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米河纪事》（长篇纪实小说）四、五、六章

临风吴其同

长篇小说《柴米河纪事》的写作背景和写作线索：  

《柴米河纪事》是以革命烈士汤曙红，汤化赞，王根如，王根召等英雄为原型，根据他们生前革命斗争的事迹改编创作而成的。

  书中描写了东灌沭地区的革命斗争历史以及八路军山东纵队南进支队陇海游击三团在抗战斗争中的英雄事迹和成长故事。   

  内容有两条线索，一条是以汤沟镇为中心的柴米河两岸的热血青年，在国难当头之际，毅然投身到抗日斗争的洪流中，他们中的爱国知识分子一一汤沟小学的青年教师（汤化赞、汤化生、汤化达、汤朝元、汤若瑜)等人紧密地团结在校长汤曙红的周围，组织了读书会、救国会、抗曰宣传队、抗战剧社等各种抗日团体，在柴米河两岸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抗日斗争高潮，在党的领导下，在汤沟创建了民众武装抗日自卫队，后改编为八路军山东纵队陇海南进支队游击第三团。    

  另一条主线索是以汤沟码头的工人王元洪、马春瑤为首的码头工人和船民们，反对恶霸汤大猴的剥削和欺压，在抗日烽火来临之时，积极参加了汤曙红组织的抗日队伍，投身到抗日斗争的大潮中，并在革命的大熔炉中茁壮成长的故事。    

  小说以纪实的形式，讲述了三团在柴米河岸的创建、成立、挫折、发展的过程。刻画了一群抗日青年的英雄形象，再现了艰苦岁月的革命斗争历史。书中的人物真实质朴，栩栩如生；描写细腻生动，形象丰满；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英雄情节充满正义，大开大合，荡气回肠，是一部苏北抗日英雄史诗的再现。  

  书中主要人物  （以出场顺序为主）  

王元洪（船民、码头主，汤沟商会会长，地下党）    

马春瑶（马家小姐，王元洪妻，小学校长，地下党员)    

王元楠（码头工人，三团连长）    

王元昊（码头工人，三团指导员）    

王元江（码头工人，革命烈士）    

王元宝（码头工人，地下党员）    

汤曙红（汤宜秀，小学校长，革命家，三团团长，革命烈士)    

汤化赞（体育老师，警卫连连长，三团参谋长，革命烈士）    

汤若瑜（青年女老师，部队宣传部长，三团政治部副主任）    

汤化生（青年女老师，部队宣传员，三团文工团副团长）    

汤化达（青年老师，抗战剧社社长，部队宣传员，三团文工团长）    

汤朝元（学生，部队宣传员，三团文工团干事）    

王根如（学生，王元洪马春瑶之子，部队连长，革命烈士）  

王根召（学生，王元江之子，三团战士，革命烈士）  

王良媛（学生，王元洪马春瑶的长女，药房医生，地下党）    

王良淑（王元洪和马春瑶二女儿，妇救会  长）    

杨纯（中共东灌沭地区特委书记）    

吴书（中共东灌沭地区武装部长，灌云县委书记）   

孙良浩（灌云独立团团长）  

孙存楼（中共党员，东灌沭地区地下党负责人）    

葛少河（原国民党军官，三团连长）    

赵大成（原绿林好汉，三团连长）   

席美霞（席二姐，席裁缝之女，女学生，土匪周法乾的姨太太)    

马三爷（当地商人，开明人士）    

张克辛（老八路，三团政委）  

陈飞（三团政治部主任）    

何雄（老八路，三团侦察连连长）    

陈树贵（老八路，三团文工团指导员）  

刘强（老八路，三团连长）  

魏大猛（魏王庄民兵队长）    

周长腿（抗日政府通信员）    

汤大猴（恶霸，汉奸，国民党汤沟区区长） 汤大毛（恶霸，汉奸）    

汤四毛（恶霸，汉奸）    

夏铸禹（国民党顽固派，沭阳县县长）  

王叙五（国民党县警备队大队长）    

汤宜联（国民党沭阳县警察局局长）    

周法乾（汉奸，土匪，伪军大队长）    

仲兆贵（汉奸，土匪，伪军中队长）  

贾锡福（土匪头子）  

山田（驻新安镇日军中队长）  

目录  

第一章 码头扛活  

第二章 暗生情愫  

第三章 乱世见真情  

第四章 冬去春又来  

第五章 重返汤沟  

第六章 老友重逢  

第七章   冲突又起  

 第八章 成立读书会和剧社  

第九章 明争暗斗  

第十章 风云突变  

 第十一章 英雄聚义柴米河  

第十二章 迎接老八路南下    

第十三章 三团成立  

第十四章 五里槐伏击战  

 第十五章 文工团轶事  

第十六章 稳定军心

第十七章  火烧义泽桥

第十八章  汤沟镇的阴谋  

第十九章 转战柴米河    

第二十章 女英雄除奸记

第二十一章 坚持斗争

第二十二章 水上交通线   

第二十三章 革命情侣  

第二十四章 北撤山东  

第二十五章 血债血还  

第二十六章 南下分别

四。冬去春又来

这可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那边升起来，给积雪的大地涂抹上一层淡淡的红色。新年的鞭炮声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开始“噼哩啪啦”地响个不停。瑞雪兆丰年，昨天下午至夜间的一场大雪纷纷扬扬，早晨清冽冽的光芒照耀着白雪皑皑的街道、树木和房顶。虽然在秋天遇到了多年来少有的洪涝，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但魏王庄的村民们仍尽其所有，让劳累一年的身心在热闹的过年声里寻找一份对来年的安慰。

王元洪耳听窗外络绎不绝的迎春鞭炮声，想着年前在汤沟街的遭遇，心里就像开水锅一样翻腾着，久久不能平息。

他躺在床上，似乎想了许多许多，又像什么也没想，脑海中马春瑶那美丽的影子总是在不停地晃动，感情的潮水在胸中涌动着，酸甜苦辣，样样味道都有：想笑，又想哭……

屋外的院子里，瘦骨伶仃的父亲已起身，扫雪的声音格外的响亮，“洪儿，起身吃弯弯顺啦！”母亲亲切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王元洪“骨碌”一声从床上爬起来。

