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米河纪事》（长篇纪实小说）第二十五章

临风吴其同

第二十五章 血债血还  

三月的汤沟，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粉白花簇，开满枝头，一抺烟霭，一脉香味。三月十八，正逢汤沟街大集，酒窖出酒的香味和河岸花开的香味交混，把整个汤沟街浸泡在一片清香之中。

早晨天一亮，街头涌满人潮。今天是公审枪毙人民公敌一一大恶霸、杀人魔王王叙五的日子。在如雷的叫喊声中，人们怀着满腔怒火，上台控诉王叙五的暴行。柴米河岸，随着几声清脆的枪声，王叙五罪恶的身躯倒汤曙红和王根如的坟墓前。

周法乾龟缩在龙墟的据点里，天天都在加强工事的构筑。他们每天要抓民夫二百人以上做苦力。民夫们手上磨起了泡，而且吃不饱，身体都饿瘦了，挨了打，家中麦子没种上，树被砍了，房子被拆掉了，摘了门板，抢了柴草，连培植多年的果子树都被砍伐做了木城和鹿砦。  

龙墟的据点被筑成了一道紧密的鹿砦，一道又深又宽的壕沟，一道坚固的木城，一道一丈多深，一丈多宽的大水沟，紧接着第五道是两丈高的大土墙，墙上満是炮楼和暗堡。在周法乾住的院子里，挖满了四通八达的交通沟和地下室。龙墟被弄成了一个木笼、土瓮和兽穴。

沭阳独立团侦察排长王根召带人化装成民夫，混进了龙墟据点。经过几天的侦察，终于弄清了周法乾部在龙墟的布防情况。 

在华野十二纵队的作战室里，首长们精心地研究围歼周法乾部的作战计划。决定由华野十二纵的九团、十团，会同灌云独立团和沭阳独立团，从四面包围龙墟据点，一举歼灭周法乾部，捣毁这座经营以久的匪巢。 

按照作战计划，汤化赞的沭阳独立团和孙良浩率领灌云独立团，从西、南两面包围了龙墟。华野十二纵的九、十两个团从东、北西门正面紧紧地钳住了周法乾匪部。十二纵的两个炮营配合着进攻。指战员们磨拳擦掌，情绪高昂，发誓捣毁龙墟据点，活捉周法乾、汤大猴，为八年前被其杀害的我八路军山东纵队陇海南进游总支队三团团长汤曙红报仇。  

前沿的战壕里，汤化赞和孙良浩用望远镜观察龙墟据点的情况。龙墟地势较高，周法乾在据点壕沟里围，用竹、泥筑成了一圈一丈多高的土墙，土墙四周，一群地堡环绕，地堡外面是外壕。远处看去就象一个伸脚张爪的鸟龟，爬在龙墟沟的西南角上。

再向前看去，是一片开阔地，不到半尺高的麦苗，緑茵茵的铺在地上。这片开阔地完全暴露在墙上敌人最有效的射程以内，要通过它接近土墙，必将有一场对我军很不利的激战。

再向前几百米，就出现了纵深十几米的大大小小地堡群，数量有几十个。而且都很有规律地交错配合着，能相互支援侧射。再向前是一道矮土堤，堤后是两丈宽的外壕。  

“狗日的周法亁，把龙墟搞个风水不漏，像个铁桶似的。”孙良浩放下望远镜，忿忿地骂道。 “他再狡猾，也改变不了灭亡的命运！战士们早就磨拳擦掌，写下血书，一定要为汤曙红团长报仇！”汤化赞挥着拳头，坚定地说。

“老汤，你的队伍去年在安峰山损失大，这回让我们灌云独立团打头阵。对周法乾这伙匪徒，我们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孙良浩拍了一下汤化赞的肩膀说。

“走，老伙计。我们回指挥部再好好商量一下具体的战斗方案。”汤化赞向孙良浩点点头，两个人向指挥部走去。

会上，指挥员对进攻方案进行了更加细致地准备，决定沭阳独立团在龙墟的西面实行正面强攻突破，灌云独立团在南面佯攻，封堵出逃之敌，待西面突进后，一举从南面突入。根据王根召侦察回来的情报，对配属炮兵、工兵进行了一番鼓励，各兵种的分工、协同都部置得很细致、具体。 

