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1996年,黎平二中</p><p>校园东北角,一颗苍劲的杨树,在秋日蔚蓝的天空中显得格外耀眼。</p><p><br></p> <h3> 心型的叶子, 于九月的爽风和金色的阳光中轻盈,妙曼的舞姿诗意了满地明黄</h3> <h3>树下悬着一口大钟,浑厚的钟声每天定时响彻半个县城。隐隐的节奏声从西门桥上飘进林业车队院坝 ,传进我的耳朵,如命令一般督促着我该上学去了。<br></h3><h3><br></h3><h3><br></h3><h3><br></h3> <h3>我一个出生书香门第,林业世家的孩子,在有头有脸的父母庇护下, 衣食无忧 傲娇无比。<br></h3> <h3> 我有时会羡慕那些住在郊外不用去上晚自习的同学,有时又会嫌弃他们带的乡土气息。头发也不洗,指甲里还有泥,不屑与他们为伍。</h3> <h3>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我敬爱的父亲 ,命运多舛,工作失势,几度惨遭奸人污陷,身缠官司 ,致使 家道中落,从此一个有头有脸风光一时的小康之家,渐渐伦落为市井小民。生活举步维艰。<br></h3> <h3>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些年我曾不屑为伍的郊区小伙伴,通过城区扩大建设,国家土地征收, 身价倍增, 咸鱼翻身。摇身一变成了当今的土豪,过上了寸土寸金,钱生钱的奢靡生活。<br></h3> <h3>而 曾经风光一时我们的家,因为父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以及我的兄弟姐妹 ,被那些人踩在脚下抬不起头来。<br></h3> <h3>寒门再难出贵子,中考落榜,无奈进了补习班,我的人生的际遇与悲苦便从此展开……<br></h3> <h3>那一年我在补习班认识了吴</h3> <h3>一个背着家长不学无术,总爱耍些小聪明的家伙。<br></h3> <h3>他像一块磁铁,有他在的地方,总能吸引我的目光,他也像一块糖,有他在,空气也是甜的<br></h3> <h3>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值得我喜爱的,也许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也许是他唱歌时好听的嗓音。 又或许是自带幽默的性格</h3> <h3>那段时间的晚学总是很晚,因为要经常排练五四青年节的节目,所以,即使回家吃不上晚饭,又要去上晚自习,只能在学校与家之间这段路只跑个来回,只要有吴在,心情就像棉花糖一样柔软得要飘起来</h3> <h3>我们一起读书</h3> <h3>一起聊天</h3> <h3>一起笑</h3> <h3>一起哭,一起分享青春年华里承受的悲与喜,苦与乐……</h3> <h3>一起上学,又一起回家。那是我青春年华里最快乐的时光</h3> <h3>环城西路的香樟树叶子散发出诱人的味道。每次经过那里都会忍不住拾起一片最红的,做成了漂亮的书签。树叶红了,又绿了,一年的补习班就这样结束了</h3> <h3>莫道青春苦,谁让它一开始就在甜蜜中发芽</h3> <h3>我去了市里林业学校读书,从此形单影只<br></h3> <h3>而吴,还是一个离不开襁褓的巨婴,赖在父母身边,吃着昨天的利息。如此这竟也丝毫未能影响我对他的喜欢。</h3> <h3>林校三年,吴的父母见我家虽穷,但眼见我毕业就有稳定工作,已然对我生出好感,经常在我假期回家给我包些熟菜带去学校吃。两家的关系也还算和谐。<br></h3> <h3>一晃三年,我毕业了</h3> <h3>却迎来了全国政策下岗洪流,已经在职的都自身难保,而我们终于毕业,前途却无望了,委屈来的如此突然。我承受着辜负父母的艰辛培养辜负全家人期望的内疚<br></h3> <h3>与此同时, 吴母见我前途不保,也想着法子 和我家疏远,找了理由来跟我退了吴家当初殷切献给我玩的电子琴,说是吴的大嫂在家里闲得无聊,拿回去给她玩。吴母厚此薄彼的态度使得两家之间渐生嫌隙,最后变成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我的父母也渐渐不赞成我和吴的交往。<br></h3> <h3> 当时,门第一词在我心里还没有概念,但它已经活生生将我的青春席卷得透不过气来<br></h3> <h3>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会在花漾年华选择和自己钟情的吴背井离乡,天涯沦落。<br></h3> <h3>若不是如此,弟弟又怎会在他本该潇潇洒洒的年纪闷不做声陷入社会最底层,干着他这个年纪本不该干的活。<br></h3> <h3>弟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哥哥姐姐们有幸在家境还好时多多少少获得父母扶持,只有我可怜的弟弟,为了拱我上学,他也没少吃苦, 初中毕业家里就再没有能力拱他上学了。</h3><h3> 当我穿梭在校园林荫大道上和同学们惬意的说笑时,父亲已在林业木材加工厂内为老弟某得了一份临时差事,烤板子。