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汉”

顽石

　　这是我到扎旗后拍的照片，当年十七岁。

　　我们知青点是这个屯的第33户人家，在屯子的最西面。

这往西紧临着的是三间屋的空房架，没安窗户的那种。再往西，是生产队的饲养圈（juan）和棚，有饲养员住的房子。

“男子汉”　　

世人对“男子汉”一词的注释有很多。在我当知青的那块土地上的人们，就把会不会骑马当做是不是男子汉的一个标准。

1968年，我上山下乡到了内蒙古呼伦贝尔盟扎赉特旗。我插队去的二龙山公社的四平山屯儿，是一个仅有32户人家的小山村。地处大兴安岭余脉，属于丘陵地带。离这里最近的有人家住的地方，是大队部所在地和平屯儿。去那里，得翻过一道山梁，再穿过六、七里宽的大草甸子才能到。那时，公路还没有“通到深山沟”，山道崎岖难行。人们下地劳做，放牧牛羊都离不开马，出行的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马。不会骑马的男人，会被人家瞧不起的。

照片上，右边的就是绰号“金蹄儿”的王金起。

我对马并不陌生，只是从小就害怕马。

我小的时候，曾经居住在当时的城乡结合部的河西区的挂甲寺一带。那时候，在这一带，有大片的菜园和荒地，马和马拉的大车随处可见。　　

我家院子左边住着的邻居，绰号“耳朵眼儿”（恕我忘记了他的姓名）的，就是个车把式。经常看到他套车、卸车、饮马、遛马，但我从来不敢靠前，跟马“亲近”。因为我同院住的一个小兄弟，就是在逗马玩时，被马蹄踏在前胸上，虽大难不死，却留下了一块永不“磨损”的蹄形疤痕，人们都叫他“金蹄儿”。　　

离开天津时，我已经17岁了，正处在充满激情和幻想的青春时期。好动，敢冒险，不服输，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的共同特征。

前排蹲着的右边的是费洪军，左边的曹俊，站在后排的右边的是赵英奎，左边的是王宝昆。

　　到内蒙后，虽然我心里存有对马的戒备和恐惧，但看着当地的小伙子，身手矫捷地骑着高大威猛的马，驰骋在大草甸子里，奔跑在山路上，还是羡慕的不得了。尤其是，没过多久，我的几位男知青战友先后都学会了骑马，这对我的刺激太大了。好强不甘落后的劲头儿，压住了恐惧的心理，我要豁出去了，为了争这个面子，也得拼上一拼。　　

几次跃跃欲试，都没敢动真格的。到是做过几场跃马扬刀，冲锋陷阵的惊梦。　　

不过，我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　　

我新结识的当地的青年朋友费洪军，就是一位善骑烈马的高手。他总是骑着一匹深棕色的儿马蛋子，这匹马性情暴躁，生人近前，又踢又咬。想骑上去，那更是门儿也没有。不过它很听洪军的话，在洪军面前，它显得很服帖。我沾了是洪军的朋友的光，它对我还算客气。我总是试着接近它，跟它套交情，每次它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　　

有一天，我正走在后街上，费洪军策马朝我急冲过来，到我跟前儿，突然勒住马缰。那匹儿马蛋子咴儿咴儿地嘶鸣着，人立而起，两条前腿在空中刨腾着。着实地吓了我一跳。紧接着，洪军一松缰绳，跃下马来。那个利落劲儿，太漂亮了！这立刻又勾起我冒险一试的欲望，根本就忘记了要指责费洪军刚才的鲁莽。

这是年已过六十七岁的我。

　　我一提出骑马的要求，洪军立即就答应了。并非常热心地给我讲了骑马的要领和驭马的口令，再三嘱咐我，刚开始学骑马，不要配鞍镫，免得发生危险。他还上马下马的给我做示范，边做边问我：“你明白了吗？”我当时正处在一种要冒险的亢奋状态之中，根本就没听进去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一心想着“我今天一定要骑上去”。不知怎么地，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跟小伙伴们玩“跳马”游戏的情景，还有......　　

洪军看我一边点头儿，一边嗯嗯地应着，就放心的将缰绳交到我手里，还亲昵的用手拍了拍马的脑门，意思是让它稳当点儿。

接过缰绳，我才猛然意识到，今天我必须得骑马了。为了男子汉的尊严，绝对不能打退堂鼓。这时，洪军已把鞍镫卸了下来。我是不上也得上了。　　

我把心一横，牙关一咬，双腿一蹬，两臂一撑，只听嗖的一声，接着是咕咚一声，我从另一侧栽到了地上。那匹马不知我在干什么，惊恐地闪到了一旁。洪军也眨着眼，不解地望着躺在地上的我。　　

我涨红了脸，不服气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说话，就去抓缰绳。　　

那匹马，这时好像已不认得我是它主人的朋友了，连闪带踢，不让我靠近。好在从一开始我就对它存有戒心，所以躲的还算及时，没被踢上。看着我弯腰扭腿，左蹦右跳的滑稽样，洪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我和知青战友们的合影。

　　我有些挂不住脸了，沉虎着脸，向要拼命似的去抢缰绳。　

洪军怕我蛮干出事，顾不得再乐了，赶紧把我抱住，说：“你这是干哈呀，咋这样没深沉。”他让我先定定神，平平气。接着又给我讲了要领和口令。最后，又把我扶上了马背，由他牵着马，走了一段路，看到我稳当住了，马也习惯了，才放心地把缰绳递给我，让我自己驾驭。　　

从那时起，我学会了骑马。我心里的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因为我也是真正的“男子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