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的命实在是硬
——回忆艰困的初级中学生活
李庭明
2018年10月7日
1964年上中学时,我的邻座张光群能搞到各种小说书:“黑猫,我两关系不错,给你看,旁人哪个都不给的!一天一夜看完啊,明天的这个时候一定要还书!”张光群每每神头鬼脸、命令的口吻,听起来极不舒坦,但阅读欲太强的我,却能忍气吞声,还要拍着他的马屁。
我是个乡下孩子,14周岁了,报纸都没看见过,哪曾读过小说?如饥似渴,夜以继日,上课看、走路看,为了追求速度,走马观花囫囵吞枣,到还书时,基本上头脑空空,什么印象也没有。
我的语文成绩马马虎虎,人家“作文作文,头作生疼”,这对我决不存在。但一上代数、几何,我就犯迷糊,数学成绩真叫一塌糊涂。所以,我的初中三年,完全是懵懵懂懂,稀里糊涂厮混着过活。
而且我的下鼻甲肥大,嘴巴发声困难,整天闷着懒得讲话,一紧张,基本失去了语言功能,语言障碍又导致心理障碍,经常连残疾人都不如。班上最困难的方家兴、杨道仓、还有我,每人救济一条棉毛裤过冬,发裤子前,夏明智老师要求发表感想表个态,他们两个都说了“感谢国家感谢党”一大堆的感谢话,我却连一个屁都没放。弄得夏老师极不开心。
我们那时已经开设劳动课,开始了学工、学农、学军的德智体全面发展教育,劳动委员夏俊武叫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时不敢跟女生讲一句话,连多看一眼都以为是罪过,所以我们班乃至我们学校谁个女生长得最漂亮,我就根本不晓得。金牛小镇,没有工业。学军,就是县武装部一名戴领章、帽徽的军人来搞所谓的“军训”。那军人几天跟我们住一寝室。记得一天午睡大家应该刚睡着,他搞啥紧急集合,大家屁滚尿流不知所措,而我偷看小说本来就没睡,跟着跑了事。那感觉,整天紧张兮兮、整天无所追求。
我们班李秀英好像初二没结束,就恋爱、结婚、随军去了,她嫁的是解放军大学校的小军官,现在想想,那是最好的选择。但在当时,为我班同学特别是我班金牛街道同学所不齿,说她资产阶级思想严重、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女人,“难养也”(当时会不会用这个词还得打个问号)。
钱元仁有天晚上突然发烧、呕吐,疑是脑膜炎送医院急诊,一去不回,他当兵跨进解放军大学校了。都说脑膜炎传染厉害,我们没有不吓一卵的。后来元仁从部队专业到地方,当上了小学校长(我老因为他叫吃饭“小桌”而不是“小酌”,耻笑他“没文化,真可怕”),实践证明此公是乃因祸得福!
所谓化学课,张官正闻了一口什么水,在教室里没了方向,晕头鸡一样头重脚轻的胡乱迈步走动,全班忍俊不禁笑得岔了气。
最有轰动的是,校长顾沛邀请区委书记张惠浩到学校做了一场报告,大概是思想道德品质方面的教育活动。惠浩书记声若洪钟,所有讲话都入心入肺入耳入脑,顾沛校长也是一连续的总结排比句,令同学们叹为观止!
每个星期从家背米交到学校食堂那是必修课。每周六回家时,我们的书包随人一道,所以星期天返校,背着书包,拎着米袋,提着小菜潭,滴溜打挂,又累又不架相。十几里的乡间小路全靠步行。民以食为天,怕麻烦封喉绝食决不可以。米交到学校食堂,有炊事员大锅煮饭,装进饭桶,各班抬到离自己班级最近的学校大院,排队打饭分而食之。学校并不供应下饭小菜,自己在家带一星期的咸菜,不带就吃寡饭。我每次都带菜,跟陈友鹏伙吃。
学校80公分高,直径90公分左右的饭桶,我们班57人吃饭,浅毫一桶干或稀饭,足在150斤以上,让方家兴、杨道仓抬,不可能抬得起来,让我和杨道仓抬,抬是抬得起来,但不等迈步,一定被压趴下。所以班长汪才宽以身作则,亲率吴成武、夏俊武、夏世鉴、胡存植、何成留、李康海等大个子轮流抬饭。那个饭桶一抬就是三年。大个子们真是默默无闻的英雄!