四月二十日黄昏，部队对龙墟发起了攻击，沭阳独立团很快接近了敌人。但到了壕沟外围，就遇到敌人猛烈的拦阻射击，部队无法过去，梯子放下壕沟，人一下去就遭到敌人寨墙上投来的手榴弹杀伤，进攻被阻。 

这时在南边箝制敌人的灌云独立团，却事先准备得很好，纵队给他们的山炮，隐蔽接近敌人到只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山炮这样近距离的射击，威力十分强大，只用了六发炮弹，就把村外的三个火力点摧毁了。工兵立刻冲上去炸毁了外壕，突击队扛着事先预备好的梯子、门板、沙袋，很快在壕沟上搭成了一条冲锋道路，佯攻变成为主攻，一气攻进了寨子。  

但主攻方面的沭阳独立团还没攻进去，受到了上级的批评。汤化赞召开了连以上干部会议，检查了自己报仇心切，麻痹轻敌的思想。再三请求上级把主攻龙墟的任务交给他们，可首长为了“惩罚”他们，就偏不给主攻任务，叫他们围住西面，改主攻为助攻，配合灌云独立团的主攻。

沭阳独立团是东灌沭地区的主力部队，历次战斗都是打硬仗，担负最艰巨的战斗任务，在为汤曙红团长报仇，消灭周法乾的关键一仗中，让他们助攻，对他们说来是很不光彩的事，所以全团同志都憋了一股气，拚命加紧准备工作，要争取把牵敌方向作为主攻方向，从西边突进去。

四月二十一日的白天，沭阳独立团在前面与敌人整整激战一天，据点内的敌人凭借坚固的工事，拚命地向我部队射击投弹，壕沟内也不时有敌人出来反扑。周法乾听说进攻西面的沭阳独立团，是八路军老三团的旧部汤化赞，命令敌人和我军死拼血战，战斗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沟壕里的敌我尸体重叠，一直到黄昏，龙墟据点的外围终被沭阳独立团攻破。 

四月二十二日夜，总攻龙墟据点开始，各种火炮、机枪一齐对敌展开了猛烈的射击。在昏黄的夜里，从下望上去，龙墟据点上空打红了半边天。炮刚一轰过，突击队抱了十公斤一包的烧药上去爆破土墙城壕。经突击队的反复爆破，部队又扔了好些门板、沙袋在沟里，填起了一条路，壕内敌人的低堡也被炸毁，敌人给闷死在里面，旁边的敌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冲啊！”随着嘹亮的冲锋号声，王元楠带着一营迅速冲了上去，汤化赞带着后续两个营紧跟了上来。突破口，堆满了被我军炮火打死的敌尸。土墙内大碉堡群的周法乾感到情况不妙，指挥敌人和独立团拚开了老命，一个劲地向我进攻部队反击。左右碉堡群的炮弹、手榴弹、燃烧手榴弹、步枪、轻重机枪，象一堵火墙，往突破口压了下来。

漆黑的据点上空象烧起一堆大火，红光，白光，硝烟，尘土，迷得人眼花缭乱；各种爆破声震得人耳朵发蒙；嗖嗖的子弹声，象煮沸的水响。

炮火密集的缺口上，我军的伤亡不断增加。王元楠命令部队注意掩护，逐渐向敌人工事靠近。有的战士爬在弹坑里，有的用敌人的尸体做成工事从缝隙里射击敌人。“为汤团长报仇，杀死周发乾，活剥汤大猴！”战士们喊着口号，冲向敌人。这时，他们打出的手榴弹已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三个四个，成把的往敌人头上扔去。

