万年县城去拉板车，说在那里拉煤挣钱多，就是体力活累，脏。父亲这一去，相当于出远门，有时候是半年回来一次，有时候是年底才回来一次。在我六岁时，一个夏天的早上，大舅舅回了趟家，父亲还在万年县城，大舅舅问我想不想去城里看我父亲，我当然开心了！于是第一次出远门的我第一次做大班车，真的是心里乐开了花，好奇，期盼看父亲，还说万年县城有火车，可以看到火车，父亲拉煤的地方就是火车站附近。一路惊喜一路兴奋，居然晕车吐了大舅舅一身，大舅舅说晕车不要看窗外，就闭着眼睛，后来就在大舅舅怀里睡着了。到了万年县城我也不知道，大舅舅就背着我下车了。中午到了父亲和舅舅们睡觉吃饭的地方，好像是个仓库，旁边有口水井，大舅舅用水桶打水上来冲了澡，我就囔囔着说要看我父亲还有火车，舅舅说吃了饭再去找你父亲，我迫不及待。但是还是听了舅舅的话，午饭后，舅舅拉着大板车，我坐在板车里面，一路走一路走，总觉得路特别长，一路问舅舅怎么还没到，突然，舅舅说，前面是火车，快看，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火车，很长很长，前面的机头还在冒烟，我就奇怪怎么没有人坐火车呢，舅舅告诉我那时运煤的火车。我有点失望，以为可以坐火车的。于是就想着找父亲了，一直快到傍晚时分，我看见父亲一脸乌黑，身上脏的都是煤灰，双手拉着板车的前面两根竹杆，肩膀上是斜着的拉带（一般板车会配一根拉带，方便使用者用肩膀上力拉板车），后面板车里面堆满煤，只见父亲低着头蹒跚地艰难迈步前进，我从舅舅的板车上迅速的跳了下来，叫了声父亲，就跑到后面帮父亲推车去了。父亲突然停了下来，让舅舅帮着拉着车，走过来把我拉到一边，摸着我的头，让我跟他走，大舅舅拉着满车的煤，父亲拉着空板车带着我一路跟着大舅舅走到了卸煤的地方。天色已晚了，再回来住宿的仓库，我肚子已经饿了咕噜咕噜叫，父亲到水井边冲好澡就急忙带我去吃好吃的。晚上和父亲睡在一起，又听父亲讲三国的故事。可是没两天，我就被送乡下回母亲身边了，因为我在那里，父亲就没法拉煤做事了。

父亲在万年县城拉煤挣了些钱，这年过年的时候，家里的饭菜还是比较丰盛的，其中有道菜是父亲做的，在大豆泡里面塞进肉，然后蒸熟，用一个大钵子装的，做好后，还没有等得及供神敬佛，父亲就迫不及待的用筷子夹了一个豆泡给我吃，让我尝试一下，我用小手接过来，吹了吹，就往嘴巴里面塞，豆泡太大，小嘴是无法塞进去的，就咬了一口，里面的肉油渍渍的，特别好吃。小时候过年，并不是全大家族的人在一起团年，因为家族人口实在太多，而是每个小家庭的人在一起，在我住的老房子里，一个中堂摆了五张桌子，也就是五个家庭，都是伯父，堂兄等自家人，开饭前，每家都准备了爆竹、三管枪(俗称二踢脚）、小孩还准备了一些小烟花，也就是地龙（纽扣一样大小的，点燃喷火在地上打转的那种），这是一年来最开心最兴奋的时刻，对联，墙画，大门的两边贴着开门大吉，出门顺利的小红纸条，中堂两边贴着“孩童之言，百无禁忌”的红条，还有鸡橱上也贴着“鸡多蛋广”，猪栏上贴着“六六畜兴旺”字样，厨房烟囱上贴着“灶神之位”并用萝卜切掉两头，排放在灶神之位前，插上三柱香，再放上三杯小酒（均没有倒满，原因是酒很贵），中堂神龛是最为隆重的，上面写着“天地君亲师位”“徐氏祖先”，神龛中间放置一个大香炉，每家都在神龛面前上香，是那种“杠香”（很长很粗的）再点燃一对大蜡烛，上酒，端上家里最好的饭菜，一切仪式结束后，接下来就是先放二踢脚，一家接着一家放，而且就在中堂屋里里面放，我们小孩常常躲在房门口，又怕又欢喜，捂着耳朵从房门伸出头看大人们点三管枪，很是刺激！三管枪放完以后接着就是放鞭炮了，大人们用很长竹叉子将鞭炮挂起来打，轮到我家放鞭炮时，父亲居然让我去点，我有点犹豫，但是也很想去，父亲拿了一根长香让我去点，我接过来，快速的走过去，还没到跟前，突然砰的一声，把我吓的机灵一抖，原来是前面放过的鞭炮还有剩余没响的！我不甘心，怕家族的人笑话我胆小，就怯懦缓慢地走过去，用香去点引线的同时，只见香不停的在抖动，总是对不准引线，快接近引线了又抖的厉害。旁边的哥哥们都在催我快点，我情急之下，直接用手拿着鞭炮的引线，对着点燃的香头，听着啧啧的声音就赶紧跑了。鞭炮如期的啪啪响起！才发现跑到父亲身边时，手中拿着的香却不见了，原来是点燃引线的同时香也一起丢掉了，周边充满了欢声笑语。大家各自到自家的饭桌上吃饭，期间相互串桌敬酒，谁家有好吃的都要尝试一下，很快我家桌上的那钵豆泡肉就吃完了，我也根本没在意这些，正和我的哥哥、姐姐们玩地龙！这就是乡下儿时过年的气氛，团圆年饭吃完后，大人们就准备去村外的坟地里给自己祖先们上坟，这次父亲带着我一起去了，记得那年天气不错，没有下雨也没有风，跟着大家族的男人们一起去放坟灯（就是在自家祖坟堆上周边插满蜡烛，然后放鞭炮，三管枪，给祖先们拜年）。走出村门口，外面的坟堆上已经有更早的插满了蜡烛，鞭炮声也是不停的响起，夜色下，那种场景很是壮观，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烛火之光，此时的乡下没有路灯，但沿途的小路被坟灯照亮，各自家族的人集聚在一起，在田间小路穿梭忙着给自家的祖坟祭祖。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但乡亲们在祭祖方面是舍得花钱的。祭祖完后，大家就忙着凑在一起打扑克牌或者聊天，当时整个村没有一部电视机，因为整个村，整个乡都还没有通电，还是点煤油灯的环境。一天兴奋下来也是疲惫了，到家后也就早早的睡下来，等着大年初一穿新衣服给长辈们拜年了。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睡下前是要打个小鞭炮关门，关门后是不可以出门或者外人进来的，这是风俗习惯。就像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全村所有的出嫁之女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娘家吃团圆饭的，说是嫁出的女，泼出去的水。如果哪家有违背，来年村里有不吉利的事发生，大家都会责怪这个家的人。所以谁也不愿意去碰这个忌讳，直到现在依然如此，一直没有改变这个旧俗。大年初一头一天，天还没亮，睡梦中就被母亲叫醒，说赶紧起床和你父亲接财神，放鞭炮开门，神龛点蜡烛和杠香，请求财神爷来我家，并在神龛跪拜祈福。然后母亲帮我把新衣穿上，说是新衣，其实是用大人衣服旧料请裁缝师傅改做的，父亲带着我空手走门串户，给长辈们拜年。那时也没有红包，每到一家就会扯着嗓子叫爷爷，奶奶拜年了，伯伯，大妈拜年了，长辈们就让你吃早已准备好的果盘里面的零食。简单的拜年，简单的祝福，一切都是简单的美好。

声声爆竹辞旧岁，

点点烛光照坟堆；

虽贫也需告祭祖，

不枉人生念思追。

第三章 谋生拉煤篓 长途奔袭裸

与其说为了更好的生活，不如说是为了生存，光靠地里的庄稼收成确实是难以将我们这个家的光景过起来。年后的夏天，父亲在忙完地里的活后，又和他的兄弟出门拉板车了。这次出门比较遥远，村里有三个人，父亲和两个堂伯父，还有别的村三个人，一共六人。结伴一起去德兴大茅山拉“煤篓”（装煤用的竹篓子），运往乐平涌山煤矿。六人每人一个大板车，带好口粮，咸菜，还有锅，就徒步从老家出发了，父亲自己特意做了一个双节大竹筒，挂在大板车的扶手上，因天气炎热，不能缺少水，怕中暑。双节大竹筒能装下三升水，一行六人开始了他们的谋生之路，拉空板车走到德兴大茅山需要三天的路程，饿了就停在路边，埋锅造饭或者用石头架起锅来，下米做饭，柴火自带些，不够就在周边找，咸菜就是他们的下饭菜，一切都是为了节省。天黑了就找个地方睡在板车上，夏天方便，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对付一晚了。正所谓风餐露宿，天作被地为床！

可怜书生无仕途，

为养家小路边宿；

生难逢时勿怨天，

命里终须一遭苦！

醒来继续赶路，翻山越岭，几经周折，沿途无话可说，第三天如期达到德兴大茅山，可是到达大茅山后，煤篓还没有编制好，需要等上几天才能完成，这是父亲所不愿看到，因为耽误几天时间，就要开销花费，但不等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熬着，等了三天，大伙忙着将煤篓装上板车，一板车居然让他们装了一百四十个多个煤篓，宽度和高度都已经超过了板车的好几倍，一切都是为了多挣点钱，装满一车重量达一千四百多斤，几乎不敢想象。他们之间团结互助，你帮我装好车了以后，再帮他装，然后一同出发，因为煤篓制作地在大茅山的山顶上，载满煤篓的板车要经过三个陡坡，一两个是根本无法将这么重的板车拉上去的，通常是他们是先把板车集中，然后大伙再一辆一辆把板车推上陡坡，接着返回，再推下一辆，几经辗转，待全部爬完陡坡后在一同出发。单单是那三个陡坡就要耗费一天的时间，下山后才是平地了。载满煤篓的板车，一行上路，长长的队伍，在公路上遇见汽车，往往都是汽车主动避让，生怕把煤篓挂翻了，因为装满煤篓的板车体积实在是太大了。如此一天赶路下来也只能有四五里路，要运到乐平涌山煤矿，一般需要七八天时间。途中父亲经过一个下坡，因为看着前面下坡后又有一个小小的上坡，为了省力气，父亲下坡的时候就让了板车冲了一下，谁料板车的轮子正好压着一个鹅卵石，也便便是有一点弯道，父亲没有把持住板车，整个板车翻了几个跟斗，煤篓也全部翻到边上的水沟里去了，万幸的是父亲人没有受伤。其他人也都把板车停下来，赶紧帮父亲，这一帮忙就是耽误了半天，因为装车是特别艰难的一件事。兄弟们也没有怨言，毕竟大家都是一起出来谋生的。换成是谁都是一样尽力帮忙，一起出来的就必须一起安全回去，这是宗旨。大伙继续赶路，路边停车造饭，晚上就睡在大板车边上，因为煤篓高高的超过了板车的面积，所以睡在板车边上可以躲避露水的侵浸。父亲准备充分，居然还带了蚊帐，蚊帐就可以直接挂在煤篓上了。白天的劳累，大伙躺下无语，酣睡也是上天对他们的眷顾。东方见晓，他们就醒来了，找个有水的地方，或水沟，或池塘，或河流洗把脸，做饭吃饭就急忙赶路了，因为早上不热，趁凉赶路，烈日炎炎的夏日，他们依然大汗淋漓的拖着沉重的板车继续前行，累了，热了就躲在板车里下歇歇喝口水。白天太热，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就在晚上补回来，黑夜拉车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把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脱掉，甚至内裤，裸体拉车，也是因为汗水长时间没有干爽过，走了太多的路，两个大腿之间不停的摩擦，导致皮肤发红瘙痒，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烧裆”。晚上裸体拉车是他们常有的节目，不过他们脖子上都会有条大毛巾，方便擦汗，还有一个奇怪的功能，就是晚上裸体拉车的时候，如果遇见汽车，远远的看见灯光，他们就把大毛巾拿下来遮羞。几天过去了，快到乐平了，因为前面耽误了几天，他们的咸菜也全部吃完了，虽然做好了饭，但没有菜，又热，光光是白饭根本吃不下，到边上的农家讨点酱下饭也没有。同行的堂伯父说，村里有个人在乐平电厂工作，要不去他那里要餐饭吃。于是留下了外村三个人，父亲跟着两个堂伯父去乐平电厂找他们的同乡，人是找到了，可是食堂的门关了，要到晚上才有饭吃，他们坐在水井边等，父亲顺便用竹筒装满水，可是越等越饿，于是商量着回去算了，堂伯父说，不急，电厂的老乡会想办法的，还真的如堂伯父所说，电厂的老乡炒了一盘辣椒来，辣椒真的是辣呀，吃了后就不停的喝水，也不知是吃辣椒吃饱了了还是喝水喝饱了，总之感谢这位老乡可以接待父亲他们。事后，他们返回继续赶路，就这样终于到达了乐平涌山煤矿，结算运费父亲挣了一百四十元，然后他们一起回家，回家的路上居然连三分钱的冰棍也舍不得吃。来回风餐露宿半个月，烈日，酷暑，饥饿，汗水，熬夜，是什么让一个书生父亲能经历如此磨难，是家庭，是亲情！

回家后不久，大概休息了半月，父亲又和他的兄弟们一起去德兴大茅山拉煤篓去了。又重复着那艰难辛苦的体力劳作。毕竟当时半个月能挣一百四十元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只不过都是父亲省吃俭用换来的。途中基本不会花钱，都是自带口粮，挣了钱也一分不花都交给母亲保管了，母亲善理财，虽不会挣钱但能节省，会精打细算。如此勤劳朴实的父母，上苍会善待他们，再也不受那饥饿之苦。

就这样父亲一边种地，一边在外搞副业，日子也一天天比过去好了起来，我也在一天天的长大。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吃麻糍和油条，在上小学之前隔三差五的都会到街上吃麻糍当早餐，不是父亲带我去就是舅舅们带我去吃，堂兄们都羡慕我在村里亲戚多，受关照也很多。儿童的我也算是幸福的，没有挨过饿，对于生活在乡下的我，也是家族的宠儿。转眼长大了，也到了读书的年龄，父亲对我要求特别严格，这点玩伴们都特别清楚，当我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时候，我沉浸在娱乐中，也忘记了回家吃饭，只要父亲出现，玩伴们就会提醒父亲来了，示意我赶紧回去，此时的我不敢耽误一秒，就乖乖的跟着父亲回去。父亲没有走通读书的路，无疑寄希望于我，也是可以理解的，母亲一辈子没读过书，她的儿子必须要读书，要认真培养，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所以，自从上了小学后，我就一直被父母管教的很严格，从小就必须要好好读书，不能再重复父母那种挨饿受冻吃苦的老路。