刚吃完饺子，元江、元昊、元楠已到家里来拜早年了。兄弟们围坐在堂屋的柴火边，边烤火边谈论自已开心的事。

元昊的二表妹年前来过家里，父母说年后开春就给他俩定亲。

元江早已定亲的刘场刘大芹家已派媒婆来商量结婚的日子，待开春后家里有结余时，准备好财礼去把她迎娶进门。

元楠人小点，也有人来提亲了。

这些兄弟包括元洪自己正处在'懵懂的青春期，年轻的心骚动着，充满强烈而过剩的荷尔蒙气息。一谈到媳妇，他们的眼神直勾勾的，闪出异样的光彩。

元洪家里年前也有人来过，赵涧的赵家姑娘想和他结百年秦晋之好，而元洪却谢绝了人家的好意，气得父亲不停训斥责怪自已，而母亲却整日地唉声叹气，见人打不起精气神。

众兄弟谈论了马家大小姐的事，夸赞的，羡慕的，还有鼓励元洪的，甚至为此还产生了争论。元洪用手指在嘴边示意，“嘘”了一声，屋子里立刻恢复了平静，刚刚还喧闹的场面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元洪的母亲竖着耳朵走了进来，招呼大家吃花生，嗑瓜子。

年就这样热闹、悄悄地过去了。刚一开春，码头上又繁忙起来。

元洪带着弟兄们整天在船上忙上忙下，十多天过去了，怎么不见马春瑶来码头的踪影，难道她外出走亲戚了？或者是生病在家不方便出来？元洪心里慌慌张张的，有时候注意力不集中做错了事，刘主事没有责备他，只是笑着对他说：“不要分神了，把自已的事做好。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瞎想也没有用。”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元洪对马春瑶的思念一天比一天强烈。

忽一日，刘主事拿着封信说：“元洪，有人给你来信了。”

元洪接过信，看了眼信封，山东济南写来的，信封上秀气的字迹让他想到马春瑶那双令他天天揣想着盼念着的漂亮眸子。

他急切地撕开信封，打开信笺。

元洪吾弟：

见信卿卿！

我来济南已十天有余。年前，海州万家 来催婚，日子定在正月初六。你知道，我是痛恨这种指腹为婚的旧式婚姻的，我更不会喜欢万福林这样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

我崇尚自由，崇尚美好的爱情人生，我自己的幸福要靠我自己争取。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有两种：一是和万福林结婚，去当万家的少奶奶，享受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物质生活，那我将失去自由，失去爱情。那样的话，我真是心不甘、情不愿，还不如死了顺心，我绝不会选择走这样的路。二是选择逃离，离开这个伤心的家，逃离这段害人的婚姻。在大年初三的时候，就跟我堂嫂来到了济南，我堂哥是国军的营长，他很支持我的行为。

弟，你身上的伤好了吗？你知道，姐的心中一直惦念着你。你为人正直、聪明、能干，你疼姐、关心姐，让姐很感动。待姐到济南立足之后，我会再给你去信的。

念你切切！

姐春瑶

民国一十二年春

“春瑶，春瑶，我终于盼到你的音信了。你知道，这些天我是怎样过来的……”惊喜的泪水不知不觉盈满了眼眶，王元洪的心头一阵激动，他从未体验过这样复杂而强烈的感情。此刻，他心潮澎湃，思绪万千，那颗这几天来受尽煎熬、忐忑不安的心，如风吹动了一池春水，对马春瑶思念的感情，丝丝缭绕，寸寸萦怀……

“我要去找你，我要陪在你的身边，我会天天守着你的来信。”王元洪自言自语，眼角湿润，他关上帐房的门，拿纸提笔，他要向春瑶诉说他的殷殷相思，表达他无尽的想念。

有了马春瑶的来信，王元洪的心踏实了许多，精神也格外的爽快，每天码头的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条。

一天中午，元江从外面慌慌张张的来找他，说元昊被汤大毛抓进区公所了。

事情的原因真相是这样的，元昊的老丈人带着末过门的媳妇香芸到汤沟街赶集，中午元昊拉了元江、元楠在街上的小饭馆招待他们。吃饭喝酒的时候遇到汤四毛，他也带着手下人在小饭馆内喝酒。汤四毛见香芸长得漂亮就上前搭讪，被香芸骂了一顿，汤四毛抬手要打香芸，元昊和元江就上前阻拦，相互间发生了殴打。汤大毛带着乡丁赶来，不分清红皂北就把长昊带去了区公所。

元江气喘吁吁讲完了事情的原因和经过，元洪顿时义愤填膺，把两个拳头握得“吱吱”直响，咬着牙说：“又是汤大毛他们这些狗日的惹事，欺人太甚了！走，找他们去！”

元江伸手抱住了他，：“元洪啊，我们现在还不能冲动去与他们硬拚，他们是地头蛇，人多势众，我们去了也救不了元昊。我看我们去找马三爷想想办法吧。”

听了元江的一番劝说，王元洪想了又想，觉得凭自己的力量，力单势孤，是斗不过汤大毛他们的。于是他带着元江去马宅向马三爷求助。

到了马三爷府上，马三爷不在，他去街上打牌了。王元洪又带着元江找到衔上的望德茶楼，这是马三爷经常玩牌局的地方。等了几个时辰，马三爷牌局散了，元洪和元江迎上去。马三爷脸色阴沉，人明显地削瘦许多。年后闺女马春瑶的闹婚事件，让他头痛不已。在老同学万家面前丢了脸面不说，女儿的出走又给了他巨大的打击。马春瑶是他最疼爱的心头肉，在马三爷的心中，这女儿比他的三个儿子还重要。

马三爷问清了元洪兄弟俩找他的来意，他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汤大毛这群畜牲，简直是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不说，还打人抓人，太不像话了！走，跟我到区公所看看去！”

