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的故事

老蟾蜍

<h3>今年是父亲的百年华诞。随着父亲生日的一天天临近,他的音容笑貌整天在我的脑海里晃动,我和父亲的许多往事也一起涌上心头。</h3><div>我是哥哥姐姐中最小的一个,我记事时父亲已年近五十了。他几乎没有什么脾气,总是笑呵呵的,那么和蔼可亲。在家乡那座小城里,父亲也是名人呢。他毕业于东北大学,精通英、日、俄三种外语,是县政协委员,人大代表,担任县师范学校的副校长,数学尤其讲得好,人称数学博士,在教育界名望很高。</div><div>我小的时候很顽皮,我记得最早的一件事是父亲在家休息,拿着一本什么书在看,我就让他把胳膊肘支在炕上,掌心朝上举着,然后我便坐在上面玩,直到玩够为止。现在想想尽管那时我很小,但要保持这种姿势举上一阵恐怕也不容易呢!可父亲从来没中途制止过我,总是让我玩够为止。</div><div>我小的时候家里人口虽然很多,但大家都很忙,父母忙着教书,哥哥姐姐忙着读书,爷爷在东北大药房当坐堂先生,唯一能和我做伴的是奶奶,可没几年奶奶去世了,家中没人带我,只好早早的让我上学了。母亲是这所学校的老师,白天可以照管我,放学后我就去父亲的办公室,他有课时去上课,没课时就看着我写作业,下班后我们俩一起回家。</div><div>寒假时,学校要求每个学生捡二十筐粪,这对于我这个一年级的“小不点”来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父亲也抽空挎起粪筐,和我一起上街去捡粪。大街上人来人往,认识父亲的人很多,有他的同事,也有他的学生,这个喊“金老师”,那个喊“金校长”,父亲都乐呵呵的同他们打招呼。我觉得父亲这么大年纪了,又这么受人尊敬,同我一起捡粪,挺委屈他的,就告诉他不要帮我捡了,可他老人家却毫不在意,仍旧乐呵呵的挎着粪筐,照捡不误,终于帮我完成了任务。</div> <h3>我升入初中的时候,父亲已退休了。记得一次夏锄劳动,我打好行李,拿起锄头去学校,可天正下着雨,父亲忙拿起伞要送我。我说:“路太远,不用您去了,我能行。”可父亲坚持要送,他说:“你一个人背着行李,再打伞,容易把行李淋湿了,还是我送你吧。”说着就催我赶紧走,免得迟到。我只好背起行李,拿着锄头走在前面,父亲打着伞跟在后面。到了学校,我回头一看,父亲的身上淋湿了许多,鞋和裤脚上也都是泥,而我和行李却完好如初。我叫了声“爹”,眼睛有点湿,爹却很高兴和放心的样子,带着很满足的笑容说:“没事了,我回去了。”转身又走进雨中。望着他那已有点弯曲的背影,想着他还要在雨中走十来里泥泞的路才能到家,我忍了半天的泪水夺眶而出。</h3> <h3>有一年冬天,母亲得了肝炎,住进肝炎疗养所。于是,整个家庭的担子都落在父亲肩上,他要很早就起来照顾我们吃饭、上学,晚上要一个个的检查我们的作业,再看看衣服破了没有,鞋垫湿了没有。有一次</h3><div>发现我的棉裤已经开裆了,就戴上老花镜一针一线的缝起来,那认真的样子虽不如母亲熟练,却也缝得平整密实,令人难忘。</div><div>也有惹爹生气的时候。有一次星期天,他让我复习功课,自己则拿本书在那看。我很不情愿的一边看书,一边拿眼睛的余光瞄着父亲。一会儿看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我便蹑手蹑脚的穿鞋下地,悄悄地溜了出去。直到出了院子的小栅栏门,才松了口气,刚得意的直起腰想回头再看一眼,没想到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已到我身后,一只大手已到眼前,像拎小鸡似的把我抓了回去。但父亲即没打我也没骂我,只是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五啊,不要总贪玩,小时候不认真读书,长大了再哀哭切齿就晚了。”