第四章 放排河里游 富在险中求

我读小学后，父亲依然在外搞副业，可能是拉煤篓太过辛苦，挣钱也越发少了，物价也上涨了。生活又陷入窘境，这次父亲想起了做生意的打算，毕竟政策早已改革开放了。筹划了许久，就合伙与大舅舅还有另外两个亲戚准备去婺源拆老房子，然后将老房子的木料运到老家来卖。其中最为艰难的就是运输，为了省运费，他们采取将木料钉成木排，利用水路，沿河道运回老家，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这种生意在我们老家当地叫做“放排”。就这样父亲和舅舅他们一同出发了，他们舍不得钱搭汽车去，又是采取带口粮徒步去婺源。他们从乐安河下游沿着圩堤往上游走，途径乐平临港、德兴海口到达婺源县，三到四天的路程。到达婺源后，因婺源山多，木材丰盛，改革开放已有七八年了，婺源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有所提升了，居住的老房子需要拆除，要盖建新房屋了。于是很多老房屋都是当地人不需要的，说是老房屋，也不过几十年，只是旧而已，但房屋的木材还是很好的，也正因为当地不缺乏木材，所以这种老房屋的木材是不会再利用。父亲们行情掌握的很好，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市场分析调查做的很到位，我们老家盖房屋的需求也在逐年增加，但我们老家那里没山，木材资源相当匮乏。于是他们在婺源当地寻求老房屋，而后与东家商量价钱，通常一栋老房屋也就四百多元人民币（这些钱是父亲拉煤篓的辛苦钱），但东家不管拆，只管收钱。他们心里早就划算过，没有关系，东家不拆他们自己拆，不过要求东家管饭吃。东家也特别乐意接受。于是一场生意就这样谈成了！谈的很漂亮！父亲他们四人，当即就开工，其中有亲戚是木匠，比父亲晚一个辈份，也父亲年轻几岁，我应该叫他哥哥，是外婆家那边的亲戚。人很能干，可以爬高滑低，拆房屋也是行家里手。他们开心的干作，尽管很累很辛苦，但东家管饭是他们最开心的事。一栋房屋四五天就被他们给拆卸完了，他们把拆下来的木料堆放好。再去找其他东家，通常一般拆了二三栋房屋后，就请手扶拖拉机将木材运到河边，然后请师傅帮忙钉排，钉排是技术活，他们不会，必须要请有经验的师傅。他们会在钉好的排上临时搭建一个小棚子，用来遮风挡雨休息的，既是厨房也是卧室。“放排”是要讲究技巧的，当然也需要靠老天吃饭。如果遇到严重的干旱河滩水浅是出不了排的，但一般这种时候很少，放排主要讲究的是路线，河滩暗礁较多，顺流而下，有些河滩水流遄疾，一不留神，木排撞上暗礁就麻烦，整个木排就会撞散，散落的木料则顺水而下，当时是无法解决的，只能顺其自然，到下游弯道任木料顺水而下冲到岸边才能捞排。期间的风险和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在八十年代初期，治安状况也很不好，居然还有抢排事件发生，但父亲他们是幸运的，放排的五年期间没有遇见过劫匪！虽然没有遇见，但每每放排途中，晚上根本无法入睡，总是提心吊胆，担心劫匪和意外事故，一颗心总是悬着的。初次放排的父亲，一切安然无恙，这次拆了两栋房屋，共组建了三个木排，排连排用绳子拴牢，就这样顺水而下，途中经历了一个星期。回家后的父亲满脸憔悴不堪，黑眼圈，消瘦，但精气神还是很足，略显兴奋，排就停在离家不远的乐安河河边，他们等不及休息，将木排系好，母亲就动员家里人来帮忙卸排，当然姐姐和我也来凑热闹，帮忙拿些小木料，有时候我和姐姐抬门板是没有问题的。家里的亲朋好友比较多，有时候一天就把所有的木料都卸完搬到岸上的圩堤上来了。并在圩堤上就地取材搭建好一个小木棚，用来晚上守夜用的，防备盗贼。生意就这样做起来，合伙人轮流值班守夜，每次轮到父亲上圩堤看守木材时，我也想去，但毕竟是睡在外面，又担心又盗贼，父亲不愿让我同他一起去。后来习惯了，有时也会带着一起睡在那个小木棚里面，白天也是轮流在圩堤上卖木材，生意越来越好，不出一个月所有的木材就出售完了，四个人平均下来能净挣四百多元。我的零花钱也有了，有时候一毛，有时候五毛，经常不断，木料卖的好我会经常向父亲讨零花钱，比如陪父亲一起去守夜是给零花钱的。父亲的发小等人见父亲挣到钱，也想和父亲一起去放排，父亲重情义，当然不会居然，于是就让他们也加入进来了。后来因为有了本钱，去婺源的路上就不再步行去，当然口粮还是自己带的，毕竟在外吃饭是要花钱的。有次父亲和他的发小们去婺源，因婺源有个集体的公社房屋废旧，要拆除另建。父亲他们找到当时的负责人，说要把集体的公社买下来，于是就和负责人谈，这个负责人是个老干部，人特别和顺，还特意请他们吃了饭接待，谈的价钱特别便宜，父亲为了感谢这个老干部，就买了两瓶白酒，一条烟，一只鸡，还有另外二百元钱送给老干部，老干部说什么也不要，说你们挣的也是辛苦钱，放排风险大，便宜点也是理所当然，同时也帮他们解决了问题。父亲推脱不过，只好将礼物带回，但是在同行的发小提醒父亲是不是再送一次，父亲决定再送一次，把礼物放在他家就走了。但当天晚上老干部让他的侄子又把礼物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敬佩老干部的为人清廉，也感激老干部对父亲的关照。不收受礼物反而请父亲他们吃饭，多么淳朴忠厚老实的干部呀。与老干部签好了拆房合同，他们就干起来，这次工程比较大，他们依然没有请人帮忙，都是自己动手拆，拆完到钉排整整花了近一月工资时间，这次一共七个木排，前后连成一片，夸张的说有些像庞士元献给曹孟德的连环计，将战船用铁锁连环，这样一来不会水性的北方士兵就可以如履平地了，可是最终结局却惹得火烧赤壁。这次父亲他们在放排的途中也遇到了风险，在水流遄疾的河滩处，头排木排因速度过快，撞上了暗礁，把整个头排撞成了四分五裂，正因头排撞上了，减缓了速度，后面六排才免于灾难，也多亏是竖连排，如果是横连排就麻烦了。只见撞散的头排木料顺水而下，已经分散的到处都是，前面掌排的人已经掉入水中，这都不是问题，因为从小在水边长大的他们水性都很好。顺水摸到一根木材就往岸边下游游去，顺便追排，就算追到了散排也无法打捞，只能跟着往下游而去，等到了河道拐弯处散木材才能集聚一起，他们再打捞集中重新钉排。这次虽没有损失，但途中却耽误了很多时间，期间也吃了很多苦。总算平安到达乐安河岸了，母亲居然在岸边盼守，因为母亲是掐着时间数日子的，几乎每天都会到河岸上看下父亲放排回来了没有，我也经常接到母亲的命令，让我每天有时间去圩堤看看父亲回来了没有，当时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母亲和家人只有默默的盼守，每天去圩堤是必须课，这次父亲的到来整整比预期晚了半个多月，相信母亲也是整天煎熬，心是悬着的，不然母亲不会一天去好几次圩堤，甚至沿着圩堤往上游方向走几里路远远望去，每次都是失望而归。突然远远的见着排回来，就拉着我沿河往上游跑，看究竟是不是父亲他们。确认后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并大声吆喝，怎么这么晚呀！怎么这么晚呀……声情并茂的母亲淳朴真挚，夹杂着思念，这种对父亲的责怪，真真切切的表露出了母亲的爱，真实简单。

圩堤翘首望夫归，

几经失望终不悔；

如面见君忽责怪，

此情深处尤为贵。

父亲遥相望不语，挥手示意，母亲转身回家叫亲戚朋友，接下来就是忙碌的卸排了，就这样生意不停的做着，卖完了木料再去婺源拆房或买些水杉树回来卖，五年的木材生意维持了这个家庭的生活，也让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父亲的辛劳换来了整个家庭的安宁与幸福，挨饿的时光也过去了，但富有却仍然望尘莫及。父亲依然竭尽所能地让这个家更好一些，依然忙碌着种地和出售木材，但五年之后，木材生意突然萧条，主要原因原因是当时人们不再盖那种木材主体的平瓦房屋了，有钱人开始已经盖楼房了。祖国的改革开放取得了成果，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有所提升，那些部分先富起来的人已经快达到小康水平了，市场活力也更活跃起来了。

第五章 运煤沿江下 窘困念思家

此时已是八十年末，九十年代初期，我也小学毕业了。父亲除了关心我的学业，更多是愁如何将日子过得更好，做木材生意节余些钱，现木材生意已经无法经营了，父亲和他的兄弟又想到一条出路，这次生意比前面更为大胆，就是准备从乐平涌山煤矿运煤到浙江嘉兴去卖，期间父亲他们从万年坐火车去嘉兴了解市场，从涌山煤矿进价约十块钱一吨，卖给嘉兴蚕丝厂约十七元一吨。计算之间的差价，刨去运费还是有可观的利润的。这次生意三人合伙，其中父亲的一个堂哥根本没有本钱，都是父亲垫资，为了帮助兄弟，父亲也没有什么计较，这是父亲的一贯作风，只要是自家人，他都乐意帮忙，这就是父亲在整个村口碑好，威望高的原因。家族之间的矛盾，父亲就是金牌调解员，甚至村庄里的一些大问题大事情也会请父亲出面解决，此时的父亲不再是那出校门的懦弱书生了，几经风雨，几翻波折，已是不惑之年，处事经验老道，尤善体谅他人，不仅是自家的顶梁柱，同时也是整个家族的权威人。父亲他们准备实施他们的运煤计划，父亲拿出他所有的积蓄，那天晚上，母亲和父亲在微弱的煤油等下（此时村上还没有接通电，依然使用煤油灯）在数他们的钱，我人生中第一次见这么多，十元一张的有很多，还有五元，两元，一元零钱，母亲眯着眼睛数钱，整理好一百元就用一张钱横着两边夹住，先整理十元的。然后再整理五元、二元、一元，这些零钱是先整理出十元整在用钱夹好，母亲不厌其烦的整理着，是不是用右手食指点一点舌头，嘴边还不停的数出声来，完全沉浸在其中，也不顾钱脏还用手蘸口水，也许这些都是他们这几年挣来的血汗钱，看成了宝贝一样。同时也看到了他们的担忧，怕生意亏本出意外，母亲是不是还问母亲到底有没有把握，父亲说做生意要靠运气的，没有肯定回答，这无疑让母亲增添了许多忧虑，从她收钱的动作缓慢下来了就懂得了母亲的焦虑。感觉那天晚上他们数了很久很久，最后才知道一满桌子钱也就是六千元，当时的六千元确实不是一笔小钱，母亲用红布腰带把这些钱放进去，再用针线缝好，缝的密密麻麻，生怕钱会掉出来一样，一个长条的红腰带缝好了，鼓鼓囊囊的，并让父亲站到她身边，母亲将红腰带给父亲系上，还让父亲转了个身，在用内衣盖住，并将内衣塞进裤子里遮掩红腰带，然后父亲在系好皮带，再穿上外套，这样看起来母亲点了点头，但嘴边还是在不停的嘟囔让父亲一定要注意安全，并放了些零钱在父亲口袋里，说里面的钱不要动，在外面被歹人发现了就麻烦。父亲安慰母亲说，红腰带是宝袋，红色保平安的，父亲知道母亲信佛，就以佛菩萨保佑安慰母亲。其实是父亲心里没有足够的底气才如此说的。第二天父亲一早就出发了，我也早早的起来送他，他不忘叮嘱我认真读书。这一趟远门一走就是二个多月，首先他们去涌山煤矿，签订好合同，再请汽车将煤运至万年石镇街的码头，然后将煤装船，都是那种大货轮，一条船能装载一百五十吨，每每船装的时候，船的前仓边缘基本与水面平行，就感觉马上就要沉入水里一样，其实是杞人忧天。一共三条船，每条船都是满满的煤，三人合伙只有父亲和堂伯父两人押船从乐安河出发，途径波阳进入鄱阳湖，再由湖入长江沿途都昌、星子、湖口、九江、彭泽、安庆、池州、铜陵、芜湖、马鞍山、南京、镇江再转入京杭大运河，经丹阳、常州、无锡、苏州、最后到达嘉兴。这一路是何等的坎坷，我不得而知，父亲口述，在到达鄱阳湖的时候，因天气有变，南风天刮大风，无边无际的鄱阳湖浪特别大，驾船是不能随心所欲的，鄱阳湖虽大，却要严格按照航标路线行驶，尤其是大风大浪的关键时刻，船头必须要迎着浪竖着浪行驶，因为只有这样浪打在船上的受力面积才小，切不可横着风面驾驶，一不小心就会被浪掀翻，因为风大浪是一波接着一波的节奏，船的受力面积大了，浪的节奏快了，如此这般必翻无疑。这都是船家的经验总结，也是失败的痛苦后的反省。父亲的船家是个行家里手，掌舵的船家经验老道，他逆浪弯曲，躲过了一个又一个巨浪，本站在船舱左边的父亲，被巨浪拍打到了右边，整个人翻滚过了一个船舱，也就是父亲年轻力壮，居然没有受伤，可见鄱阳湖的巨浪是多么的强大。此时，在船队前面不远处，父亲亲眼看到一艘大约七十吨的运废纸的船只，也许是掌舵的船家没有逆浪行驶，被巨浪掀翻了，船上的废纸漂的到处都是，父亲和船家没有多想，立即前往救人，这也是不约而同行业道德，经常跑船的船家们，谁家有难大家帮。船帮船帮就是这样来的，这是老传统了。一共救了四人上船，不单单是救完人就算了，还要帮忙打捞船只，这也是本分之事，当时的人们的淳朴厚道是无可厚非的。待巨浪风速减速过后，父亲也在竭力帮忙，他们将两艘船行驶到刚刚沉船事故的地方，然后放下绳索，将沉船夹在中间拉起，再将船舱内水泼出来。为了打捞沉船帮助他人，在鄱阳湖就耽搁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听说沉船所载的几十吨废纸都被都昌佬抢走了，祸不单行也确实可悲。

父亲和船家们继续赶路，船家是不同乡的本县人，他的妻子也在船上，是负责做饭的，其实船也就是他们的家，父亲承包他的船，吃饭也是跟着他们一起的吃的，睡就是睡在船舱顶上，船舱下面是他们的卧室。据说伙食还不错，船家媳妇做的饭菜也很可口。一路补给不够了，他们就靠岸停船，上岸采购食物，吃是不需要父亲操心！就这样他们沿途进入了长江，父亲也很少出远门，此次能做这样的大生意也是兴奋，沿途风光无限，甚是美好。当船只行驶到南京时，此时长江江面变宽，船家的收音机报道有六到七级大风，不宜出行。于是父亲和船家商量，将船停靠南京码头，待天气转好再继续前行。呆来船上无事，父亲也是初次来到南京，也充满了好奇，便和堂伯父一起商量上岸去游玩下中山陵，瞻仰一下中国近代伟大的民主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的陵寝。上岸后，父亲和堂伯父心情是喜悦的，他们花了三分钱做公交车前往中山陵，到达后，因堂伯父文化水平有限，父亲就一边走一边介绍：中山陵自1926年春动工，至1929年夏建成，孙文先生的灵柩于1929年6月1日奉安于此。中山陵坐北朝南，主要建筑有：牌坊、墓道、陵门、石阶、碑亭、祭堂和墓室等，排列在一条中轴线上，体现了中国传统建筑的风格。墓地全局呈“警钟”形图案 ，其中祭堂为仿宫殿式的建筑，建有三道拱门，门楣上刻有“民族，民权，民生”横额。祭堂内放置孙中山先生大理石坐像，壁上刻有先生手书《建国大纲》全文。伯父好奇地问父亲怎么知道这么多，父亲笑呵呵回答，这不都写着吗。两兄弟甚是开心，一边游玩一边聊天。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他们赶紧搭车回去，因为他们是不舍得住旅社的。只有回到船上住宿。