马三爷他们来到汤沟街东面的区公所，门口站岗的乡兵见马三爷来了，点头哈腰地问好，“哎，马老爷来了。”马三爷向他们点点头道：“汤区长在吗？”乡兵说：“汤老爷今天到县上开会了。”

正在屋里的汤大毛听到声音迎了出来，“哎呀，是马三爷来啦，我们汤老爷不在区公所里。”

“你们这班混蛋，是不是趁汤区长不在，就在汤沟街胡作非为啊？”马三爷向着汤大毛厉声问道。

“瞧马三爷说的，我们没做什么不地道的事。你这样说，小的可担当不起！”汤大毛昂了昂了头，一双老鼠眼左转右眨，假装正经地说。

“混帐东西！你们大白天调戏妇女，打架斗殴，又强行关押我的伙计王元昊，这是怎么回事？”马三爷眼光犀利，大声怒斥道。

“这……这……这不关小的事，是他们先打汤四毛的，不信，你问四毛去。”汤大毛结结巴巴地说。然后转身朝院子里喊道：“四毛，四毛，马三爷找你呢！”

汤四毛挺着大肚子大摇大摆地从院子里走出来，“马老爷，你找小的啥事？”

“啥事？你说说为什么把我的伙计元昊关起来？”马三爷怒目圆睁，大声地问道。

“噢，马三爷，是这么回事，王元昊在饭店喝醉酒闹事被我带区公所来的。”汤四毛做贼心虚，边说边两腿儿打着颤。

“是元昊闹事吗？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告诉你，快把他放了，不然我和你没个完！”马三爷大发雷霆，冲着汤四毛说。

“好的，马老爷，你别发怒了，我立马放人。不过，他把我手下的弟兄打伤了，我怕不好交待。”汤四毛嗫懦道。

马三爷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块大洋扔向汤四毛，“立即把人放了！”

“是，是。”汤四毛和汤大毛如惊弓之鸟，点着头，向院内高声喊道：“快放人，快把人放了！”

王元昊被人从院子里带了出来，嘴角带着一丝血印，两只眼窝里充满了仇恨的怒火，朝汤四毛等人狠狠地“噗"了一口。

马三爷和元洪领着元昊走出区公所，三兄弟一齐向马三爷弯腰鞠躬致以谢意，“马老爷，太感谢你了！大恩不言报，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弟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马三爷向他们摆了摆手，“不要客气，汤家这些坏蛋欺负乡民，坏事做尽，是不会有好报应的。不过，你们已结下仇，以后要多加防备他们才是。”

接着，马三爷把王元洪招呼到边上，拉着元洪的手说：“元洪，有春瑶瑶的消息吗？如果有，你替我好好劝劝她，她的性子倔强，我对她在外边很不放心。你劝她回来吧！”

王元洪点了点头说：“放心吧，三爷。等我知道她消息，我会好好劝她的！”

送走了马三爷，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当晚霞烧红了半边天时，柴米河的河水透着柔柔的波光，夕阳投在河面上，像是许多金针银线，随着水波不停地晃动着。

王元洪三兄弟登上了渡口的船，带着一天的劳累回河南岸去了。

　　冬去春来 ，河水解冻。温暖的春风吹化了残雪，吹绿了树枝，吹蓝了天空，吹得柴米河水漾起了清波……

马春瑶来信了，从刘主事手里接过信封，王元洪迫不急待地打开了信，一行清秀而熟悉的字行映入眼帘。

元洪吾弟：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是见信如见人。姐不由得想起宋人的一首词，“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姐此时只能用此诗表达对你的思念之情。

我在济南，一切安好！我与家嫂合开了一家小酒店，专做淮扬美莱，卖汤沟美酒。生意开张以来，多承苏北老乡照顾，一度呈火爆之势，现急需人手帮忙。我与哥嫂已协商好，要你赴济南来共同操持。

近日你安排好家中和码头之事，速来济南。另你来济南之事，不要让家父知道，我已去信给万家，商谈退婚之事，父亲虽一时丢不开面子，对我有所怨恨，但随着时日，便可消去。

想你甚甚，念你切切！

盼你我早日相聚。

姐春瑶

民国一十二年春

一口气读完了马春瑶的来信，王元洪的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激动。他用了三天时间，想好了自己家中和码头上的事情：他把身边所有钱都留给了父母，自己只留下一些够用到济南的盘称，对父母说去帮一个朋友到济南，去打点生意上的事，家中农活上的事元江他们会来帮衬的，让父母放心他的这次外出。在柜上，他向刘主事推荐了元宝大哥，他熟悉码头上的事，且能精打细算，理清帐目。

要走了，元宝、元江、元昊、元楠和元洪相聚在码头边上的小饭店。众兄弟依依不舍，泪眼婆娑。元江说：“这回元洪终于和马小姐有情人终有眷属了。”元楠说：“来年回家一定要带一个帶把子的小子回来，让大家乐和乐和。”元昊感叹说：“真不愿兄弟分离，弟兄们在一起帮衬着多好啊！”

元洪端起酒杯说：“兄弟之情不用多说，一切都包涵在酒中。家中和码头的事拜托各位兄弟多多费心了。不过我要提醒大家，千万要多长个心眼，防备汤大毛找你们和码头上的麻烦，兄弟们要抱成团，才能够不让他们欺负。”

元宝说：“放心吧，元洪，我们防着呢。家中的事我们一定会替你照看好的。”

元洪动情地说：“我将来一定要回来的，我先把那边的事做好，我要风风光光地回来，到时候兄弟们再一起共事！”

兄弟几人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回酒，元洪告别了众人，急急奔赴济南去了。

柴米河纪事（五）重返汤沟  

　　寒冷的冬天过去了，和熙的东风吹遍了淮海平原的每一个角落。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初涨的柴米河水，迎着清凉的晨风抖擞着精气神，在河面上翻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船上的王元洪禁不住内心激动，怀里扭着儿子，一夜都没有合眼。天麻麻亮的时候，他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怔怔地望着河岸的景色出神。尽管一夜没合眼，但他却感不到半分的困意，他的视线里是远处黑黝黝的河岸，以及两岸在春风中复苏的田野，而在他的脑中，闪现的却是一段段凌乱烦躁的记忆碎片！  

