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太

丛铭

丛铭 / 原创

谭老太一个人坐在房前的角落里，耷拉着头，眯着眼，不知在盯着什么出神……　　

谭老太不姓谭，早年间从别乡嫁到村口谭家，大家都习惯的随了夫姓叫她小谭家的，慢慢的，就没人记得她姓什么了。随着年纪渐渐大了，大家就都改叫她谭老太。　

谭老太年纪其实并不很大，也就六十多出头儿，老伴儿老谭头早些年没了，但好歹给她留了个儿子和八间大瓦房傍身，按说，日子过得也不算太差。

但现如今谭老太整个人看起来跟七八十岁似的，头发也全白了，本来就不太直的身子也更凹了，性子也不如以前爽朗，有事没事就只窝在房前角落里，晒晒太阳，可是不敢远走的……

此时，屋里传来一阵阵响动，谭老太回了回神，慢慢地踱进了屋，屋里闹出响动的，正是她四十多岁的儿子。

谭老太进屋定睛看了看，发现儿子拉尿了一地，正用手抓着，抹得满身都是，谭老太抹了抹黏黏的眼角，打了一盆水，开始擦拭……　

谭老太的儿子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起初就只发现他脑子有点不太灵光，用村里人的话说叫：少铲子煤！意思就是脑子少根筋，但并没有傻得像现如今这样厉害。　　

虽说是个脑子不太转弯的，也时常做些让人发笑的事，但总体来说大事小情的也都还差强人意，甚至也是混了个初中毕业文凭的人。　　

毕业后，谭老太知道儿子不是个读书的料，早早就让他回家来跟着自己种地。庄稼这东西不欺人，你对它好，它也给你回报，谭老太的儿子心眼儿实在，伺候庄稼是把好手，谭老太一颗心也总算是安定了些……　

随着儿子年纪越来越大，谭老太开始发愁，该上哪里去给儿子找个媳妇子，周围七村八寨的人都知道自己儿子这点子病，好闺女家的没人会把自己儿子当做结婚对象的……　　

谭老太正发着愁呢，村里传来个举村振奋的大消息——全村集体拆迁！

拆迁补偿可以全要钱，也可以全要房，补偿多套房的可以一部分要房子，一部分折现！这真是想睡就给送个枕头啊，儿媳妇儿这下可是有着落了！

经过反复测量计算，谭老头临死前留下的八间大瓦房最终补偿了三套楼房，虽然面积都不是特别大，但是谭老太还是兴奋得差点儿没抽过去。

谭老太很有魄力的把三套房全都写在了儿子名下，有房子还怕招不来媳妇子？！就怕不少闺女子都得眼红吧，到时候，自己好好把把关，给儿子找个贤惠的媳妇子，尽心尽力的伺候自己儿子，将来她也能闭得上眼了。

谭老太是越想越美，觉得自己这个傻儿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日子一晃一晃的过着，谭老太的儿子也是三十七八岁的老青年了，谭老太左盼右盼的儿媳妇还是没有出现。

为此，谭老太很是气愤……这些个贱蹄子，俺儿子有三套房，不愁吃不愁喝，不就脑子不太灵光嘛！有甚要紧的，一个个都是个没福气的……

气愤归气愤，谭老太还是得到处的托人打听着，不定就有那不长眼的……啊呸，不定就有那有福气的……　　

就在谭老太满世界划拉不长眼的……啊呸，划拉那有福气的媳妇子的时候，谭老太的儿子自己悄没声地划拉个媳妇子回来，不过，对此，谭老太并不知情。　　

要说这个媳妇子，并不是个黄花大闺女，是个离婚带着个丫头片子的二把手，年纪也四张开外了。不过胜在会描补，穿的也时尚，一顿描眉画眼、梳洗打扮下来，看着也风流过人，比谭老太的儿子小了不少年纪。

这娘俩也不是本地人，小媳妇子和原配离婚后，打南边跑过来讨生活的，阴差阳错的，就跟谭老太的儿子勾搭上了……　　

这个媳妇子，可是个厉害货色，把谭老太儿子那本来就不甚精明的脑子给迷得五迷三道的，说啥都听，伺候她娘俩伺候的比二十四孝的孝子还孝顺，这还不打紧，关键是，还瞒着谭老太。　　

