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浦耕海人

北京贵爷

以前从未听说过“霞浦”。中秋之后、十一之前，在两个旅游高峰的空档，密友邀我福建一游，提议永定访土楼，霞浦看滩涂。这两处一个在闽西南山区，一个在闽东北沿海，大致代表了福建山水。对土楼，我神往已久；而于霞浦，却一无所知。 等到了霞浦，方知自己孤陋寡闻，而且惭愧在这几年的流行时尚中，out了一大截----摄影！原来霞浦之名，在摄影爱好者中如雷贯耳。号称“最美滩涂”，是他们的朝圣之地----在霞浦，旅舍民宿往往冠以更时髦、更像那么回事的称谓“摄影基地”、“写生基地”之类。如果不是背着摄影包包、跟要完成什么功课似的拍这拍那，而只是拿个手机瞎转悠，自己都不好意思，似乎是游手好闲的二等游客。一些看日出日落、观潮涨潮退的绝妙去处，多为当地人经营，但那些云、光、影稍纵即逝，必须踩着点赶去的外景地，却由一些独具慧眼的摄影达人所开发。铁丝网一圈，坐收门票，高雅爱好之余也多了进项。 正所谓世上本无风景，拍的人多了，便成了景！ 鹅湾红树林外景地，就是某某老师开发，入口处还贴着拍摄的最佳时间表。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正值退潮，铁网紧锁，只好找了个洞钻进去一窥究竟。 这才是专业摄影师镜头下的红树林，借过来一赏，权当本文吸睛的开篇。 动车到福州，在携程上租的福克斯自驾车（每日租金不过百）送了过来。沿沈海高速行170公里到霞浦。离高速出口最近的是县境北部海岸的北歧村，下榻一处小资情调的民宿“光影小筑”。村后的松山高不过两三百米，据说是上佳的日出观赏地。诺大的村子几乎家家都是“摄影基地”。奇怪的是餐饮店稀少，只有我们楼下的面馆，和海边的一处大排档。旅游纪念品店、土特产店更无踪影。细一思忖，大摡北歧要传递出这么个信息，不欢迎只知吃喝购物的俗客，“摄影基地”的名声不容蒙尘。 光影小筑 第二天蒙蒙亮，我们便上山看日出。到了观景点，好位置早已被占满，长枪短炮对着东方，摄友们的装备又见升级，有人调试着无人机还是名牌大疆，整个观景点俨然枕戈待旦的阵地。 日出，我见得多了，尤其刚从巴厘岛回来。说实话，这天的日出，并不算精彩。但不同之处在于，北歧的海岸多滩涂，黎明时分尚未涨潮，坦露的淤泥插满养殖海产品的竹竿，成排成阵、格外抢眼，那是你无论怎样构图取景、后期裁剪，也避不开的人文景象。 看罢日出，回去睡个回笼觉，而渔民们却开始了忙碌的又一天。耕海牧漁！这最初的一瞥，在我离开霞浦时，已成深深的印记。 再一日，游杨家溪，必去的是榕枫公园。公园的香枫，二百五十亩、万余株，蔚然成林。只是时节尚早，看不到火烧红叶、绯云停驻的秋色。紧邻其侧是十几棵大榕树，舒展壮观、枝繁叶茂、交柯成排、古意奇趣。我走南闯北，这成林的古榕树还是头回见到。在热带亚热带，榕树为王，华冠如云、板根如犁，霸占了阳光土壤，方圆百米竞争者难存。这里却是十几棵树王相安无事，是为奇观。打个比方，你见过老虎，可见过老虎成群吗(动物园里除外)？ 林中有石，刻有铭文，一览才知这是南宋初期人工栽种的风水林，并非自然天成。据传还得到理学大家朱熹指点，历800年矣！ 看我用手机拍的片子，算得上大片吧？ 各位看官，别以为我来霞浦几天，摄影技术就被熏陶得大有长进。其实这大片后面另有玄机。本来，摆道具营造氛围，放烟雾制造光效，是专业摄影师秘不示人的技巧，没想到在这摄影圣地已然大普及。只要花上三百元，轻轻松松就可拍得大片----牵牛农人拿大头160（包括水牛的片酬），担水妇女一人50，剩下的40给躲在树后点火冒烟的。那天我正赶上一个旅行团，他们付了费，我便蹭出一张大片！这大片来得如此容易，乃至许多摄影展、摄影大赛，见了扬家溪的片子，嘴一撇就扔将出来，“哼！