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机枪兵

Michel

　　大山深处的机枪兵
—— 忆往事 . 军情篇之一【 小诗 - 当年的野战兵（外二首）】附：18张照片

作者 : 刘 峰

七十年代初，我所在的野战部队三营从翁源驻地临时调到始兴县的崇山峻岭，协助工程兵修建工程。
我们机枪连的营房位于半山腰，是一排连在一起以杉树皮与茅草、树杆等搭建的简陋棚式住房。地板是自然沙土，一遇下雨湿漉漉，满脚泥巴。还好，用木板搭的床铺离地面约有六十公分高。 ---
冬季的粤北山区寒风凛冽，白天气温在零下3～5度左右，满山遍野白茫茫，营区周围茂密的树干树枝全挂着一串串长条冰块，唯独一丛丛的红梅在岩石边闪烁红光，大有 “ 已是悬崖百丈冰 犹有花枝俏 ” 之势 ！
半夜里，刺骨的北风呼啸着、从树皮盖的屋顶、墙壁的缝隙丝丝灌入，更是冻得俺把棉衣、裤和军大衣加盖在被子上面还觉得冷；这对于我这个在广州城里出生长大，16岁参军不久就来到此深山老林的学生兵来说，宛如从酷热的南方一下子掉进北国的 “ 冰天雪地 ”， 连梦里都还在冷得直发抖哦，哈哈哈 ！

