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留给我的...

婉若清扬

<h3></h3><h3></h3><h3> 有看卦象的曾对我说:你命中注定父母无依,兄弟无靠。 信也好,不信也罢,却一语中的。我13岁失去父亲,24岁送走大姐(她终年36岁),30岁痛别母亲,可以说很早就经历了生离死别的苦痛。 母亲病逝时,我们兄妹都早已有了自己的小家庭,那个家也就自然不复存在了。怕触景生情而无法自制,家中是大嫂去清理的,我只是嘱她把妈妈留下的全部书籍带给了我,留了几件母亲穿过的衣裳作为纪念,另外还有父母的几块战争年代留下的纪念奖章及一些泛黄的旧照。 物质上的东西仅此而已。 从那时至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从没有回去过,尽管在梦里它常常是情节展开的场所。 在那个家,我曾和母亲度过了很多年相依为命的时光,我一直无法面对它。 我的父母都是经历过战火淬炼的老革命。父亲是上海人(出生于浙江舟山),读中学期间接受进步思想,在上海参加了党组织投身学联运动,40年由地下党输送到苏北加入新四军,母亲是46年底参加革命的女兵,他们两一个是浙江籍,一个是黑龙江人,这两个“江”字的中间跨越了多少千山万水啊,如果不是在战火中相识相恋而结合,就没有我们五个孩子做他们爱的结晶。<br></h3><h3>  一个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我感谢上天,让我拥有如此优秀的父母,他们为我遮风挡雨,呵护备至,在我的心里,父母就是我的一片天!</h3><h3>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由于父亲被错误地被革职改造,累及到家人也受歧视。我们随父母几次迁徙,生活动荡不宁,渴望安稳无虞,期盼平等以待,但我们做子女的从没有怨怅,因为我们是同甘同苦、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更因为,父母是令我们荣光自豪的长辈。</h3><h3> 父母在部队结合之初,是“郎才女貌”的典范,公认的天造地设最般配的一对儿。</h3><h3> 父亲自小定居上海,就读于有名的上海育才中学,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多才多艺。在新四军时期做过贺绿汀(著名音乐家)、阿英(本名钱杏邨,著名左翼作家)的助手,因而通音律,善写作,解放后还专门接受过航空专业培训学习。</h3><h3> 父亲是个标准的军人,挺拔英武,举止飒然,眉宇轩昂,气度不凡。他不怒自威,让见到的人顿生敬畏之心。</h3><h3> </h3><h3> </h3><h3><br></h3><h3></h3><h3></h3><h3></h3> <h3>1951年元旦,相约解放全中国才结婚的父母,在海南岛解放之后,于穗城广州结婚成家。大姐在东莞、大哥在广州出生。</h3> <h3>1955年,父亲授勋时留影。</h3> <h3>授勋后全家合影留念</h3> <h3></h3><h3></h3><h3></h3><h3></h3><h3>  我家吃饭是很有规矩的,必须禁言。父亲在正位就坐后,我们再围坐在餐桌旁,他拿筷子,我们随后,他若不动筷子,我们就饿着等,父亲不先放筷,我们也不可先撤,若有急事必须解释原由,有点军事化管理的味道,是家庭的规章制度。 父亲定期召开家庭会议,就象单位一样,定好时间和地点提前通知孩子们做好准备,每人都要发言,父亲是主持主讲,他认真听孩子们发言,给每个人做点评提要求,最后要总结。母亲怕我们胆怯,总是微笑着缓解气氛,既协助父亲做补充,又鼓励孩子们发言。 父母都是极爱学习的人,他们带头读书,也要求我们多读书,写笔记写日记,父亲还教我们写钢笔和毛笔字。 我们家也常常很热闹,晚餐后的时间常常在院子里搞家庭娱乐,唱歌跳舞。有时候还会有兄姐的同学参与进来。父亲喜欢唱:草原之夜、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h3><h3>阳;母亲喜欢唱:二月里来、珊瑚颂、十送红军。他们俩的口琴都吹得非常好,高兴起来的时候,父母还会即兴表演交际舞。 