十年，整整十年了。在济南的日子里，他的心中有一个强烈的愿望，他不能容忍自已一辈子陷在贫困当中，碌碌无为地度过穷困潦倒的一生，他发誓要通过自已的努力改变现状，给马春瑶一个幸福的生活，虽然不能像马家那样的大富大贵，但至少要带给她和孩子们生活的衣食无忧。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特别是三个孩子接二连三地来到人世，他逐渐明白，要通过自已的辛劳去获取马春瑶和孩子们的幸福。每当他一天的劳累，回到家躺在床上，感到浑身的疼痛，但他顾不了这些，因为他的心里一直都塞满了铅块，有时沉重的令他窒息。 济南的十年里，他和马春瑶夫唱妇随，每天起早摸黑，悉心尽力地经营着酒楼，在老乡的帮助下，生意一直红红火火。十年的努力终于使他们积攒了一笔钱，他和马春瑶商量，他们要一起回到家乡，回到日夜思念的柴米河，要在那里共同开创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一股浓浓的的困意阵阵袭来，迫使王元洪渐渐收回了思绪，他终究不是超人，整整一个夜晚没睡，就要到家门口了，睡意却一阵阵袭来，他实在有些支持不住了，正想合上眼皮打个盹儿时，忽然觉得船身一震，身体随着船行的惯性向前倾去，同时听见嘎吱一声，船停了下来。

“停船，停船！我们奉上司命令，检查一下船上有没有走私禁用的货物。”一艘小火轮拦住了木船，小火轮上的人用绳索套住木船。接着，有几个拿枪的人呟喝着上船检查。 

马春瑶抱着正在熟睡的小女儿站在船舱口，只见她身上穿着丈青色的棉袍，如瀑布般的青丝柔顺地垂于肩际，修长的身姿傲然俏立，就如一株绽放的玉兰，清新秀丽，芳香四溢。马春瑶的脸色平静怡人，并没有因为长途的行程颠箥和眼前匪徒的突然检查而受到惊吓。  

“这鬼天还真他妈的倒春寒，浑身冷清清的！”为首的一个身强体壮的大块头，支着他满是横肉的脸，一边呵着双手，一边在船头轻跺着脚，目光无意中向舱内一扫，忽地呆若木鸡一样站在船头一动不动。

“四毛，快往里边走走，别他妈的挡我的道啊！”后边两个人被同伴墙一般的身躯挡住了去路，不由大声地埋怨着。

“漂亮，真，真漂亮！”被称做四毛的人死死盯着马春瑶清秀的脸庞，如痴呆一般喃喃说道。

“什么漂亮！？”两个同伴踮着脚，分别从四毛左右两个肩头望过去，日光瞬间也如石化一般呆住了。

“妹，妹妹，你到哪里！？”四毛搓着双手，胖脸上露出贱兮兮的笑容，主动开口搭讪道。 这时，四毛身后的两个人也背着枪拥了过来，望着马春瑶的目光掩饰不住自己的贪婪。 

马春瑶的脸色立刻变冷了，她已经看出来，这三个家伙分明就是见色起意的混混。“你们想要干什么？” 

一旁的王元洪睡意全无，他一个健步挡在了马春瑶面前。

“哟呵，我说是谁呢？你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都说你失踪了十来年，怎么今个还活着呢！？”汤四毛眨巴眨巴着眼睛，认出了面前的王元洪。

“我们的船上都是些普通的行理，没什么好检查的？”王元洪说着向汤四毛等三人敬烟。 “去，去，去，你说了没用，快让我们检查，再他妈的啰嗦，信不信我把你们带到区公所去。”汤四毛面色露出狼般的狰狞，从腰后摸出一把铮亮的盒子枪，在王长洪面前虚虚比划着。

“汤四毛，你别仗势欺人，我们的船是有官府通行证。”马春瑶的脸上涌起寒霜，冷冷地'说道。

“呦喝，马小姐生气了，都怪哥哥粗心，刚才没认出马小姐来。不过，在汤沟这一亩二分地上，有通行证可不是你说算的，检不检查可是我说了算。”汤四毛先是一怔，然后张狂的笑着道。

“放肆！难道你们就没有王法了吗？”马春瑶厉声喝道。 “王法，哈哈，王法，有啊！大小姐不生气，给哥哥笑一个！”汤四毛眯眼调笑道。 “快笑一个，笑一个！”两个帮凶在一旁起着哄。 

“你们这些王八蛋，今天你们究竟想干什么？”王元洪脸色发青，怒火中烧，他的手握成了一个结实的拳头，他真想一拳打过去，以此来解心头的愤怒。然而理智告诉他：今天这场合不行，要克制，要克制……  

“他妈的，王元洪要造反了，快把他俩押去区公所。”汤四毛挥动着手中的枪，歇斯底里地对手下喊道。

“住手！你们想干什么？难道汤沟镇就没有王法啦！”随着一声断喝，一个身穿黑色学生装，身材魁梧，模样俊朗的青年人走出船舱。 

“你他妈的……！”好事被搅，汤四毛恼羞成怒，张口就要大骂，然而目光触及到那张让他感到熟悉的面孔后，顿时如被泼了一头冷水，从头凉到脚底板。 

“大少爷，大少爷！”汤四毛的两个同伙这时也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谁，惊呆之余，嘴里结结巴巴地喊到。

“大……少，……大少爷，刚，刚才没看见你！”汤四毛脸上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他刚才色迷心窍，注意力集中在马春瑶和王元洪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黑衣青年在这条船上。

“都给我滚下船去！有多远滚多远去！”黑衣青年伸手指了指河岸，淡淡地说了一句。

王元洪和马春瑶感激地看着黑衣青年。马春瑶突然眼睛一亮，上前打了黑衣青年一下。  

“宜秀，你不是在上海读书吗？怎样会在这条船上呢？”  

