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5)文革-逍遥</span></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虽说中央文革号召复课闹革命,但很多人依旧没有回来。我们班的井冈山还忙着在西藏冲击军分区,班里冷冷清清。这时我却莫名其妙的得了类风湿性关节炎。于是干脆不去学校,和很多厌倦了革命的人一样当起了逍遥派。所谓逍遥派,其实就是无所事事,在家赋闲。</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母亲给我联系了他们单位的一个工人,叫张绍基的,学太极拳。每天一老早便去楼下小树林中习武。同学的还有一个男孩,笨得可以,师傅总拿我训斥他的愚钝。这个男孩上唇有颗痣,虽然身量蛮高,却身体不佳。似乎有肾病,稍一吃力便面色苍白。这么个病包子后来竟然还传出了绯闻,闹出了沸反盈天的流氓案来。那时,母亲单位已改制成了02部队,远赴嘉峪关核试验基地去修建实验建筑,就是专供核轰爆后提取核武器破坏参数的各类军民建筑。工人们常年回不了家,那些没有工作又耐不得寂寞的家属便难免发生些苟且之事。于是这个脑筋不灵光的哥们便被一位半老徐娘勾引上了床。这在无产阶级专政的当时可是坏分子的罪名。好在双方都颇克制,徐娘被老公领回老家,哥们就此消失了踪影。练了几天挷、捋、挤、按,招式漂亮,治疗效果却不见佳,慢慢的心下也就淡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时,姐妹们也都逍遥在家,每日里关起门来,背诵唐诗三百首和词宗。那些书应该都是我找来的,但来路已然记不清了。间或大家坐在一起作诗比赛,我和小妹总是赢家。有一次小妹出上句,我实在憋不出来了,便依韵偷篡了一句韦庄《思帝乡》中的名句“少年足风流”,竟然得到了母亲和姐妹们的喝彩。窃喜之余,心虚起来。总觉得母亲和小妹的眼神怪怪的,便讪讪地像做了贼。但那时确乎也写过几首心仪的,虽是无稽之作,却至今尤记得:</span></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五绝-虹》</span></h1><h5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66-17岁</span></h5><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天穹无尽曲,红云更烂漫;</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昔时一阵雨,长虹应复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顶针五绝-时逝》</span></p><h5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66-17岁</span></h5><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桥头望东水,水去不复归;</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归思桥头日,日不任情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无题》</span></p><h5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66.7-17岁</span></h5><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西霞初漫,尽染千里关山,</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冰凌堤畔,顾得寒鸦飞去,</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空嗟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咏菊》</span></p><h5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66.12.29-17岁</span></h5><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宁随山河尽,不折岁寒心;</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求得身万段,归报来年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