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秧歌

上善若水

2017/5/14

　　爸爸五岁那年，刚到了可以出“远门”的年龄。姑姑已是个背书包上小学一年级干正经事的学生了。近邻的几位哥哥姐姐，当然个个都是“闯荡”村子多年的老手。

　　那年春节，早就准备好的爸爸他们，从林场出发，向景山镇跑去。一路上，他们比较安静，时不时才会传来几句大孩子的小笑话。对于爸爸，一个第一次出门的人来讲，纯粹是一种被好奇心的束缚。爸爸很想去旁边的店铺门前好好打量打量那些红色的春联，很想在一个大雪堆边踢几下雪、堆个雪人，哪怕抟个雪球也好。可他知道，如果真这么办的话，他就跟不上他们那几个高他几头的大孩子了。为了不让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他压了压好奇心的火花，跟着他们跑。从镇边到镇中心，不过两三公里的路，不过这对于爸爸来讲，真可以说长春到吉林也没这么远，坐镇里的小火车也跑不完这么长的路。

　　终于到了镇中心的站前广场了！

        扭秧歌儿的早就走完了一圈，正在简单休息休息，准备人再多点儿，再扭一场。人越来越多，很快就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特意赶过来看秧歌的小孩，有等火车顺便看秧歌的乘客，也有走累了的老人。

        爸爸他们来了以后当然是什么也看不见了。那几个腿长胳膊长的大哥哥大姐姐们，把一只脚踩着矮墙头，双手各抓住旁边杨树的粗树枝，另一只脚向树的粗树丫上一搭，一跃而起坐在了树上。就连大爸爸三岁的姑姑都踩着矮墙坐到里面较高的铁栏杆上。可怜的爸爸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里面的锣“当当”地打着，唢呐“嘀嘀”地吹着，镲“嚓嚓”地敲着，这只是更加强了爸爸的好奇：里面到底什么样？听说有孙悟空，真的假的？正在爸爸心急如焚的之时，一个男人闪在离他不远的人群中，老叔！那人真像爸爸的老叔，同时一个想法一划而过。对！就是这个主意，想完他就向那个人走去。

        “叔叔，我想看看里面啥样？你能抱我看会儿吗？”爸爸跟那个长得像他老叔的人说。要知道在乡下，孩子们虽谈不上牙尖嘴利，可是像爸爸这样嘴甜的小孩几乎没有，可能因为这个原因，那个人乐呵呵地把爸爸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并且慢慢地向人群中心走去。他还用手扶着爸爸的腿，保证他的安全，别掉下来。

        爸爸一边向里面张望着，一边在小伙伴羡慕的眼光中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只有他坐的位置最好，其他的小伙伴只能看到全场的一半，另一半都被人群遮住了。

哇，里面真好看！

         头前是吹唢呐打镲的，后面就是四个大花轿，里面的“新娘”，打开轿帘向外张望，真像女儿国公主选夫君的场景，只不过旁边的士兵变成了扭秧歌的而已。

        接下来这几个就别提多带劲了，手抡铁棒的孙悟空，扛铁耙的猪八戒，握月牙铲的沙僧，白胖和尚唐三藏，这几个真是让爸爸过了过瘾。

         后面是一方队的大头娃娃，大头大脑门，个个红色的大脸蛋，爸爸一回也没见过，这次远门出来的值呀！

         压鼓的是踩高跷的，一个个浓妆艳抹，长裤盖住了脚下高跷的二分之一，手中有握着烟袋锅的、有摇着扇子的、有撑着花伞的，真有意思。

         哎，秧歌扭完了……

        爸爸并没有想从那人身上下来，他还回味在秧歌热闹的气氛之中。这时，小火车进站了，很多人都朝车站走去，那人也不例外，爸爸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姑姑发现了，问同伴：“我小弟呢？”邻居家的小民和小军喊了一嗓子：“大强子！”那人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坐在肩膀上的爸爸却回头向大家扮鬼脸，别提多高兴。火车马上就要开了，急中生智的小军、小民和姑姑带着哭腔边跑边叫：“把我小弟放下来！你是坏人！你是拍花子的！把我小弟放下来！”车站的人都回头看那人，又看跟在后面的几个孩子。一看那人就不是专干拐卖孩子的，只是突然起了坏心而已，他红着脸把爸爸放下，匆匆上了火车。

　　回家的路上，可不像来时那么平静。管他大孩、小孩、女孩、男孩都把爸爸一通说。

        “你怎么就这么跟人就走了啊，他可是拍花子的！”

         “为了看个秧歌差点让人拐走，你可真……”

         “你说你，我们叫你，你还不下来，还吐舌头扮鬼脸，你咋想的！”

        “……”

        一路上推推搡搡的，光是被推倒就摔了五六次，加上雪厚，爸爸差点被滚成雪球。

         一进家门，爸爸因为正受批评没注意脚下，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个大跟头，那爸爸也没敢哭，爬起来低着头。这一举动，吓坏了奶奶，奶奶便问：“大强子，这是咋的了？” 姑姑一推爸爸的脑袋说：“让他自己说他咋的了？”奶奶看着爸爸，爸爸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挨批评的事，可他知道，他肯定干错事了。姑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奶奶抱着爸爸说：“大强子，以后小心点，别离开妈呀。”爸爸不知所措，说了一句：“妈，秧歌可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