俺经常在三更半夜，于梦中吃着妈妈做的热气腾腾、美味的饺子等好菜时，被上一班站岗的哨兵战友叫醒；然后揉着眼睛，搓着双手，打着哈欠，匆匆忙忙地穿衣披挂，背着钢枪去换岗。还时常在漆黑的夜晚，独自步行约两公里的山路到工程警戒区站岗，风雨无阻。 在去换岗的路上，没有路灯和手电筒，两旁全是黑咕隆咚的灌木丛、树林。俺每次都是两手平端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且把配发的十发子弹压上膛，打醒十二分精神，一边走一边时而回头望望背后。因为耳边时有山上野兽的叫声、风吹草木发出沙沙响动的杂音等，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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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金色的阳光映美了山峦、村落。四处黄灿灿的迎春花弥漫着舒心的芬芬。黄莺、山鸡、画眉、喜鹊等鸟儿在尽情欢唱。放眼环顾，山沟里各种树木一片葱绿；身穿绿军装随着嘹亮的军号声跑向操场的战友们，亦是一片葱绿，葱绿。来！深呼吸一大口清新的空气，展开双臂拥抱这 “ 风景这边独好！” 哈哈 ！
一天晚饭后，通讯员小彭对俺说副连长找我，于是他带路一起到营房左侧炊事班厨房旁边的小河边见副连长。副连长说 : “ 小刘，熄灯号后好好睡觉，早上四点哨兵会叫你起床，然后到这里来。” 我疑惑地问: “ 副连长，这么早起来，有什么事呀？” 。副连长答道 : “ 执行任务！来了就知道啦。记住，不许对任何人说！” 我听了后即刻啪的一声两腿并直，抬手向副连长敬军礼说 : “ 是！保证完成任务！” 。
早上四点三分我按时到达小河边。此时，除了见到副连长、通讯员小彭，看见接着到达的还有陈排长，钟班长，以及和我一起参军的广州兵小杨。
只见副连长压低嗓门说 : “ 叫你们来执行特别任务 —— 打野猪！”。俺们几个听了既惊讶又兴奋，早就听说野猪时常出没于河对面我们连队开垦出来的那片菜地，将辛苦播种的红薯、玉米、木薯、南瓜、等菜类瓜果啃吃残踏，这些 “ 坏蛋 ” 简直是祸害，真是把人气晕！那咋打呢？听说野猪很凶的，总不会让俺们上去空手抓野猪吧 ？？（听当地的少数民族村民说，此地还有老虎等猛兽出没。）
黑夜中，副连长指着他身边的东西发话了 : “ 这雨衣里面有六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每人一支 ，然后发每人十发子弹。大家听好了，一会野猪出来后听我的命令再开枪 ，明白了没有？！”
“ 明白！” 俺们小声应道。
在朦胧的月色下，俺们打开四方型的无袖雨衣（野战军的雨衣是只露头无袖的，可遮挡雨水兼搭帐篷之用）；取枪的同时，副连长给每人发了子弹。然后他说 : “ 你们都是连里的神枪手 ，夜间实弹射击训练都打优秀。今天都给我拿出真本能来，包括我在内六把枪至少要干掉三头野猪！别忘了，打中了今天全连加菜 —— 香喷喷的野猪肉大餐噢，哈哈！大家有没有信心？！”
黑暗中大家连声回应 : 有、有 ！保证完成任务！副连长放心好啦 ！---
我们连是机枪连，大家是正牌的机枪兵！全连拥有六挺53式重机枪和四挺58式连用机枪。而每个班只有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专属副班长使用）。除此之外就是连排干部的五四式手枪和一把通讯员小彭专用的信号枪。
我们原在新兵连集训一个月时，每人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在新兵连实弹射击打一百米胸环靶，我的十发子弹打了五个十环，三个九环，两个八环，成绩93环。
在机枪连俺是58式连用机枪的正射手（连用机枪打的是可与重机枪共用的每箱250发的弹链）在实弹射击打一百米半身靶时，我的15发子弹打了五个短点射，15发子弹全部打中靶身（机枪打靶计算弹着点）；打二百米半身靶时，15发子弹单发、连发共打中8发子弹。夜间实弹射击打亮三秒、黑三秒的一百米限时打靶中，五分钟内15发子弹单发、连发俺一共打中13发，（可谓猫头鹰的眼睛，哈哈哈！）
当然，这些优秀的成绩与俺小学五年级开始学习射击时的基础是分不开的，（俺读小学五、六年级期间，是广州市越秀区少年业余射击队队员；在环市路的花果山射击俱乐部学习、训练打小口径步枪，曾经打出区的冠军和市的季军；诚然，这与俺的老八路父亲之遗传基因绝对有关，哈哈哈！）
好了，言归正传吧（笑）。
各自把子弹压上膛，关上包险。（因如发现野猪再拉枪机上膛的话，声响会惊动猎物。）
按副连长的安排，大家在一处约七八米长，斜凸出三十多公分的土坡里隐蔽着，俺在位于中间的副连长旁边。
俺当时是半卧式趴在那，双眼直溜溜地注视、观察对面。
从这边隐蔽处到河对面的菜地，大概八十米左右的距离，这边的地势比对岸稍高，可把那一片开垦平整的菜地尽收眼底；河沟约十几米宽，水很浅，散落着许多大小石头。
一阵山风吹来，感觉凉中仍夹带寒气，温度应在五度左右吧。
于此同时，副连长低声下令，注意！集中精神，野猪出来了！（哦 ！？我说俺咋没瞅见，原来他手里有军用望远镜。）
天，还黑沉沉的，几颗昏暗的星星稀疏挂在上空。在炊事班厨房屋檐那浅暗黄的灯泡余光映射下，副连长的手表上隐约可见时间是凌晨五点左右。
趁着几分不太亮的月色，可见目标方位上有五个黑呼呼的影子在蠕动；好家伙，那帮坏蛋终于来啦，俺赶紧把食指轻轻搭在扣火扳机上。
“ 打开保险！” 副连长发出指令。然后悄声说 : “ 小刘，我和你瞄准中间那大家伙，别紧张，放轻松点。陈排长，小杨瞄准左边的，钟班长、小彭瞄右边的 ，准备 。”
此刻，天公忽然作美，月儿添光发亮，让俺们六对肉眼均看得清楚对面是大小五头野猪正在啃刨地里的食物。
“ 打！” 随着副连长一声令下，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时间枪声大作，山谷中回荡着震耳欲聋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清脆的响声！
“ 停止射击 ！关上枪的保险！” 副连长大声发出命令。
俺心里已盘算俺是一共打了五枪，应该至少打中头三枪（后两枪俺打向左边那头大点的），瞧见枪口准星那头 “大家伙” 在俺的枪响后先趔趄着昂了昂头，接着歪扭、滚翻在地。俺嘴角不禁暗自露笑，嘿嘿！那大家伙肯定跑不了啦！
副连长提枪站起来哈哈笑着对俺们说 : “ 走，带上枪过去看看干掉了几只。” 陈排长接话说道 : “ 我看全都被打倒了 ，跑不了啦，呵呵！” 小彭扯着大嗓门叫嚷 : “ 俺打中了。俺打中了，今天吃红烧野猪肉啦，哈哈哈！” ---
大家边说边踏着河中的石块过河，此时天已开始微微发白了。
到达菜地里一看，哇赛！四头野猪分别倒在地里。再看枪眼，最大那只头部中了一枪，脖子、腹部、臀部各中一枪（这只估计差不多有二百斤重）。
其余的三头每只都是中了两三枪以上。说明俺们六人射出的子弹都打中了目标。
奇怪，分明看到有五头野猪，那一只难道漏网啦 ？？
嗒——哒，滴-嗒，滴——嗒、嗒 ————哒！--- --- 这时候连队响起了起床号。（其实，连里好多人已听到了刚才的枪声。）
连长和指导员与连部的文书等人过河来了。看了俺们的“ 战果” 后，连长叉着腰在哈哈大赞、大笑！然后他让文书回去叫几位老班长和炊事班的人过来。人叫来后连长让大家分头再搜索一下附近，因为他听说有一只可能中枪受伤跑了。
据说受伤的野猪特别疯狂凶悍，于是俺们带枪的又端着枪，打开了附在枪上的刺刀一起去查看。
“ 快过来，在这里，打中啦！” 在左边搜索的小杨与三班长在大声喊道。
走近一看，这只约一百来斤重的猎物身上中了好几枪，倒在一米多高的茅草丛里，身负重伤居然还奔跑了二十多米远。 ------
枪声与一群兴高采烈的机枪兵们的朗朗笑声、歌声送走了天空助阵的星月，迎来了赶来温暖人们的太阳。
这一天，当炊事班厨房上空的吹烟袅袅升起 ，浓烈的辣椒、大蒜、葱油阵阵漂香，把大家呛得够呛之际，整个机枪连的欢乐氛围沸腾了，喜洋洋咧真是喜洋洋！哈哈哈 ！

