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栗印象】·上栗饭店■文敏

（上栗禁毒）文敏

【上栗饭店】
■文敏

　　如果上栗有江湖，那么上栗饭店就是当年雄据老街的武林霸主，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出神入化，无所不能。

　　如果上栗有盖世神功，那么上栗饭店就是当年被打通任督二脉的江南少年英雄。他浑身澎湃着嚣张的荷尔蒙，把上栗老街的商界地位，放肆捍卫！

时光悠悠，栗水倒流30余个春秋，回溯到那年古朴的江南小街。

　　上栗饭店，以一城独大的姿态，倨傲地藐视一切聚集在这条街上的商业贾侩。

　　当晨曦刚刚散发出温热的光芒，给老街拢上一披金黄的绫绢时，澄澈的栗江水面，已密集着三寸长的刁子鱼，贪婪地守望在飘浮着油花的饭店流域。

而手提串系着百余把钥匙圈的文姨，正拨开地槽闩墩，在娴熟地开启着笨重的木门，并一扇扇地摞起来靠墙码叠在大门两边的同时，也开启了上栗饭店辉煌而喧闹的一天。

此刻，拴在饭店对面电影院铁栅栏上的骡子，已张开如盆大嘴在急躁地仰天鸣叫，惊醒了坐在板车艄竿上打盹的煤炭小贩。来不及擦拭惺忪的倦眼，慌乱地挥舞着皮鞭，煤炭小贩把拉着煤车的骡子朝饭店食堂往死里赶。

　　光着膀子，身着腰裙，赤脚套雨鞋负责烧水的细刚师傅正一手叉腰，一手杵着铁铲，威风凛凛地等着骡车的到来。煤炭小贩黝黑的脸上堆满笑容，双手往裤管上使劲地蹭了几遍，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零山烟，唯唯诺诺地递了上去……

　　这种烟不带过滤嘴，折叠成纸板仅值5分，比等值10万分的中华烟盒差上天了，我才懒得去捡！

　　“噔噔噔……”食堂里间的红案传来毛孩的爸爸老陈师傅切礅的声音，精湛的刀技如暴风骤雨般密集且匀称地回荡在被烟熏火燎和岁月磨砺得无比厚重与沧桑的食堂大厅。一支烟的工夫，砧板上的菜品已堆积如山。令人叫绝的是，老陈师傅从点燃烟到吸完最后一口，整条烟灰直愣愣地横杠在嘴边，硬是没有掉，而老陈师傅一直眯缝着双眼在盲切！

　　上栗饭店藏龙卧虎，艺高人胆大的远不止这一位。

“锵……锵……”穿过红案操作间，寻声进入里间，大厨叶师傅也是光着膀子，下身趴一条肥大短裤，腰系围裙，肩头搭条毛巾，右手操持着一柄三尺见长的锅铲，不停地在牛锅之中翻炒着，左手不时在旁边案板上抓起一把把葱姜蒜及五香豆豉等诸如此类的佐料，掌握火候，见时投料。不同的佐料投进锅中，即会响起不同的爆裂声音，而随之腾空而起的热气夹杂着无比诱人的香味，直冲鼻翼，沁人心脾，让味蕾饱受刺激，令肠胃倍感煎熬。

　　“启建，火不杀劲打，快去搬几个炭饼过来！”“才富，快去裁碗干辣椒来！”“贤德，下碗菜是爆炒腰花，快打碗谷酒来，辟辟腥！”叶师傅扯起喉咙，撵火似的吆喝着他的几个徒弟。

　　“炒个腰花哪能要一碗酒？分明是自己想喝！”既是儿子，又是徒弟的贤德不满地嘀咕着。

　　叶师傅往灶膛里填了两根干柴，顿时，火苗直往上蹿，火光在叶师傅的脸上涂满万丈霞光。但见他气定神闲，左手抬腕捏起毛巾擦拭了一把脸，右手端平一饭碗谷酒，眼瞅着锅里噼啪作响的猪腰肉在徐徐绽开了花，叶师傅一低头，猛然闷下了一大半，“噗嗤”，叶师傅绷起的嘴似喷雾器般将满口酒尽数喷入锅中，“腾”一声，牛锅已淹没在火海之中。叶师傅不慌不忙，掖了掖几近湿透的短裤，将手中剩余谷酒全部倒入口中，随喉结翻滚缓缓咽下。


