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湾里的"旧时光"(一)

余歌扬

苏湾里的“旧时光”（一）0是整数  

28年前，我们初一的数学老师，看起来五十几岁，后来知道他教我们之后不久就退休了，所以那时他应该是五十多岁，但因为他的穿着跟其他老师太不一样，看起来显年轻。夏天时，数学老师要么穿着洁白的，要么穿着天蓝色的的确凉衬衫，黑色或深蓝色的西裤，一双擦得发亮的黑皮鞋；秋天，他就会在衬衫上加一个马甲。冬天时，数学老师常常穿着整套的西装，纯黑的，深蓝，也有一套灰色的，皮鞋依旧擦得发亮。他的衣服好像永远都是崭新的。他的头发梳得贼整齐，走路时挺着胸，步伐不紧不慢，好像永远也不急。数学老师也确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碰到学生，他总是微微笑着点点头，不管你有没有叫他。  

有人说，数学老师家有华侨，整套整套的衣服都是华侨寄给他的，怪不得，其他老师都穿得那么普通，而他穿得像一个王子，当时不知是哪个同学，这样形容老师。但我们不喜欢他，说他太老了，我们喜欢那些走路带风的，穿着牛仔裤，蹬着白色运动鞋的年轻老师。  

于是，课堂上，有些胆大的男生就时不时地说话，乱扔纸团。每当这时，老师就停下讲台上的一切，把眼光投向这些男同学，他默默地盯着，以此抑制男生的干扰，有时也会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这些同学，不好好读书……”他对淘气学生的批评大概也就这样。男生们越发不怕他，有的男生甚至在下面偷偷叫他“阿老”，他听了，也只是摇摇头，叹气说：“你这同学，无礼貌，不好好读书……”。有些起花名厉害的同学背地里叫他“无血老”。  

初一第一学期，“无血老”老师却在班里大发雷霆，唯一的一次，至今让所有同学都记忆清晰。事由是因我而起。那天，数学老师照旧腋下挟着那块约一米长的三角量尺，手里拿着课本，微笑着走进教室。无论班里有多少“没心没肺”的不爱读书同学，老师永远总是这样，他讲起课不急不慢，声音却是抑扬顿挫，一副陶醉的样子。那节课大约是讲关于“整数”的问题吧，总之，我很清楚地记得，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下“0是整数”四个字时，我立即站起来说：“老师，0不是整数。”“0是整数”，老师又重复了一次，并把眼光投向我，点点头。“不是，我们小学的老师没有说0是整数。”我依然截钉截铁地说。老师用右手示意我坐下，缓缓地说：“小学时，我们还没学习把0归入到整数，但现在初中了，我们学习新知识了，0是整数。”他说着，把眼光投向了全班，微微笑着。但那时，我不知来了哪根筋，就坐在座位上大声说：“反正0不是整数。”我的同桌，那个全班最乖的女同学，也突然大声附和着说：“反正0不是整数。”，数学老师还来不及反应，下面的同学立即哄笑起来，“0不是整数，‘阿老’乱说0是整数，哈哈哈……”坐在后面的男同学干脆拍起课桌，笑得前俯后仰。

“0是整数！0是整数！”数学老师突然把那块一米长的三角量尺重重地拍向讲台，“砰”一声巨响，三角量尺断了，它反弹的一角差点划破老师的眼角，老师只是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眼角，就怒气冲冲地盯着我们，他一向整齐的头发因为怒气而凌乱起来，但老师理也不理。这突如其如的发怒，让我们都呆了，这可是我们的数学老师啊，那个永远不会发脾气的“无血老”啊。“0是整数！”老师把那块断了的量尺拿起来，放到墙角，又走回讲台，他恢复了平静，就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轻轻地说：“0是整数，同学们，0就是整数！”我们在呆了好一阵之后，跟着老师轻轻地说：“0是整数。”  

那天之后，老师好像把那块断了的量尺忘了一样，他依然总是微笑着，腋下又挟着一块新三角量尺走进教室，他讲起课来依然不紧不急，声音却又抑扬顿挫。而那块断了的三角尺静静地躺在教室的墙角，无言地凝视着我们，有时候，我想悄悄在课堂上偷偷看一下课间看了一半的《小李飞刀》，一眼看到那块断裂的量尺，伸向书包的手就慢慢地抽了出来，乖乖放在课桌上。

之后，我的数学成绩在班里脱颖而出……

2018-10-13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