春槐》</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66-17岁</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金风长寂寞,春槐夜夜香,</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愿随花魂去,不沐三秋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钗头凤》</span></p><h5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67.2.5-18岁</span></h5><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秋风过,人成个,</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几送哀鸿天涯漠。</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晚霞飞,夕阳斜,</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血浸霜林,叶华依离,</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愁愁愁。</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杯中影,梦里情,</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不解离愁愁更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弦声微,月空明,</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不谙世故,错解凡情,</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怨怨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如今看来,那时写的诗词平仄、音韵错得一塌糊涂,内容更是无病呻吟, “为赋新词强说愁”。但于无聊落寞中没去浑闹闯祸,而是在古诗词的意境中得到熏陶,也是殊堪嘉慰的。姊妹中小妹的诗写得最好,但读来总有点老气横秋。这大概和她的性格有关,少年老成。可惜一首也没留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后来,词宗一直由我带在身边,成了排遣郁闷和孤独的挚友。直到1976年,和陈寿祥换了他从废品车上花五元买来的大明宣德炉,送给了大姨。了却了父母常年对她帮助的愧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除了写诗读词,另一快活事是洗相片:从肥六那借来曝光机,自己买来显影粉和相纸,半夜里把屋子遮得昏暗,将幸存的底片洗出了很多照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时,领袖们被全国各地的武斗搞得焦头烂额,无心顾及小百姓的革命意志,街道的造反派便也失了锐气,没人会杀上门来查你干什么。于是便成就了我们这些复古派留存旧照的大业。很多照片至今仍是我的珍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居民们则自发兴起了红茶菌热,不知从哪里淘换来一些类似海蜇的软体动物,养在玻璃瓶中,用红茶浸泡起来,不久便会有些酸甜的红色液体浸出来,那软体动物也愈发茁壮。据说喝了这液体便会百病全消,益寿延年,我们便小心伺候,以此孝敬奶奶和妈妈。现在想来,或许那酸甜的红液只是那厮的排泄物。还有更不靠谱的,是突然流行起打鸡血。据说将鸡血注入静脉,人便强身健体,格外抖擞。母亲是学医的,当然坚决抵制。不久便有传言说有人打了鸡血后,竟然打起鸣来,令人毛骨悚然。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逍遥的日子无忧无虑,虽然被班里革命的同学视为不可救药,但心境却是大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 <h5>红茶菌</h5> <h5>鸡血疗法宣传册</h5> <h1> (6)清理阶级队伍 </h1><h1> 1968年5月25日,中央发出《转发毛主席关于<北京新华印刷厂军管会发动群众开展对敌斗争的经验>的批示的通知》,发动了“清理阶级队伍”运动,毛泽东说:“专政是群众的专政”。