周法乾在中心碉堡里，看着如潮水般冲来的解放军队伍，他感到绝望了。恼休成怒的他命令手下向缺口方向冲，妄图堵住我方的进攻。天色微明，冲杀一夜的王元楠在缺口的高堆上向下一看，借着爆炸的火光，他看到了仇人汤大猴带着密麻麻，有二百人的还乡团组成的敢死队前来堵突破口。敌人前面一层爬在地下，后面是东一堆西一堆蹲在机枪旁，再后而是汤大猴端着枪在叫喊。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王元楠从一个战士手中要过一支步枪，拉了下枪栓，子弹上膛，他平住气，举枪瞄准了汤大猴的脑袋，轻轻地扣动扳机，“呯呯”两颗复仇的子弹呼啸而出，子弹击中了汤大猴的脑袋，汤大猴应声倒下。

黎明前，风止了，天上出现了弦月，照得龙墟上空明晃晃的。急骤的枪声，从四周集中到了中心炮楼，周法乾在炮楼中绝望地叫喊着：“顶住！给我顶住！增援的部队马上就要到了。”哪来增援部队？从海州出来的二个团，在增援的路上被我十二纵的阻击部队打得落花流水，龟缩到海州城里。  

周法乾见救援无望，突围更是不成，就把最后的力量集中在龙墟中心的一个土围子里。土围子居高临下，城墙坚固、高大、守敌火力炽烈。里面的士兵弹药充足，地形熟悉，都是跟随周法乾多年的惯匪，老兵多，射击技术好，并以反动帮会强化其统治，曾遭我多次打击，极端狡猾，长于防御战斗，他们龟缩在一起，作最后的负隅顽抗。

为了集中力量夺取土围子，汤化赞和孙良浩商量，由沭阳独立团的一营向墙亘进行近迫作业，加强火力压制敌人，仍以灌云独立团的一个营对土围子进行强攻。 

第一次强攻，我方就以手榴弹展开猛烈攻势，爆炸声连成一片，顿时土围子中心弹片横飞，尘土四起。战至约一个小时左右，由于敌人在围墙上死死顶着，双方对峙不下，未获成功，不少战士英勇牺牲和负伤。 

孙良浩和汤化赞吸取了第一次进攻的教训，对兵力部署稍加调整：以一个营的兵力巩固既得阵地，监视敌人；另一个营集中力量挖坑道。

坑道开始挖的进度很快，可坑道一长，由于缺氧，油灯便点不着了，洞里漆黑一片，作业无法进行。

还是营长王元楠点子多，说狗油能在坑道里点着，好不容易找来了狗油，坑道作业又开始了。 

四月二十四日，长达六十至九十米的两条坑道挖到土围子围墙底下。紧接着，又将事先装得满满的一口棺材的炸药运到了坑道尽头。

“一切准备工作完毕！”各连纷纷向指挥所报告。 

当日傍晚，指挥部再次下了向土围子攻击的命令。倾刻间，随着“轰隆！”一声闷雷，震得地动山摇，土围子开花炸塌了，敌人死的死，伤的伤，那些“命大”的也如惊弓之鸟，丢盔弃甲，纷纷逃命。这时沭阳独立团由西北方向攻击，灌云独立团从西南方向攻击，一举攻克了土围子。  

四月二十五日佛晓，战斗胜利结束。龙墟这颗“钉子”，终于被拔掉了。 

汤化赞、孙良浩指挥部队，在敌人的俘虏和尸体中寻找周法乾和仲兆贵。经过一番仔细的搜索，终于在死人堆中找到了周法乾和仲兆贵血迹斑斑的尸体。 

汤化赞紧张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汤曙红，汤团长，我们终于为你报仇啦！”  

此刻，正是四月中旬，空气真是融和得很，温暖的微风不知道什么地方酝酿出来，带着一种不可捉摸的醉意，使人感受着了春天温馨。 硝烟尽散的战场上，风抚弄着庄稼，时而把它吹弯，时而把它扬起，仿佛大地在进行畅快的呼吸。运送物资而来的王元洪紧紧地握住汤化赞的手，他们的眼里噙着泪水，心中有种抑压了多年的悲愤，终于从内心冲天而出，“亲人啊，我们终于为你们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