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最忆村里老行当】十三:补锅</b></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57, 181, 74);"> 文|姚敬厚</span></h1> <ul><li><span style="font-size:20px;">说起补锅,老一辈的人都有印象。那时候,煮饭的铁锅是生铁铸造的,容易生锈损坏。一口铁锅好几块钱,锅烧坏了,裂缝了,不能煮饭烧水了,人们也舍不得把铁锅扔掉,等补锅匠来的时候修一修,补一补,又能用上几年了。其实那年头一口锅也就两三块钱,补一次锅少则几毛,补几次的钱倒可以买口新锅了,但人们节俭惯了,不到一定的时候旧锅是万万舍不得扔掉的。再说老百姓还有一套“理论”:新锅没有旧锅光,扔了旧锅菜不香。所以,补锅的行当在旧时的乡村中还是十分吃香的,一些地方甚至流传着“一缝二补三打铁”的“职业排名”,即缝衣服、补锅和打铁都是“热门行业”。</span></li><li><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时,隔三差五村子里就会传出补锅匠“补锅儿——补锅儿——”的吆喝声,至今清楚地记得那“补锅”两个字叫得轻,“儿”字声音拖得特别长,且清脆悠扬,能从巷头传到巷尾。</span></li></ul> <ul><li><span style="font-size:20px;">补锅匠挑的担子一头是手拉的风箱和小炉子,一头是工具和补锅用的材料。补锅大致有热补和生补两种:热补,就是将熔化的铁水用以填塞洞眼;生补是指铁锅有小洞小缝,补锅匠用盐生(铁砂加盐等调和而成的一种粘补材料)修补。</span></li><li><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道是“补锅没法,盐生一塌”,那是指“生补”。通常补锅匠拿到破锅总要举过头顶迎着光看一下,查找漏洞在哪里,然后拿起尖嘴小铁锤对着铁锅剥蚀的地方凿一条细缝,有时一二寸,有时三四寸。“生补”的铁疤子是事先准备好了的,样子和图钉差不多,但比图钉大,由内向外疤,一溜边排过去排满为止,最后用盐生一涂便可交差,数疤子算钱,一个疤二分钱,童叟无欺。“生补”来得快,但不光滑,有时做饭炒菜时不小心,铲子与疤子“撞个满怀”,说不定就会把铁锅铲个洞,因此人们还是喜欢“火补”。</span></li></ul> <ul><li><span style="font-size:20px;">火补要生火开炉,这要一定的数量。随着“补锅儿——补锅儿——”的吆喝声,有需要补锅的人,就会把家里的破锅端出来交给他们。补锅匠把收集到的铁锅一口一口扣在头上,沿路叫喊,等锅收集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回到补锅的地方(一般都在村头巷尾的空地上)。补锅匠在大人小孩的注视下,搁好风箱,支起炉灶,架上子弹头形状的耐火泥做的化铁锅,锅里卡满了碎铁片。一切停当,补锅匠划着了火柴,引燃炉中的稻草。火一升起,补锅匠便“呼啦呼啦”地拉开了风箱,一会儿,炉子中的焦炭就被引燃了。</span></li></ul> <ul><li><span style="font-size:20px;">接着补锅匠把要补的锅有序地架在砖头支起的“三脚马”上。补锅前先要对漏洞做一些处理,用尖嘴小铁锤把破洞的杂物清理掉。若洞口四周锈斑太多,还要把生锈的地方敲掉。若洞口太小,也要把破洞弄大一点,这样才能让铁水和铁锅弥合。随着风箱呼啦呼啦地响,铁水化开后,补锅匠右手用特制的耐火泥小调羹舀一勺铁水,倒在左手的一块厚厚的特制旧布上,布上有一撮爆灰,倒上去的铁水像一粒朱砂弹子。