      第二天，因天气原因，仍然不宜出行，昨天游玩没有尽兴，天微亮，他们没有吃早饭就又出发了，这次他们去的目的地是夫子庙。夫子庙是一组规模宏大的古建筑群，历经沧桑，几番兴废，是供奉和祭祀孔子的地方，中国四大文庙之一，被誉为秦淮名胜而成为古都南京的特色景观区，也是蜚声中外的旅游胜地，是中国最大的传统古街市。夫子庙不仅是明清时期南京的文教中心，同时也是居东南各省之冠的文教建筑群。 夫子庙始建于宋，位于秦淮河北岸的贡院街旁，庙前的秦淮河为泮池，南岸的石砖墙为照壁，全长110米，高10米，是全国照壁之最。北岸庙前有聚星亭、思乐亭；中轴线上建有棂星门、大成门、大成殿、明德堂、尊经阁等建筑；另外庙东还有魁星阁。 范蠡、周瑜、王导、谢安、李白、杜牧、吴敬梓等数百位著名的军事家、政治家、文学家有这里创造了不朽的业绩，写下了千古传诵的篇章。 历史上的夫子庙曾四毁五建，最后一次毁于1937年日军侵略的炮火，自1984年复建。父亲选择去夫子庙的原因不言而喻，他虽不信迷信，但读书人在孔夫子面前依然是毕恭毕敬，烧香祈福，祈求我的学业，希望我能考取功名，能上个理想的大学。同时也告诉堂伯父一起拜孔夫子，并告知他夫子庙是文庙很是灵验。堂伯父不以为然，对夫子庙不感兴趣。就在外面抽烟，父亲独自进庙祭拜。游玩过夫子庙后，父亲和堂伯父还未尽兴，堂伯父又恳请父亲带他去其他好玩的地方，父亲点头首肯，说带他去体验秦淮河畔的风情，并神秘地说，那地方古时候秦淮名妓女就是在那里卖艺的，引得无数男子意乱情迷、始乱终弃。还有很多好吃的小吃，堂伯父估计是误解了意思，笑眯眯地催父亲赶紧去，说今天晚上就在秦淮河畔吃饭，他请客。一路父亲和堂伯父说秦淮河畔的“八绝八艳”：

“一绝”为魁光阁的五香茶叶蛋、五香豆、雨花茶；

“二绝”为永和园的开洋干丝、蟹壳黄烧饼；

“三绝”为奇芳阁的麻油干丝、鸭油酥烧饼；

“四绝”为六凤居的豆腐涝、葱油饼；

“五绝”为奇芳阁的什锦菜包、鸡丝面；

“六绝”为蒋有记的牛肉汤、牛肉锅；

“七绝”为瞻园面馆的薄皮包饺、红汤爆鱼面；

“八绝”为莲湖甜食店的桂花夹心小元宵、五色糕团。

八艳：

一、倾国名姬陈圆圆 

二、侠肝义胆李香君 

三、风骨赠峻柳如是 

四、侠骨芳心顾眉生 

五、长斋绣佛卞玉京 

六、才画横溢马香兰 

七、风流女侠寇白门 

八、艳艳风尘董小婉

     秦淮河，中国长江下游右岸支流。古称龙藏浦，汉代起称淮水，唐以后改称秦淮。秦淮河有南北两源，北源句容河发源于句容市宝华山南麓，南源溧水河发源于南京市溧水区东庐山，两河在南京市江宁区方山埭西北村汇合成秦淮河干流，绕过方山向西北至外城城门上坊门从东水关流入南京城，由东向西横贯市区，南部从西水关流出，注入长江。 秦淮河大部分在南京市境内，是南京市最大的地区性河流，历史上，其航运、灌溉作用，孕育了南京古老文明，被称为南京的母亲河，历史上极富盛名。父亲一路说了很多，极大勾地起了堂伯父的好奇，可真到了秦淮河畔，开始还兴致盎然，秦淮河畔沿河风景秀丽，夜晚的景色也很优美，但早已没有父亲口中所说的那种热闹场面，堂伯父似乎有些失望，也没有见到他心中所想的那种场景，幸好小吃的美味弥补了不足，他们坐下来点了些小吃，喝了一瓶白酒，父亲的酒量是很大的（这个以后再说）。一边吃一边看周边的人来人往和风景。人到中年的父亲，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看到城里人的生活如此惬意，也难免会有些失落。这两天他们也成为了这大城市的一份子，也能旅游观光，也能叫几个小菜喝上一瓶酒。不过很快梦就醒了，现实又让他们不得不回到江边的船上睡觉，还要继续赶路，还要继续他们的生意，继续为美好的生活奋斗，前路还一片茫然……

      在南京已经停留第三天了，本以为可以出发的，但天气预报还是说风大，下游江面不宜出行，父亲有些心急，问船家到底可不可以走，船家说，万万不可，他也想早点出发，不愿再耗下去耽误时间，还说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船家的话，父亲是特别相信的，于是就安下心静等天气好转。这次船家也想上岸走走，就说让她妻子守船，他们三个人上岸再玩玩，船家问父亲，有没有去过总统府和雨花台，父亲说没有，于是他们三人就决定再去总统府和雨花台走走。雨花台从公元前1147年泰伯到这一带传礼授农算起，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是一座以自然山林为依托，融和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为一体的全国独具特色的纪念性风景名胜区。同时也是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纪念圣地，是雨花台一个山岗，在1927年以后的一段岁月里，这里却成为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人和爱国志士最集中的殉难地，有不计其数的烈士倒在血泊之中，其中留下姓名的仅2401位。南京总统府原是明代汉王府、清代两江总督署和太平天国天王府遗址，是中国最大的近代史博物馆。南京总统府已有160多年的历史。明朝初年曾是归德侯府和汉王府。清朝为江宁织造署、江南总督署、两江总督署。清朝康熙、乾隆皇帝下江南时均以此为“行宫”。1912年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府，1927年至1937年及1946年至1948年间为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办公地，1948年5月至1949年4月为中华民国总统府，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成为江苏省人民政府等机关办公地，可惜当时只能在外面参观，父亲也无心再玩了，也许出门太久，也不知道家中情况如何，于是就让他们玩，父亲独自找邮电局想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母亲和我们，并告知他现在的情况和处境。父亲来到邮电所通过一番询问，终于拨通了我们本乡的邮电所电话，等了许久才和母亲通话，这次通话话费居然花费了父亲三元钱，以前三分钱一支冰棒都舍不得吃的父亲居然肯舍得花钱打电话，因为父亲知道母亲的性格，这个电话可以让母亲和家人安心，毕竟这次出的是远门而且时间太久，没有交代只怕母亲会胡思乱想，父亲是懂母亲的。

　　此时的我中午放学回家，来到家中，本想巧巧的进门看母亲在干嘛，可谁知听到母亲在的哽咽的哭声……在灶门前一边生火一边哭泣，我不作声响，就蹲着门背听，母亲正用那种乡下哭腔的语调诉说父亲离家太久也没有半点消息，是那种思念却没有人诉说的苦痛。当时我无法理解，并责怪母亲不该这样哭，对母亲说如此不吉利，母亲就不再哭了。继续做饭，并对我说，也不知道你父亲到了哪里？出去了这么久也没有写一封信回家，生意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真是急死人。我安慰母亲，这么远的路，又是在船上，怎么写信寄信吗。母亲点头认可我说的对，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突然，三伯父叫门外叫我母亲，说我父亲打电话来了，让我母亲去接，母亲一头的雾水，到哪里接电话吗？全村都没有一个电话，三伯父也没有解释许多，说赶紧去，到邮电所接电话，这是母亲才反应过来，也不管锅里的饭，围裙也不解，拔腿就跑，我也跟着母亲的屁股后面跑，根本追不上母亲，本来到邮电所要五分钟的路程，母亲居然没两三分钟就跑到了，等我赶到，母亲已经带着那甜甜的微笑走出了邮电所。我都莫名其妙，刚才还哭丧的脸，突然晴天了。我问母亲怎么了，母亲说没事，你父亲到南京了，一切平安。我又问，父亲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母亲没有回答，又小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叫锅里的菜要烧焦了。忽然感觉母亲像个小孩。

言归正传，此刻回头再继续讲述父亲的故事，父亲打完电话后，就和船家会面，早早的回到船上了。因天气恶劣，依然无法继续航行。前面开心的游玩，而今变得焦虑，在南京足足呆了五天，后面两天哪也没去，就呆在船舱里睡觉，吃饭，再睡觉，再吃饭。第六天，天气好转，即刻拔锚起航，船家加快了进程，晚上也加班开船了，大家都想早点到达嘉兴，早点回家。可偏偏事与愿违，当船运行到镇江时，只见前面船只一大片一大片的，都停在那里不能航行，父亲不知其因，船家说要排队放闸，因为在镇江要从长江转至京杭大运河，长江的水位低，京杭大运河的水位高，必须通过下闸蓄水后待水位与京杭大运河平齐时才能通行。放闸通行是水运转运的主要交通方式之一，当时一次放闸只能通过五十只船，长江和京杭大运河都是当时的主要交通，特别繁忙，所有才会出现父亲看到的漫江船只停留江面。江面的广播也市场响起，提醒船家水涨了，马上要放闸了！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可就是还没有轮到父亲的船过闸。这一等又是一整天，江面船多人多导致水面特别肮脏，生活垃圾到处都是，甚至有大便浮在水面，船挨船，船靠船，特别拥挤。船家做饭吃的也是江面的水，有时当水桶到江面打水是还要特别用桶底荡开浮在水面上的垃圾，但是没有水不能做饭，只能勉为其难了。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终于轮到父亲的船过闸了，放闸时水面不断的提升，船只特别拥挤，有些船还是水泥船，这就要遭殃了。因为放闸的时候拥挤谁也顾不了谁了，在水面相差还有一米的时候，闸来了，只见船只像离弦之箭顺水一冲而下，碰撞在所难免，只听见嘈杂一片，哭声哭天抢地，哀嚎一片。水泥船撞破了的，但是此时更本顾不了，不一会船出闸了，进入京杭大运河。父亲运煤的船是铁船，当然没有问题，苦就苦了那种水泥船，撞破了还找不到主赔偿，也是悲哀！

京杭大运河是世界上里程最长、工程最大的古代运河，也是最古老的运河之一，与长城、坎儿井并称为中国古代的三项伟大工程，并且使用至今，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创造的一项伟大工程，是中国文化地位的象征之一。大运河南起余杭（今杭州），北到涿郡（今北京），途经今浙江、江苏、山东、河北四省及天津、北京两市，贯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全长约1797公里。运河对中国南北地区之间的经济、文化发展与交流，特别是对沿线地区工农业经济的发展起了巨大作用。 春秋吴国为伐齐国而开凿，隋朝大幅度扩修并贯通至都城洛阳且连涿郡，元朝翻修时弃洛阳而取直至北京。开凿到现在已有2500多年的历史。2002年，大运河被纳入了“南水北调”东线工程。2014年6月22日，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宣布，中国大运河项目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第46个世界遗产项目。2014年9月，通州、武清、香河三地水务部门已签订战略合作协议，京杭大运河通州香河武清段有望实现复航，计划于2017年实现初步通航，2020年正式通航。

父亲的船只进入大运河后，继续前行，此时也无心观光，一颗悬着的心总是不能落地，水路经过丹阳、常州、苏州，最终达到嘉兴，到达嘉兴后，船家守船，父亲和堂伯父立即下船，赶赴嘉兴蚕丝厂联系负责人，负责人说要试煤，煤的质量符合要求即可。于是父亲赶紧回头，请车运了一车煤去试烧，煤的质量还不错，有明火，热量卡值也符合要求，一切按原计划约定的合同成交。这次父亲总算是轻松了一把，那个悬着的心也稳定了些。接下了就是请车请人卸煤运输到蚕丝厂的事情了。所有事情完结，父亲和船家告别，并感谢一路的关照，也结交下了友谊。船家继续留在嘉兴招揽生意，父亲和堂伯父坐火车返程。

当时我在家读书，因父亲出远门太久，我甚是想念。每每三伯父总喜欢拿我玩耍，时不时到家门口说声我父亲回来了，我就急忙地跑出来问到了哪里？三伯父说到了村口，我又跑到村口，才知道是三伯父逗我玩的。间隔几天，三伯父就又来骗我。而我每次都几乎上当，不长记性。也许是三伯父也想念他的弟弟了，就隔三差五的询问。这天中午三伯父说父亲到了万年的石镇街，我正在吃午饭，午饭后还要上学，我责怪三伯父又骗人，三伯父认真的说，这次没骗你，他说有人在万年遇见了你父亲，并托人带了口信回家。我半信半疑，但没有理会，因为饭后就要去学校了，一个下午在学校也无心上课，总想着三伯父的话，有板有眼的，或许父亲真的回来了。放学后，平时都会和同学们一起打打闹闹一路玩耍回家的，这次我背起书包就跑回家，进门就左顾右盼，并问问亲父亲回来了吗？母亲笑着说，回来了，在你三伯父家呢，我放下书包朝三伯父家跑，其实就在隔壁，三伯父家与我家半屋之远。父亲正抽着烟和三伯父聊天呢。我迟疑地缓慢走过去，又有些生怯，毕竟太久没有见到父亲。因为平时父亲特别严肃，我本想亲近却又有些害怕，印象中从未在父亲身边撒过娇。父亲见过也很平淡，只是草草的说了句，放学了，带了好吃的给我，让母亲拿给我吃。父亲继续和三伯父聊天，我便回家找父亲带来的零食。

父亲这趟运煤生意也没挣得多钱，估计每个人纯利润也就四五百元。在这一年当中，父亲还运了两次煤去嘉兴。第二次和以往一样，但第三次运煤中，出了点意外，因煤质量不达标，没有明火，里面掺杂了无烟煤，从而是煤燃烧的热量没有达到标准，嘉兴蚕丝厂的负责人拒绝交易，期间山西的煤老板的煤的价钱也比较低，而且质量比父亲的煤好。父亲也想到送人事的办法，其中还买了金戒指送给蚕丝厂的老板，但还是被拒绝了。父亲很是沮丧，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解决，堂伯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处理这些煤，船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还要另外收费，正所谓屋漏偏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父亲举目无亲，夜不能寐，离家多日，想着此次生意的失败，彻底的亏本，再想想家中的妻子和儿女，他悔不该当初在乐平涌山时没有试煤，不该掺杂无烟煤，甚是悔恨。几年的努力，今天付之一炬。第二天一早，也不知父亲是如何想法的，他起床后就到嘉兴街上的照相馆照了一张照片，然后去邮电所把照片邮寄给我们。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父亲如此举动是何原因？接下来的是父亲最为难熬的时光，父亲和堂伯父商量，煤既然到了嘉兴，怎么样也要想办法销售出去，不然会把人活活的拖累死，于是他们分头行动去找买家。接连五天一家一家的咨询，又一家一家的碰钉子，一次次充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父亲和堂伯父晚上碰头，总希望对方能有好消息，可依然没有得到上天眷顾，两人相视摇头，苦笑含泪。父亲的意志还是比较坚定的，说明天继续寻找，城里不行就到嘉兴周边看看，看看有没有砖瓦窑之类，便宜亏本也要出售，不能再拖了！一晚过后，赶早行路，功夫不负苦心人，父亲在嘉兴郊外二十多里的地方找到一家砖瓦窑，经过和窑主商量，但窑主说，煤他们需要，可是近期砖瓦窑的生意不是很好，是否可以先付一部分钱，而后待砖瓦窑把砖瓦卖了以后再补齐煤款，父亲觉得有商量就坐下来和窑主仔细商谈。父亲还是留了余地的，说煤是和他人合伙的，可否送他回去商量下，如果行明天就和合伙人一起过来找窑主。窑主默许了！父亲赶紧回船上等堂伯父回来，等父亲到达船上时，堂伯父居然在船上，也不知他有没有出去找销路。父亲开门见山的和堂伯父商量，堂伯父说让父亲拿主意，反正他没有更好的办法。次日，他们来到砖瓦窑，商量各项事宜，最终达成协议，付了些首款，并写下了欠款三千元人民币的欠条。接下来就是帮窑主卸煤运煤了！