摆拍的！” 大片中的主要演员----老水牛。 烟火，好！光效，好！演员，好！预备……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开拍！</h3> 拍日出时，撒网的漁民也是“摆拍” 这位畲族女子对镜梳妆也疑似“摆拍” 其实，这是“畲族民间博物馆”的民俗表演。其中一个细节耐人寻味，女子梳妆毕，将脱落的头发仔细收拢，放进梳妆盒。起初我以为这是遵从古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后听女子解释，原来这些散落的头发，要待到出嫁时，悉数编进辫子里。是为了显示秀发浓密，还是暗喻原封原装？好生奇特的风俗！ 霞浦多畲人，博物馆设在溪南镇一个叫“半月里”的畲族村落，小村子形如半月而得名。此等意韵非钟灵毓秀之地不曾有！这个民俗村很值得一看，除了博物馆还有十几座古民居，有龙溪宫、举人大厝、秀才院、雷氏宗祠，不少竟是清代建筑。 畲村敌楼--古寨门。据说城墙为空斗，内填鹅卵石，如盗贼欲挖洞破城，不仅可发出声响报警，鹅卵石还会倾泄而出，埋葬入侵者。这般智慧孙子兵法似不见记载！ 龙溪宫的建筑格局颇有趣，大门楼背面兼作戏台，与神龛对向而建，廊柱相连。门板卸下来往高台阶上一铺就成戏台。自古以来戏曲都是给神仙唱的，这样的设计真是对诸神体贴入微。纵使倾盆大雨，庙堂之内依然可以唱戏酬神。 畲，古意为刀耕火耘，顾名思义畲族乃游耕民族。一千多年来四散迁徒，始终与“蛮”字相伴。但从博物馆的陈列品来看，畲族亦有相当高的文化与文明。 值得称道的是，在旅游亦为主业的霞浦，这个山青水秀、人文丰厚的民俗村竟然不收门票。卖米粉的小吃店，价格也奇低。村庄祥和、村民忠厚，实乃古风也！ 村口大榕树下，老人闲坐，我吃冰淇淋，孩子们抢棉花糖，其乐融融。 这张大榕树下剝牡蛎的霞浦女，可不是“摆拍”，而是本文的主角“耕海人”！ 与手不停歇的大嫂搭讪，她家三口人，包了二十亩滩涂，年收入二三十万元。 牡蛎是这样长成的。暴晒之下但听噼啪作响，似乎牡蛎们在呢喃细语。 待潮水上来，竹杆阵只露稍头了，便到了牡蛎们的开饭时间。 耕海的工具，长竹、浮漂、网笼 霞浦地形复杂，山海兼备岸线曲折、浅海滩途域广田沃。随着近海渔业资源的枯竭，海水养殖渐成主业，产值高达百亿。 池养大虾</h3> 翻晒海带霞浦素有“海带之乡”、“紫菜之乡”美誉，近又添高大上的“海参之乡”，且品质大有超过辽参、鲁参之势！ 这是著名的景点沙江S湾，我用的对比图，是看门大爷的大作。潮涨潮落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所谓S湾其实是一条养殖作业的航道。 耕海牧渔不仅给霞浦带来丰厚的财富，也为摄影人营造了独特的风景。许多著名景点，与渔民的劳作紧密相关，自然风光、人文内涵，这大约是霞浦摄影的价值所在。可以说没了那人也就没了此景。 这又是一处著名景点，南湾的“海上甲骨文”。那些弯曲的线条是养殖用的围堰和海堤。涨潮时部分被淹没，便形成美妙的图案。 这是海上彩色围网养殖场。时间不同，看到的景象也迥异。 以上两组对比图的上图都是我们在不对的时间所摄，下图则是看门人长年“蹲守”的佳作。他没收门票，放我们进去，在此一并致谢！ 盐田，霞浦海岸线的最西端，是“连家船民”（也称疍民）的集居地，如今尚存近万人。相传在宋元之交，汉族兵丁拒绝投降、撤到海上“以舟楫为宅”，从此长年生活在水上。现在他们经营起海产养殖业，成为新时代的耕海牧渔人！山竹台风刚过，听说盐田被毁得七零八落，因而我们没有前往，与连家船民失之交臂，只能选几张网上的图片聊以自慰。 这是我霞浦之行最大的遗憾！ 没有那人也就没有这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