然后,迅速地将“朱砂弹子”抄在锅底的漏洞处,右手再用一段旧潮布卷子,在“弹子”上一揉,一按,霎时,那“红弹子”变成了“黑烧饼”,并牢牢地贴在锅底的缝隙中。这时补锅匠的右手再握一个圆柱状的布刷快压铁水,布刷着火后立即在草木灰中将其掐灭。这算是补了一个点,往往需要十几个点才能补好一条裂缝。最后一道工序是将锅内外补好的地方刷一层黄泥,塞满细小的缝隙。</span></li></ul> <ul><li><span style="font-size:20px;">如果锅破得比较大的话,补锅匠就先敲一两块与洞形一样大小的铁片作补丁,镶在空缺处,再用细铁丝上下交错地别住,然后用一勺勺铁水挨个儿一点一点地焊起来。一口看似根本补不起来的锅,就这样起死回生了。俗话说“补锅不补底,补底一斗米”,形象地说明了补锅底是费工费力的。通常补锅的收费按裂缝长度计算,一般在一两毛之间。支付给补锅匠的工钱,可以是现金,也可以用大米、豆类、鸡蛋、鸭蛋等物品替代。</span></li></ul> <ul><li><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不但人们烧饭用的铁锅通常都是补了又补,哪怕是一只摔坏的破瓷碗破头盆,也是舍不得丢掉的,要留着修修补补再用,所以,旧时的补锅匠不仅要能补锅,还要有锔盆锔碗的技能。“锔”就是把破了的碗、盆用铁钣钉补好。相对于补锅而言,锔盆锔碗的手艺就显得精细了。首先在破缝的两边各钻一些对称小孔,这钻头在过去用的是金刚石,所以这钻也就称为“金刚钻”。锔盆碗的师傅们常有一句骄傲的口头禅:没有金刚钻,就不敢揽这瓷器活。钻好小孔后,用特制的铁钣(形似小玛璜,也叫锔子)分别插入各孔,用小斧锤轻轻地把钣的两头打进去,然后用盐生涂在铁钣上,使铁钣更加固定。锔过的碗盆裂缝能很好地愈合,不会渗漏,使用起来与新的无异。</span></li></ul> <ul><li><span style="font-size:20px;">錾字、补犁头、补银罩耳(犁头后面翻泥花的工具)是补锅匠的又一项技能。苏北里下河地区嫁姑娘有用碗碟陪嫁的习俗,村里人家有婚丧喜事时要互相借碗,为了好记好还,也叫补锅匠在碗底錾个记号。有的錾一个姓氏,有的錾名字中的一个字。犁头、银罩耳是村民耕田不可缺少的农具,犁头、银罩耳坏了,耕田受阻,不得不修理。师傅通常是用铁水热补犁头,补银罩耳要先钻好眼孔,用做好的铁套子套紧,再打上铆钉加固。</span></li></ul> <ul><li><span style="font-size:20px;">过去,兴化小南门外与大南门外的分界线为一条由沧浪河分支、流入南水关的夹河,夹河上的“凤凰桥”连接着两岸的交通。凤凰桥东南为一片偌大的河湾,停泊了众多乡下来的补锅船,于是这里被人们称作“补锅塘”。补锅船上的小炉匠从事着补锅、锔碗、打铁钉的行当,日子久了不愁客源,很多手艺人就上岸定居,补锅塘由此形成了一片非常有特色行业的街区。</span></li><li><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村里的第一代补锅匠刘祥福(小名六十子,据说是他爷爷六十岁时出生的,因取此名)就来自兴化补锅塘。清朝中期,由于刘祥福的先辈补锅手艺精湛,经过十几代人的辛勤劳作,积累了一定的财富,在补锅塘沿河面街的市口处,建起了三间两厢的高大砖瓦房,这在当时算是非常的豪华气派了。清朝末年,时局发生了变化,社会开始动乱,生意不好做了。刘祥福思虑再三,忍痛将老房子以两百担稻子卖给了开木行的戴正红家,自己举家搬到了蒋庄安家落户。因刘祥福与村里的杀猪匠吴学林是连襟,所以在村里很快新置了房产,购买了田地生活下来。