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东陈村 阴中南

知庐小月

<h3> 从朋友那里得知,临汾市浮山县响水河镇有个东陈村,村里有许多老房子,建造精美,很想一看究竟,正值中秋放假,我便踏上了这寻访之旅。从城市一直向东,路过县底镇、贺家庄乡、槐埝乡,七转八弯五十公里,便到了响水河镇,从镇子向东四公里,出现了一个门楼。上书“东陈村”,由门楼下个大坡,看到一个村落,一定就是东陈村了。</h3> <h3> 从南路进村,可以看到村口有一座李氏祠堂。祠堂是中国古代祭祀祖先及先贤的地方,同时也是处理家族事务重要所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北方许多祠堂多被改造成办公场所或者被砸烂。而在南方一些省份,祠堂保存相对完好。李氏祠堂建于清朝乾隆年间,是一座四合院式的建筑。李氏世祖名叫李仲良,明初迁居东陈村,诰授中宪大夫。走进祠堂,正房空空如也,房梁剥蚀严重;东西厢房门窗皆无,仅有祖先的几个牌位,摆放在一张旧桌子上。村民嫌其空荡,将旧时农具放置其中,让人观赏,也许是想了却一点抚古之愿吧。</h3> <h3> 李氏祠堂的左边,有一座保存完好的牌坊。牌坊是中国古代形似门楼的建筑,一般是封建帝王为了表彰臣子功绩所建。这座牌坊建于清朝乾隆四十九年,是大臣李维纪为其母亲所立。整个牌坊无一砖一木,全部用青石部件构成。三门四柱,五额六拱,以石板为顶,五层横额,第一层悬挂有圣旨石匾。匾下有乾隆皇帝亲笔题写的“苦节维风,纯孝流芳”,八个大字。下层镌刻有“旌表处士李兴通妻王氏节孝坊”的匾额。字体浑厚,端正。据村民们说,在那个特殊年代,村民为了保护这座牌坊,将匾额部分涂满泥巴,写满标语,才幸免于难。仔细观赏牌坊的双龙图案,线条流畅,雕工细腻,石刻字体,字口清晰。石质斗拱大小一致,分毫不差。石坊的底座由几个条形青石组成,我真的无法明白,当时的工匠如何将这些巨石运送到此?</h3> <h3> 李氏祠堂的西南方向有两座院落相连,分别为“小道南院”和“小道北院”。小道南院建于清朝乾隆四十八年,这是本村李氏十祖李一本的宅院,李一本初为陕西省保安县知县,因廉明能察,调升为汉中府通判,此院由西门进,门前有一影壁,砖雕“麒麟呈瑞”。又有村民说,此兽不是麒麟,而是一种贪兽,雕刻镶嵌于此,警示后人,为官要廉。然而我记得古书中贪兽为夔,从外形上看,并非此灵兽。不管怎样,灵兽的雕工细腻,线条流畅自然灵动,令人叹为观止。走进院落,为四合院格局,一楼正房,二楼绣楼,门窗、立柱、过廊,均为对称式结构,所有木件,都变成了黑褐色,但是雕梁画栋,颇有可品味之处。所雕刻内容多数为,牡丹,莲花,蝙蝠之类,大抵寓意是福、禄、寿。虽然有的木件,扭曲变形,残缺不全却也能看出木雕线条流转,亲切动人。经历千年百年岁月,似乎带着工匠的体温。整个院落虽然经历风雨剥蚀,却像一位学养丰瞻的老者,风度犹存。四侧门楣的均由正书书写砖雕镶嵌,内容为:”温恭”“孝友”“任恤”“娴睦”。 猜想屋主人是想时刻教育警醒着家人,恪守儒家“温良恭俭让”的思想与规范。</h3> <h3> 小道北院”是诰封奉直大夫李兴通之子李维纪的宅院。建于乾隆四十八年,当时李维纪父子在直隶涿州有商铺72家,每月要用36头骡子往老家托运一次银子,可见其家底殷实。院中北房为主房,西房内有精心建造的诰封楼,上供奉圣旨木椟,下供奉列宗神灵牌位。但是,我看到北院早已经不复存在,西院也颓败不堪,只是廊下墙壁的砖雕格外引人注目:整个墙面用行楷书选录《礼记•内则》,书体偏向赵孟頫一路,端庄秀逸,遒劲洒脱,令人久久驻足品味。我不太清楚选文的深意,后来请教衡宇主人李金晨先生,才知道文章的出处以及含义,兹引述如下:</h3> <h3> “廊檐左首砖雕文章出自《礼记•内则》:</h3><h3>(礼内则曰,凡生子)…子能食食,教以右手。能言,男唯女俞。男鞶(pán)革,女鞶丝。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出入门户及即席饮食,必后长者,始教之让。九年教之数日。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学书计,衣不帛襦裤,礼帅初,朝夕学幼仪,请肄简谅。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韶》,成童舞《象》,学射御。二十而冠,始学礼,可以衣裘帛,舞《大夏》,惇行孝弟,博学不教,内而不出。</h3><h3>释文: </h3><h3>…幼儿会自己吃饭了,就要教他使用右手。幼儿会说话了,就要教他们学习答话,男孩用“唯”,女孩用“俞”。