</div><div>还有一次,我和四哥不知因为一点什么事吵架动了手,他毕竟比我大三岁,我没打过他,心里又不甘心,事后趁他不注意,把他一支心爱的钢笔扔进了厕所。四哥发现笔没了,又见我一脸的坏笑,便向我要,我得意的告诉他:“扔厕所了!”一下把四哥气得哭着去父亲那里告状,父亲一听也觉得我淘得太过份了,一把把我摁在炕上,刚要赏我一顿老拳,没想到一拳下来,碰在桌角上,破了一大块皮,血一下就流了下来。我们从没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又见他的手直流血,都傻眼了,我更后悔。这是父亲唯一的一次打我,虽然一下也没打着,却比打在我的身上还痛,那是留在心里的疼痛。</div> <h3>当然,让父亲为我们高兴的事还是很多的。哥哥姐姐们自不必说,就是我这个当年最淘气的“小不点”也有好多让父母引以为荣的时候。在学校就获过很多奖,“文革”后进了工厂,成为我们家唯一的一名工人。因为哥姐乃至父母不是教师就是工程师和医生,而我进了工厂,成为一名学徒工,开了我们家的首例,父母很高兴,告诫我要努力工作,认真学技术,行行都可以出状元。我牢记父母的话,不到一年就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让父母倍感欣慰,因为这也是他们终生所追求的目标啊。那年的春节,家人都特别的高兴,哥哥姐姐还有姐夫都回来了,大家欢聚一堂,拉琴唱歌,好不热闹。我忽然想起我们谁也没见父亲唱过歌,便提议说:“咱们欢迎爹唱个歌好不好?”大伙立刻说:“好哇!欢迎爹唱一个!”父亲那天特别高兴,脸上神采奕奕,竟然爽快的说:“好,今天高兴,我就给你们唱一个你们从来都没听过的。”大家一听父亲要唱歌,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啊,赶紧肃静下来,洗耳恭听。只见父亲慢条斯理的清了清嗓子,轻轻地唱了起来:“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呀,还真没听过!但这词大家还是熟悉的,所以,开始是母亲随着唱,后来竟成了大家的合唱。至今,一唱起这首歌,就好像又看见父亲一板一眼唱歌的样子,那样子和他做学问时一样的认真、从容。</h3><div>父亲和母亲是一对恩爱夫妻,他们相濡以沫,共同操持着这个家,养育我们这帮儿女,教我们做人,要我们上进,时时告诫我们,只有学好了知识,有了本领,长大才能做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我的二哥上初三时赶上抗美援朝,便毅然报名参加了志愿军。复员后,父亲决定让他在家由他辅导一年,然后参加高考。父亲的同事都劝他说:“金老师,别拿孩子的学业开玩笑了,上高中的都有好多考不上的呢,还是让孩子念高中吧。”可父亲就是不服这个劲,他白天照常上班,晚上回来再辅导二哥,一年后,二哥参加了高考,竟考上了著名的哈工大,这件事在家乡被传为佳话。没隔几年,三哥也考中了哈工大。我和四哥都赶上文化大革命,但恢复高考第一年,四哥也考取了哈工大。我因专业已经定向,上了青岛大学。现在可以告慰父亲的是,我们都晋升了高级职称,都成了他老人家希望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div><div>父亲只活了六十六岁,在我二十一岁时,他老人家便离开了我们。走的时候很安详,静静的像睡着了一样。那一晚,我守了父亲一夜,因为我知道,从此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因此只想在他身边多坐一会儿。但天还是亮了,我去洗脸,忽然感觉头发胡子好像一下子长长了许多。</div><div>人说父爱如山,我却觉得我的父爱如冬日暖阳,一想到父亲,便有一股暖流从心中流过,使我再遇到什么寒冷都不会害怕。</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