学校的布局:长方形院子,长大约120米,宽大约70米,坐北朝南。最南边一排房子大门西边老师宿舍,东边依次理发室,六五(1)、六五(2)班教室,通往院外东边的是男、女厕所,回到竖着自南而北,是六四(1)、六四(2),六三(1)、六三(2)班教室,六三(2)班北又一通往东边的过道,挨着金牛山修建的蓝球场,1.5米高的我,上过场参过赛,是跟1.8多的张国磐老师打过蓝球,(那是我最值得骄傲的事,因为我勇敢,高个子的人有不好意思上场的)。乒乓球室在食堂隔壁的饭厅,张登高、熊咏新、左寅生等同学,张国磐老师等高手较量,我们是忠实啦啦队,是看客!
俯瞰全校坐北朝南的一排房是行政办公室、广播室,校长顾沛、教导主任殷保正、总务主任徐经昌、团委书记邹桂玉等人的办公场地。这里还有一个老师厕所,西边自北而南,竖着一排老师宿舍,再向西大门是个小四合院,至少两排坐西朝东房子,学校食堂在老师宿舍后面。估计食堂就是孙立人将军少年时,他家的卧室。再回到东边大四合院老师宿舍往南,坐北朝南往西横着的,后一排是女生宿舍,前一排是男生宿舍。
我写学校一大堆布局,意在说明,食堂离我们打饭地至少90米。饥肠辘辘响如鼓,翘首以盼饿若狼的小个子们。眼巴巴盼大个子抬来饭桶。大个子们的抬饭一抬就是三年,打饭时大个子们却没多分一口。所以那是无偿奉献。大个子们辛苦啦!借老三届聚会之机,我代表小个子同学们,向你们致以真诚的感谢最崇高的敬意!可惜何成留、李康海二位兄弟已经作古了!愿他们天堂有知,我们弟兄们没有忘记你们的好。
打饭一点也不能耽误,有次我搞迟了,那饭的木腥味根本无法入口,硬饿了一顿,真是后悔不迭。
“躺枪”是现代的流行语。意思是“躺着够低了吧?居然能被子弹打中,真是伤及无辜,无可奈何”。我在学校时,人们只知道我有“黑猫”的绰号,却不知我鲜为人知的躺枪了一把、还有绰号“歪嘴”之由来。
没错,我另外绰号叫歪嘴,为什么会嘴歪呢?中风吗?非也!
话说背米交到学校食堂,菜潭却放在各自的寝室,又没有桌子,有的搁在床底,有的放到墙旮旯。我在最西北角的双人床睡上层。我的菜潭放在床的外沿。不知怎么鬼使神差,那天吴成武把菜潭吊在我上方的屋顶第一根行条上。也许没系牢,晚上不偏不倚掉到我睡觉睡姿的左腮帮子,可怜怜我的左腮软组织被砸遭受重创,肿的如同盖上一个小碗,整个五官都肿得错位,岂有嘴巴不歪的道理?这个肿一个月才消。起外号大王刘德柱,“歪嘴”大名应运而生。脸上挨重砸,肿得那样高,一点感觉没有,我还照睡不误。14岁的小屁孩,可想而知睡得有多死。
所以去年我们六四(2)同学聚会,吴子稳一见面就说,“那时讲李庭明夜里偷吃咸菜,嘴巴砸歪了。现在看嘴巴不歪嘛!”我都哭笑不得、啼笑皆非。想象得到14岁的孩子睡神战胜了饿神,睡得死猪一般,哪还知道饿?偷菜吃能砸伤自己的嘴吗?真乃无稽之谈。
试想,如果吴成武将菜潭东挪3公分,不是砸上我的左腮帮而是砸上我的左额头,肯定头砸通了,肯定血尽人亡,肯定我是早就翘了辫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那个时候,没有一点法制观念,哪来丝毫维权意识?不死白不死,死了也白死。我都能想象得到我可怜的母亲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会不要命的痛哭哀嚎。那个惨状,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啊!
显而易见,我的中学,是乃菩萨保佑!是乃死里逃生!是乃我的命实在是硬而存活到今天的啊!我已净赚了五十四年。庆幸!<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