“马二姐，差一点不认识你了？刚见你时，我还真不敢相信，堂堂的马二小姐会被人欺负？”黑衣青年笑着挪揄道。

“宜秀，若瑜、化生她们现在还在读中学吗？” “她们呀，快要毕业了。我现在是教书先生了，被汤沟小学请回来当校长。你看，我不是正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上任了吗？”  

和马春瑶说话的青年叫汤宜秀，五年前和马春瑶一起在汤沟私塾读书，后到上海读中学，又在海州读师范。早在学校期间，就是一个激进青年，经常带领青年学生们讨论救国救民的大事。

马春瑶脸红地说：“宜秀，谢谢你了。汤四毛仗势欺人，多亏你救了我们。”说完，拉了元洪一把，上前向汤宜秀致谢。 

“宜秀，这位是我先生，王元洪，河南的魏王庄人，我们在济南做生意，今天刚回汤沟。” 黑衣青年走上前来，紧紧握住王元洪的手说：“元洪兄的大名我早就有所闻，三年前大闹汤沟码头，后来拐走了我们的马二小姐，演了出英雄救美，喜结良缘的故事，在汤沟街那可是家喻户晓啊！今日相见，幸会幸会。” “我叫汤宜秀，大号汤曙红，拟上任的汤沟小学校长，望元洪兄以后多多支持汤沟小学的工作。”  

王元洪有点激动，这位黑衣青年也是汤沟街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是汤沟街著名绅士、商会老会长汤龙礼先生的大公子汤宜秀。据说他五岁时就熟读诗书，能背诵唐诗宋词一百多首，在汤沟街上被人们称做“神童”，汤沟几十里范围的人都知道他的名气。

马春瑶念私塾时的年龄已偏大，她十三岁时入汤沟街私塾魏家昌老先生的名下，当时和她一起上私塾的还有街上的汤宜秀，他那时才六岁，人长得清瘦、白净，一提背古诗，一口气就能背上几十首，大家都喜欢他聪明伶俐的样子。魏老先生的私塾里，街东首支沟的汤姓子弟最多，汤化赞、汤化生、汤化达、汤若榆，还有年龄最小的汤朝元。他们整天都围着汤宜秀打转。汤大毛和汤宜富虽然和他们是一族人，由于调皮捣蛋，经常被魏先生打手或罚站，两个人经常单蹓，很少跟着汤宜秀他们玩。

木船渐渐地靠近了汤沟的西码头。王元洪抬眼望去，西码头的模样，就像一句谚语说的“外甥打灯笼一一照舅（照旧）”。十年了，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是一个梦，济南十年中，西码头情景无数次出现他这个远乡游子的梦中。看元楠的来信中说马三爷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码头的事很少过问，而汤大毛他们不断地挤压西码头的生意，西码头的业务大不如从前了。  

众人拎着行礼走下木船，马春瑶望着码头的情景禁不住泪流满面，离开汤沟十年，在济南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根如已经十岁了，如今落叶归根，不知父亲马三爷的近况如何。

“二小姐，元洪，我们就此分别了，欢迎你们到汤沟小学做客。”汤宜秀放下行理箱，和元洪握了握手，又转身对马春瑶说：“二小姐，你的三个孩子都不小了，把他送到小学来读书吧，汤沟小学缺女教员，不知二小姐能否屈驾来学校任教呢？”  

望着汤宜秀炯炯有神，若有期盼的眼光，马春瑶笑着说：“感谢汤大校长相邀，春瑶定会去打扰你的，你走好，会后有期。”  

“再见！”汤宜秀拎着行理箱，大步流星地向汤沟街走去。 

王元洪和马春瑶目送着汤宜秀高大的背影远去，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这个黑衣青年。

柴米河纪事（六）老友重逄 

　　送别汤宜秀，王元洪和马春瑶拎着行理，牵着孩子走向西码头的仓房。  

“元洪，你回来了。”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来。  

“元江”“元洪”两个久别的兄弟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元洪回来了！”一群人从码头的仓房里跑了出来，大家相互叫喊着，元洪回来的消息顿时传遍了整个西码头。  

大伙儿簇拥着王元洪、马春瑶和孩子们来到仓房。

王元楠端着一条长木板条凳，用带有灰迹的衣袖擦了擦凳面，眯着小眼笑着对他们说：“元洪哥，马小姐，还有侄儿侄女们请坐，”说完，又转身喊道：“元昊，快给大哥大嫂倒水。”  

王元洪伸手一拳捣在王元楠的肩膀，“这么多年啦，元楠还没有个正经相。”  

王元昊端来两碗水，笑道：“元洪哥，他都有两个孩子了，快要抱孙子啦！”  

马春瑶睁大杏仁眼，“元楠要当老爹啦？” 王元宝接上道：“大锁才十三岁，定的是娃娃亲。”  

王元洪瞥一眼王元楠，“还真的当上老爹了，再不老实就要被儿子揍了。”  

众人哄堂大笑，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分别后的事。  

大伙聊得正高兴时，门外响起了一声苍老的声音，“马小姐回来了，人在哪儿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老人手搀扶着一个六十多岁，戴黑框眼镜，穿一身黑丝绸马褂的人走了进来。 

“爸，爸，我想你啊！”马春瑶哭着一头扑进老人的怀中。  

“好闺女，爸也想你啊，你看，爸想你，人都想老了。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狠心啊，十年了，十年了，十年也不回来看爸一眼。” 马三爷老泪纵横，用苍白的手抚摸着马春瑶的长发。  

随马三爷进屋的刘主事对大伙说：“元宝啊，你招呼一下弟兄们，马老爷今天在汤沟酒楼定了雅座，中午给马小姐和元洪一家接风！”

“弟兄们，跟我到码头干活去，早点干完中午给元洪兄弟喝酒接风！”众人在元宝的带领下，一窝蜂拥着出门去码头干活了。

屋内，马三爷父女俩相拥很久，本来有许多想说的话，此刻却无从说起。马三爷抬眼看着王元洪，有点气恨难平地骂道：“你个臭小子，三爷平时待你不薄吧？可你小子忘恩负义，拐走了我女儿，还生下了一窝崽儿。你还真把你自己当个人物，让三爷受尽了乡人的白眼。”