也就是所谓“革命群众”有权对所谓“反革命”、“国民党”实行专政。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各地都层层建立了“群众专政指挥部”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发布公报,说:“必须继续在工厂、人民公社、机关、学校、一切企业事业单位、街道等各个方面,认真做好清理阶级队伍的工作,把躲在广大群众中的一小撮反革命分子挖出来。”运动迅速波及全国城市和农村,涵盖了从科技文化知识份子到工人和农民的社会各阶层。</h1><h1> “清理阶级队伍”运动,比文革初期红卫兵抄家、打死“狗崽子”的“红色恐怖”更加打击面大、更加阴暗恐怖、更加凶狠残酷、更加旷日持久,仅北京大兴县当夜就有325人死在乡邻的锄下。</h1><h1> 全国各地大屠杀更是触目惊心、比比皆是,并出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的第三波自杀高峰。这一年是文革中死人最多的一年,在“清阶”中被整死的人数高达50万人。除了战争年代和 1960年的大饥馑外,从没有这么多无辜的老百姓死于非命。更为惊悚的是广西等地甚至出现了大量专政对象被“革命群众”打死后吃掉的人间惨剧。”——摘自《网易论坛》</h1><p class="ql-block"><br></p> <h5>清理阶级队伍</h5> <h1>(7)厄运</h1><h1> 屋漏偏逢连阴雨。这一年母亲患了子宫内膜移位病,就是中医所称的崩漏症。一次次住院,转院,大出血,致使血色素降到了4克,不得不在妇产医院做了子宫切除术。那时父亲在航校已经被隔离审查,回不来,全凭姐姐日夜陪住。手术那天,我与小姨夫守在手术室门口,看到母亲面无血色地被推出来,顿感心慌腿软。戴着大口罩的医生指着手中托盘里一坨红紫色的肉块,呜呜地说:“子宫切了啊,病人麻药劲儿还没过去。”这才方使我们心安。母亲醒来后,看见我们环伺在床边,惨兮兮地笑笑说:“子宫没了,我不是你们的妈妈了。”我的眼圈立时红了。</h1><h1> 6月,社会上已经开始清理阶级队伍,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各单位都杀气腾腾的。出身不好的人首当其冲,再次成为阶级斗争的靶子。医院的红卫兵也开始逐一盘查病人的出身,出身不好的立即被轰出医院。也许是母亲病得太重了,方得幸免。我们家本属在劫难逃,幸好父亲单位属部队院校不搞运动,只进行正面教育。与母亲单位遣送五类分子家属的运动刚好岔开。要不然,我家恐怕也是第一批被遣送到乡下的对象。</h1><h1> 居民院子里也开始骚动起来,邻居们窃窃私语着,乜斜着眼,充满敌意地打量我们这家既是摘帽右派又有海外关系的阶级敌人来。由于奶奶平时乘凉时聊天说古,不慎亮过家底,被文革中陡然提升了阶级觉悟的邻居们回忆起来,登时便有了斗争目标。随着各种添油加醋的流言传播开来,风声渐见吃紧。</h1><h1> 奶奶可依旧全然不顾,因为她坚信天道王法。破四旧的时候,姐姐的好友同班同学廉洁,带了一群同学闯到我家里来,在被子和家具上贴满了破四旧的标语。奶奶先是笑脸相迎,接着看傻了眼,最后出离愤怒了——她拐着小脚冲上去一把将标语扯下来,毫不客气地把这些伟大领袖都称之为“革命小将”的熊孩子们轰出了家门。</h1><h1> 一天半夜,院子里突然传出凄厉的惨叫:“救命啊—”原来是警察上门抓走了潘高升的爸爸——他爸竟然是个国民党反动军官!怪不得生了这么个土匪儿子。又一天,四区的一对年轻工程师夫妇抛下一双小儿女触电自尽了。为保护孩子,他们设计的自杀电路电死他们后还会自动关闭。可怜两个孩子流落街头数日,才被上海的亲友接走。新大楼一位老人,宁死不愿离开家,从楼梯中间的空档坠楼而死。接下来,三区又有人自杀了……</h1><h1> 小妹妹是我家的报耳神,每天都会有惊悚的消息撩动我们脆弱的神经。</h1><h1> 爸爸回来后听说了家里的事,立刻忧心忡忡地坐立不安了。早已是惊弓之鸟的他不知这混乱的世道还会上演怎样的荒唐,便和奶奶、妈妈商量了一晚,决定赶紧把奶奶送到上海大叔叔家去。大叔叔是工人,这在当年不啻于一块免死金牌。过了不久,上海来信了,也催着赶紧把奶奶送过去。就这样,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把我们五个孩子拉扯大的奶奶,仓皇中被爸爸送到了上海,再也没有回来。</h1><h1> 这个月,北京数十万黑五类在红卫兵组成的夹道中,扶老携幼,忍受着撕扯、唾骂、殴打和羞辱,被赶出了北京。</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8)复课闹革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终于,中央也厌倦了红卫兵小将的胡作非为,一纸复课闹革命的通令由军宣队、工宣队带进了学校。