“起锅！接下来的菜你们来炒，再站在灶前，JB都要烤干了！”


　　这就是非常有尿性的大厨叶师傅，其实，这只是他精湛厨艺的冰山一角，他缔造过很多独特精妙的菜肴，让人念念不忘，回客盈庭。

　　时过境迁，嗜酒的大厨叶师傅早已魂归故土，而他的徒弟们则将他的厨艺发扬光大了，纷纷自立门户，一个取名叫“东方红”，一个取得叶师傅衣钵，取名还叫“上栗饭店”。

　　上栗饭店的跑堂服务员同样身怀绝技。昔日的饭店食堂可容纳50桌客人同时用餐，4个服务员，连铺盘、上菜，等客人吃完接着收拾、清扫两个小时绰绰有余，几位阿姨手脚麻利得跟机械车间流水线似的，精准且及时！

　　而她们的过人之处尚在后头，等客人大快朵颐风卷残云后，留下满堂狼藉及1000余副碗碟和杯筷，经浸泡、冲洗、散水到送进消毒柜，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让你目不暇接，每个人一次就能怀抱100余只碗碟，每人往返两趟就可收早工！

　　我一直为他们的冲天干劲心存敬畏，年幼时候不谙世事，真心觉得他们非常牛，跟超人一样无所不能。

　　昔日的上栗饭店，不仅头顶着全县最佳用餐场地和至上美味的声誉，还发挥着住宿过夜的功能。

　　那些年，人人都没有身份证，不管是南来北往的客人，还是到县城出差开会的干部，或是下县城执行计划生育的医务工作组，还是征兵入伍体检政审的官兵，还有下乡巡回慰问演出文艺团体，无论你住几天，不管你何时走，一律凭介绍信到前台办理住宿登记。价格相当便宜，房间配有黑白电视机的，1.2元；啥都没有光有床的，8毛。当然，你得在文姨虎视眈眈的“关注”下，卑躬地跟在后头，由她带领你去开门。

喝水？洗澡？呵呵，拎上热水瓶，提上铁皮桶下一楼找烧水的细刚师傅要水去。一桶水能洗完澡就平安无事，如果你来提第二桶水，细刚如芒刺的眼神能从你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师傅，你们的浴室咋连门都关不严？而且里头没有档板隔开，一眼望去，全是白花花的屁股！”

　　“没事，我站在门口替你们守着，没人敢过来！”细刚威风依旧。

　　“呃……你还是烧水去吧……”

洗完澡，客人提起热水瓶拔开瓶塞试水温，“师傅，这水温茶叶都沏不开，咋喝？”
“今天饭店宰了两头猪和几只羊，热水用量大，现在火不杀劲，嫌凉把热水瓶搁这，等晚上来提……”

　　因为是县城唯一对外营业的住宿地，住的人多，上栗饭店自然也就成了有机肥料的集散地。县城附近的菜场村、胜利村还有新群村的菜农成天赤着脚板，挑着类桶“吭哧吭哧”淘粪往返于饭店与菜地之间。

　　管厕所的德光大叔比那时的干部还牛，厕所后门装了带锁铁门，谨防菜农来偷粪，而德光大叔成天把钥匙别在腰上，3分钱一担，谁也甭想套近乎。碰上施肥旺季，各大菜地肥料告急！大叔水涨船高，5分钱一担！先购票，后淘粪！经常看到大叔双耳夹满了，手中也握圆了，嘴中却还在持续吞云吐雾的香零山香烟。

　　上栗饭店早已沉沦在历史进程的洪流中，而上栗饭店的故事，随时光磨灭的，可能是你我的容颜，可她却成为生活在老街每一位60-70后心中不可替代的隽永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