70年,全家随父亲回原籍浙江舟山朱家尖劳动改造,那是我们家最平静快乐的时光,犹如生活在世外桃源。驻岛部队的韩团长(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电影《奇袭》中炸康平桥的一排长原型)慕名而来,虽然父亲已被革职,但韩团长见了父亲,还是打个立正,向父亲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军礼,大声说:“首长好!”父亲也庄严地还了个军礼。他们一见如故,把酒言欢,高谈阔论,俨然老友一般。 为这,我在小学校里神气了好几天哩! 韩团长给我们一家提供许多生活上的便利与照顾,这在当时实属不易。(韩叔叔后到杭州干休所安度晚年,已谢世) 还有区委书记颜秉安,一位南下干部,有着山东人的耿直和淳朴,给了我家最大的关照,他和我的父亲,也成了莫逆之交。 他甚至把我父亲带到区里开常委会,向区委干部作介绍,并要求大家尊重我父亲。并对父亲说: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我只知道你是受人爱戴的老革命。(2017年颜叔叔高寿离世) 那时候父亲常常对我们说:家乡的人多朴实善良啊,我们就在这扎根落户了,做普通的老百姓,我就当个安期生吧!(相传曾在当地隐居的秦朝隐士)。 可在当时,父亲这点愿望都实现不了。 由于政治形势的严峻,不知道哪一天会灾祸降临,父亲经常对我们谈到死亡,谈到他后事的安排。 他曾不止一次地说:如果我有一天突然死去,请你们相信,我决不会自杀。 他还说:如果我死了,你们就把我埋在你阿娘(即奶奶)的旁边,我太早离家参加革命,没能尽孝,死了一定要守在我阿姆的身边。 他还一直说:如果到我死的时候,没有等到我问题的解决(那时不可以说“平反“两字),我就死不瞑目! 那时我还在读小学,但这些话我记忆很深很深。 在海岛上,我一边读书,一边要帮大人种自留地,养鸡养鸭又放鹅。但到了暑假里,父母就想方设法托人把我送去上海姑妈家住一阵子,因而学会了地道的上海“咸话”。 现在回想起来,才懂得父母的用心良苦,他们是想让我开阔眼界,接受大城市的熏陶影响,不能狭隘封闭,坐井观天。 尽管生活充满了危险的未知数,妈妈还是叫我学乐器,在文艺队里跳舞唱歌,尽可能让我享有少年的快乐轻松。 父亲是个爱思索的人,他的夜晚,经常是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步度过的。 没有等到平反昭雪的那一天,父亲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也如他所说,父亲走的时候真的没有合上双眼,他是睁着眼睛离开这个世界的。我想他是不解,是困顿,还有冤屈,父亲是条刚直不阿、顶天立地的汉子啊!<br></h3><h3></h3><h3></h3><h3></h3><h3></h3> <h3>1953年,父母所在的师整编成为中国第一支海军航空兵,奉命北上青岛。小哥即出生于青岛。</h3> <h3>55年苏军从旅顺撤退,父母从青岛航三师换防到航五师(旅顺土城子),小姐即出生于旅顺406医院。尚在住院,父亲带着三个大孩子来看望母亲。母亲穿着病号服也是那么漂亮!</h3> <h3>  母亲不仅容貌秀美,天资聪颖,还有胆有识,政治素质高。入伍不到一年未满十八岁就入了党,是当时文工团里第一个发展的女党员。但她的一生却遭受了太多苦难,她不仅少年无父、中年丧夫、晚年失女,还经历了难以言尽的政治上的波折坎坷,生活中的艰辛操劳,却仍然对生活充满了热忱,始终乐观开朗!<br></h3><h3> 在父亲被羁押期间,组织找母亲谈话,要求她与父亲划清界限,并以会影响她的政治前途动员她与父亲离婚,那时母亲已转业在某军工企业职大担任教务主任,还是厂党组成员。母亲以有四个孩子(我未出生)为由拒绝了,选择和父亲站在一起共同承担风雨。她私下和孩子们说,爸爸已经这样了,如果再离婚,让他遭受双重打击,他还怎么活下去呢?</h3><h3> 母亲总是这么心地善良,她厚待父亲的亲属,父亲过世后也一直保持往来。父亲的乡下表外甥来旅顺当了四年兵,母亲一直照拂他,给他安排当汽车兵,嘱咐他要入党,学习技能,有一技之长可作为谋生手段。后来表哥成为远洋油轮船长,他一直感恩母亲改变了他的一生。</h3> <h3>母亲在四野文工团是“四朵花”之一,也曾貌美如花!</h3> <h3>经历过种种坎坷后的母亲,依然乐观开朗,热爱生活!