虽然又是锣鼓喧天,坚决响应。但造反造得目空一切,自诩为红色卫兵,在革命洪流中野惯了的半大孩儿们,哪里还坐得下来?几乎是立即就在班里和军代表唱起了对台戏。我们班的军代表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兵,虽然仗着一身军装撑腰,但笨嘴拙舌。在嘴尖舌利,开口闭口最高指示的红卫兵面前,很快便败下阵来。常常是军代表未开口,贾军或程继勇便下令:“红宝书x页x段”。军代表只要一开口,便朗声叫道:“毛主席教导我们”,于是全班同学便齐声朗读起毛主席的语录。刚一读完,立刻又指示翻到x页x段,侯着。读语录是神圣的,军代表岂敢阻止。于是,就别想说话了。大家虽然面作庄严,激情豪迈地读语录,其实心里都在坏笑。倒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谁来管老子,心里都不痛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时我们班居然转来一个朝鲜留学生,据说是一个将军烈士的女儿,带着弟弟来投奔姑姑的。长得胖墩墩,肉乎乎的,终日低着眉,顺着眼。但上课前起立高呼“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的时候,就倔强地站着,绝不作一声。每周还要到朝鲜大使馆去开会。其实,所谓复课也就是政治学习,并没有什么文化课。所以,不久便再不来了。至今,同学们都记不起她叫什么名字,大约叫崔什么仙。</span></p> <h5>宣传队在学校大礼堂排练</h5>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9)宣传队</span></h1><h1> 闹哄哄了没几天,课是横竖上不下去了,我便受学校“反到底红卫兵团”的委托,离开班级去创建了“反到底毛泽东思想第二宣传队”。由我担任队长,原高一2班的班长薛永东担任指导员。队员们多是来自初一、初二的学 生。有王桂生、古今怀、吴炳芳、崔小丽、陈持坚、刘佳丽……等。虽然只有十几个人,却很快排练出了一台像样的节目。在全校文艺宣传和慰问部队的演出中,成绩斐然。</h1><h1> 我在宣传队中,既是队长,又是编导、演员,还担任乐队指挥和小提琴演奏员,忙得不亦乐乎。但天天被成功的激情鼓舞着,生活却格外充实。</h1><h1> 无所事事下,更多的中学生纷纷搞起了大型歌舞,形式也从忠字舞和街头活报剧升华到了舞台演出的模式,日趋艺术化,如整台的“长征组歌”、“东方红”、“白毛女”。很多人的艺术生涯大抵也发端于此。</h1><h1> 这时,班里也没闲着,井冈山和班里部分同学,排演了话剧“收租院”,并四处巡演。收获了一片喝彩。可惜,我竟一次都没看过。成了一个彻底游离于班外,直属学校的单干户。</h1><h1> 那时,被逐渐边缘化的红卫兵,在革命豪情和过剩的荷尔蒙催化下,或投身各类武斗(如北大、清华的武斗),或与小流氓白刃相搏(如西纠、联动刀劈小混蛋),治安是一塌糊涂。我的一个好友——家住京棉二厂的刘思敏——一个很会跳舞的男孩儿,就是因多看了几个流氓一眼,便被三角刮刀刺中心脏,暴死在东四街头。</h1><p class="ql-block"><br></p> <h5>我们班排演的收租院</h5>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10)辅导员</h1><h1> 不久,我又接到了新的任命,到新初一2班(新三连2排)担任辅导员。那时,军代表们已经黯然退出了学校,接管学校大权的是工宣队。由于很多老师被赶出学校,积压了两届的新生入学后面临着师资严重匮乏的尴尬局面。于是,便想到了我们这批老高中的学生。但在出身论依旧甚嚣尘上的时候,为何选中了我,至今仍百思不解。</h1><h1> 所谓辅导员,其实是半个老师,既要协助班主任管理学生,还要兼任语文或政治的教学。看着台下一双双天真烂漫,专注认真的眼睛,你会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如今想来,也许,正是给这些初一的小毛孩们讲读毛主席诗词,才奠定了我毕生从事语文教学的基础。</h1><h1> 这种大孩子带小孩子,红卫兵管红小兵的创举,居然十分成功。在辅导员们认真负责和留校教师小心谨慎的双向合力下,学校很快便迎来了有序的教育局面。其间,老三届被安排到怀柔劳动,校园里顿时清净了下来。没有了革命的鼓噪,客观上也排除了许多干扰。 </h1><h1> 我任辅导员的新三连二排,班主任叫郝仙明,是个娘得精粹的中年人。言谈举止无不带着明显的坤风。但人却极好,善良、温暖、随和。对我的工作非常支持,也许是对学生批斗老师的前事心有余悸,所以班内一切工作都推我去干,从分组、排座位,到组织学习、讨论,安排劳动、板报宣传,完全放手,让我很快便和学生们打成了一片。