这勾搭来勾搭去的，没俩星期，谭老太的儿子就吵吵着要告诉他老娘，拿户口本去扯证儿结婚，这个媳妇子就跟谭老太的儿子摊牌了:

“要结婚？成啊，你把你名下的三套房子都过到我自己名下，只能写我一个人的名字，咱俩再去做个婚前财产公证，说明这三套房子都是我一个人的婚前财产，这些个做完了，咱俩就去扯证结婚！

当然啦，这个事不能让你老娘知道，你得偷偷的拿着房本和户口本来，等咱俩扯了证，再跟你老娘说，要不，我怕你老娘不答应……”　　

按说，就这条件，是个脑子好使的就不能同意了，可偏偏对着个脑子不灵光的说了，那就好使了。

谭老太的儿子一心就听见扯证结婚了，其他全没听进去——听进去他也明白不了啥意思，偷摸地就拿了所有的房本，拖着这个媳妇子就直奔房管局去了……　　

当谭老太听着信儿追过去的时候，那媳妇子早就握着三个房本，带着闺女不知道跑哪个犄角旮旯里藏着去了，谭老太的儿子一个人坐在那个媳妇子以前住的出租屋门前的地上，两脚蹬吧着，嚎得好不凄惨，周围都是指指点点、嬉笑不止的吃瓜群众……　　

谭老太也顾不得别的，一把薅住儿子的脖领子，狂摇：“我问你，咱家房本子呢？咱家房本子你弄哪去啦？”　

谭老太的儿子一把把谭老太推了个腚墩儿，哭着嚎着：“媳妇子啊，俺要媳妇子啊……”

在几个好心人的帮助下，谭老太好容易才把儿子捆了起来，抬回家去。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往房管局赶。

当得知儿子把三套房子全都过给了那个小贱蹄子后，谭老太一口气没提起来，当场就抽了过去，唬得房管局的办事员赶紧叫120……　　

谭老太在医院里清醒过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没清醒过来，咋自己这好好的日子，一下子就变天了呢，原来好好的留给儿子的三套房子，咋转眼间就成了人家的了，还是自己那傻儿子亲手送出去的，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谭老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回到家，还没从房子的阴影里理出个头绪来，儿子又出事儿了……　　

原来，当天把儿子捆回来后，谭老太就顾不得这许多了，只给儿子松了绑，反锁在家里，自己急忙着火的去了房管局。

就这功夫，儿子又窜到那个出租房门口，刚好有一对儿小情人去看房，谭老太的儿子就拿那小媳妇儿当自己之前的媳妇子了，冲过去抓着那小媳妇儿就往外拖着去扯证，吓得那小媳妇儿连连尖叫。

小媳妇儿旁边那男的一看，也不乐意了，欺负俺女人？抓着谭老太的儿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的口鼻蹿血，胳膊腿骨折，这小两口儿一看事情闹大了，怕出人命，撒丫子溜了。只留谭老太的儿子一个人倒在门口，要不是村里人路过叫了救护车，那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呢……　　

从那时候开始，谭老太的儿子就更傻了，越发的暴戾，动辄就跑出门去，恣意地摔东西，打人，唬得谭老太只得用铁链将他锁起来。

几年下来，不仅没有一点的好转，更是严重到连人也不认识了，而且渐渐地，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了……　　

谭老太以前还能照顾着庄稼，伺候着傻儿子，现在儿子这样，也出不得门，做不得营生，只得将自家的地租出去，也不要多了，够自己和儿子吃喝的钱就成。

她则一心一意在家看着傻儿子，见天也不闲着，一发更显老了。

没事的时候，谭老太就爱倚着自家的门槛坐了，想想自己哪天要是突然死了，这傻儿子可该咋办呐……　　

儿子越发不耐烦地挣扎声换回了谭老太的思绪，她不再继续幻想，接着刚才的动作，继续给儿子擦屎擦尿，脸上挂着的，是莫名的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