</h3> <h3>  母亲是视读书为乐趣的人。她睡眠不好,患有严重的脑神经衰弱症,每晚都是捧着书,睡睡看看,看看睡睡。 </h3><h3> 每个月,她其中一项固定的支出是买书和订阅报纸杂志,她读书也爱惜书,不允许我们把书乱放,更不能损坏。母亲的文笔很好,写信就象写文章一样叫人爱读,她常常说:等我空闲了一定要自己写本书,写自己经历过的许多事情。 我过去的衣衫,大都出自母亲之手,件件都合体别致,被伙伴同学称赞羡慕。初中时还被老师叫去谈话,要求我注意形象,不能滋长小资产阶级思想,让我好生委屈。 母亲自己也是打扮非常整洁得体的,她就是穿件普通的衣服,在别人眼里,也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以前常和母亲一起乘船南北穿梭,船上广播里有“猜谜语”活动,妈妈总是一边织着毛衣,一边叫我拿纸和笔,广播里说一个,她都能猜得准。每次我们必定中奖,晚上兴高采烈地去看免费电影。 母亲因为曾经在部队文工团工作过,非常喜欢艺术,喜爱看话剧看电影,她说生我的时候正上演越剧电影《红楼梦》,为了怕漏档,在我出生一周的时候,尚坐月子的她竟然赶去影院观看了这部电影。 最让母亲欣慰的事,是她抓住时机,在最快最短的时间内,去北京去青岛向海军向北海舰队申诉,让父亲的冤案得以平反昭雪! 父亲刚去世的时候,家乡的亲人曾建议遵父亲遗言尽早地把他送回家乡安葬,但母亲却淡定地说:让老张再陪我几年吧,先寄存在骨灰堂。后来我们才明白她的苦心,母亲是心里一直有个信念,就是要把父亲的问题落实清楚,这是父亲也是我们全家的政治生命。 在举行隆重的追悼会之后,父亲终于入土为安,他可以瞑目了,可以安心地陪伴阿娘,这是我们全家人最大的心愿。 在那种复杂的形势下,妈妈有远见,懂策略,善于把握时机,有敏锐的政治嗅觉,不亏为一个经历战场硝烟的老党员,让我们不得不折服。 关于父母的故事,有很多很多,真的可以写一部长篇……<br></h3> <h3></h3><h3>  如今,父母都长眠在风光如画的家乡,守着阿娘尽孝! 父母过早地离开了我们... 人生是有许多缺憾的,我的最大缺憾就在于此。 可能是这样的: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唯此,你才更懂得珍惜,更加深刻难忘。 只是这种感受未免太残酷了些。 在我遭受变故痛苦得无法自拔的日子里,哥哥打来电话,他说:“咱妈是多么坚强的人,她都那么乐观,热爱生活,你想想看,难道你比她还苦吗?”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令我顿悟。</h3><h3> 岁月流逝,如今我也已知天命。闲静的时候,我常常会瞑眼合目,在心里和父母对话,向他们汇报我的动态,聆听他们的教诲指导,让我的生活更有力量。夜晚,我仰望星空,想象他们在天堂的模样,感知他们的讯息。 在我开心的时候,他们会分享我的快乐。忧伤的时候,他们教我坚强面对。疑惑的时候,他们给我指点迷津。 在我的世界里,他们依然存在,他们从未离开。 <br></h3><h3></h3> <h3>我平生最大的遗憾是:子欲养而亲不待。</h3> <h3></h3><h3>  我明白,父母对我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它已深深地植入了我的内心,抑或说它是与生俱来的。我是他们的血与肉,我的精神与他们相连在一起,是无法分离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死亡是不能阻隔亲情的,亲情是永恒的。  &nbsp;</h3><h3> 我可以代替他们,用自己的生活,作为延续父母生命的一种方式。</h3><h3> 精神上独立自信,富有强大,永不放弃,永不言败。这是从父母那里耳濡目染,传承而来,他们是我永远取之不尽的源泉! 父母留给了我什么? 各位朋友,你们体会到了吗?我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很多很多……</h3><h3> 写于2007年1月,2018年10月修改整理。</h3><h3></h3> <h3>1968年,我五周岁生日那天与兄姐的合影。</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