2018年10月3日（初稿于广州）

( 小诗 ) 当年的野战兵（外二首）
—— 写在建军节前夕
作者 : 刘 峰

刺刀 在冬阳下闪烁寒光
双手 挥动着汗湿的钢枪
杀 杀 杀
新兵连喊杀声如雷震天响

昔日 一群城市学生进营房
欢歌笑语地穿上绿军装
红色的帽徽 红领章
十六岁的俺 光荣使命双肩扛

当年 那里虽贫困却美丽
森林 河流 梯田与散落的村庄
百姓热情好客 淳朴 善良
—— 粤北古老的铁龙山乡 *

俺们 摸爬滚打 血气方刚
俺们 攀山越岭 飞奔而上
操练 撑起火红的太阳
站岗 轻抚皎洁的月亮

累吗 累得不闻饭菜香
苦吗 苦得梦里直喊娘
然而 男儿有泪不轻弹
笑望 八一军旗迎风扬

意志在艰辛中渐渐变强
体型在训练中慢慢健壮
俺们是共和国的野战兵
时刻准备着 ___ 上战场

忘不了 与俺邻铺的老班长 *
您是那么憨厚 心善 热心肠
可是 您却撇下了战友们
长眠于军营后山的青松岗

多少年过去了 记忆中
营房前竹林边那涧水流淌
多少年过去了 记忆中
客家村姑们那秀丽的模样

那里有俺们苦与乐的故事
时常在脑海里徘徊 荡漾
那里有俺们青春的足迹
无悔的年华 持久的光芒

建军节又到了 来 干杯
又将令人豪情激昂
骄傲 ___ 俺是老八路的后代
光荣 ___ 亦曾披挂一身戎装

* 注1: 粤北翁源县铁龙镇
* 注2 : 老班长是阳江人 - 因公殉职

（外二首）

《粤北行》

十月秋色染韶州 *
满城葱翠仍相守
三江水流汇合美
身在此处笑邂逅

《探访古马道》

岭上红花看不够
梅关古道风雨骤
战马不知何处去
雄风犹存客家楼

* 注：韶关 - 古代称之韶州

2016年夏季 初稿于广州
2017年8月31日 修改于昆明

（下面共18张照片与大家分享）

始兴美丽的大山

始兴山区

当年与俺同年参军（都是16岁）、又一起奋战在粤北山区的广州兵（右一是作者，中间是洪健，左一是建石 / 摄于始兴山上部队营房门前的小河沟大石上）

2016年11月，作者重游始兴（摄于车八岭）

2016年11月，作者重游始兴山区，深情、欢心地嬉水于当年的小河流。

2016年11月，与当年的广州兵老战友重游翁源铁龙原驻地（团部）。

2016年11月，与当年同时参军在三营的广州兵合影于翁源铁龙原三营驻地。

2016年11月，与当年的15位广州兵老战友重游翁源铁龙驻地（团部）。

2016年11月，与当年的广州兵老战友重游翁源新江驻地（师部）。

2016年11月，与当年的老战友摄于翁源新江驻地（师部大礼堂外 - 俺们在团宣传队时曾经在这个大礼堂参加汇演）。

2016年11月，当年的15位广州兵老战友欢乐合影于翁源新江原师部大礼堂外。

作者当年在始兴山区营房门前那条小河沟留影的傻样，哈哈哈！（就是打野猪那个地方）

当年翁源铁龙的原部队团部。

当年翁源铁龙的原部队团部后面的 “ 独秀山峰 ” 。

作者摄于1972年，在翁源铁龙团部的大礼堂演奏。

作者摄于1973年，摄于翁源铁龙。

作者摄于2016年11月重游翁源铁龙驻地。

翁源铁龙原部队驻地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