马三爷灰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一边数落着王元洪，一边大口喘着气，一副不堪忍受的样子。

王元洪连忙跪倒在地，这时他感到非常羞愧，心里比挨打挨骂还难受，他觉对对不起马三爷，“三爷，全是元洪不好，元洪不是人，尽做出让三爷伤心的事猜。我是个自私鬼，我是个忘恩负义，禽兽不如的东西。元洪今天甘愿受三爷处罚，是打是骂，就是三爷用刀把我杀了，我也不会怪三爷一点点的。”

王元洪低头匍匐在马三爷脚前，一副任打任罚的样子。

“去你个狗日的，你这怂样子装给谁看的？”马三爷起身，一脚踢在王元洪的屁股上。王元洪没有任何防备，一个踉跄，狗吃屍般趴在地上。

马春瑶“咯咯咯”地笑起来，孩子们也拍手笑着“爸爸当小狗了，爸爸当小狗了。”

马三爷抚摸着孩子们的头，笑道：“这小子霸着我的闺女和孙子，十年都不回来看我，这回让他多吃些泥土，让他知道乡土的滋味！”

“闺女啊，你们快跟我回家看看你妈，她可想死你们了。她天天吃斋念佛，每天都在佛堂双肇掌念经。就连吃饭时都会在饭桌上摆上你的碗筷，念着《孩儿经》，这些年每天都如此，她念的经文，连我都背上来呢。”

说着，马三爷皱着眉头，念起了《孩儿经》

“孩儿孩儿经，亲生孩儿有套经，抱在怀中亲又亲。轻轻手儿放上床，轻轻脚儿下踏凳，轻轻手儿关房门。门外何人高声喊，摇摇手儿莫高声。只怕孩儿受惊哭，只愁孩儿睡不沉。孩儿带到一周岁，衣衫件件破前襟。孩儿养到七八岁，请来老师教诗文。孩儿长到十七八，拜托媒人来说亲。娶了亲，结了婚，亲爹亲娘是路人。有话轻轻讲，莫让堂上爹娘得知音。爹娘吃素凭你面，没块豆腐到如今。娇妻怀胎未满三个月，买来大饼和人参。爹娘要你买块青丝帕，声声口口回无银。娇妻要买红丝帕，打开银包千两银。”

马春瑶听着从襁褓时母亲就念的《孩儿经》，不禁思绪潮涌。她想起自己远离母亲，流浪他乡的思乡情景；想起母亲一生辛劳，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爱。她每天是对菩萨的虔诚信赖吗？也许是，但马春瑶更多相信母亲是为了自己这个爱女。

春天的柴米河水刚解完冻，严寒尚未退尽，春姑娘的皓臂轻轻地抚摩着河水，像酣睡正浓的少女，拥抱着岸边的水草，睡得那么香甜和宁静。

处于汤沟街中心繁华地带的汤沟酒楼正挟着温暖的春风，迎候南来北往的客人。

二楼的一个雅间里，马三爷为王元洪夫妇的接风洗尘宴正在热烈地进行着。

“元洪啊，你走了这十年，你们王家兄弟跟着我在面码头吃苦受罪，特别汤大毛汤四毛他们隔三差五到码头来找事，要不是三爷罩着我们，今天可能西北风都喝不上。来，元洪，我们一起敬三爷一杯酒。”大哥王元宝感激地看着马三爷，拉着元洪、元楠、元江、元昊向马三年和刘主事敬酒。

马三爷也站起身来，和大伙干了杯中的酒。“这些年来，多亏王家弟兄在码头和我风雨同舟，你们的功劳我马家记在心里，只要三

爷我锅里有饭吃，就不会让你们碗里是空的。”

“今个我再回敬你们一杯，我年龄大了，身体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元洪回来了，我把码头的事务交给他，让他打理码头的一切，你们兄弟齐心协力把码头的事做大做强，我也安心乐得在家颐养天年了。” 说着，马三爷穿上挂在墙上的外衣，戴好帽子，对刘主事说：“老刘，你送我回家休息，今天我高兴得有点累了。”接着，他弯腰给大伙作了揖，“你们好好陪元洪多喝几杯，今天你们弟兄不醉不归。”

说完，马三爷带着刘主事趁兴而去。

送走了马三爷，元洪等人喝得更来劲了。

“元洪哥，你娶了马小姐，可给我们王家掌脸了，来，老弟我敬你和嫂子三杯。”元楠的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他端着酒杯给元洪和马春瑶敬酒。

“元楠啊，你哥元洪不在家，父母都依靠你和弟兄们照顾了，多谢你们啊！”马春瑶也红着脸，举杯干了。

“元洪啊，这下你回来好了，东码头那些狗日的再来欺负我们，你就领着兄弟们和他们对着干，让弟兄们出口多年来的恶气。”元江仗着酒气，大声地说。

元江的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就被人“啪啦” 一声被人踢开了。

“是谁要找我们东码头出气啊！他奶奶的，胆子不小吗？”

汤大毛和汤四毛满嘴酒气，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汤大毛，今天元洪哥回来了，我们不怕你们来闹事。”王元昊挥着拳头大声喊道。

“这臭小子，上回四爷没把你的皮扒掉，你还得瑟呢！来人，把他带回区公所去。”汤四毛大声向门外喊。

从门外进来两个拿枪的大汉，用枪口对着屋内的王家兄弟们。

“怎么，你们还想抓人？我们又没有犯什么法？”王元宝上前诘问道。

“别他妈的讲废话，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王元昊，你仗着王元洪回来，想造反！”汤大毛从腰里捣出驳壳枪，指着元昊说。

“汤大爷，你消消气，我们没造什么反，你借我一百个胆子，我王家弟兄也不敢造反啊！”王元洪看到眼前这景象，强忍住心中的怒火，上前说话。

“呀，是元洪啊，你小子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早被东海的大鱼吞了呢！”

汤大毛歪着头，恶狠狠地看着王元洪。

“听说你在山东做贼了，还发了不义之财？”