失意无奈举目愁，

异乡哪知何处走；

留容传书意为何，

也恐他日黄土厚。

回过头来说说这段时间母亲和我们，在父亲第三次出门运煤，又过去了多日，母亲似乎没有像第一次那么担忧，依然过着白天下地干活，做饭等日常，但自从收到父亲的照片后，心情反而不好，总是拿出来端详，还叫我和她一起看，凝视着照片和我分析说，你看你爹是不是瘦了？衣服皱巴巴的，眉头还没展开，一点笑容了没有，是不是在外面生意不好，遇到困难了？我嫌母亲啰嗦，父亲平常就是如此，你总是想的太多。可母亲总是一遍一遍的说，别看母亲没读过书，分析能力也很强，而且头头是道，后来得知父亲生意场上失败，我曾几度佩服母亲的料事如神。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是当时年少的我所理解不了的。母亲曾偷偷的拿着母亲的照片暗暗流泪，我发现过几次，只是装着没有看见。

父亲和堂伯父带着沮丧的心情回到家。还有那未知的三千元欠条，不可能就在砖瓦窑守着等窑主买完砖，窑主让父亲留下了电话号码，说有钱了就通知他，可回家一直没有等到电话，快到年底时，堂伯父又坐火车去了一趟嘉兴收款，但到了砖瓦窑后，发现砖瓦窑已经倒闭了，人也不知去向，去周边打听，也是杳无音讯。叹可悲者何其哀，怒无信者何其恶！

第六章 鞭炮声声轰  珍珠梦却空

      一九九四年年初，父亲没有在跌倒的运煤生意路上东山再起，也没有再出远门做生意了，而是一边种地一边谋求别的生路。亲戚中有个开鞭炮厂的表叔，父亲和表叔商量说也想做这行，去过很多次表叔的鞭炮厂，说是厂，其实就是在自家后院做的小作坊。父亲聪明，一看基本就会，再在表叔的指点下，做鞭炮应该不是问题了。但做这行安全隐患特别大，弄不好要出了事故就会家破人亡，倾家荡产。父亲思虑再三，列出了种种危险，也想出了对应的办法，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行当。当时家里除了现住的老房子外，在不远处有一块地基，是准备盖楼房用的，但是没钱盖，一直闲置在那里，于是就在地基后面盖了一个一层的备用厨房，正好可以拿来生产鞭炮用，而且是单独的，和周边房屋隔离。父亲可以在里面从事做鞭炮最为危险的一道程序——配火药。一切规划好了，父亲就开始准备生产鞭炮了，首先要准备生产爆竹的纸张，那种纸张可以直接从造纸厂进货，其次就是自己手工将纸张用切纸刀裁剪成可以挫成一个爆竹筒的条形纸块，然后用浆糊涂抹纸块的一头，用一根特制的圆形小钢条将纸块卷起，再使用专制的爆竹筒搓板凳，将松散的卷筒搓紧，浆糊那头就黏住了，一个完整的爆竹筒就做好了。全是手工制作过程，一个接着一个搓，虽是手工，动作快的也几乎就是两三秒一个爆竹筒，将搓好的爆竹筒放置用木制做好的六边形模型中，再用绳子捆扎紧，一个完整的爆竹饼就做好了！接下开就是将爆竹筒饼糊黄泥，然后晒干备用。重要的是配火药程序（此处省略，父亲没有讲这道程序告诉），配完火药后再装火药（我们方言将配好的火药叫着焇）然后就是插引线了，最后是用小钢钉加一把木头锤子慢慢敲打每个爆竹筒另一端锁口，这道程序很是繁琐，并且要小心注意，当然一切都是熟能生巧，快的话一个爆竹饼封口下来也就几分钟。这个完整的爆竹就做好了，父亲拿着他的作品，让我们还有邻居来欣赏他的杰作，试放鞭炮。激动时刻的来临了，父亲拆开爆竹饼，拿出其中一个，也没有放在地上点燃，而是直接拿在手中，用嘴边的烟头点燃，紧接着将爆竹抛空中。谁料爆竹直线落地，正好落在旁边的水潭中，屁了没放出一个，惹得周边的捧腹大笑。但父亲微微一笑后，表情似乎不对，什么原因呢？从水潭中拿起爆竹一看，他感觉信心又回来了，因为被水淹的爆竹上面还有引线就灭了，并不是他所配制的焇有问题，所以父亲再拿起一个爆竹，点燃一掷，如期的砰声一响。很是巨响的一声！又是一片哗然笑声，父亲也笑了。得意的笑，开心的笑，大怀的笑。笑吧！父亲，笑吧，父亲。曾经饱受苦难的您，生意场上失意的您，几经磨砺风险的您，承载太多太多压力的您，此刻就尽情的放松的开怀大笑吧。让所有的不美好就随着您的笑声随风远去吧。明天您依然能创造出美好！

      父亲开心，将一饼试验鞭炮让邻居们拿去放，邻居们也纷纷点燃鞭炮，一声声的响声就算是为父亲的研制成功庆祝，父亲每听到一声砰，心里也跟着蹦，砰，蹦，砰，蹦，多么和谐的乐章。当晚，父亲很是兴奋，加餐喝了点小酒，也总是在我面前炫耀，总问我他厉不厉害。当时我也是被问烦了，就开了句玩笑话，说挣到钱才算厉害。那知父亲突然不语了，我正在做作业，发现父亲沉默了，才感觉刚才的话说的不对。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让父亲想起做煤生意失败的事情。我也不知如何安慰父亲，过了好一会儿，父亲说以后鞭炮做得多就挣钱了，我连忙说是是是。研制成爆竹后，父亲第二天就开始自己生产鞭炮了，一道道流程做下来，我和姐姐放学的时候，就帮忙插引线，母亲就特别勤快了，帮父亲做下手，父亲和母亲自从做了鞭炮了就经常熬夜，不是插引线就是搓爆竹筒，活多程序多，整天忙个不停。后来因为人数不够，忙不过来，就请了堂姐帮忙辫鞭炮。做鞭炮收益快，做好了放在家里，就有人来买。母亲特别高兴，每天有些钱进账是她最开心的事。尤其是过节的时候，爆竹的销量特别好，全家加班甚至叫亲朋好友来一起晚上加班做爆竹。过年的时候，就更忙了。乡下人都喜欢放三管枪（其实就是二踢脚，三个二踢脚用红纸包装在一起就成了三管枪了），乡亲们都要求父亲做些二踢脚。既然有需求就没有不做的道理。而且父亲想把三管枪做的更响，比别人的响当然也就卖得更好，名气也会起来。父亲想到只有在配置火药上加料，再在个头上做大一点，应该威力会强些，也更会响也。就这样父亲开始加工三管枪，三管枪是他一个人做的，不让我上手，怕有风险。这就是父亲，有难自己扛，有苦自己吃，有险独自上，有乐大家享。父亲在制作三管枪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整个制作过程都比较精细，加上配制火药的材料上也做了些改进，等到试验那天，村里人都想看看威力，来了不少人。这次父亲没有用手直接拿着三管枪点燃，而是将三管枪放置在平地上，斜蹲着准备点燃就跑开的样子。正当父亲用烟头点燃引线时，三伯父搞怪突然喊了一声砰，父亲居然被吓着了，往回缩了几步，这个动作居然连父亲都摇头的笑了。边上的人也都笑了，父亲再次上前点燃，然后赶紧撤回，只听一声巨响，短暂的几秒时大伙都愣住了，有点震耳欲聋的感觉，不像是二踢脚，倒像是炸弹！地面也留下一个深深的窝。三伯父开玩笑的父亲，你这要违法了，这那里是三管枪，简直就是地雷。一声轰响一边起哄一片嘈杂。议论纷纷，说威力太大，会伤人，妇女都说那里有人敢点火，怪吓人的。父亲在一边说，没事，就怕到时候货不够。男人和小伙子们就特别兴奋了，这个好这个好，过年一定要多买几个玩玩，大年三十和初一接财神就用这个。

快过年了，父亲定量地做了些三管枪，但到了离过年的前一天就已经卖完了，再做也根本来不及，连留着自己家用的三管枪了让熟人朋友买走了。就这样，这个年家过得特别忙也特别的开心，同时当然也挣了些钱。父亲在这一年中，一直在家，每天放学就能见到父亲，我的学习成绩也得到了提升。每天在家做完作业就帮忙插引线等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后来也学会搓爆竹筒，封口，除了配火药，其他基本我都会了。

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九五年，父亲加大量生产鞭炮，但他依然还种着地，农忙种地，农闲加班做爆竹。这样日子也算是有点空余的闲钱。也就是在这一年，姐姐突然不想读书，父亲很不高兴，姐姐说她根本读不进书，怎么也不想读了，不是家里没有钱，而是受了当时环境的影响，改革开放已经十五年了，当时乡镇的掀起了一股打工潮，很多人辍学，都去外地打工，挣了不少钱，回家过年的时候都穿的花里胡哨的，牛仔裤，喇叭裤，墨镜，烫头……姐姐也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因为姐姐的几个闺蜜都没有读书了，都在到外面打工去了。父亲没有办法，气也没用。只有随着姐姐的意了，刚辍学的时候，姐姐也没有地方去，就在家帮忙父亲做鞭炮，堂姐教她辫鞭炮，和堂姐在一起，一边做事一边聊天，也甚是开心，我放学就会去找她们玩，时不时也倒蛋，在他们没有注意我的时候，我就会突然跑出来吓唬他们，也和他们说学校的，两个姐姐都也特别疼我。姐姐做鞭炮持续了不到二个月，就有些腻烦了，还是想着出外打工，在外打工的姐姐的闺蜜也写信来，让姐姐过去，这次有个机会，是浙江诸暨厂家招工，村里也有人报了名，姐姐央求父亲让她也去，父亲是见过世面的人，出门在外他深知艰难。很不忍心让姐姐一个人离开父母就外地打工，母亲也心有不舍，但最后母亲还是同意，父亲也就随着姐姐的心意了。送姐姐上车的时候，我跟着父亲母亲一起去的，母亲啰里八嗦的说了一大推。父亲帮姐姐拿着行李，让姐姐在外注意安全，在外不习惯就赶紧回来，家里不缺钱，能养得起你。姐姐根本没有心思听这些，心早就飞出去，但父亲言语就少了，一路看着姐姐乘坐的汽车远去，父亲迟疑的些许，叹气转身回一个人回去了，也没有等我和母亲。如今我也是做父亲的人，想着自己的女儿离开自己，是一种无奈，更多的是心酸。我也就理解当时父亲的感受了。

当晚父亲没有太多言语，也很生姐姐的气。不满十八周岁的姐姐就这样离开家门到外务工去了。其实姐姐并不后悔没有继续读书，可能也是懂事了，想为父亲和这个家庭做些什么，也想挣钱回来补贴我们的家，以后的姐姐确实为这个家庭做的太多，我的学业所花的费用也基本上是姐姐在外打工挣的钱，姐姐继承了父亲和母亲吃苦耐劳，省吃俭用也成为了家庭的顶梁柱。不过那时刚出门的姐姐去浙江诸暨不到一个月就回来，同时回来的也有好几个人同行人。姐姐毕竟没吃过什么苦，受不了那种罪，在外钱不是那么好挣的，吃的不好，睡不好，特别想家，中途也写过信回家，父亲竭力劝姐姐回来。所以姐姐就回来了。回来那天，不懂事的我就嘲讽姐姐，说姐姐不是铁了心要出去挣钱吗？怎么才去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呢？姐姐委屈的很，也因我说的过重居然默默的哭了。回想起来，我是多么的不懂事，一个如此爱我的姐姐，我居然还厚颜无耻的挤兑姐姐。其实无用是我，纯粹的家庭消费者，没有付出半点代价。姐姐回来后也没有再吵着出门了，安心在家和父亲一起做鞭炮。姐姐也特别勤劳，也经常晚上加班辫鞭炮，搓爆竹筒，插引线什么都做，但父亲还是独自一人配火药，没有让姐姐承担风险。这样一年下来爆竹的产量大大提高，已是去年的产量的两倍之多。年前就积累了很多鞭炮，父亲怕卖不完，就让我将做好的鞭炮送到二十多里开外的小姑姑家去，让小姑姑帮忙在她村里卖，我用自行车运了两大蛇皮袋，父亲帮我装上车，装上去的那刻，我根本扶不住自行车龙头，就看着前面的龙头翘起，我也压不住。父亲笑了摇头说算了，还是他自己去吧，我不同意，让父亲从新装上车，这次我用身体压在龙头上，总算平稳了，但是很吃力。就这样我硬挺着出发了，父亲跟了一段路，看我没有什么问题，也就回去了。可谁知这一路真的太糟糕了。刚出发的路比较平坦，我还可以骑上自行车，可是小姑家是在山区，路上的有几个坡，上坡的时候就感觉自行车要往后翻一样，我赶紧马上下车，一下车前面就翘起来，整个自行车翻了。我为了扶住也狠狠的摔了一跤，幸好爆竹是用蛇皮袋装好的并封了口。一个人我是根本没有办法再将爆竹搬上自行车的。上坡的地方离村落还有很远，周边也没有其他人。此时我只有坐在旁边等路过的人来再请求他帮忙。过了十几分钟，隐隐约约看到一辆自行车骑过来了，我正准备请他帮忙之时才发现是父亲。父亲笑了，原来父亲不放心，就借了一辆自行车跟过来了。父亲说我不是逞能吗？同时又说也要让我吃下苦，不然不知道艰难，养尊处优。父亲转过身让我骑空自行车回去，他自己送姑姑家去了。其实，父亲的担心是多余的，那年的爆竹在年前就卖完了，姑姑那边还催有没有爆竹，因为她们村里有人还要爆竹。

这两年家里的鞭炮生意一直不错，但周边个体做鞭炮的事故也发生了不少。其中隔壁村做爆竹因为配制火药意外起火爆竹，将整个人烧的面目全非，而且还有人员伤亡现象。每次听说那家做爆竹出了事故，家里就要紧张一段时间，毕竟做爆竹事故率太高，每每遇见诸如此类的事情，家里的气氛就特别的紧张，也多次打消过不再做爆竹的念头。我也甚是担心，也劝父亲不要再干这行了，父亲迟疑，也犹豫不决，但毕竟这行利润还是可以，父亲说再干一段时间，我们不要贪心，慢慢做，时刻提高警惕应该不会有事的。人呐，总是被利益驱使，蒙蔽啊！父亲也不例外，但父亲一向谨慎，每当他配火药的时候，是不允许让人在身边的，也要仔细查看一下周边的情况。宁愿自己冒着风险，也不愿牵连他人或家人。可是父亲错了，父亲每每配制火药的时候，家人也都是提心吊胆。父亲是这个家庭的主心骨，其实并不像父亲想象的那样，只有我们安全了，他就无所谓，殊不知每个家人都在担忧。在经营爆竹生产的这几年，钱是挣了一些，但并不过得踏实。有次，姐姐在做爆竹封口的时候，意外就发生了，姐姐封口的爆竹幸亏是小爆竹，也是上天保佑，只有姐姐面前的那一饼爆竹燃爆了，她身后还有一大堆爆竹，没有引发大面积的起火，幸好姐姐没有受伤！但姐姐吓得不轻，全家人都惊慌失措。父亲听到响声连忙跑过去，腿都吓软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出了点小故事后，父亲对做爆竹这行并没有扩大生产，但也没有完全停产。父亲在寻找其他方法来代替做爆竹这一行当，毕竟做爆竹是自产自销，没有压力。后来，父亲和村里的几个发小在一起聊天，听说外面有很多人养蚌珠比较挣钱，于是五个人合伙将村里面的两口池塘外加村外的一口新塘承包下来养殖蚌珠。因资金有限，当时的信用社有个领导是父亲外甥的结拜兄弟，感情相当好，符合父亲也是礼遇有加。父亲找到他，二话没说就同意帮助父亲贷款。就这样养殖蚌珠的业务开始，还请了浙江那边的技术员过来指导，乡政府也是很支持农民创业的。当时村里特别热闹，来个很多外地人口，摆了酒席。池塘里一行行的泡沫浮标下面挂着网袋，网袋里面有蚌壳。看着规则排列的浮标，似乎就幻想着下面挂满了珍珠似的，蚌壳里面怎么会长出珍珠来呢？但是的人们都很疑惑。直到半年后，技术员带了一伙人来，将池塘里面长大的蚌壳捞上岸，然后将每个蚌壳打开一点在蚌肉里面植入沙子。当寄生虫钻进蚌坚硬的“房子”时,蚌受到刺激,它的外套膜就会加速分泌珍珠质,将这个寄生虫包住,这样时间久了就形成了珍珠。有时,当一些沙粒或别的东西掉进蚌里,它们一时没法把它排出去,受了痛痒的刺激以后,就赶紧用外套膜分泌出珍珠质来逐层包围它。时间久了，沙粒外面被包着很厚的珍珠质,就变成一粒圆圆的珍珠了。种殖好的蚌壳再放入池塘中继续养殖，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般需要二、三年。在养殖蚌珠的池塘里，父亲们再利用池塘养鱼，养鱼一般分三层，池塘最底层养殖草鱼、乌鱼、青鱼等，中层一般养殖鲢鱼、雄鱼鲫鱼等，上层养殖一些小的鲮鱼和杂鱼。