这烟熏火燎的活路搞得弟弟每天都灰头土脸。</h3><h3> 那是暑假的事,酷热难当的下午,那天我亲眼所见,码放整齐的板子因为温度过高引发自燃失了火,而弟弟因为劳作差点就淹没在浓烟烈火之中,所幸发现及时,逃过一劫,毫发无损,但等待家里承受的将是一笔巨额损失的赔偿款。</h3><h3> 后来不知从父亲微薄的工资中扣了好久才把这笔巨款还清,而我们一家大小的吃食几乎每天靠母亲摆摊买菜维持。遇到城管队的还要被强行收缴,并大声训斥加武力驱赶。</h3><h3> 那些年,父母受尽折磨与欺凌,弟弟还没有享受青春年华的美好就已经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那是我这一生所欠父母的,欠老弟最多的时候。<br></h3> <h3>人穷气短,狗瘦毛长,生存的压力给我们的家
蒙上一层乌烟瘴气的阴影,待业在家的我,每天只能看着父母忧心忡忡的样子,听他们鸡犬不宁的争吵与抱怨。我的心每天都在痛苦的煎熬中颤抖。夜里只能躲进被窝偷偷的哭。后来实在忍受不住白天也肆无忌惮的哭了起来<br></h3> <h3>我整日哭哭啼啼,吴也整日无所事事,还成天来找我粘在一起的样子,终于激怒了父亲, 一并将我们痛骂殴打出门。<br></h3> <h3>真正激怒父亲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门弟问题,若在几年前是吴高攀了我,如今是我的家境高攀不起吴家,父亲之怒不过是不堪忍受自己的女儿在别人眼里作践,而倍感压力,无限自卑造就的结果。 <br></h3> <h3>二十几年前的小县城远远不像今天这般蓬勃发展,当时想要就业真的很难。被父亲赶出家门,便是走投无路,我和吴只能想着去投奔我那早经世事的弟弟。 <br></h3> <h3>勤劳踏实朴实的弟弟, 在县城郊区一家刚开的小型天麻加工厂做工。 我希望能通过他的介绍在天麻厂谋一份差事。家里是容不下我了,工钱多少无所谓,包吃包住就行。如若不能,唯一的路只有南下广东投奔吴的堂哥进厂打工。 <br></h3> <h3> 在一个铁门圈起的厂房内,黑暗而潮湿,做活的人们听口音都是来自乡下两边留守的侗族老人,穿得也不撑抖,邋遢的模样,只老实的各自干着手上的活,收天麻,洗天麻,蒸天麻,多用侗话交流,年少的弟弟沉默寡言,也听不懂侗话,还不得不与这群人一起朝夕相处<br></h3> <h3>这就是弟弟干活的地方,我不禁叹了口气, 来之前已经想象这里鱼龙混杂,但想不到是这样糟糕。传话的人告知弟弟门外有人找,只见弟弟拱着瘦小身子从低矮的冒着蒸汽的厂房出来,挽着裤脚,像是刚从水里上来的样子,对于我的到来,眼神里有些许愕然和疑问,待我说明来意,又闪出一丝无奈,这里早已是人满为患,都是老板连带介绍进来的本地老乡。 我们想来这里 做活是不可能的了, 最终他去问管事的老板求得了300元钱递给我,作为去广东的路费。 弟才干了几天活,就因为我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 若不是管事的老板当中有一个人是我家的一个本家叔叔,这钱是断然支不到的 。<br></h3> <h3>去找弟之前我们先是投奔到在五里桥开武校的大哥那里的,刚好那几天在北门坡那边来了几个专门搞中介的人,负责带人去广东打工,我和吴也想去报名,但是每个人要交先三百的押金,大哥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给我们去报名的,又还担心那些搞中介的是骗子,得了押金第二天人去楼空的是有过先例的,大哥毕竟年长,见识颇宽,我也便信他了。只听得他简单安慰我们,先在他那待两天再说,也许是等父亲气消了,也许是等我们自己想明白了。其余的他再未表过态。怀着复杂的心情在他那武校宿舍坐立不安的呆的了两日,看得出武校刚成立,生源尚不稳定,环境也是百废待兴,全校上下师徒也就十把二十人,而每天的伙食别看吃得很普通,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们也不好再去问他想办法,辞别大哥。弟弟便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br></h3> <h3>接过钱的那一刻,我有些哽咽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一刻我的心是纠结的, 看着弟弟脸上冒着的汗珠,悠黄的皮肤,不高的个子, 我深知自己 前途未卜,承诺也显得没有分量。<br></h3> <h3>去广东的卧铺车票一人150,跟弟弟拿到的300,刚好只够我和吴两个的车费,之前我一个中学同学叮当见我境况,心生怜悯也给了90,我们就这样靠人接济活了些时日。朝不保夕,若是现在,我断然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闹出这样不顾后果的事来。<br></h3> <h3>此去广东的路上一路坎坷,不是坏车,就是堵车,到了江西境内又停了一站,那时还没有服务区,长途车的人经常在半路被地头蛇恶狠狠的强行喊下车去吃高价饭,我们这一车也不能幸免。 被迫吃了这最后一餐。还从餐盘里冒出几根头发来 。我本来就是不饿的。