汤四毛耸了耸肩膀，插言道。

“看四毛老弟说的，我只是做了点小买卖，那像四毛兄弟在家靠身上的硬家伙发大财啊！”王元洪鄙视着汤四毛，指桑骂槐地说。

“王元洪，你小子说明白点，四爷发财是做正经生意的。”

“你们整天在汤沟码头敲诈勒索，明抢暗取财物，这是做正经生意？”王元楠嘲笑着问汤四毛。

“你这小子，满口胡言！竟然在公众场合污蔑区公所人员，胆子太大了，来人，把他们全都抓走！”汤大毛恼羞成怒，呟喝着手下抓人。

“汤大毛，你一贯为非作歹，欺压乡民，今天我马春瑶看看你在光天化日之下，怎样的抓人？”马春瑶气红了脸，用白嫩的手指指着汤大毛说。

“哟，我说是谁啊？这不是马小姐吗？多年不见，还这么水嫩。”汤大毛不好怀意，一双贼眼死盯着马春瑶说。

“弟兄们上啊，把这伙狗日的抓回去！”一旁的汤四毛挥动着枪，带着乡丁上来抓人。

“兄弟们，和狗日的拚了！”王元江一声大喊，手里拿起长板凳，元昊、元楠等人顺手拿起桌上的酒瓶。

双方剑拨驽张，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是谁在这儿吵吵闹闹的，一顿酒也不让人喝安稳！”随着一声洪亮的嗓音，一个中等身材，面目清秀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黑大汉，两个人的嘴里喷着淡淡的酒气。

“啊，是大少爷和三哥，你们也在这喝酒。”

汤大毛和汤四毛一起弯腰向来人点头问好。

只见黑大个走上前来，“啪”的一巴掌，把汤四毛打得浑身颤栗，毛骨悚然地捂着疼痛的脸躲到一旁。

“不要脸的东西，整天仗势欺人，汤家人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黑大汉扬起手臂，怒目圆睁地骂道。

“你们还不赶快滚开！难道还要让大少爷生气。”黑大汉又指着汤大毛说。

“大少爷，三哥，你们慢慢喝酒，我们走！”汤大毛、汤四毛带着乡丁，如一队丧家之犬，狼狈地退出酒楼。

“宜秀，化赞，多亏你们来。你们也在这喝酒？”马春瑶的脸色由惊到喜，面色红润地向两人问道。

“春瑶，今天是我为宜秀校长的上任来接风的，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真是女大十八变，怎么长得越来越漂亮了！”黑脸大汉汤化赞扯开大嗓子说。

“化赞，你长得越来越威武了，今天真成了个猛张飞了。”

“春瑶，瞧你说的，我现在是汤沟小学的体育老师，是正儿八经的文化人了，你还当我小时候喜欢打架！”汤化赞傻笑着挪揄道。

“马小姐，元洪，跟我喝酒去。我那屋还有几个老同学在等你们呢！”汤宜秀笑着对马春瑶和王元洪说。

“元宝大哥，你带弟兄们把酒喝好。我去和汤校长喝酒去了。”王元洪回头对元宝说，大家伙露出钦佩的眼神目送他们出门。

汤宜秀领着王元洪夫妇进入了另一个包间。马春瑶一只脚刚踏进门槛，里面有几个女孩子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宜秀叔和化赞哥出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

“他俩是不是嫌你家的酒不好喝，去酒铺拿酒去了？”

“化生，就你嘴尖，我们汤府老窖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你没听说‘南国汤沟酒，开坛十里香'的诗句吗？我太爷爷时酿的酒，被大文人洪升夸过的！”

“若瑜，你又吹你们家的老酒了，我爷爷最喜欢喝你们家的老窖酒了，什么时侯上你们家的酒坊买几坛送给他。”

“嘿，是不是化赞哥喝酒又惹事了？他一喝酒就会和人抬杠子，明知不对还硬抬，真让人受不了？”

“我就喜欢化赞哥的豪爽劲，跟在他后面，东码头的小流氓们不敢惹咱！”

“是谁在捣我们的鬼呀？你们这些疯丫头，就喜欢在背后说事！”门外的汤化赞一个健步，抢先迈入了房间。

“咯咯，咯咯”女孩们的笑声银铃般悦耳动听。

“这化赞哥，还在外面偷听我们女孩子说话，真不知道害臊！”

“对，要让宜秀叔好好批评批评他，这种没羞没臊的行为。”

听到厅内女孩们的谈笑声，汤宜秀领着王元洪夫妇进入房间，围坐在酒桌边的众人见有客人来都站起了身。

汤宜秀拉着马春瑶的手走上前说：“若瑜、化生，你们看看，谁来了？”

“啊，是春瑶姐？失踪了这么多年，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那个叫汤化生的女孩惊讶得大声叫起来。

“哎哟，春瑶姐怎么越来越漂亮啊？这眼前的大美人，我差点认不出来了！”汤若瑜羡慕地打量着马春瑶说道。

汤化赞拉着王元洪对众人说：“这位大哥叫王元洪，是春瑶姐的丈夫。”

“哟，好英俊的后生，和春瑶姐真是相配，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汤若瑜推了推脸上的小眼镜，声音轻柔地说。

“我早就听说过你们的事了，一个大英雄，一个准美女。还是春瑶姐先追求人家的呢！”汤化生睁着忽灵忽闪的大眼睛，大声地嚷到。

　　马春瑶的脸瞬间红透了，她望着汤若瑜和汤化生，对众人说道：“还说我呢，人说女大十八变，化生和若瑜，在我眼里一直就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现在都变成汤沟街人见人爱的大美女了！我老了，是三个孩子的妈啦！”

汤化赞粗声粗气地接过话茬，“你们都是大美女，化生和若瑜是青涩的桃花蕾，而春瑶就是一朵开得正旺的桃花。你们已把汤沟街打扮成前所未有的美景。”