身上带的荷包,男孩的以皮革制成,表示长大将从事勇武之事;女孩的以丝帛制成,表示长大将从事女红之事。到了六岁,要教他识数和辨认东南西北。到了七岁,开始教以男女有别,男孩和女孩,坐不同席,吃饭也不同席、到了八岁,出门进门,坐桌吃饭,一定要让长者在前,开始让他们懂得敬让长者的道理。到了九岁,要教他们知道朔望和会用干支记日。到了十岁,女孩就要留在家里,而男孩则要离开家跟着外边的老师学习,在外边的小学里住宿,学习识字和算术。这时候穿的衣裤都不用帛来做,以防止奢侈之心产生;此前所教的规矩,还要遵循勿怠。早晚学习洒扫进退的礼节,勤习简策,学习以诚待人。到了十三岁,开始学习乐器,诵读歌,学习舞《韶》。到了十五岁,要学习舞《象》,学习射箭和驾车。到了二十岁,举行加冠礼,表示已是成人了,就要开始学习五礼。这时候可以穿皮衣,穿帛制之衣,舞《大夏》之舞。要笃行孝悌,广泛地学习各种知识,但尚不足以教育他人,要努力地积累德行,但尚不足以为人师表。</h3><h3>(砖壁上行书流畅稳健,落款“多石落芾”,不知何许人)</h3><h3>廊檐右首也有下砖雕文章,书体风格与左首相同,李金晨先生解释:该选文出自(宋)朱熹撰、(明)陳選集註《小學集註卷六》:</h3><h3>… 呂榮公名希哲,字原明,申國正獻公之長子。正獻公居家,簡重寡默,不以事物經心。而申國夫人性嚴,有法。雖甚愛公,然教公事事循蹈規矩。甫十歲,祁寒暑雨,侍立終日,不命之坐不敢坐也。日必冠帶以見長者,平居雖甚熱,在父母、長者之側,不得去巾襪,縳袴衣服,唯謹行步。出入無得入茶肆酒肆;市井里巷之語、鄭衛之音未嘗一經於耳;不正之書、非禮之色未嘗一接於目。</h3><h3>(砖壁上无陈选集注,仅节录朱熹原文。行书流畅稳健,落款“朴原玉川”,不知何许人)</h3><h3><br></h3> <h3> 我仔细对照学习,砖雕文字的解释,由衷敬佩李金晨先生学识渊博,深感到古代先贤对于儒家思想重视,他们将修身、齐家、平天下的观念,已经渗透到了自己的血脉之中,绵延不断,传至后人。</h3><h3>小道南院的南边,有一座“三义堂书院”传说是李日升退职后设教收徒的地方。李日升是汾州府孝义县训导,退职后设帐收徒,兴办本村教育。据说三义堂有诸多学生弟子,为官一方,造福百姓。清朝年间东陈村的民办教育居然如此发达,令人惊叹。但是如今的“三义堂书院”,却只剩下北房和西方两间,残破不堪,只有一个老婆婆居住。老人家告诉我,早先这里是个四合院。曾经有大门、照壁、甬道。如今,老房子晴天透顶,阴天漏雨。年轻人都忙着打工挣钱,无人问津。</h3><h3><br></h3> <h3> “三义堂书院”的南边,有一个圆形水池,村里人称为“泊池”。泊池是农耕时期的村民,选择村中低洼之处,汇集雨水,解决人畜用水问题而修建的水池。通常一个村子有三五个泊池并不为奇。东陈村的泊池已经用铁网围拢,池中存水不少,清澈可鉴,实在稀奇。紧靠泊池,有个泊池垅院,是诰封奉直大夫,杭州知府李志密的宅院。建于清朝乾隆十八年,李志密家人,在杭州开设旅店以及绸缎店,官商并举,十分富足。这是一座一门七进的官衙式四合院,大门为楼阁式,门梁柱头雕刻牡丹图样,圆雕形制,花头叶片十分繁复精细,尽显富贵之气。走进大门,上方有一木匾,上书“如见大宾”体现主人好客之意。再往进走,却令人大失所望:原来南房早已经不复存在,东西厢房也翻修成现代样式的房舍,北房也缺窗少门,所谓“一门七进”不过是令人神往的传说罢了。只能从木柱、础石的雕刻工艺,感受昔日的风采。</h3> <h3> 从泊池垅院出来,我漫步在东西走向的小路上,徐徐向东,见村中千年国槐枝繁叶茂,绿树成荫,树干围以红色绸缎,村民奉为树神。老人在此闲坐、谈天,十分惬意。小路东南处,有一座小庙,匾额上书“圣神文武”四个大字。村民介绍,这里原来是“关帝庙”。如今关老爷早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一条精美的牡丹雕花的横梁,可供路人观瞻。庙顶早已经覆上了现代机械制作的红色瓦片,将这关帝庙打扮得不伦不类,滑稽可笑。</h3> <h3> 我和一位老人的攀谈请教中得知,该村原来有十几进古院落,三四个牌坊。如今只剩下四五座老宅,风雨剥蚀,檐倾梁颓,年久失修。其它老宅去了哪里?成为了谜团;现存的老宅走向何方?没有答案。我唏嘘不已,太阳渐渐西移,我站在村外的土坡上,树木将东陈村包裹得严严实实,竭力的呵护着这座古村落,使得这座古村愈发神秘、悠远。其实和东陈村同样命运的村落还有很多很多,它们的命运,一样成为喜欢寻访者心中抹不掉的痛。</h3><h3><br></h3><h3> 作者:阴中南(2018年9月24日 农历中秋)</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