见这样更加没有胃口,饿极了的吴见状,端起我那份盘子猛爬几口,只剩下一点的时候才故意指着盘里的头发大喊大叫的 :这个怎么吃呀,自己来看看,这个怎么吃呀,他这样做的目的显然是想吃饱了不给钱,要么就是想再换一份继续填饱他空了几节的肠子。 我那时在失望中望着吴,望着那双我曾经喜欢的不得了的亮眼睛,我开始怀疑人生了……<br></h3> <h3>到了广东天已经断黑。说是去广东投奔他的一个开黑车的表哥,却还要自己坐公交走很远的一段路程,我们连搭公交车的钱也没有,穷途末路,又淅沥沥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我俩各自拖着沉重的行李死皮赖脸跟在一个同车的老乡后面,他走哪里我们就跟哪里,他跑,我们也得跟着跑,滂沱大雨淋了一身,眼睛都差点睁不开,只是深一脚浅一脚茫然前进,深怕他把我们甩在后面,我能感觉到其实他是不想管我们的,他给我们出公交车的钱完全是因为吴的脸皮厚。生平第一次他让我尝到这么没有尊严的滋味。但这仅仅只是为以后没有尊严的日子开了个小小的头,比起后来,这根本不算什么委屈 。 有些坚持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贱,而是根本没有回头路了。<br></h3> <h3>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父亲那怒气冲冲拿着柴刀追着要把我大卸八块丢下西门桥的样子总让我的记忆不寒而栗,即使在那之前他对自己的子女是多么的和蔼可亲,我也全都不愿意去记了,我只记得若不是当时妈妈拼命拦着他,我哪有逃生的机会,怕是真的就成了那西门河里的鱼食了。<br></h3> <h3>以至于后来在广东的工厂里干着脏活累活,吃不好睡不香,不管有多苦,就算后来收到了千里之外父亲写来的悔过劝归的家书,也丝毫未能动摇我永不回头的信念。 </h3> <h3>我和吴交往, 所有人都不看好。因为门第问题,可我就偏偏不放手。 因为这个执念,激起 父亲的疯狂的责难,这条路是无法回头。我再不想回那个没有温暖的家了。</h3> <h3>让人望而生畏的还有吴家的那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墙。探出墙角的植物高不可攀还带着刺……我再不想回去那个看不到希望的地方了!</h3> <h3>广东的三月,红红的木棉花大朵大朵的开放在工业区大道两边,那里没有家乡的田野也没有蛙鸣 ,有的只是冰凉的机器没日没夜的轰鸣……</h3> <h3>离家出走第二年11月5日,一场美丽的诱惑让我们下定决心打道回府。电话那边吴父一口一个孩子,说什么你俩不小了,莫要再外头浪了,该回来结婚了,说得那么真诚恳切。原以为苦尽甘来。没曾想这是吴家设下的一个骗局。舍不得儿子在外面漂游浪荡,更是容不得我跟吴门不当户不对的交好。在乡下老家给他物色了一门好亲事。条件是若吴愿意:结婚的一切家里包办一样都不亏待,如若吴不愿意,并且执意跟我,就断绝父母关系。最终吴选择了愿意。这些都是广东回来之后吴与我再无联系,惹得我急火攻心跑到他家里去大闹一场得出的真相。 为了逼迫我们分手,多么恶毒的圈套,他们也想的出来。 吴说什么顾全大局,不过是道德在利益面前的妥协。这于我是多么沉痛的打击。枉我不理会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心,还与吴背井离乡自作孽,枉我跟他在归去来的途中惨遭黑车威胁敲诈下掉了魂,枉我这些年与他吃尽的苦头跟命运抗争,枉我一往情深,执迷不悟……</h3><h3>到头来,我誓不低头,他却已经放弃了最初的努力。</h3> <h3>当年那所谓痛彻心扉的执念,不过是不经世事见识浅薄无知幼稚的结果……
青春的天空本该阳光明媚
到了我这就暗无天日
青春的味道本该是水蜜桃的甜
我偿到的就是那杯最苦涩的咖啡
贫穷压抑了梦想
热情也熄灭在门第之外
有些情怀
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编织的假象。
喜欢那人却说不出他的好, 是笨!
一起,同生死,共患难,是傻!
以为一起上过刀山下过火海便可感动天地,功德圆满,是痴!
到头来终究是逃不过劳燕分飞的下场,是怨!
原来我们并没有多么爱对方,只是越得不到越想得到,跟着阻挠较劲而已,原来我们最爱的是自己,最纯粹的情感终究会在个人利益面前投降。以为喜欢的那人会是个英雄,结果是只狗熊 !
最痛的领悟不过如此……
</h3> <h3>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当爱情历经桑田沧海,已经没有勇气去爱
</h3><h3><br></h3> <h3> 那些我曾经认为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坎</h3><h3> 不过都是浮云</h3><h3> ———2018年10月</h3> <h3 style="color: rgb(47, 39, 23); font-family: PingFangSC-Light; text-align: justify;">(本文图片全部取自网络, 在此向原图作者表示深深的敬意!)</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