“嘿，化赞哥真会夸人，你家嫂子再也不叫丑丫了，不美也被你夸美了，是不是？”汤化生一副调皮的模样，尖声说道。

“你这个鬼丫头，就会挑刺，回家让你嫂子好好收拾你。”汤化赞黑着脸，冷冷地说道。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汤若瑜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躲在一旁用手帕悄悄地擦试着眼睛，拿掉眼镜的她，此刻显得更加的娇美动人。

汤宜秀笑着说：“大伙和马小姐多年不见，就坐下来边吃边聊吧！”

众人坐了下来，酒宴继续开始。

酒桌上，除了王元洪，大家都是私塾时的同学，所以就火力点集中在元洪身上。

酒过三巡，汤化生说和汤若瑜、马春瑶三人出去到柴米河边去观赏桃花，她们三人说说笑笑地走了，留下一群男人们继续喝酒。

“汤校长，这世道怎么这样难呢？走到那都有坏人欺负，老百姓的生活不管怎样的苦，缺衣少食，甚至有人为求生，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可政府呢？就是没人过问，不但不过问，还官匪勾结，欺压老百姓，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下去了。”

王元洪的脸涨得通红，他不时地唉声叹气，借着酒劲，把心中的不快发泄出来。

“元洪兄弟呀，这世道的黑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受欺压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人。这是一个社会问题，制度问题。自民国以来，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没有解决中国老百姓的穿衣吃饭问题，蒋委员长接班后，中国名义上是统一了，可实际上中国仍然是军阀连连混战，百姓遭受天灾人祸。你说，中国的希望在哪里呢？”汤宜秀激动万分地说。

一边的白面书生汤化达接着话题道：“大家就看看我们这小小的汤沟街吧，猴大爷汤区长仗着县府的夏县长撑腰，勾结土匪恶霸鱼肉乡里，欺压百姓，狗腿子汤大毛兄弟成天拿枪动炮的，不是抢就是打，闹得汤沟街鸡犬不宁。老百姓在荒年民不聊生，出外逃荒要饭的很多，而我们汤家大户们也受他们的气不敢出声。唉，这是什么世道啊？”

汤化赞给大家再斟上酒，大家跟着汤宜秀干了一杯。

王元洪端起杯，站起身，向汤宜秀敬酒：“汤校长，今天在船上和酒楼，多亏你解围。你是个大好人，感谢的话我涚不上，我敬你两杯酒。”

王元洪和汤宜秀碰了杯，俩人二话不说，端起杯喝了。

“元洪哥，汤大毛他们再找你麻烦时，你就告诉我汤化赞，看我不把他们打得遍他找牙才怪呢。”

“对，宜秀叔，我们早就想收拾这几个汤家的败类了。听说他们近来和土匪有勾结，勒索过往的商船，欺压码头扛活的伙计，还在汤沟街调戏人家小媳妇，不收拾收拾这些无恶不作的败类，汤沟街就没有正义所在了。”白面书生汤化达也愤世嫉俗他说。

王元洪皱着眉，鄙夷地说：“我们西码头这些年受尽了他们的压窄，我们也和他们争斗过。但他们手中有枪，又有汤区长的支持，我们只能把火压在心里，忍气吞声地看着他们横行霸道。”

桌上年龄最小的汤朝元说：“宜秀叔，你不能找大猴爷区长压压他们，他们在汤沟街影响太坏了，尽丢汤家人的脸。”

汤宜秀摇了摇头说：“我那区长堂哥也不是个好人，开赌场，开大烟馆，在东码头也尽做些没良心的事。我劝过他，他一点也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那就没有王法啦？就没人能管住他们啦？”

大家低下头，静静地思考着。

“办法是有的，就是要我们大家团结起来和他们斗争！我们要在学校组织宣传队，深入到街道、农家、码头，唤醒善良正义的人团结在一起，组织农会，码头工会，同时，也要把商会的权夺过来。这样，我们才会有自己的力量，才能彻底斗跨他们这股黑恶势力！”汤宜秀激情满怀，有力地挥动着手臂大声道。

“对，宜秀叔说得太对了，我们团结的人多了，才能让这些狗日的害怕！”汤化赞一拳砸在酒桌上，桌上的酒杯被震得掉在地上。“咣当”一声，酒杯跌得粉碎。

“汤校长，你的话说到我的心坎上来了。只要你领头，元洪我也不是孬种，我和王家弟兄们坚决地跟着你干！”王元洪此时忍不住鼻子一酸，一行热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他想着往事，听到汤宜秀的话，顿时百感交集，激动万分。

大伙儿都被汤宜秀的话所感染，浑身热血沸腾。

“来来，今天在坐的都不是外人，我们一起干杯酒。今后，我们要拧成股绳，团结起来打倒汤沟街恶势力！”汤宜秀不失时机的端起酒杯。

“干杯，为打倒恶势力干杯！”

午后的柴米河堆，暖风吹佛，万物初醒，处处都生机勃勃。

马春瑶、汤化生和汤若瑜她们钻进桃花深处，这里的桃花有的呈现粉蕾皎皎，莹洁无瑕；也有的玉蕊楚楚，含笑吐英。含苞的，娇羞滴滴；怒放的，玉立亭亭。那一簇簇晶莹如玉的素洁，如梦如幻；那一团团楚楚欲燃的粉红，如诗如画。三个人在春天的桃林里跑着、追着、笑着、闹着，她们都置身一树树桃花清香的迷人境界。

“春瑶姐，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清艳迷人。那个元洪被你迷得认不得东西南北了！”

“鬼丫头，你浑身的野性，不知谁家的公子落入你手掌被你折腾了！”

“春瑶姐，化生妹早就思春了，昨天我还在桌上看到她写的诗，我念给你听：姹紫嫣红谁恋她，碧丛映火数桃花。欲呼郎哥采云霞，春风一度思谁家。你说，她是不是想情郎啦？”

“小眼镜，你胡说，你偷看我写的诗，你也心中有人啦？”汤化生有点着急地红着脸说。

“你们就别闹啦，我给你们俩掌眼，有好的小伙子就不放过他。”

“哈，哈，哈哈……”桃林里响起她们欢快的笑声。