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湾，窑湾，回不去的记忆

EAGLE

窑湾是湘江边的一条古街，与杨梅洲隔水相望。外婆家住在窑湾內堤。那里年年涨大水，洗大水就是大水退后清扫整理房屋。 这也成了窑湾人最深刻的记忆。

窑湾的房子基本都是两层楼的。水来的时候，一楼都被淹进一米多深。退水的时候，最高水位会在墙上泡出一条印子，这是大水到此一游的是“签名”。印象中最深的一次有两米多。

窑湾人对大水就像是一年来一次的亲戚一样的。很熟悉。早早的把东西都搬到二楼。备上水，菜，蜡烛，蚊香等基本日用品，都临时住到二楼上面去等着水退。虽然停水停电，但是可以用扑克和纸叶子（一种很古老的中式扑克，一直没看懂怎么玩的）打发时间。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互联网，所以不像现在没有wifi、4G就浑身不自在。

不用担心存粮吃光，政府的人会开着船挨家挨户送方便面和矿泉水。实在没有了，也可以乘船到外堤去买点吃。以前窑湾人很多家里都有船，手划的那种木头船。邻居家喊一声就可以顺路坐出去。听说我外公是渔民（因为我没见过外公），所以我外婆家也曾有艘船，但应该很久没用了。记忆中那艘船反扣在外婆家屋后，上面盖着瓦片。船舷也因很久没下水、上油而晒得发白。木头也有点朽掉了。

最后一次去是初中毕业那年，骑自行车到外堤码头，坐肖公公（外婆的邻居，也是我爸学木匠时的师傅）的船，进到了大水楼上。好像在大水里划船的时候，青蛙会自己跳上船来，然后就～～～你懂的。我没亲眼见证过青蛙跳上船，但我饱饱的吃过一次大水青蛙。

白天坐在门边，看着江面上漂过的东西。有树枝，有上游冲下来的木头家具，有鸡鸭，我还看见过一头活猪顺流而下。我是那次才知道，居然连猪都是会游泳的。残存的大水记忆不多。总之，大水对窑湾人而言，没那么可怕，也没那么慌张。

快30年没回过窑湾了，去年春天听说外婆家的老屋要拆迁了，所以回老家的时候，特地带我的女儿们去看了一下已经残破不堪的祖屋。那是一套小小的砖木结构的两层建筑。

几经辗转，总算找到了那处老屋，拆迁人卸走了门窗、屋顶，只留下一个残破的空壳，周围的很多人已经搬走了，只留下隔壁一户人家，一位耳背的老奶奶，独自在门口烤着火。面容依稀熟悉，我已然忘记了她的名字。叫了声老奶奶，她茫然的看看我，嘴里嘟囔着什么，我也听不清楚。我告诉她我外婆的名字，她似乎听懂了，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花生给我。

我问她，您今年高寿？

她用手笔画了一下，93。

我的外婆已经去世20多年了，如果还活着，现在也和这位老奶奶差不多的。

我说了声，您老多保重身体，起身辞行。她冲我挥挥手。

这位老人守着自己这辈子的记忆，还在那里。而我们，只能带着记忆，离开了。

窑湾，记忆中的窑湾，有生之年再见！

写于2018年，整理于2022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