这两年父亲就一边种地，一边养殖鱼塘和蚌珠，闲时依然做些鞭炮。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一九九六年夏天，父亲送我去县城读高中，当时学校是有宿舍的，但父亲看到宿舍的条件差，吃食堂怕营养不良。父亲特意到学校周边找了一户人家，和房东商量好租个房间，此时正好有个同学也是租房的，于是我俩就合租了一间，并且可以在房东家搭伙食。房东是个女阿姨，比父亲年长，对父亲的印象特别好，并让父亲放心，说会照顾好我的。父亲临走前交代我和室友好好相处，互相学习。父亲回家后，房东阿姨对我说，父亲是个老实人，对我很好，让我好好读书将来报答父亲。在县城读高中的时候，每次周末回家，尤其是冬天的时候，父亲都会从鱼塘里面捞条大鱼做好，让我带到学校去吃。那时候的鱼真的特别好吃，或许是环境没有受到污染，鱼特别的鲜美，带到学校吃的时候室友们都会来品尝，本可以吃两三的天，一餐就没了。我也乐意，并没有半点不开心，家里有的就是鱼，并且每次回家都能吃上鲜美的鱼。自从读了高中后，父亲都会问我钱够不够用，我说够的时候总还会再多给一些。这一年，姐姐也出去打工了，这次去的是宁波一家台湾独资企业，现代瓷砖有限公司。因为舅舅还有几个亲戚去年在那里干了一年，条件不错待遇也很好，父亲才放心让姐姐出去务工，当时一个正式工人有七八百一个月，待遇应该是相当不错了。我也就跟着姐姐沾光了，因为姐姐发了工资会经常邮寄点零花钱给我，其他的钱都寄回家给父母。那时基本都是通过邮政局邮寄过来的，我收到汇款单后再去当地的邮政所去领取现金的。在这个世界上，姐姐是唯一可以从你出生到老一直陪伴你的人，父母会中途离你远去，子女和妻子是迟到的亲情，当你老了躺在病床前，也许老姐姐能到病床前看望你，见到了姐姐就相当于见到了父母，这就是那种同胞姐弟血缘情深。姐姐对弟弟的情感是毋庸置疑的，当父母不在了，弟弟就是姐姐娘家的唯一亲人。至今，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无比关照，到她家时，姐姐总是把最好的给我。

     父亲依然在家忙着种地，做鞭炮，养殖蚌珠，他心心念念的蚌壳是否长出了珍珠，谁也不知道，直到一九九七年上半年，大家期盼的时刻来临，都想着蚌壳里面有大大圆圆的晶莹剔透的珍珠，可在取蚌的时候却让大伙傻眼，珍珠是有的，但品相太差，很多不规则的小颗粒，真正的大珍珠品相好的珍珠少之又少，产量太低，合伙人都很沮丧。后来将好的珍珠挑选出来卖掉，剩下的珍珠就五个合伙人分掉了。这次合伙养殖蚌珠也是亏本的，俗话说：生意好做，伙伴难谋。其中合伙期间因管理不善，周期长导致大伙都没有认真管理，基本是无人看管状态，都各忙各的私事。父亲接连几次生意场的失败，后来就再也没合伙与人一起经营其他生意了。虽说这次蚌珠没有如期所料的收成，但这一年家里迎来了大喜事，那就家里终于动工盖楼房了，盖楼房了师傅基本都是家里人帮忙，堂兄，表哥们都是泥工的，木匠的，几乎没有请外人。母亲负责做事的人的伙食，父亲是总策划，也参与其中帮忙伴泥灰，提泥桶，搬砖。开工很是热闹，家里还摆了酒席，亲戚朋友帮忙的还真不少。家里忙的不亦乐乎！周末回家时，我就总惦记家里的房子盖房的进度，也参与一起帮忙。不到一个月，一层楼房就已经竣工了。同年的下半年，父亲得了一场大病，当时我在县城读书，也没有关系父亲的病，以为是感冒发烧的普通病，但父亲一直没有见好。时间拖了很久，也没有去大医院检查治疗，就在乡村的诊所，吃了很多药，怎么都不见好。后来听父亲说，以为自己这次抗不过去了，吃药吃的想吐，全身四肢乏力，又舍不得去县城的医院治疗。父亲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对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做了系统的分析和琢磨，于是就和乡村的医生商量，感冒发烧吃了太久的药还不见好，是不是受了风寒，父亲果断地决定不再吃药，说听天由命，现在想来，这是多么不明智的决定。也是上天对父亲的眷顾，自从停药后，父亲的心态放宽了，居然一天比一天有所好转。人也一天一天的精神起来了。一场大病就这样硬生生的被父亲扛过去了。这场病整整折腾了父亲近两个月，本就偏瘦的父亲，却显得父亲更加高挑了。不懂事的我也就懵懵懂懂的任由父亲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母亲却是心疼，那个时候就经常听母亲说：“你爹怎么瘦成这样，风都能把他吹倒。”我也没有放在心上，照常上课读书。人年青的时候，总觉得父亲是没有问题的，也不懂的关爱父亲，根本就没有将父亲这次生病的事情挂在心间。父亲康复后，做了一个全家都赞成的决定，结束了提心掉了五年的制作鞭炮的生意。也是因为当时私家做鞭炮的作坊事故频频发生，乡政府也出了规定，不许私自经营制作鞭炮。

第七章 为民十载中 两袖一场风

一九九八年年初，乡镇府撤乡改镇，我们大队也改为相应的村委会，这年村委会选举，父亲因人缘好，乡亲们都劝说他参与这次选举，父亲开始是犹豫的，后来母亲极力支持，也征求过我和姐姐的意见。姐姐和我都是同一个想法，觉得父亲可以做干部，当然很有面子。舅舅也极力劝说，父亲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就参与了竞选。当时的选举，还是相对公平的，当然母亲也和本村的亲戚们打过招呼，父亲是拉不下面子和亲朋好友说的，母亲太了解父亲了，就瞒着父亲暗暗的支持游说，那时家里条件不好，根本不会存在贿选这档子事，都是靠人情面子的，母亲在本村走了一通下来，发现父亲的支持力挺高，心里也就有底气了，但周边的村，母亲没敢去游说，也是怕吃闭门羹，单单靠本村的人支持力度是不够，因为村委会下属五六个自然村，如果得不到其他村的人支持，父亲也是会落选的。就这样选举的日子来临，镇政府的领导带着选举人员端着一个选举箱，每家每户将候选名单告知，并让乡亲们勾选后塞入选举箱。选举工作结束后，公布选票时，父亲是得票是所有候选人最高的，父亲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得票率如此之高，说明父亲在其他村的人缘也非常不错。但父亲放弃了当村委会书记，原因是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做书记，于是镇政府决定了让排名第二的候选人，也就是村委会下属的自然村里面最大的一个村庄五房村的候选人任书记，父亲任村委会主任，镇政府的决定也是明智的，因为现任书记是退伍老兵，也是参加过越战的英雄。在村里的威信也是挺高的，父亲的选择何其明智，退而居其次，懂得进退才是男儿本色。当时镇政府的镇长是父亲的同学，他也同意父亲任主任。也许镇长觉得老兵书记冲锋陷阵，书生意气的父亲能写会算，多么好的一对搭档呀！以后书记和主任就这样一干就是两届十年。他们成为了最好的知己，最好的兄弟，也为村委会做了许多利民的事情。直到两人退届了，两家还继续走动，保持亲戚关系来往，谁家有喜事大事都会来送礼。村委会的大事件书记都会和父亲商量，基本上书记都特别赞同父亲的观点，也许是父亲大公无私，先人后己的作风得到了书记的认同和赞许；也许是父亲当年的退而居其次，让书记觉得父亲的为人处事折服了他。两个绝妙搭当就风风雨雨的带领乡亲们一起勤劳致富。刚上任不久，父亲就遇到了九八年洪水，五十年难得一遇的洪水，父亲和书记全心投入了这次抗洪抢险工作中，没日没夜的守护圩堤，通知乡亲们做好抗洪抢险准备工作，巡堤补漏，确保村委会人员及财产安全等事宜，圩堤险情一次次突发，又一次次的堵漏补眼。父亲从小就吃过很多苦，这次吃苦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假如将父亲抗洪事迹放置于现在的社会环境中评论，可以说父亲是个非常敬业，大公无私踏踏实实为人民服务的基层公仆，心里装着的都是乡亲们，自家的农田也忙着没法打理，面临洪灾的即将到来，他都在为乡亲们争取赢得抢收时间。而自家的农务就完全落在母亲一个人的头上了。母亲曾多次埋怨父亲工作忙，没时间顾自己的小家，都在忙大家的事情去了。可当时是母亲全力支持父亲竞选干部的。父亲也常用这句话堵母亲的嘴，吃了公家的饭就要为公家做事，这是天理！母亲也无话可说，只是劳累之余的埋怨而已！父亲在这次抗洪抢险中发挥了他的智慧和果断的决策，在圩堤外围发现的险情都及时打桩填补泥袋和沙子。抗洪抢险关键在于备战和坚守，这是父亲当时提出建议，镇政府包下派的干部也觉得父亲很有想法，是个做事的人。父亲熟悉圩堤的情况，对危险地段和容易出现漏眼的地方也了如指掌，于是就将抗洪抢险人员组织起来，将各个村的村长、会计和民兵连长分工负责，蹲点与巡查相结合，一是在重点地段蹲守并准备好足够的抗洪物资；二是派人沿堤巡查，发现险情及时通报；三是准备了锣号，一旦发生不可抗拒的险情，敲锣为号，组织群众转移。父亲用心做事是有章法的，书记也对父亲佩服有加，经常夸讲父亲不愧是个读书人。所有抗洪抢险的救援工作都安排的紧紧有条，一环扣一环。父亲不仅安排的细致，更为主要的是他敬业的精神，抗洪抢险期间，基本晚上是不回家过夜，中午回家匆忙的吃口饭，又赶紧跑到圩堤去了。晚上就和衣而睡在圩堤上，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父亲和他的同事们就这样坚守住圩堤，九八年的洪水猛兽居然没有冲垮我们村委会管内的圩堤，但却把临近的天堂村委会的圩堤给冲垮了。同在一个圩堤的内乡亲们都受到了灾害，我们村委会当然也没有幸免。当时在县城读书的我，听说家里倒圩堤，就赶紧回去看看，汽车还没有到镇上，就开不过去，因为前面一片汪洋，我估计离我家还有几公里的路程，但怎么样也辨认不清楚哪个方位才是我的家，我在岸边等着，终于有艘小船过来，我问他可不可以帮帮我，我说要回家，船家问：“是学生吧，家里倒圩堤了，全被淹了。”我回答是，想回家看看家里的情况。于是上船，我估摸着方向，让船家往家的方向划去，可怎么样也找不到自己的家，我都觉得可笑，后来还是船家问我是哪个村的，我如实回答，船家说到了，我依然没有分辨出家在哪？船家急了开玩笑说：“书呆子，读书读傻了吧，自己家不认识呀！你是谁家孩子？”我羞涩地说出了父亲的名字，船家笑得前仰后翻说：“主任怎么生了你这个儿子，一路也说，害我绕这么久，你家早就走过了，算了，谁让你他的儿子呢，我再送你回去吧。”一路船家说了父亲很多好话，说和父亲很熟，说父亲人相当不错，我也就引以为豪了。到家后，我问船家多少钱？船家说算了，都是乡里乡亲，免费送你的。我点头谢过了船家。下船时我试探了下水深，我们村地势稍高些，还好才淹没到膝盖的位置。刚被淹的村庄垃圾漂的到处都是，我缓慢蹚水进入家门，发现父亲不在家，母亲在楼上，一楼后面的厨房全都进水了，没法生火做饭，幸好客厅才刚刚进水。我问父亲人呢？母亲：“这个时候他肯定不在家，到村委会去了，说是上面的救灾物资到了，正准备分发到每家每户。”知道这个时候父亲忙，我也就没有打扰他。

父亲在村委会做主任的十年内，实实在在的为乡亲们做了很多事情，其中村委会的菜场规划筹建就是父亲他们弄起来的，村委会自然村的路面拓宽改造（虽然不是水泥路），对各村的困难户也是特别关照等等，但是家族里面的人对父亲在做主任的期间很是不满，那时计划生育抓的严，超生罚款工作特别难做，父亲为了怕别人说闲话，总是先做自家人的工作，然后才出面做其他人的工作。亲属也都说，父亲做村干部的时候，根本没有帮到家族做半点事情，反而是为难家族的人。但是家族的人还是对父亲比较支持，出于亲情更是出于信任，父亲在家族里威望还是挺高的。我也深深的感受到父亲在这十年当中，家里收入越来越少，鞭炮也不做了，蚌珠也没养殖了，仅靠家里种地和父亲那一点点微薄的薪水。家里是越过越贫穷，我读高中，大学的学费，如果不是姐姐和小舅舅在外务工挣钱，父亲这种状况根本无法为我继续供读。母亲的抱怨也越来越多，但父亲选择的路，他没有后悔，一如既往的做好他的村委会主任。可就是这样一位大公无私，默默奉献了自己十年光阴为乡亲们谋福利的村委会主任，两届十年任期届满，退下来却没有得到组织的任何关照，依旧是回到了原点，甚至是没有一分钱退休工资。十年为人民服务的人却没有一个好的归宿，为什么连退休工资也没有一分。我不明白当时的政策是如何制定的，我也曾疑惑的问过父亲，父亲说没有办法，政策规定。退下来的父亲已是五十五岁老人了，难道政府就这样对待一个曾经在最底层忠厚老实、默默奉献的基层党员干部吗？至今我也不明白。书生的父亲，从年轻时读书就开始奋斗，为了自己的理想想成为国家的人，不想当农民，可命运一次又一次和父亲开玩笑，参军入伍无门，推荐工作无路，经过与命运的斗争，勤劳致富，生意场上的得失到选举的成功，以为退休可以有个好结果或好归宿，可命运又再一次的作弄了父亲，无论父亲多么的努力多么的无私奉献还是回归了他的农民身份。写到这，我也深深的为父亲向上天叹一句：