教室是校园东侧新盖的平房,50名学生分别来自周边各所小学,密密扎扎挤满一教室。后排背贴墙壁,前排紧抵讲台,好在初一学生身量小,勉强坐下。</h1><h1> 文革骤起,学生在家中闲散了半年,多少带有几分野性。但敢对老师撒野,却不敢对红卫兵辅导员放肆。几个敢奓毛的,被我略施手段“斗私批修”、“一帮一、一对红”也就服帖。可惜时间太短,数十年后相聚,虽然都还记得我,但往事俱已模糊。因为我们下乡后不久,这届学生也作鸟兽散,分别被送到了内蒙兵团或随家长下放到了湖北湖南。</h1><h1> 为了丰富学生们百无聊赖的课余生活,新三连决定由我担纲组建合唱队,这本不是难事,何况还有一帮自我走后,散了摊子,便日日神不守舍地徘徊在教室外挤眉弄眼的宣传队老部下的帮衬。一个百十人的合唱团,很快便组建起来,并顺利拿下了组歌《全世界少年儿童热爱老主席》。演出那天,甚是轰动。礼堂里人山人海,掌声雷动,礼堂外也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突然有人告诉我,小五子来了。我顺他所指看去,只见后台的外窗上贴着个小鼻子,真是小五子,她给我送晚饭来了。那是个极高的窗台,也不知她是怎么爬上去的。到这时,我才想起自早上离家后,已经一天没吃饭了。</h1><h1> 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学校革委会又把我派到接踵而至的下一届新生连任辅导员。这两届相隔数月进校,又是几百人。为了区别,只能叫大70届,小70届,其实是69届和70届。面对满院子疯跑的小不点,师资的严重匮乏,更加捉襟见肘。学校焦头烂额,只能拆东墙补西墙,把我们调去招呼更小的小的们。</h1><h1> 我这个班可不省心,班里有几个解放军休干所的老红军子弟,飞扬跋扈,任意妄为。最嚣张的是一个叫邝春芬的女孩儿,穿一身黄军装,脑后耸着两把刷子。有一天她领头闹得班里沸反盈天。下午我留下全体女生开会,她居然乜斜着眼睛,拖着怪声向我挑衅:“哎!辅导员,不是女生会吗?你是男的女的呀?”我走向她,把她跷在桌上的腿重重地拨到地上,狰狞的逼问:“知道洪常青吗?党、代、表!”她顿时失了锐气。那时,就是这般荒唐。即使是半大学生娃也得学会拉大旗作虎皮。</h1><h1> 两批学生中印象最深的是祝娟、宗颖和陆馨三个女生。祝娟是个中日混血儿,母亲叫午岛美代,中文名叫祝玉明,在朝阳医院检验科工作;父亲叫祝道,是个留日医生,在机床厂做医生。这是一个白皙文静的孩子,很有艺术 天分,会拉手风琴;宗颖是个肤色黢黑的女孩儿,家住3501被服厂宿舍,大约是个工人子弟;陆馨也是住在中纺部宿舍是个干部子弟。三个人情趣相投,形影不离。我到70届任辅导员后,她们还时常结伴来找我,并送了几张合影。</h1><p class="ql-block"><br></p> <h5>我担任辅导员的69届新三连二排</h5><h3></h3> <h5>我担任辅导员的70届</h5>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11)石片劳动</h1><h1><br></h1><h1> 班里又要去怀柔劳动了。这次去的是深山中的石片村。也许事关毕业,学校要求我们在外的同学都要回班参加劳动。</h1><h1> 石片一个山清水秀的地界,可惜是冬天,万山丛中,草木凋零,一片片裸露的岩石被炸得斑驳陆离。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开山炸石修水利。我们抡起三斤半的榔头砸钢钎做炮眼,农民们装上火药点燃,然后,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再由我们用背架把炸碎的片石背到山脚下。这自然是极苦的活计。好在少年不知愁滋味,抡起膀子也干得热火朝天。穿着父亲不知从那里找来的一件军棉袄,汗流浃背,寒风凛冽中竟也透着几分诗意。可惜,没几天便成了病号——手掌里血泡感染(老乡称之为翻茧),整个右掌肿得像个红馒头,痛彻钻心,夜不能寐,终于发起了高烧。</h1><h1> 山里缺医少药,老师又不敢擅自做主让我回家,于是就派同寝室的池静、王安、江银河陪我去十几里外的诊所看病。昏昏沉沉,这山路是如何走下来的早已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原是国民党军医的赤脚医生,一刀子下去,脓血喷出,我还没觉得怎样,一旁的池静已经昏过去了。</h1><h1> 吊着绷带回到家中,每日去朝阳医院换药——将塞满掌心的黄药条取出,再塞进新的黄药条。直到登上西去的列车插队,还没有痊愈。至今手掌内外还留着一道深深的疤痕,铭记着曾经的悲怆。</h1><p class="ql-block"><br></p> <h5>九十年代高中同学重游石片故地</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