</span></li></ul> <ul><li><span style="font-size:20px;">刘祥福(弟弟刘祥寿落脚陈堡,妹妹刘姑嫁补锅塘)初来村里时才二十多岁,尽管有房有地,但仍常年划着一条木船,走村串户做补锅生意。兴化城北有个美丽的地方叫缸顾(千垛菜花景区所在地),关于缸顾地名的来历,自古曲折离奇。相传宋德佑二年(1276年),江东(吴江)骚乱,浙江宁安府(今杭州)醴陵侯后裔孙顾六三,时任省元四品官居苏州盘门,是宋朝的忠臣良将,被元兵追杀至江边,进退无路。“江上无舟楫,上游浮缸瓮”,为避兵燹战祸,牢记先祖遗训,顾六三夫妇,临死不屈,在吴中(苏州)乘瓮顺水流淌,听天由命。元兵见此大怒,用乱箭直射缸瓮,留下108个箭眼(有缸为证)。缸瓮借箭力,北渡过江,淌至兴化城北40里处的湖埨村(今蜈蚣湖畔的缸顾庄),荒无人烟,茅草丛生,顾六三夫妇落脚此地,栖身作息,居于孤湖之墩,隐居不仕,弃政为民,将湖埨村改名缸顾庄。</span></li><li><span style="font-size:20px;">当年这口救命的大缸,顾氏后人心怀感恩、妥善保存、世代流传。到了清朝末年,顾氏族人苦于缸破难存,找了许多补锅匠想修缮一下,因难度较大一直没有人能承担这个活计。有一天,刘祥福挑着补锅担子来到了缸顾庄,听了顾氏族人的介绍,仔细看了这口神秘的大缸,很有把握的修好了。至今,这口修复好的大缸仍然保存于缸顾的大庙里。</span></li></ul> <ul><li><span style="font-size:20px;">周庄镇上有个姓高的大财主,家里有一盏祖传的十分精致的油灯,灯罩子洁白如玉,主人一向视同珍宝。有一天,伙计打扫时手脚毛躁了,不小心把灯罩子碰破了一角,主人非常难过,小伙计吓得想投河自尽。家人四处寻找工匠,许出重金试图修复灯罩子。几天过去了,看的人多,就是没有人敢揽下这个活儿。后来,主人慕名找到了刘祥福。刘师傅认真地查看了灯罩,小心地把这口灯罩修好了。主人十分感激,少不了重金酬谢,从此,刘师傅在里下河兴化地区补锅锔碗的名声更响了。</span></li></ul> <ul><li><span style="font-size:20px;">刘祥福夫妇生有三个儿子:刘万宽、刘万元(婚后落脚岳父家户籍地周庄)、刘万友(婚后在周庄铁木社上班,后下放到祁沟村打铁);两个女儿:刘龙粉(成年后嫁本村铁匠袁华祥)、刘龙香(成年后嫁本村箍桶匠李发基)。长房刘万宽生有两子:刘春芳、刘春海;三女:刘红云、刘红兰、刘春红,成年后均嫁在本村。刘春芳、刘春海兄弟俩,是村里补锅匠的第三代传人。他们从小跟随父亲走村串户补锅锔碗。大集体时,虽然没有受冲击,但需要上缴生产队滥产(管理费),才可以分粮分草。</span></li></ul> <ul><li><span style="font-size:20px;">补锅虽说是个老行当,但干活时就如同古诗里的卖炭翁一样“两鬓苍苍十指黑,满面尘灰烟火色”,因为锅底的“锅烟灰”,比木碳更要黑,稍不留意一抹脸,便成了大花脸。到后来这养家糊口的活计收入也不算太好。随着时代的发展,如今,电饭煲、高压煲、不粘锅等新炊具的不断出现,补锅手艺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补锅儿——补锅儿——”, 那在风中飘荡的悠扬绵长的吆喝声,却成了人们心中一缕永远抹不去的乡愁。</span></li><li><span style="font-size:20px;">本文的素材由村里的补锅传人刘春芳、刘春海兄弟俩提供,部分图片来自互联网,在此表示感谢!</span></li><li><span style="font-size:20px;">《蚌蜒河畔蒋家庄》村史村志编写筹备小组</span></li></ul><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