蓦然回首，事事堵，曾经昂首曾踟蹰，

怎料今时？日日苦，无奈自嘲无运福。

第八章 年老依勤快  所辛子女爱

       父亲是很多乡村同辈人的典型代表，那个年代的乡村人的归宿都差不多，不过父亲自己努力过，也奋斗过！有成功也有失败，或许这就是人生。但父亲的梦想终究没有实现，始终没有摆脱农民种地的命运。可父亲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养育了这个家庭，也帮助过很多亲朋好友。前面说过，三外公去世时对父亲的临终嘱托，父亲始终没有忘，对当时只有十岁的小舅舅也是照顾有加，小舅辍学后，父亲也就成了他的监护人。父亲一般情况下舍不得让小舅吃苦，田地的苦活脏活也基本不让小舅做，也是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小舅十五岁就和邻村的瓦匠学做泥瓦，做泥瓦的地方在乐平鸣山，离家骑自行车要半天路程。小舅从小就失去了爸爸，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父亲与小舅的关系可谓是亦父亦兄，父亲既是小舅的姐夫，也是兄弟，更重要的是父亲是小舅爸爸临终的嘱托人，所以小舅对父亲特别尊重。小舅的人生规划也是父亲和母亲一起规划，至今，且不说好坏，但父亲对小舅的情感和照顾是其他亲人无法比拟的。小舅自小丧父，也特别懂事，从不给父亲惹麻烦，在乐平鸣山学徒时，所有挣到的钱全是交给父亲保管，自己留下的零花钱也是极少。小舅年轻的

时候，是很有想法，也曾央求父亲让他学开手扶拖拉机。但父亲行事特别谨慎，怕开车出事故，小舅也就取消了念头。父亲吃了这么多苦，却从来没有带着小舅跟着他一起吃苦。也不知小舅有没有理解父亲的用心良苦。但小舅在鸣山一干就是十年，作为年青的小舅，相信他肯定也是很不耐烦，期间小舅懂事，不想给父亲添麻烦，也特别勤俭节约，在鸣山还经常捡煤渣，用蛇皮袋装好，每每回家的时候都是送给母亲，让母亲当柴火烧。足见小舅也是多么懂事的一个好孩子。小舅成年后，父亲和母亲就为小舅张罗婚事，期间也是波折不断，前面找了两个，都没有成事，主要还是女方的原因，第一个据说是父亲不同意，说女方口碑不好，不是很正派。第二个是本村的女人，这女人嫌弃舅舅家贫，后来也就没有同意。父亲和母亲为舅舅找对象，可谓是细之谨慎，要通过多方打听，查人家家事等等。后来寻求到邻村五房村的女子，该女子兄弟姐妹甚多，但她是她家族的最小的闺女，勤快肯做，孝顺。父亲和母亲都看中了这点，觉得舅舅找了她，肯定会享福。于是这次婚姻美满的成功了，父亲将舅舅所有放在他那里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并自己贴补给舅舅置办婚事，当时贫穷，婚事也就那么回事，自行车，黑白电视机，缝纫机等。相对父亲的婚礼来说，舅舅的婚事那是相当“豪华”了。舅舅的婚事也让父亲觉得对得起三外公的临终遗言，舅舅婚后不久就与舅妈生下弟弟了，他们夫妻二人为了谋生，也根本没时间带着孩子，他们出去打工，孩子自然就留下了给父亲和母亲照顾抚养了。舅舅和舅妈还是一如既往的将在在打工的钱邮寄给父亲代存。六年后，小舅和舅妈又生下小妹，他们长年在外务工，一年也就回来一次过年。小妹和弟弟也都是父亲和母亲抚养。父亲在村委会做干部的时候，除了种地，是没有其他收入来源。期间我读高中，大学，还有弟弟，小妹的生活经济来源都是舅舅舅妈还有姐姐在外面打工的收入。说是两家人，但其实就是一家人。多年来的患难与共，让我们一起度过了许多酸甜苦辣。日落月升，寒暑交替，春夏秋冬，父亲长辈们也慢慢老去，曾经的孩子也逐渐成长成人。经过了艰难的岁月，拼搏、奋斗，大家齐心协力努力脱贫，因父亲和母亲照顾弟弟和小妹，舅舅和舅妈安心在外打工多年，也有些积蓄了。父亲就筹划帮舅舅找一方好地基，准备为舅舅建一栋楼房，毕竟舅舅也有了自己的子女，父亲眼光长远，也该为舅舅的子女作长远的谋划。母亲更是积极，因为舅舅的积蓄都父亲那里，盖房动土，请师傅也不用舅舅操心，他们只顾在外安心打工就好，新楼房也就如期盖起！

虽然父亲自己始终没有摆脱种田农民的归宿，但却带大了四个孩子，还培养了两名大学生，那就是我和小妹，这点对父亲心里还是比较欣慰的。随着孩子们都长大成家立业了，父亲却慢慢的老去，二零零八年，我把父亲和母亲接到城里和我们一起生活，与其说是照顾父母，不如更准确的说是父母来帮助我照顾小孩，做家务。父母无怨无悔，带着自己的孙女也是其乐融融。但是时间久了，父母在城里都生活不习惯，说左邻右舍不熟悉，语言也不好沟通，于是父亲让我帮他找个事情做，省的整天游手好闲。我托人帮父亲找了一个在大学里面做保安的工作，白天可以照顾小孩，晚上要去巡逻值班。父亲很是满意，虽然工作不高，但父亲感觉他能自食其力，为我减轻负担。父亲为了多挣些钱，后来与学校混熟了，还和母亲一起承包了学校的大课堂和卫生间打扫。就这样他们一边照顾我的家，一边挣些钱，居然还贴补我的家用，父母一如既往的勤俭节约。我经常问父亲，学校晚上熬夜值班累不累？能不能吃得消？父亲总笑着说：“又不是下田种地，有什么吃不消的，放心吧！”我担心父亲熬夜对身体不好，就问父亲要不要换成白天的班，父亲居然不同意，说年纪大了，晚上也睡不了几个小时，正好白天还可以帮我做些家务事。我就也没有放在心上了。就这样父亲在学校干了二年多。后来由于孩子要上学，于是就在学区地段买了一个一楼的六十多平米的房子给父母住，因为一楼的房子楼层高，经过改造将一层分隔成两层装修，楼下一层开了个老年活动中心，楼上事父母的厨房，餐厅和卧室。父亲特别开心，这样他可以经营麻将馆和卖点小吃，生活就又些来源了。其实主要还是为了孩子读书，孩子有时候和父亲一起住，我们下班就可以到父亲的麻将馆吃饭，吃完饭可以带孩子回自己家，当时我也觉得这样安排再好不过了。可以自从麻将馆营业以来，父亲还是要面临着熬夜，因为有些人玩麻将会玩的很晚，甚至有时候会通宵，我曾多次劝过父亲，麻将生意是为了怕他老人家寂寞，可以收入一些算一些，不靠经营麻将为生的，让他最晚十一点关门，可父亲不同意，说闲着也是闲着，而且通宵麻将可以做挣点钱。说他晚上要是累了还可以在摇椅上眯一会儿，没关系的。我又一次相信了父亲，总觉得父亲身体很好，也没有在意这些。自从营业麻将馆，我们一家都在父亲那里吃饭，有时候给钱给父亲，父亲总说麻将馆有收入，可以养活我们一大家人。父亲对麻将馆的生意管理的有声有色，经常来家里打麻将的年轻人都礼貌的称呼他为“老爷子”，父亲对这个称呼很是满意，也乐意接受。和顾客们也混的熟了，人就不再寂寞无聊了。不像刚来城里生活时那样不习惯了。也有些顾客称呼父亲为“老板”，父亲开始有些听着刺耳，很是不习惯。父亲开玩笑的对我说：“老了，老了，还当上老板了！”看着父亲在城里生活习惯了，开心了。我就也跟着踏实了许多，麻将馆的事情我也从来不帮忙理会，只是每天去父亲那里吃饭，饭后有时间就坐下陪父亲聊聊天，没时间就接着小孩回自己家去了。如此一来，父亲母亲就不再惦记老家，每次逢年过节时，麻将馆的生意又好，父母也不舍得回老家过年了，即使回去了，也就是正月初头就赶回来经营他的麻将馆了。看着父亲这样有自己的事情可做，生活也算踏实，做儿子的也就安心了许多。父母生活的开心是对儿子最好的鼓励！我经常担心父亲这样熬夜会不会身体不好，好多次让父亲去做个体检，父亲始终不同意并说：“人好好的去体检干嘛？就是去体检查出什么癌症来，你又能有什么办法？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怎么劝说父亲，他就是不同意，也许是父亲怕浪费钱，也许父亲坚信他的观点：能吃能睡身体就不会有问题。后来我干脆买了一张体检卡给父亲，说里面有钱，是朋友送的，可以免费体检，他依然还是没有去。有时候人老了还挺固执！

二零一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傍晚，我正常下班回家，母亲对我说父亲说话像醉了酒，感觉有些说不清楚，并且右手的五个指头不能正常并拢。我看着父亲似乎也觉得不太对劲，我过问什么原因，父亲说早上起床就是这个样子，我立马要求父亲同我去医院，父亲拗执地不同意去医院，我就说到楼下的诊所去问问情况总可以吧。父亲同意了，一去诊所，医生说赶紧送大医院，有可能是“中风”。我立马开车就带着父亲赶赴医院，父亲这次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途中我电话给亲戚朋友，让他们过来帮忙。一到医院急诊，急诊医生一看说赶紧抢救，我当时特别慌张，父亲的表情也特别凝重！这是父亲第一次进大医院，看着医生护士上氧气，打点滴推进了重症监护室。估计父亲心里也慌张了。不久，医生让我推父亲去做脑CT，接着去再核磁共振，医生确诊是脑卒中，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中风”，并且已经有脑梗死现象。当天晚上，父亲越发的严重了，说话都比较困难，我一直站在边上安慰父亲，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见流眼泪，问他怎么了，父亲说，“他不是怕死，而是他的使命还没有完成，他还没有帮我把孩子带大。”人生有如此之父，是我莫大的福气，当时的我还是没有泪水，转过头悄悄地用衣袖揩掉眼泪，因为我怕父亲见到我的泪水，会影响到他的病情。于是强忍着泪水笑笑地对父亲说：“开什么玩笑呢，我问过了医生，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不需要开刀，只是轻微的脑梗，疏通血管后再康复是没有问题的，快点好起来，孩子还需要你接送呢！”父亲点头，想继续开口对我说，可是迟钝了很久，想表达自己的意思却一开口就觉得说不出话来。于是无奈的摇头咬牙。我看着父亲心急的状态心里很是难受。便安慰父亲千万不必多想，想说什么说不出来更不要着急，医生交代一定要情绪稳定。父亲默默地不再言语，转过头去。我帮父亲擦干泪水就静静地守候在他身边。不久家人也逐个赶来看望安慰父亲。父亲越发感觉说话困难，身体的右边也很不灵活，起来上厕所小便走路也不稳，医生再三交代千万不能摔跤，本已经帮父亲买好了尿盆，但父亲却不肯用，当我扶父亲去上厕所时，父亲将我推开，说他可以的。但是后来父亲也感觉比较艰难时，又抿嘴摇头叹气！我知道，父亲很难接受他现在的状况，那抿嘴摇头叹气的一系列举动，我看到了父亲的无奈和烦躁，还有懊悔等复杂的心理。我知道父亲在担心以后需要人照顾，不但没有帮到我，还给家庭增添了许多麻烦。这点是父亲最不能接受。后来父亲从急诊转到普通病房，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打电话给小舅舅，小舅二话没说第二天就从外地赶回来照顾父亲，毕竟他们是多年的兄弟，男人照顾男人要方便许多。我和小舅在医院轮流陪护，后来小舅干脆让我晚上不要来陪护，他就在医院陪父亲同吃同睡。父亲住院期间，我也没有心思上班，干脆请了公休假陪护父亲。陪护期间我一边开导父亲放宽心情，一边帮助父亲康复。幸运的是，父亲这次脑卒中可谓不幸中的万幸，医生说，幸好家属反应及时，如果当天不及时来医院，后果不堪设想。父亲恢复的很快，可以下地自己步行，但右脚还是有些不停使唤，右手拿筷子也不如以往，吃饭喝水有时候会呛着，说话也不是很流利。医生说可以出院，但出院后要坚持吃药，切不可停药。另外必须要加强锻炼，争取在三个月的黄金期康复。

出院后，我深刻反思了父亲为什么会突然中风，想通后，我深深的感到自责。自从父亲进城和我们一起生活后，熬夜太多太多，在大学做保安的两年多和看守麻将馆的三年中，原本身体健康的父亲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熬夜把身体给掏空了，熬夜是最伤身体的。我也跟父亲探讨了这个原因，但父亲出于考虑我的感受，便矢口否认不是这样原因，他依然说是命中注定的。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地对父亲说声对不起，是儿子的疏忽让您老熬了太多想才导致今天中风的遗憾。重病之后，我时常想起，时间流逝难以挽回，如果真的那天的到来，我怕来不及，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好好孝敬我的父亲。一辈子受了太多苦难的父亲，也该是让父亲享享福了。儿子没有太多的报答，就想着往后余生多抽点时间陪陪父亲，陪父亲一起锻炼，散步，带父亲多出去走走旅游，也是我作为儿子尽一点孝心了。父亲的康复情况如医生所料，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我有空就陪着父亲快步走，叮嘱他记得按时吃药。父亲觉得他自己好的差不多了，就说他可以骑三轮车了，可以继续接送孩子上下学了。开始我不放心，就让父亲骑跑车带我试试，果然恢复的不错，但父亲接送孩子上下学我心里总是提心吊胆的。我让父亲再多多加强锻炼下，康复完全再接送孩子也不迟。父亲是个极其稳重谨慎的人，就同意了我的说法。父亲的麻将馆也出租给别人了，租金就当着父母的生活费用，我又让父母和我们一起住了，父母把家里收拾的紧紧有条，早中晚餐也预备的妥妥当当，我们下班就有热饭吃了。此生不求达官显贵，只愿家人平安健康幸福即可。

年初，在北京出差的时候，听朋友说安宫牛黄丸对中过风的人有效，还说要是在二十四节气的惊蛰那天吃会效果比较明显。我用手机翻日历，隔天就是惊蛰，于是就跑到北京同仁堂买了一颗，连夜坐火车刚回家，第二天一早，我让父亲把这颗安宫牛黄丸嚼下，父亲带着眼镜仔细地看包装盒和药丸，并漫不经心地问我多少钱买的？我如实告知六百多一盒。父亲的眼神注视着我，才三克的小药丸要六百多，这不是吃黄金吗？我开玩笑的说：“还真让你说对咯，外面包装的金黄的箔衣还真就是黄金，趁今天是惊蛰，赶紧吃了它吧”。父亲摇头微笑，将药丸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我偷偷的拍了视频想留个纪念，似乎被父亲发现了，父亲没有理会，满怀心喜的吃了下去。以前父亲没有散步锻炼的喜欢，经过多次与父亲交谈并说些养生之道，父亲终于接受我的意见。我也时常教些锻炼的动作，苦心人，天不负。父亲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终于恢复了很多，手脚也灵活多了，说话也利索了些，但比起中风前还是有很大差距。父亲又恢复到帮我接送孩子，家庭卫生做饭等一系列家务都落到父亲和母亲身上了。

茶余饭后，和父亲聊天，问父亲最想去哪里玩？父亲说年轻的时候也跑过许多地方，对外出旅游不是很感兴趣，也许是担心我花钱。聊天时，父亲不经意间流露出说没有坐过

飞机，我暗暗的记住了！今年五月，正好有趟差事去昆明，我就计划带父亲一起出去走走，做了很多思想工作，父亲看我把酒店机票都订好了，也就不再推迟了。我向单位说明理由请假，领导还是比较支持。父亲真正不愿出去的原因就是怕花钱，说孩子还小，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不想我花钱在他身上。可到了临出发的前一天，父亲还是比较激动，从收拾行李和选择衣着方面，特意挑选了他儿媳妇给他买的新的运动鞋，还带上了一顶遮阳礼帽，墨镜也准备好了。我看着父亲收拾行李，心里也是美美的，母亲在一边帮忙收拾着，但母亲晕车晕机不能同我们一起前去，却仍然开心着，看着儿子的孝顺她丈夫，就像她自己也享受着旅行一样。旅行如期的一早出发了，高铁上的父亲一路感叹，感叹高铁的速度如此之快；感叹高铁的座位舒适环境卫生；当高铁运行至贵阳段时，又感叹高铁的高架桥是如此的宏伟，犹如穿越山川，腾空而飞。沿途风景也是极致优美，我一路向父亲介绍高铁的发展，父亲也听的津津有味。当天下午我们就到达了昆明南站，转坐地铁来到预定的酒店，父亲问多少钱一间？我如实告知四百八十元一间。感觉父亲又惆怅了，说住宿就将就一下就好，没必要花太多钱。我意识到父亲的不悦，就故作悄悄地谎言告诉父亲单位可以报销的。父亲不再不悦，放下行李，我带父亲去吃特色的过桥米线，这次父亲比较愉悦，因为他知道一人一碗过桥米线花不了多少钱。一向勤俭节约的父亲处处担心我多花钱，吃饭的时候，我就敞开心扉的告知父亲，出来玩，玩的是个心态心情，难得旅行就别再想着节省了，您这辈子吃了太多的苦，出来玩玩又何尝不可呢？经过一番劝说，父亲也觉得我说的在理，就说一切由我安排即可。心结解开，接下来就好好走走看看。饭后，我带父亲去附近的翠湖公园散步，一路走，一路聊，聊父亲的当年，聊吃不饱的时候，忆往昔之艰苦，看当今之繁荣。看得出父亲心情是轻松愉悦的，我也时不时让父亲驻足拍照留念。走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的病情越来越好，走路也正常了，心里特别安慰。就这样我们父子不搭乘交通工具，闲步散行，一路走，一路看看春城的风景，父亲神清气爽称赞昆明的气候和路边的花树，虽叫不上树花草的名字，却总是能让人赏心悦目。晚上九点半左右回到酒店，父亲养成了早睡的习惯，也不想让他熬夜，就早早的睡下了，第二天准备去金殿。父亲五点左右就起来了，我还在睡，根本没有警觉父亲早早的起来了，他没有叫醒我，一个人出去散步呼吸新鲜空气去了。回来后，父亲和我到酒店自助餐吃早点，我开玩笑地对父亲说，早上多吃点，中午我们就不吃了。父亲睁大眼睛将眼珠转到右边斜着注视了我几秒，然后又笑笑的转过头微闭眼，父亲知道我是为昨天他节省的事情取笑他，那眼神似乎在告诉我“小子，别忘了我是你老子。”看着父亲的表情和眼神，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不经意间的流露，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也能从中找到乐趣。早餐后，收拾行李叫了辆网约车就向金殿出发了。父亲对金殿还是比较好奇的，因为我和说起那是明末清初的吴三桂的地盘。父亲是懂得历史的，说出了“陈圆圆，冲冠一怒为红颜”。景区门票买好就上山游览了，因为要爬一段山路，我担心父亲的腿脚不是很灵便，便总是回头看看父亲，父亲示意我没有问题，抬起右手手背朝我重复的晃了几下。我依然不放心，于是放慢脚步，想要扶着他一起走山上的台阶，父亲坚决不同意，于是我让父亲走在我前面，我紧随其后。昆明的气候本就很凉爽，刚进山门时是有些凉意的，但爬了不一会儿，父亲似乎有些吃力，额头也冒出了不少汗珠。我俏皮地对父亲说，“我们出来是锻炼身体的，这里和我们平常在梅岭爬山没什么区别？”父亲似乎有些失望，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美好。上山的人不多，也许是旅游淡季的缘故。当我们走到山顶时，山上有很多本地的老人在那里锻炼身体，也有些熙熙攘攘的游客。空气、环境以及周边那古色古香的殿宇，让父亲又恢复了愉悦的心情。为了让父亲了解这些古老的殿宇，我用手机百度百科搜索关于昆明金殿的历史记载，于是我就充当父亲的导游，有声绘色的介绍给父亲听：

金殿初建于明朝万历三十年，云南军门巡抚陈用宾曾仿照武当山中峰太和宫的样式建铜殿，明崇祯10年原殿被迁往鸡足山，然后清康熙10年由吴三桂重檐歇山式铜殿。殿立于大理石平台上，重200多吨，高6.7公尺，宽深各7.8公尺，是中国最大的铜殿。。。。。

当我讲到陈用宾曾在鸣凤山“三遇吕洞宾”时候，父亲听着很是认真：吕洞宾引示他鸣凤山是“洞天福地”，所以他“抚滇之三年”即“命官于鸣凤山建环翠宫”，“其中为阁祀吕师”。环翠宫建成后，陈用宾曾撰楹联：

春梦惯迷人，一品朝衣，误了九寰仙骨，鸡鸣紫陌，马踏红尘，军门向那头跳出？

空山曾约伴，七闽片语，相邀六诏杯茶，剑影横天，笛声吹海，先生从何处飞来! 

陈用宾身居云南“军门巡抚”，既迷恋官场“一品朝衣”，又向往道教“九寰仙骨”，矛盾的心情，只有请问“剑影横天，笛声吹海”飞来的吕仙人，他该“向那头跳出”？陈用宾《建太和宫记》开头有这样一段话：“考玄帝天乙之精，乘玄枵当帝座，迹最著于太和，贞观而还，代能尊祀。我成祖文皇帝穆有遐思，式廓其制，千古让隆焉……”说是真武玄帝系“天乙之精，乘玄枵当帝座”，真武神迹，太和山（即武当山）最著名。从唐贞观年间以来，世代尊祀。明成祖朱棣崇信真武，敕令大修武当山，千古隆重奉祀真武。武当山有“真武神，永乐像”的传说，以后天下真武宫都按这“永乐像”塑真武。

       父亲对这副对联赞赏有加，并笑嘻嘻的问我：“权倾天下与延年益寿，你当如何选择？”这一问，我还真踌躇了许久，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反问父亲：“你希望我做何选择？”父亲笑着说：“哈哈。。。权倾天下你肯定是做不到了，倒不如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静思之，这就是一个老年父亲对儿子希望，也确实如此。年轻时的父亲经常对我说望子成龙一些励志的话，可老了都想通了平安才是福。

      一上午的时间把金殿风景区游览完毕，接下来我们准备乘汽车前往大理，中午简单地吃了两个小炒。坐上大巴车，我有些犯困，就在座位上迷着了，等我醒来时，看了下四周。发现父亲没有眯眼休息，正沿途看着一路的风景。我问父亲有没有倦意，父亲说：“看你睡着了，就没有叫你，本来想到昆明有个熟人也是亲戚，要不要去看望一下的？”我告诉父亲我们出来玩就不麻烦他人了，父亲点头。我看了下时间，到大理还有三个多小时，我让父亲眯会，不要太累。也许父亲是第一次来云南，大理也是向往的地方，居然没有半点倦意，还是依然看着窗外的风景，还时不时让我看外面的天空。父亲说：“这里的天很蓝，白云白的像棉花团，这种蓝白很多年前看过，现在看到有些亲切感。”我向窗外抬头望去，天确实很蓝很白。父亲似乎在了解当地的民俗一样，看沿途白族人的房屋、看山顶的一片一片的风力发电螺旋桨、看周边当地的农作物。父亲的神态一切都看着自然，但又觉得不自然。沿途父亲居然没有眯眼休息，像成熟稳重的老人，又像好奇的孩子。此时的我，自责愧疚。应该多带父亲出来走走，虽然经常提起，父亲也常常拒绝，但付出行动真的有那么难吗？

      终于到达了大理，我们下车坐网约车去洱海边的民宿，这次我没有告诉父亲住宿的费用，只是说是民宿。到了洱海边的民宿登记住房，打开房门，父亲很是满意，面对洱海，背靠苍山，晚霞并不刺眼，可以直视那血色残阳。一切都幽静自然，站在洱海边，临湖凭栏，一只香烟叼起，烟随着微风缓慢飘散，偶尔湖畔上钻出几只调皮的水鸭配合那天空盘旋的白鹭，白鹭似乎不理会水鸭，盘旋后飞到岸边寻觅它的美食，此时一对中年夫妇将岸边的铁皮小船推下水，两人面对而坐，女的缓慢划桨，男的细致放网。父亲就静静地看着，似乎在沉思又好像放空思绪，一言不发就沉浸在周边的美景之中，仿佛也加入了四周的美景之中。父亲在欣赏享受美景中环境之时，殊不知父亲的身影已然进入我眼中的画。我悄然打开手机将此刻画面摄入留念！我的画语打破了平静：“爹，晚上想吃点什么呢？要不要喝两杯。”“可以，晚上喝两杯，吃鱼吧！就在外面的阳台吃。”父亲此刻还是挺有情调的，我高兴的准备去了。和老板商量好了，点了一只烤鱼，一个辣椒炒肉，一个蔬菜，两杯啤酒是我的，二两小瓶的白酒是父亲的。我返回和父亲来到临湖的桌子旁，一边等着上菜一边聊天拍照。傍晚的洱海天气渐凉，我上去拿了一件外套给父亲披上。菜已上好，我逗父亲要不要猜两拳，父亲笑而不答。我也不敢得寸进尺了，换成是以往我绝对不敢说如此不敬之话。我们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着洱海的日落，一边吃着洱海的烤鱼，聊着家常，商量着明天的行程。一天的游玩加上喝了点小酒，晚上也就早早的睡下了。

      次日早上，我起床发现父亲又是早早的起来了，往窗外看去，父亲穿着民宿酒店里的白色睡袍，正站在湖边看昨天傍晚那对夫妇收网捞鱼。我也赶紧洗漱下去陪父亲一起看看日出，正好可以多拍些照片。下楼后，发现那对夫妇打捞上的鱼还真不少，有小小的白鱼、鲫鱼、还有一些小虾，收获还真不错，就随口问了句这些鱼能卖多少钱？渔家说可以买到二三百元，父亲就在心里盘算着说：“这里的村民生活条件还是相对比较好的，他们一边种地，傍晚放下渔网，早上起来收网，勤快一点的话，他们的收入不菲哟……”。我对父亲说：“是不是想起你原来的农村生活了？”父亲说：“你现在的孩子还太小，我要帮衬着一下你，等孩子大了，还是想回老家种两亩地，那样可以自给自足，也不用再增加你们的负担了，或许身体状况会更好些！”我默许父亲，心想“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父亲到乡下种地，我完全同意，可是父亲现在这种状况回老家，我还是放心不下，毕竟在城里医疗条件等各方面都比老家农村要好得多。”我让父亲跟我上楼，站在高处看看四周的风景：登上四楼平顶，视野开阔了很多，苍山环抱洱海，早上苍山顶上笼罩着厚厚的白云，凝视着白云，似乎感觉到白云和山里的雾气融合在一起，缓慢地在向山下移动，像云幕挂在山顶一直拉到山腰。山脚下的村落很是密集，白族特色的房屋，白墙灰瓦和屋檐的彩色图案装饰很是衬景，比起徽派建筑似乎有多了些白族民居的韵味。五月中旬的大理农田都是绿色一片，转过身即面临沧海，此时的太阳光辉已经映射到天空，即将从洱海那边的苍山山脉缓缓升起，霞光四射，微风拂湖面，拍打岸边石，声响阵阵悦耳，白鹭勤勤觅食，野鸭时时泛起，杨柳依依洒洒，父子静静观景。此时日出已三竿，我拉着父亲去吃早点，民宿的早点相对简单，但营养还是可以的，有小米稀饭、鸡蛋、包子、馒头、还有可口的小菜。

     早饭后，看时间还早，我和父亲商量准备去大理古城，民宿离大理古城大约五公里的路程。父亲决定步行过去，我表示赞成，平常在家散步也要走五公里的路，正好可以锻炼一下身体也是好事，还可以看看周边的民俗风情！轻装简行，带好水杯。一路前行，与土地打交道几十年的父亲对农作物依然保持浓厚的兴趣，看当地农民使用的劳动工具，看他们农作物的种类和长势，看沿路大理石加工厂的工艺，一路走来一路看，不觉间来到了大理古城。我怕父亲这样和我无目的的玩耍，有些寂寞。一打听大理古城的导游说，古城的游览主要是夜景比较漂亮，于是我和父亲报了一个散团，人多跟着导游走或许会热闹些。散团的旅游项目主要有：苍山索道、天龙八部拍摄景点、安排午饭、白族民居民俗风情游览、乘船游览洱海。最让父亲感兴趣的还是乘船游览洱海，洱海的风景确实不错，湖水清澈、蓝天碧水，岸边看洱海的感受与身在洱海中的感觉是绝然不同的，也让父亲想起当年在鄱阳湖的运煤的故事，不过往年是为了谋生，而今却是旅游。人老了，总是爱感叹以往的事情，喜欢拿过去和现在做对比，说如今生活好了，以前饭都吃不饱，那有心情游山玩水。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谭水，不过是人的心情变化而已，心随境转，境由心生罢了。

      跟团游览结束后已是傍晚了，我问父亲要不要去古城转转，父亲显得有些疲倦，于是就准备回到民宿去休息。父亲依然选择步行回，我导航一看公里数确实不远，就陪着父亲一起走回去，路过一家农家乐饭馆，我们就干脆坐下来吃晚饭，饭馆的环境不错，农家的院子有颗花树，应该是曼陀罗，于是我和父亲特意选择在院子里面的花树的桌子坐下来就餐，点了洱海的小鱼和小虾，还有当地的蔬菜，来了一盘花生米，正好农家乐里面有自家酿的谷烧散装酒，我就帮父亲要了半壶，父亲很是满意，便宜也合胃口。父亲和我在院子的花下喝酒的情形，不禁让我想起了李白的诗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而此时却是：“花间半壶酒，双酌有相亲；举杯不邀月，对饮仅父子。”惬意闲情，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回顾这三天的行程，一路走来，父亲还是很开心的，我寻思着在手机备忘录中也写下了一首诗：《父与子》虎父百兽威显露，至今罔敢触其怒；白鬓肌骨不复实，出行回首频相顾。

    第四天，父亲对出去游玩没有浓厚的兴趣，我又劝说难得出来，还是再去看看三塔寺吧，还有古城我们没有游玩呢。机票是明天的，难道我们就在民俗呆一天不成。父亲此刻开始惦记家里，说孩子还在上学，怕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最后，父亲拗不过我，还是和我一起去了三塔寺并在大理古城走走逛逛并买了些礼物准备回家送给家人。书说简短，第五天准备返程回家，也是父亲最兴奋的时刻，其实父亲没有心情玩耍，还是想惦记着坐飞机回家，毕竟是人生中的第一次搭乘飞机。早早的起床，收拾行李，吃完早饭，父亲一刻也不想多呆了，居然提前了四五个小时出发，说是早点出发正好可以在机场附近转转。我当然随父亲的意，前面的安排都是听我的，这次我必须听父亲的，网约车如期的到达，我们上车往机场出发，父亲不再惦记沿途的风景，而是想早点到达大理机场。到达机场后，我陪父亲在机场溜达并购买了一些当地特产。我坐下来休息时，父亲透过玻璃门看着机场外的飞机起飞，我此刻的心情更多的是自责，多年来都没让父亲坐过飞机，是做儿子的过错。幸好这次能如父所愿。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度过，几个小时等乘航班，居然听到广播说因天气原因，我们搭乘的航班要晚点，等待另行通知。我摇头对父亲说：“爹，估计还要等几个小时，飞机晚点了。”父亲疑惑的说：“外面天气晴朗，怎么是天气原因呢？”并让我用手机查下老家的天气情况。我回答道：“老家有雷阵雨，估计是怕降落困难吧。”我们只有耐心的等待。我让父亲和我一起去吃点东西，父亲说不吃了，也不饿，机场的东西贵。就知道父亲节省会这样说。于是我对父亲说：“我们来云南的第一餐是过桥米线，就再吃一餐过桥米线结束好吗？”父亲同意了。继续等待航班通知，有些旅客居然已经安排到机场的宾馆休息去了，我们的航班还没有消息，此时我也等急了。我跑去问情况，还好机场服务人员告知下个航班就是我们的了。晚点补偿居然是凭机票领取一盒方便面。我让父亲去领取，父亲拿着两桶方便面走到我面前的表情是摇头微笑说：“早知道就不吃过桥米线了。”我笑着无语。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但等到的心情依然是愉悦的。听到广播的那刻，父亲居然比我反应快，已经背上了他的双肩包。父亲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排队登记。我用手机拍摄到父亲走进机仓那并不稳重而欢快的步伐，并叫了声父亲，让父亲回头，父亲感觉我奇奇怪怪的，回头那一瞬间才知道我是在偷拍他。坐上飞机后，我让父亲坐在靠窗的位置并帮父亲系好安全带，告知父亲一些注意事项，父亲根本没有理会我，他在环顾四周，似乎是看这个机舱可以容纳多少人？看着父亲默默的数着，我没有打扰父亲。父亲感觉到飞机已经启动，便朝窗外望去，想看着飞机是怎样起飞离陆的。飞机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父亲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刹那双手紧紧的握着座椅扶手，背紧紧的依靠在座位上，但眼睛还是一直看着窗外，嘴角微微有点下沉，飞机起飞后，穿过云层，趋于平稳，父亲的手也慢慢松开了。父亲看着窗外远处厚厚的云层，就像一团团一堆堆的棉花，注视着远处的白云，父亲看到了他心里想象的图案，悄悄地对我说，看那片云像不像狮子？或是麒麟？又或是南天门？总之凝视云层可以看到你所想象到能想象的东西，我能看到的就是父亲的喜悦，已经足够了！二个多小时的飞程，父亲除了和我说话，眼睛基本都是在窗外，快降落的时候看到了河流、山川、甚至房屋，一切都平安降落。下了飞机，父亲的第一句话就是对我说：“下次出差，能不坐飞机尽量不要坐飞机，飞机虽然事故低，但一旦中途发生事故就无法挽回的。” 我体会到父亲关切儿子的感受，愉快的旅途圆满结束，回到家，父亲就不断地和母亲说旅途中的事情，尤其是坐飞机的感受，还显摆地对母亲说：“飞机路过家头顶时，我大声叫你，你没听见吗？”母亲很应景地回答：“我说怎么听到有人叫我，就是看不到人咯，哈哈哈。。。。。。”

第九章 酒品看人生 性情贵可真

     父亲爱喝酒，但不是酒鬼；父亲爱喝酒，但不喝闷酒；父亲爱喝酒，只喝开心酒；父亲酒量很大，却也常常喝醉；伤了身体，却还是很爱喝酒，父亲喝酒不需要大鱼大肉，只需几把花生米即可，父亲酒后一般很少吃饭，总说酒就是粮食。父亲陪亲戚朋友喝酒总是要尽兴，似乎不尽兴就没有尽心一样，要让亲戚朋友喝好才是待客之道。

记忆中清醒的记得，村里有人结婚，按照当地的风俗，娶亲那天，女方的亲朋好友要来男方家做客，人们习惯叫这些女方的亲戚朋友为“贺客”。“贺客”是结婚那天最尊贵的客人，一般有三到四桌，一桌共八个人，每桌安排六名“贺客”，另外两人就是陪客招待客人的。每每这个时候，父亲就是村里人结婚首先陪客的人，因为父亲有文化，能喝酒，在陪客的礼仪和谈吐方面都比较出色，也往往能将女方家的贺客陪到心满意足。饭桌上不仅仅是喝酒，还有很多规矩和礼仪。女方的长辈“叔公”、“舅公”又是所有贺客中最为尊贵的客人，父亲往往被安排到陪最重要的客人那桌。倒酒敬酒也是很有讲究的，让贺客吃的开心、酒喝得满意，更不能怠慢，这是陪客的主要宗旨。两个人陪六个人，每个人敬一杯就是六杯，他们六人再回敬一杯，就是十二杯。然后自由发挥，按照乡下的风俗，父亲往往采取猜拳游戏和客人们周旋，猜拳也很是热闹，从上座到下座再对面座，每人猜拳“一年”（一十二拳论输赢），父亲猜拳也是一把好手，此刻猜拳也要掌握分寸，有时候看着对方输多赢少时，要故意让对方几拳，这样才不失贺客的面子，如果连让拳对方都赢不了的话，就端起自己的酒杯陪饮，要让对方感觉自己是最尊贵的客人。猜拳中途休息时，父亲为了不让贺客冷场，会常常主动和贺客们拉家常，有时候说说书，讲讲故事，此时贺客们是最为开心的，酒过三巡，在那个信息落后的年代，娱乐节目极少，甚至连电视都没有的年代，更不用说现在的手机了，能听到有人讲评书，讲典故也是其乐多多。往往贺客们都不舍得下桌，生怕错过了父亲的精彩演说。父亲的情商高，总能让贺客们不拘束，也很能活跃气氛，有些从未谋面的客人都会深深的记住父亲，甚至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在陪贺客的期间，父亲总是菜吃的很少，要招呼客人们先吃，但敬酒陪酒却喝的很多，很多时候都是空腹就上桌陪客了，这个时候最容易醉人，父亲喝醉了但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因为不保持清醒就面临着会有得罪贺客的风险，会让女方家对男方家产生不好的印象，贺客一旦得罪了或者是照顾不周，他们会毫不留情的拔腿走人的，这样就让男方家处于下不了台的尴尬局面了。如此事情，在乡下的婚宴上也发生过许多，屡见不鲜。但父亲陪贺客多年，经验丰富，只要有父亲在的场面，从未出现过这样尴尬的局面。

儿时曾多次见过父亲陪完贺客，回家总是醍醐大醉，躺在床上翻身叫母亲快拿盆子来呕吐，可吐出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饭菜，都是水，吐完后又接着喝冷水，再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深入嘴巴扣舌头的后跟，反复几下扣，一大滩浓浓的酒味的黄水就吐入盆中了。夹杂着父亲的干咳和那反胃的酸水让父亲不停的摇头。此时的母亲就一边用手拍打父亲的背部，一边在骂父亲。“去陪客也要吃点东西，看你吐出来的都是黄水，难道酒桌上没有东西让你吃吗？就喜欢喝酒喝酒，哪天要喝死你！！”父亲一般不多话，用毛巾擦干净嘴巴，就又转身躺下不理会母亲。母亲没有办法，还要收拾父亲吐出来的食物，房间浓烈的酒味让母亲捏着鼻子去清理，嘴巴还是不停的唠叨。

父亲年轻的时候碍于面子，每次村里人请他去陪客，他都不好意思拒绝，母亲就经常劝父亲不要去，喝酒醉了伤身体。可父亲总认为请他去陪客人吃饭喝酒，是别人看得起，不能驳了人家的好意和面子。随着父亲年纪大了，父亲也感觉到身体不能再这样折腾了，也就慢慢的懂得拒绝回客了。但是在我结婚的那天，因为在城里举办婚礼，也就不存在以前的风俗了，结婚当天，我的同学来了不少，应该有四桌，也许是父亲高兴，在我敬完同学们酒后，我父亲一个人拿着一瓶白酒和一个小杯，在每桌同学的每一个人都踏踏实实地敬了一杯，同学见父亲敬酒，都特别客气，也劝父亲不要这样喝，一桌一杯一起敬就可以。可父亲不同意，对我的同学特别看重，说都是我的同学，能在同学结婚时不远千里跑来的，或者不顾工作繁忙的，能来的同学肯定是非常要好的兄弟姐妹。作为父亲必须要尽点心意，这也是老家的风俗。父亲真的不简单，能得到同学们的赞赏。为我挡了很多酒，不论是出于关心儿子，还是诚心待客都做的面面俱到，不失礼仪。同学们事后和我说，说我父亲酒量大的惊人，每个同学都敬一了一杯，可能当天喝了有二斤白酒。为人忠厚淳朴，都说父亲是个性情可贵之人。

如今年迈的父亲依然喜欢喝酒，但喝的是养生酒，不会再豪情万丈，对酒当歌；而是小酌怡情，泡些枸杞、肉苁蓉等。父亲没喝过什么好酒，高档酒。有次搬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瓶没有喝完的茅台酒，估计里面就剩下一点点，父亲不舍得扔掉，拧开盖子闻了一下，里面确实是酒，还挺香。父亲拿酒盅倒是尝试了一下。就听父亲说味道不错。过了几天，我拿了一瓶茅台给父亲喝，父亲却怎么都不让开，说放在那里，有时间再喝，家里很多泡的药酒还没喝完。父亲这辈子喝的基本都是粮食酒，乡下俗称“谷烧”。

记不清楚是哪年了，那年下半年家里的收成不错，冬至过后，便和伯父家合伙请了个酿酒师傅来家里自己酿酒，师傅做起酒来一丝不苟，他选用今年的新粮，用井里的地下水陶洗浸泡，让谷粒吸收足够的水份，父亲和伯父在一旁帮忙劈柴火，再用柴火大锅蒸煮，此时灶间开始弥漫着稻谷的清香，不出一个时辰，稻谷微微裂开谷壳，能看到白饭的形状才算煮好了，煮好的稻谷要趁热用笊篱捞起沥干水份，然后将蒸好的稻谷抬到堂前铺好的谷箪上扒平摊凉，虽是摊凉却不能冷，酿酒师傅很是仔细，会经常用手去摸摸稻谷的温度，大约在和体温温度相同时，师傅把酒曲碾磨成粉末均匀地洒在蒸好的稻谷上搅拌，再盖上稻草保温，当谷粒表面长满菌丝的时候，师傅会用手抓起来放在嘴边尝试，微带甜酸味时，稻谷就可以落缸发酵了。头道程序基本完工，剩余就是等待了，师傅家也就是附近的村庄的人，来回都比较方便，不用住宿。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期间父亲总是说闻到了酒香，估计师傅要来了看酒了。果真酿酒师傅带好了工具如期的到来了。师傅是预算好了时间来的，一进屋就说可以起缸逼酒了，师傅的经验足，鼻子灵敏。逼酒的工具很特殊，有上小下大的木甑、有圆桶型下部带嘴把的冷却用的锡锅、还有漏斗型的酒水收集器等，当时家里人多，都来看热闹，凑酒香。大伙都帮忙将酒料起缸装入木甑，置于沸水大锅内的大灶烧火，不停的添柴加火。不久锅内酒气蒸腾而起，再继续加火，酒蒸汽冲入锡锅上的冷却器，遇冷就凝结成酒水了，经过多次更换冷却器容器里面的水，酒水汇集到锥尖，再滴落到酒水收集器里面。父亲如此爱酒，原来酒水确实珍贵呀，一滴一滴的收集。刚开始出的酒度数比较高，师傅用勺子舀一点，点燃冒出蓝色的火焰。不经意间说了声：“好酒！”刚蒸馏出来的酒就叫“头曲”，流经一段时间再出的酒就叫“二曲”了。正所谓“一家酿酒，满村飘香”。左邻右舍的人们过来看师傅酿酒的人围着一团，都想尝尝师傅酿出酒的味道，不爱喝酒的也在看看热闹。首先尝试的是师傅，师傅用小勺子舀了一点，放在唇边，用舌尖轻轻的泯了一口，师傅吧嗒了几下嘴巴，眼珠在眼眶转了几转说：“酒质纯，口感好，味香醇，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惹得围观的邻居哄堂大笑。父亲没忍住，就拿着小勺子赶紧尝试起来，泯了一大口，表情甚是夸张，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但是喝完后，也赞成这谷烧够劲，度数高。接下来就是让母亲把早已准备好的饭菜上桌，让邻居们坐下来吃饭喝酒品尝，一边喝酒一边热闹地聊村里的家事和喜闻见乐，漫无边际的酒话，也印证了“话在酒中”的那句老话。屋外虽寒风瑟瑟，冰冷刺骨，可屋内却早已温暖如春。一百斤稻谷估计能酿出三十到四十斤左右的白酒，酒精度大约四十五度到六十度之间。这次父亲和伯父共酿了四百斤稻谷，用哪种二十公斤提壶装满足足有六大提壶还有多。父亲每餐吃饭时就抓几把晒干的生花生，坐下来喝酒。一杯二两酒，不够往往会再从酒壶里面再倒一些，母亲就常常劝诫父亲省着点喝，省着点喝。父亲总是厚着脸皮说再喝一点。那时父亲也会开玩笑地让我也喝一小杯，我也只是喝一小盅，怕喝醉。喝完脸就红了，眼珠都红了。父亲总笑话我说怎么没有遗传到他的酒量。

后 序

 

       二零一八年八月十五日，父亲高中同学毕业四十五周年聚会，遗憾的是父亲没有如期参加，早就知道父亲同学聚会的事情，我也极力支持父亲去参加这次同学聚会，说人生短暂，同学的感情还是很真挚的，四十五周年聚会，实在难得，有些同学毕业后甚至没有见过面，还有一些同学已经过世，同学之间到了这个时候是见一次面少一次机会了。父亲开始还是挺想去的，但父亲说出了他的苦衷，说我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又没有退休工资，他们基本都是有工作单位的，我现在靠儿子养活，怕是去参加聚会会有些寒酸，不自在，尴尬等等。我极力反驳父亲，你们都这个年纪了，还在乎这些干嘛，同学们都是步入老年生活的人，不再是年轻好面子的小伙了，聚会的时候见面肯定都是问寒嘘暖的，会很开心。父亲也同意去了，可到了聚会那天，我在外地出差忙，也没有提醒父亲去参加聚会，母亲见我出差，家里的孩子上补习班没有人接送，又担心父亲中过风，怕同学见面多喝酒，就劝说父亲不要去了。就这样父亲错过了他高中同学毕业四十五周年的聚会。我深表惋惜，也责怪自己和母亲。

十月中旬，因姨夫去世，我参加姨夫的葬礼，遇见了父亲的同学，他问起我父亲怎么没有去参加同学聚会，借这个机会我详细了解下他们同学聚会的情景，并向他要了当时拍照所做好的相册，用手机翻拍。他说很多同学都问起父亲，想见见父亲，实在是遗憾。回家后，我详细的讲述给父亲听，并让他看毕业相册。这也就是那张四十五前的毕业照片的由来。父亲听的入神，看到相册里的同学，也感叹岁月催人老，虽往事不堪回首，但回忆又让他觉得是一种美好。我认真地听着父亲讲以前的故事，此刻心里就筹划着为父亲写一本书的感想。

如今书稿已完成，父亲故事很多，仅记录了父亲人生中最最要的经历，父亲自去年中风以来，至今快一年了，记得父亲出院那天说过，他四十五岁那年也生了一场大病，至今二十年，期间没有生过病，父亲乐观地说，他是二十年一个坎，说这次出院，还有一个二十年。多么希望父亲所说的能成为现实，让我慢慢的陪着父亲变老，让曾经饱经风霜的父亲能享受太平盛世子女的孝敬；让曾经苦难折磨的父亲能安享晚年的幸福；让曾经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父亲能吃穿无忧；同时也让病痛的父亲能康复如初，延年益寿。父亲六十五周岁的生日即将来临，准备将文字附上一些父亲的旅游照片打印成书籍，谨送给我挚爱的父亲作为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